才用過午膳,楊家二姨娘的丫鬟正輕捏著她的雙足,令她昏昏欲睡,突然,門外響起一陣吵鬧,擾了這份閑適平靜。
听那聲音就知道是自己的女兒,二姨娘不由得皺起了眉頭。昨兒個楊涵星因為陸遠風離去,鬧了一夜,楊藥師也因此指責她辦事不力,讓她頭痛欲裂,好不容易消停了會兒,楊涵星又來了。
這女兒還真是讓她給寵壞了。
「娘親,」還沒進屋,楊涵星高昂的嗓音就傳來,「楊涵月——楊涵月那死丫頭竟然回來了!」
「她回來又如何?」雖說楊涵月只有送藥材跟楊藥師開爐煉丹時才會回楊家,但也不是沒有過突然心血來潮來見楊涵日的情況。
「可是除了她回來之外,居然還帶著陸遠風。」
二姨娘聞言,微眯著的眼一下子大睜,坐直了身子,「什麼?」
楊涵星一臉氣憤的跺著腳,「她跟陸遠風一起來了。我就知道,這一切都是楊涵月搞的鬼,昨天就是她讓丑丫頭和一個粗漢子上天香樓壞了我們的好事,今天她還不要臉面的帶著陸遠風來,說要跟他成親。」
二姨娘皺起了眉頭,這兩個人怎麼會遇上了呢?「他們現在人呢?」
「與爹在大廳。」楊涵星滿臉的不服氣,「爹還不許人家去瞧瞧。娘親,我不管,你一定要替女兒作主。」
二姨娘的臉色沉了幾分,站起身。
楊涵星迫不及待的說︰「娘,我隨你去。」
「不行。」二姨娘示意身旁的丫頭阻止她,「你爹都開了口,你別去。」
「可是娘親——」
「二小姐就待在屋子里,夫人去去就來了。」二姨娘的丫頭私下早改了對二姨娘的稱呼,這會兒連忙上前拉住了楊涵星,不讓她跟出去。
楊涵星掙月兌不開,只能恨恨的看著自己的娘親走遠。
二姨娘的腦子飛快的轉著,原以為自己的女兒長得好,又有好家世,陸遠風識相的話就該選擇自個兒的閨女,誰知道她低估了士人的傲骨,禮義擺在前頭,迎娶的若不是楊涵月,情願不要這門親事。
這個不知好歹的家伙,逼得她不得不使出陰招,對他們一行人下藥,只可惜功敗垂成,原以為他就此一走了之,怎知他會去而復返,身邊還帶著楊涵月……這丫頭憑什麼成為狀元夫人?!
她深吸了口氣,踏進大廳時,臉上已經掛著柔和親近的笑意。
「你來得正好。」楊藥師一看到二姨娘立刻說道︰「昨兒個遠風說要離城,卻沒料到馬車壞了,在城外遇上了涵月。」
二姨娘在心中暗恨,但表面上還是不顯,「這還真是巧了,這麼大的一個益州城,還能讓兩人遇得上。」
「這便是有緣千里能相會。」陸遠風柔和一笑,有禮的對楊藥師道︰「晚輩不管涵月姑娘是否心有所屬,還是想娶她為妻,盼楊伯父成全。」
「自然成全!你們本來就有婚約,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楊藥師心情大好,他雖然較為希望是自己疼愛的二女兒嫁給陸遠風,但不論涵月或涵星都是他的女兒,只要能幫楊家飛黃騰達,誰嫁都一樣。
「陸大人可是考慮清楚了?」二姨娘面上帶著笑,說出來的話卻不留情面。「涵月這些年都住在山上的莊子里,名聲可是不太好,有這麼一個狀元夫人,只怕會誤了大人自個兒的前程,這可就是楊家的罪過了。」
楊涵月聞言,臉色一冷。
站在楊涵月身後的康沐雨不服氣的出聲,「你說這話就不對了,姊姊是為了替通天閣采集藥材才會被你送去莊子住,在莊子里沒個奴才、丫鬟伺候也就算了,現在你還跟著外人一起胡言亂語、毀她名聲,也不怕話傳出去,屆時丟人的不是姊姊,而是通天閣。」
二姨娘瞪了康沐雨一眼,這個丫頭向來畏畏縮縮的,沒想到士別三日變得全然不同,真是後悔沒听涵星的話,早早將這丫頭給趕出去。
「你就是這麼管奴才的?」二姨娘高傲的瞧了楊涵月一眼。
「沐雨是我認的義妹,不是奴才,」楊涵月平靜的語調沒有太多的情緒,面對二姨娘,她連發脾氣的精神都沒有,通常她只當是瘋狗亂吠。「她說的話,便是我心中所想,你毀我名聲,丟人的不是我,而是整個楊家,到時要是連累涵星沒有好親事,這才真是罪過。」
二姨娘眼底閃過一抹陰郁,轉向楊藥師時,卻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老爺,你听听,涵月竟咒自個兒的妹妹……」
「涵月,陸大人還在一旁,你這是什麼家教?」
楊涵月在心中冷哼,表面仍溫順的道︰「是涵月心直口快,給姨娘賠罪。」她早就習慣了在這個家里自己不論做對或做錯,道歉就是。
陸遠風雖知楊涵月在楊家不受重視,可現在親眼所見,心中還是對楊家人更加厭惡了幾分。將小小年紀的她丟到莊子里形同自生自滅,還任意毀她名節,若今日他沒有留下來問個清楚、堅持迎娶她,只怕這麼一個好姑娘此生不是被任意嫁為繼室,就是孤老終生,淒苦過一輩子。
「不論涵月姑娘是什麼個性、家教,晚輩此生就認定她為妻,畢竟,這樣的真性子還是比那些只知用些下作手段下藥的人高尚多了。」
二姨娘聞言,臉色微變。
楊藥師當然也听懂陸遠風的嘲諷,他這個人向來自私自利,他不是不知道二姨娘對陸遠風做的那些下三濫的事,但他選擇睜只眼閉只眼,反正只要最終楊家能得利,就算出事,他也能置身事外,他便不管過程。
「你就少說幾句。」楊藥師裝模作樣的對二姨娘皺了下眉頭,「讓遠風笑話了。今天是遠風要娶涵月,他與涵月好便好了,咱們做人爹娘的,求的不就是自個的心頭肉能一生幸福平安嗎?」
康沐雨听到楊藥師的話實在覺得惡心,現在才來扮演慈父,未免也太遲了。
楊涵月盡避早就不在乎自己爹的作為,但耳里听到那令人作嘔的一番話,仍是遲疑的看向了陸遠風——若他真聰明,實在該毀了這門親事,別再堅持與她的婚約,與楊家牽扯不清。
陸遠風察覺到她的視線,對她淺淺的一笑。
他娶了她,她就是陸家的人,與楊家沒半點關系,除非她開口,不然他絕對能把楊家視為陌路人。
「對了,此次來,晚輩還有一事相求。」
「都是一家人,別客套,說吧!」楊藥師爽快的說。
「晚輩有聖旨在身,明日定得起程離開益州,而晚輩想帶著涵月隨行,又擔心于禮不合,落人口實,所以懇請楊伯父派人隨行,以杜悠悠眾口。」
二姨娘一听,似乎又找到了機會,來了精神,不假思索的開口道︰「不如就讓涵星隨行吧。」
楊涵月在心中冷哼了一聲,找她去?!是想平白給自己心頭添堵嗎?
「涵星姑娘也是一介女流,若她隨行,只怕不妥。」陸遠風的口氣溫和,但很直截了當的拒絕。「晚輩以為,就讓涵日少爺隨行吧!」
楊藥師原想答應,不過轉念一想,若是楊涵月走了,又帶著楊涵日,該不會就此一去不回吧?
這幾年他知道自己對待這對姊弟不算厚道,但是二姨娘才是這些年助他在益州城站穩腳步之人,生的孩子又個個聰明伶俐,這點真不是楊涵月姊弟可以比得上的,他們兩姊弟自個兒不爭氣,也怪不得他偏心。
「涵月一路上確實需有人相伴,不如我就讓涵月帶府里的幾個丫頭小廝一同去吧,涵日可是我的心頭肉,我可舍不得讓他舟車勞頓。」楊藥師眼中閃著精明,給了陸遠風一個軟釘子。
他還得留著楊涵日好牽制楊涵月,以免這丫頭嫁了人之後就不受控制,不理會楊家。
陸遠風的眼底閃過一絲陰郁。
楊涵月听到這個答案也稱不上失望,只是嘴角帶著冷笑的看著自己的爹。
「既然如此,那就照楊伯父所言吧!」陸遠風也懶得多堅持,這一家人就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明日就要走,」楊藥師提議道,「不如今夜就留宿在此,涵月也好去挑幾個看得順眼的僕婢。」
「這點事兒老爺就交給妾身吧!」二姨娘連忙擺出一副關心的嘴臉,「涵月應該還得收拾行李,不如我先派個人跟著涵月回莊子幫把手。」
「不用了。」楊涵月冷淡的拒絕,「我的東西不多,有沐雨幫我便成了。至于要帶去的僕婢就由姨娘挑選,姨娘的眼光……涵月信得過。」
楊涵月猜想這群跟去的僕婢之中,正好會有一個楊涵星……
「好吧!」楊藥師也不強求,「就由著你,明日我再讓人帶涵日給你送行。」
楊涵月斂下的眼神閃過一抹怨恨與決心,只要一帶走涵日,她定就隨著陸遠風離開,先前心中的遲疑全都隱去,她恨恨的在心中起誓,這個令人作嘔的地方,她至死都不會再回來。只是——
「我也有一事想求爹。」
楊藥師難得正眼看著自己這個女兒,「什麼事?」
「飛楓山的莊子可否給女兒當嫁妝?」
楊藥師與二姨娘對視了一眼。其實那塊地本來就是屬于楊涵月她娘親的,是他們在人死了之後佔為己有,楊涵月自個兒也是心知肚明,現在來討要不過是仗著陸遠風在場,吃定他們若敢拒絕,翻起舊帳就難看了罷了。
「不過就是一個莊子,你想要就給了你吧!」反正那莊子並不值錢,楊藥師很快就作了決定。
「謝謝爹。」楊涵月微斂下眼,「還請爹把地契交給女兒。」
「現在?」
「是,請爹成全。」
楊涵月已經打定主意不回來了,討要莊子只不過是想讓康沐雨與進寶有個棲身之處,以免她走了之後,楊家人將他們趕出去,雖說依進寶的性子不會讓沐雨受苦,但是冬天馬上就要來了,也不知道是否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找到一個安適之所,索性就將莊子留給他們。
楊藥師雖然遲疑,但是礙于陸遠風在,只好交代府里的管事去拿來地契。
楊涵月接過手,盈盈一拜,謝過了楊藥師。
「可還有事?」陸遠風問。
楊涵月看他一眼,對他輕搖了下頭。
「時候不早,晚輩告退。」陸遠風站起身,率先走了出去。
康沐雨跟著楊涵月走在後頭,門外的馬車旁早站了兩個等待的高大身影,一個是進寶,一個是谷亦歡。
谷亦歡一直說服自己出現在這里是要幫康沐雨這個新結拜的義姊,跟朝廷命官陸遠風沒半點關系,壓根不願承認,其實內心深處是自己愛湊熱鬧。
「進寶,」要上馬車時,楊涵月將手中的地契交給他,「收好。」
康沐雨見狀微瞠了下眼,她當然知道那是什麼東西,「月姊姊,你怎麼把莊子的地契給進寶?」
「因為我想要他好好照顧你。」楊涵月知道為了自己的將來,她一定得離開,可她就是放心不下康沐雨,「以後你要乖乖听進寶的話,照顧自己。」
康沐雨的眼眶微濕,「謝謝你,月姊姊。」
「傻丫頭。」楊涵月拍了拍她的臉,上了馬車。
「進寶,月姊姊這麼好,楊家人卻都欺負她。」康沐雨不禁替楊涵月覺得委屈,若是楊家對楊涵月好一些,今日她就不用急急的跟著陸遠風遠走高飛,讓自己連好好跟她說上幾句話的時間也沒有。
進寶低頭,模了模她的臉,「進寶替媳婦兒討公道。」
康沐雨水汪汪的眼楮看著他,點了下頭。
「先到城外等著。」進寶將她扶上馬車,「我去去就來。」
康沐雨上了馬車,坐在楊涵月的身旁,「阿歡。」
「姊姊。」谷亦歡听到康沐雨叫自個兒,立刻湊上前。
「你要照顧進寶。」康沐雨交代。
谷亦歡的表情有些哭笑不得,姊姊是在說笑吧?進寶的功夫在他之上,若真的遇到麻煩,誰照顧誰實在難說。
「進寶兄弟,有勞了。」陸遠風最後坐上馬車,輕聲的道。
等陸遠風坐下,一聲令下,馬車便直往城門的方向而去。
進寶將地契穩妥的放在自己的衣襟里,一等馬車走遠,他與谷亦歡就無聲無息的躍過楊家院牆,在後院抓了個經過的奴才,問了楊涵日的房間位置,然後將人給打昏,在最偏僻的小院里找到被人用繩子綁住、坐在地上、正拿著一個大碗吃東西的楊涵日。
明明已經十二歲,卻長得很瘦小。
谷亦歡見了,忍不住皺起眉頭,「這楊家人不厚道。」
進寶徒手就將繩子扯斷,這力氣令谷亦歡看得眼角一抽一抽的。
楊涵日平時很少見到陌生人,一看到兩個人,嚇得縮進了角落。
谷亦歡連忙上前,蹲了下來,看著楊涵日的眼,安撫的說︰「我是阿歡哥哥,是你涵月姊姊要我來帶你走。
你知道涵月姊姊嗎?」
提到楊涵月,楊涵日的雙眼一亮,手腳並用的爬向谷亦歡,一把撲向他,像八爪魚似的緊抱。
谷亦歡被這麼一撲,差點跌倒,他將人給抱起來,看著進寶道︰「走吧!」
進寶卻輕搖了下頭,「你先走。」說完,他往另一個方向躍去。
谷亦歡雖然好奇,但是看著抱在懷里的人,他也不敢遲疑,他听說這個小子是個傻的,若是哪根筋不對突然大吵大鬧,這就麻煩了。
谷亦歡才離開楊家,楊家的東院就突然起火燒了起來。
那里是楊藥師平時煉丹之所,里頭置放了不少藥材、丹方,這把火來得凶猛,一下子就把東院給燒個精光。
楊府亂成一團,偏偏楊涵星跟著二姨娘趕去一探究竟的途中,在花園里被蛇給咬了。
楊涵星隨即昏迷不醒,當晚就沒了氣息,跟在身後的奴才只看到那條蛇不大、身上有著金銀色彩……
等到楊涵月得知消息時,她早已經帶著楊涵日隨陸遠風遠遠的離開了益州城,要說有什麼遺憾,就是不能親眼見證到楊家這些人的下場。
谷亦歡等到天一亮,立刻從青雲閣來到飛楓山的莊子,急急忙忙的告知楊家的那場火和楊涵星的死訊。
康沐雨知曉之後,著實楞了好半晌,腦子一片空白。
谷亦歡不客氣的拿起桌上的野果子啃了起來,這都快冬天了,山上都沒什麼果子了,進寶也不知是走了多遠的路才采到這些新鮮的果子。
雖說對楊家人,他是沒半點同情,只是——看著正在園子里劈柴的進寶,他還是忍不住覺得,這個人很可怕……
康沐雨冷不防從椅子站起來,跑了出去,「進寶、進寶,出大事了。」
進寶停下了動件,拉住急匆匆的她,「今天有點涼了,多穿件衣服。」
她搖了下頭,「楊家被火燒了,楊涵星死了。」
進寶沒有半點反應,只是拉著她進屋子里去。
楊涵月走時交代,在冬天來臨前,一定要備足足夠的柴火,不能讓畏寒的康沐雨受了寒氣,不然會病得厲害,所以他現在一心只想多備些柴火,其他事都不想管。
「進寶,楊家這樣是——垮台了嗎?」
他捏了下她有些冰涼的手,幫她從爐上熱著的壺里倒了杯熱茶。
康沐雨拿起杯子,吹了口熱氣,慢慢地喝了一口,「進寶,你說……這算不算老天爺開了眼?」
谷亦歡在一旁眨了下眼,老天爺開眼?!楊家發生的這些事跟老天爺實在沒什麼關系。
「媳婦兒說是就是。」
「阿歡,」康沐雨看著谷亦歡,「楊涵星是怎麼死的?」
「就是……」谷亦歡的眼神一對上進寶,立刻心里一寒,轉口說道︰「說是急病去的。這煉丹世家,總喜歡拿自己試藥,八成是被自己的丹藥毒死的。」
他說完小心翼翼的看了眼進寶,見他面色稍緩,該是滿意自己的回答,他暗自松了口氣。
進寶曉得若讓康沐雨知道楊涵星是被毒蛇咬傷,再追問下去就會知道是金銀蛇,而這蛇現在可是只有他手上有,他並不想讓媳婦兒覺得他可怕。
康沐雨側著頭想了一會兒,以前受楊涵星和楊家的欺負不少,如今他們受到了報應,她的心里反而覺得有點不真實。
楊涵月跟陸遠風走了,這個莊子現在屬于她跟進寶,常欺負她的楊涵星死了,來自楊家那邊的威脅可說解除,眼下只等著拍賣會結束——她的眼底閃著光亮,有了銀子之後,就能跟進寶一起躲一陣子,只要不讓她那個掛名老爹和護文鍛坊的人找到她,她的日子一定能夠過得越來越好。
「今日青雲閣又從通天閣收了幾個伙計和藥師。」
一大清早,白洛卿坐在湖心的涼亭中,魏青成認真的在一旁稟告。
這陣子益州城里除了青雲閣的拍賣會外,最多人談論的便是那把燒了楊家通天閣的火和暴斃的楊家二小姐。
大伙兒都當是場意外,但白洛卿很清楚這是誰的杰作——果然什麼人都能得罪,就是別得罪這位殺人不眨眼的恭親王!
楊家遭祝融之災的隔日,白洛卿便交代魏青成,說是青雲閣缺人手,願出高價請人來青雲閣干活。
魏青成很清楚青雲閣並不缺人,白洛卿不過是想趁著一把大火燒得楊家元氣大傷時從通天閣搶人。
想這楊家不過風光了短短十幾個年頭,一場火再加上青雲閣出手扯後腿,看來是沒有再翻身的可能。
白洛卿並沒有心思去與楊家斗,說實在的,楊家是有點成績,但也算不得太大的威脅,不需太在意,不過有機會的話,他倒不介意踩上一腳。
魏青成退下後,白洛卿坐在涼亭里喝著茶,想著拍賣會——那不停涌進的人潮,代表滾滾而來的財富,越想他整個人都舒爽了起來,眼楮也閉起,口中哼著小曲兒——每日只要想著有白花花的銀子即將入袋,他的心情就沒來由的好啊!
突然,他的心思微動,隱約覺得有些不對,緩緩睜開眼,入目的是不知何時坐在他對面的錦衣男子。
白衣如雪,翻飛的白袖繡著華麗的人頭鳥身圖騰,傳聞是上古神獸,守護著天地萬物。
但最吸引人的還是男人俊秀的容貌,沉靜時看來溫和大度,童叟無欺,只是他們認識得太久,白洛卿可不會被他那身皮囊給蒙騙住。
「難得——什麼風把你這個高人給吹到了青雲閣這個小地方?」
齊天烈冷冷地看他一眼。
白洛卿被看得心底微微發毛,暗自月復誹著,這家伙就一張臉長得好看,實際上是個脾氣很差的暴君,嘴一張,立刻就能毀了他俊美相貌。
「你廣發英雄帖,不就是想生事。」
白洛卿一臉的無辜,「我不過是想熱鬧、熱鬧罷了。怎麼,今日只有你一人來?」
「只有我一人便夠了。你姊姊說你盡做些無聊事,與其來看你唱大戲,不如待在幽蘭山莊里蒔花弄草,她沒興趣摻合。」
「我好歹是她弟弟,她竟如此不給面子。」
齊天烈不屑的瞧他一眼,「老子我本也懶得來,但是嵐兒成天擔心你出事,為了你姊姊,我才勉為其難跑一趟。」
「我能出什麼事?」白洛卿一臉的不以為然。
齊天烈懶得回答他,只說︰「阿歡呢?」他這個徒兒,不過要他來益州給白洛卿送銀子,誰知道一去不回。
果然年紀輕輕,還是孩子心性。
「該是去了飛楓山。」
飛楓山?齊天烈挑了下眉,知道那山里有不少藥草,但毒蛇也不少,難得一見的金銀蛇更是偶有出沒,這次來若有機會,倒是可以去捉些回去泡酒,冬天喝喝,暖暖身子很不錯。
「你使喚他上山做什麼?」
「他是你徒兒,我何德何能能使喚得了。」白洛卿忍不住翻了下白眼,「他是去找他剛認的義姊。」
「義姊?」
「是!現在你那徒兒可出息了,認個義姊還不夠,還外帶了個義姊夫,這義姊夫的名字還取得好,叫進寶。」
「進寶?!」齊天烈嗤了一聲,「听起來像狗的名字。」
白洛卿大笑,「你這話最好別在進寶的媳婦兒面前說,她可喜歡他夫君這個吉祥的好名字。不過我看那進寶確實也像只巨大忠犬,他長得人高馬大,對他媳婦兒可是言听計從。」
「听媳婦兒的話?」齊天烈認同的點了下頭,「是個好漢子。」
白洛卿嗤之以鼻,「你不要自己懼內,就認為全天下懼內的都是好漢子。」
「你懂什麼?」齊天烈瞪了他一眼,「這是夫妻之間恩愛,彼此敬重。你也不想想你都多大年紀了,竟不知找個人定下來,每每讓你姊姊一提及你就煩憂。」
「你們自個兒去過你們的好日子便好,別管到我頭上。」白洛卿吊兒郎當的揮了揮手,「你這次難得來,要不要我先暗地里替你留顆體魄丹?」這可是身為青雲閣的姑爺才有的好福利。
齊天烈一臉不屑,「我可不像外頭那些呆子,任你擺布,被假貨糊弄。」
「打著我青雲閣的名號,」白洛卿覺得受到侮辱,「怎麼會是假貨?」
「你這個人為了銀子,還有什麼事兒做不出來。」
齊天烈擺明了不相信,從一開始接到拍賣會的消息,听著天下人都在談這難得一見的丹藥,他就滿心的不以為然直到現在。
他跟白洛卿都心知肚明能煉出這丹藥的只有他兄長齊天宇一人,而齊天宇早就不在了,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那根本就是假貨。
「你這小子,」齊天烈狠瞪了白洛卿一眼,「要不是看在你姊姊的面上,你賣假藥的事我一定不饒你!」
「我能以性命擔保,東西肯定是真的。」
白洛卿索性叫來魏青成,要他去他屋子里取丹藥。
齊天烈看出白洛卿的認真,神色不由得嚴肅起來。
魏青成很快的拿來一個黃楊木盒,白洛卿接過手,將裝著體魄丹的丹瓶交給齊天烈。
倒出丹藥一打量,齊天烈臉色一沉。「丹藥從何而來?」
「別人寄賣的。」
「何人?」
「說了你也不識。」
「白洛卿,別人或許不知,但你很清楚體魄丹的丹方理應除了我兄長外無人知曉,膽敢竊取齊家丹方,只有死路一條。」
看著齊天烈的眼中閃著殺氣,白洛卿不見半點懼意,「我不管你傷誰殺誰,這個丹藥就是別人寄賣的,我只管賣出高價,其他我不管。」他順手拿出放在一起的一張字據,「還有,拍賣會那日還會拍賣養顏丹的丹方。」
齊天烈的臉色越發難看,「那丹方又是從何而來?通天閣?」他進城的時候已經耳聞前幾日通天閣被一把大火給燒了。「難不成你放火去搶人家的丹方?」
白洛卿瞪大了眼,「我看來是這等小人嗎?」
「你為了銀子,有什麼事做不出來?」
「真是侮辱人,這件事不是我做的,這丹方也是他人寄賣的。」
齊天烈惡狠狠的看著他,「白洛卿,你當老子是被人騙大的嗎?」
「信不信由你,反正真的是別人寄賣的,寄賣的還是同一人,是個丫頭,年紀約十七、八歲,名不見經傳,所以你與她絕無交集,但她手中確實有貨真價實的好東西,她不單有丹方,還能練出養顏丹,且她的養顏丹的品質可比通天閣還來得好,說不定也是你齊家的東西?」
一個年紀輕輕的丫頭能夠忍耐丹火灼烈,煉制出極品丹藥?齊天烈眉頭一皺,多年前,他也曾遇過這麼一個天分近乎逆天的女子,只可惜……
驀地他的手一握緊,問︰「她是否姓崔?」
白洛卿一愣,這才想起自己只知她叫沐雨,從未听過她提起姓氏——這也不能怪他遲鈍沒想到,他是真沒把這麼一個小丫頭放在眼里。
「她從未提及自己姓啥。不過不管她是誰,我先提醒你,她是進寶的媳婦兒,這忠犬夫君護他家小娘子護得可緊,你要動她之前可得三思。」
齊天烈只是冷冷一哼,這天底下還沒有他想動而動不得之人。「我要見她。」
齊天烈向來高傲,但白洛卿相信這次他肯定會踢到鐵板一塊。
「早晚能見,」他賣了個關子,「你就耐著性子等到拍賣會那天。」
「她的身分特別?」齊天烈難得在白洛卿身上看到了一絲忌憚。
「她看來平凡。」他說得隱諱,特別的是她身旁的男人。
他想著若齊天烈遇上軒轅澈——這還真是兩團火球撞在一起了。「你要做什麼我不管,但千千萬萬別弄砸了我的拍賣會。」
說到底,他最在乎的還是自己白花花的銀子。
齊天烈看著手中的丹藥,眼底閃著陰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