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小小,你在哪里?」
「小小,你又躲到哪兒去?快出來,別淘氣。」
「小姐、小姐,咱們別玩了,奴婢給你做你最愛吃的玫瑰棗泥糕和水晶凍,你一定餓了吧!」
「臭宮清曉,你快給我出來,不然爹又要揍我了,你別這麼壞心,我挨揍你有什麼好處,好歹我們是雙生子,長得和你一模一樣的我被揍成豬頭有什麼好開心的,我就是你……」微微的哽咽越來越小聲,飄散在風中。
咦,誰在叫她?
好吵喔!她明明在睡覺,他們為什麼一聲長、一聲短的喊她的小名,聲音中有著焦急和迫切。
有爹,有大哥,有春桃、夏梅,還有一點也不尊敬她的宮明沅,一群人走來走去的聲聲呼喚,難道她又做了什麼調皮的事,讓他們一個個急得跳腳?
宮清曉揉揉酸澀的眼皮,緩緩擦起上半身,欲睜卻還眯著的眼兒沉重得很,像只剛睡醒的小狐狸,神智有些懵懂,半醒半眯眼的打著哈欠,伸伸僵硬如石的腰。
她的頭發又亂翹了,一時間沒察覺身在何處,她還以為在自己的屋子里,火盆里燒著炭,香爐燃著香,丫頭擰吧濕巾子給她淨面,另一個捧著衣服準備幫她穿衣。
突地,一陣冷風刮進洞里,她冷不防的打個激靈。
呼!好冷……
「咦,我怎麼在這里?」
睡得有些迷糊的宮清曉撓了撓耳朵,她怔了好一會兒才想起她昨夜做了什麼,臉色微變的看看左右————
她怕看到的是一具尸體。
但是,什麼也沒有,除了火堆留下的灰燼。
小扮哥呢?
她面露愁色的走向水池邊,想起她嫌棄他一身臭味,擔心他為了洗去身上那股味兒而跌入池中。
她仔細看了看,沒有,這才安心的看著小水池里的細長銀魚,成群結隊的游來游去,好不快活。
「真是的,走之前也不知會一聲,怕我挾恩求報不成。」她跺著腳,有些惱意,覺得好心被辜負了。
山洞外面傳來宮家人急切的呼喊,宮清曉試著把翹起的發壓平,可頭發還是固執的亂翹,讓她氣得很火大。
繡著茶花的繡鞋忿忿地往地上一踢,這是她出氣的方式,誰知一腳踢去,踢出一硬物,她拾起一看,竟是塊質地上佳的紫玉,玉面光澤瑩瑩,像是常被放在手心上把玩。
頭頂的光照射下來,看得出是雕功上乘的麒麟,一雌一雄相環抱,約有她的手掌大小,玉上有個能穿線的小孔。
「撿到了就是我的。」種善因,結善果,老天爺賞她的!
臉皮甚厚的宮清曉將好東西直接佔為己有,她不管是誰掉落的,拾了便往懷里塞,堂而皇之的當起紫玉麒麟的主人。
這山洞是她找到的,所以洞里之物歸她所有,佔洞為王,從此橫著走,她是名副其實的女土匪。
「小小,別怕,爹來找你了,你乖乖地,不要亂跑……」這孩子跑哪去了,她最怕黑了,準是嚇著了。
一夜未睡的宮書謹滿眼血絲,儒雅端方的他顯得憔悴,眼眶下方有一道淺淺的浮腫,腳下的鞋滿是泥巴。
「爹,我在這里。」
從石頭後走出的宮清曉特別有精神,面頰紅潤,眼神清澈,一口貝齒笑得燦爛無比。
「哎呀!可找著你了,你這孩子怎麼這麼頑皮,爹的頭發都快急白了。」找到人就好,找到人就好……他眼圈兒熱呼呼地,模著女兒的小臉不肯放,就怕眼前的人兒是幻影。
「爹。」她嬌嗔地偎入父親的懷中,蹭呀蹭的撒嬌,小女兒的嬌態表露無遺,叫人憐惜。
「找到小小了,你們快過來,小小在這兒呢!不用找了。」宮書謹揉著女兒的烏絲,高聲喊著幫忙找人的眾人。
被她爹一嚷嚷,宮清曉臉上有些難為情的紅霞,她不過走丟了一夜,結果來了一群人,她心有愧疚,覺得自己太不應該了,明知家人會著急還夜宿山洞。
「小小,你嚇著大哥了,我以為把你弄丟了。」心有余悸的宮明湛將妹妹拉到眼前,將她上上下下看了一遍,確定她沒硌著、傷著了才安心,一顆七上八下的心終于能放下了。
「不怕、不怕,我好好的呢,我有佛祖保佑,老和尚說我是富貴命,我還沒享夠福怎麼會有事。」她嬌憨的一吐粉舌,一手拉著父親的大手,一手挽著大哥的臂膀,一副「我最得寵」的囂張樣。
「小姐,你嚇死奴婢了,下回別再叫奴婢管桃花林的事,奴婢要跟著你,寸步不離。」
春桃哇地大哭,兩眼淚汪汪。
也抹著淚的夏梅一臉嚴肅。「小姐,桃花什麼時候摘都成,你不能再指使奴婢離開你的身邊,要是你出了什麼差池,十個奴婢也賠不了一個小姐,你太讓人不放心了。」
小姐打小就是個擰脾氣,要往東走就絕對不能攔她,想到好玩的事馬上去做,她不喜歡等、一、下。
「得了、得了,別叨念得我耳朵長繭,我保證沒有下次,會安安分分的待在你們看得見的地方。」女人果然是水做的,淚閘子一開就關不住,一個個以淚淹沒她,消受不了呀!
「你的保證跟老道士畫捉妖符一樣,一點也不管用,你自己說說害了我幾次,每次都是我挨打,宮清曉你是害人精……噢!我的頭……」嗚……他一定是抱來的孩子,他們打他打得好順手。
兩只手撫著腦門的宮明沅都快哭了,他覺得自己是多余的,爹和大哥打他打成習慣了,而且他還躲不掉。
「要叫姊姊。」溫文儒雅的宮書謹細語如絮的「教育」小兒子,他非常優雅的收回拍打兒子的手。
「你怎麼可以叫自己姊姊害人精呢!痹,回去寫十遍《禮記》,我晚點檢查,看你的字有沒有進步。」好兄長宮明湛笑顏淡淡,清俊中帶著文人氣息,玉立如竹。
「明明錯的是宮清曉,為什麼受罰的人是我?」他不服。
「沅哥兒,大哥是不是叫你陪在小小身邊,你做到了嗎?」他總是不經心,老把交代給他的事當耳邊風。
「那是……呃,那是……她是姊姊,就應該照顧我才是。」他自個兒說著都羞紅了臉,心里知道是自己不對。
姑娘家天生嬌弱,他們三房就一個嬌滴滴的小泵娘,打小嬌養著,養出公主般的嬌氣,幾個兄弟是她任性的靠山,她好,他們才安樂,她是一家子的主心骨、心頭肉。
爹從小到大都這麼訓示他,即使他和她長得一模一樣,可受到的待遇是天差地別,不能比。
「你也知道她是姊姊,可你做的像個好弟弟嗎?大哥不過才離開一會兒,你就能把小小般丟,以後大哥敢托付重任給你嗎?」宮明湛以此為例訓示,要他把猴性子改正。
「我只是去看看濃煙打哪兒燒起來,一下子就回來了……」誰知看見一群黑衣人在茶園里走來走去,他直覺不對,趕緊躲起來。
宮清曉朝弟弟扮了個鬼臉,氣得他差點跳起來掄拳頭。
「一下子小小就不見了,要是她找不回來,你心里過得去嗎?」一想到最寵愛的妹妹有可能出事,他語氣不禁重了些。
被罵得灰頭土臉的宮明沅兩眼紅通通。「以後我不會了,我保證……」
他一說出「我保證」,所有人都笑了,這三個字一向掛在宮清曉嘴邊,被他盜用了,孿生子果然心意相通。
「大哥,宮明沅太壞了,回去罰他把小雞吊飾給我,當作賠禮。」別不滿,我就是家里的寶,而你是一根草。
被當成草芥的宮明沅看出雙生姊姊眼里的嘲笑,他恨得牙癢癢又不敢真的對她動手,暗暗瞪人。
兩姊弟吵歸吵但感情很好,在家里窩里反是他們的事,但槍口一致對外,一旦有人欺負了其中一人,另一個就會出面報仇,姊弟聯手橫行街頭,鄉親們笑稱他倆是兩個小土霸。
「不行,那只小雞是我最喜歡的……」他才不給人,她想都別想,對別人的東西不能說要就要。
「好,待會兒大哥拿給你。」小小喜歡就給她。
「大哥,你偏心!」他要和他切三段。
宮明湛輕笑地拍拍弟弟的頭。「我偏心的事有誰不曉得?小小,回家了,你餓壞了吧!
娘煮了一鍋熱湯,等你回去下面吃,還有你愛吃的臊子和叉燒肉片……」
「嗯!听得我都嘴饞了。」有大哥真好。
「小小,你這一晚都待在哪里,有沒有冷著、凍著?」女兒向來聰慧過人,又有天不怕、地不怕的膽量,他知道她能照顧好自己,可是身為父親還是心難安,非要親眼見到人平安,就怕她聰明容易被聰明誤。
「爹,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我等大哥和弟弟等了好久都不見他們回轉,我很無聊就到附近走走,忽然有只兔子從草叢里跳出來,我就追著兔子去,然後進到一個山洞里,我追得很累就躺下來睡一覺,直到听到你們喊我。」
她兩眼睜得又大又圓,編起謊來流利不咬舌,臉不紅、氣不喘,好像她說的全是實話,無一造假。
「是這樣嗎?」宮書謹不著痕跡地看了一眼女兒的裙擺,上面有幾點暈開的血跡。
「是,沒錯。」她堅不改口。
「好,你怎麼說爹怎麼信,只要你平安就好。」其他事都不重要,即使茶園的濃煙確有蹊蹺。
宮書謹是個寵女兒寵到沒邊的父親,明知她瞞了他一些事,仍雲淡風輕的讓它過去。
「爹最好了。」她笑著撒嬌。
「那我呢?」假意吃味的宮明湛板起臉。
「大哥也頂頂好,才高八斗。」好听話不花銀子。
「馬屁精。」一聲嗤哼出自宮明沅的口。
「哼!爆明沅不好,他不愛讀書又喜歡捉弄人,腳丫子很臭,不洗腳就跳上床,被褥里全是他腳丫子的臭味。他不洗腳的壞習慣要改一改,不然以後他的娘子會被他燻得離家出走。」
「誰臭,誰臭,一點也不臭,是香的。」宮明沅還特意月兌下鞋子,讓人聞他的臭腳丫,見誰就分享。
「臭臭臭,好臭,太臭了,宮明沅你是個臭人。」天哪!真令人作嘔。
「哈哈!我是臭的,你是香的,我用我的臭腳丫蹭你的香香腳,我也會香噴噴地的。」
他作勢要踩她的腳,姊弟倆嘻嘻哈哈的鬧著,把宮書謹和宮明湛鬧得笑出聲。
「啊————爹!快把他趕開,我們三房沒有野人……」好臭,好臭,臭死人了,他從不用皂角洗腳嗎?
想到另一個臭男人,宮清曉恍神了一下,她的腦中閃過三十七道傷口,心想受那麼重的傷,他能走到哪里?
生平不掛心的她忽然覺得心口有點悶,不是生病,不是著涼,就是胸口塞了東西,偶爾會想起。
「夠了,孩子們,你們娘親在府里等我們,咱們走快點,別讓她著急了。」一說到妻子,宮書謹的眼神特別柔和,一抹情意由眼眸流出。
他們是自個兒看對眼的,托媒說親,由于溫氏出身不高,是米鋪老板的女兒,在仕途上對丈夫的幫助不大,老夫人這才點頭,以四人抬花轎將人娶進府,成為她的三媳婦。
溫氏一入門就做好她庶子媳婦的姿態,從不強出頭,也不會和人爭吵,在五個房頭中她始終是最安靜的那個,沒有聲音,毫無個人言論,她永遠笑得恬靜,溫柔婉約。
回到府中,正等得心焦的溫氏听聞消息馬上就迎了出來。
「呀!回來了,你這孩子,你這孩子,真是皮得不象話,都被你爹寵壞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哎呀呀!別哭別哭,你一哭我就被淹了,咱們不興這一套成嗎?我不是全須全尾站在你面前。」眼淚說來就來,哪天田里鬧旱了,就讓她娘去哭兩場,天降甘霖。
被女兒一哄,溫氏破涕而笑。「就你鬼靈精,鬧心的讓一家人都不安寧,再有下回,誰也不許攔,我非打你手板子不可。」
「只要你舍得就好,女兒不怕痛。」宮清曉假裝很勇敢,但眼神怯怯地將雙手往身後藏。
「你就吃定我們寵你,才敢順著竿子往上爬。」好在人沒丟,不然三房就不像三房了,小小是歡笑的來源。
「二哥。」她二哥真好看,一點也不輸那個人。
宮明溪笑笑地一點她鼻頭。「叫你別胡鬧的話你肯定听爛了,二哥只有一句話,照顧好自己。」
「嗯!我听二哥的。」美男子的魅力無遠弗屆。
此時的闔家和樂,笑語如珠,大家都以為能持續到永遠,沒人知道在不久的將來將迎來風暴,三房的好日子要到頭了,他們只剩下幾年的時間快活,考驗就要來臨,風雨中飄搖的小舟不知要駛往何方,听天由命。
三年後————
宮清曉十三歲。
馬車車輪轂轆轆響,老爺、夫人、小姐少爺們,以及婆子和丫頭,一共五輛馬車,載著宮府三房一行人趕往京城。
一路上的風景雖有變化,可看久了也會膩,長相清妍的宮清曉一臉蔫蔫地,她沒有暈車卻提不起勁,半趴半躺的倒在娘親腿上,嘴里呼呼的吐氣,很不文雅。
她悶壞了,覺得四周都向她擠壓,越靠近京城她的心情就越煩躁,悶到見什麼都不順眼,很想砸桌子。
「靜心。」
她也想靜呀!可是靜不下來。「娘,我們非去不可嗎?」
「小小不想去?」溫氏輕柔的撫著女兒嬌女敕的面頰,溫柔地撥開她覆額的碎發,細細描繪日漸清媚的柳葉眉。
「不想。」如果她能選擇的話,她一輩子也不想見把三房當軟豆腐拿捏的死老太婆,她太討人厭了。
溫氏輕笑地將一杯蜂蜜水拿到女兒唇邊,讓女兒小口的啜飲,說起寵女兒她也不遑多讓。
「這世上的事不是我們說不想就可以不做,身不由己的事多不可數,我們只能接受。」
「我不喜歡祖母。」她陰陽怪氣的,看人的眼神陰沉沉,仿佛隨時都在算計人,誰也逃不出她的掌控。
「你不必喜歡她,只須假裝對她尊敬。」老夫人要的是面子,給足了她台階下便相安無事。
「那不是很累。」一想到要如此虛假,她就一個頭兩個大,很不想正面交鋒。
「你不是常這麼做?」溫氏愉快的笑出聲。
知女莫若母,女兒的天真和傻氣都是裝出來的,連她爹和兄長們都看得出來。
可是他們都愛她,慣著她,寵著她,既然她愛裝就讓她裝,她嬌憨的模樣也著實喜人,一家人陪著她玩,全然忘卻她是個機伶鬼,聰慧得讓人不知道她到底有多聰明。
三房這些年的發跡全賴她古靈精怪的腦子,她出桃花酒,開發水果醋,又把花茶賣到缺貨,更甚之眼光長遠的買下四、五百畝地,全當花田來用,防止商人壟斷。
三房有今時今日的光景,她是大功臣。
可是她卻不希望女兒鋒芒畢露,她越是出色引人注目,麻煩也會接踵而來。
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
「娘,那是對我喜歡的人,我彩衣娛親你不滿意嗎?」有爹娘寵著,她何必和佛爭一炷香,神仙也會貪戀凡塵。
「好,我家小小做得很好,不過你要更平庸點,別露出風華。」寧為樸石,不做絕世美玉。
「娘,你說祖母為什麼突然要我們一家上京團聚,她有什麼目的?」她討厭不清不楚的感覺,好像出口就在眼前,可是怎麼走也走不到,空費力氣地在原地踏步。
「小小,你十三歲了。」溫氏無奈的苦笑。
她一驚,「你是說……她算計我的婚事?」
「不只是你,還有你兩個哥哥。」是她的錯,她不該寫信知會老夫人正和鍾府議親一事,她原想是件喜事,該廣而告之。
今年已十七的長子明湛到了該說親的年紀,她挑來揀去,選中布政使的嫡次女,兩家相談愉快,彼此有議親的意願,只差交換庚帖便成定局,她打算明年開春娶進長媳。
誰知宮老夫人的信快了一步,她還派了親信胡管事「護送」他們上京,只給一天打包行李,很多東西都來不及帶。
不過小女兒聰慧,前面有狼她便由後門走,趁沒人注意時溜出府,把帶不走的私產交代清楚,全權交由圓一大師代管,讓個和尚為俗務操勞,也免了閑雜人等的掛念。
「什麼,她連哥哥也不放過?」宮清曉驚得坐起身,神情無比厭惡。他們三房循規蹈矩,憑什麼把他們當螻蟻般踐踏?
這也是她不喜這個祖母的原因之一,生她爹的姨娘早在她出生之前就被宮老夫人弄死了,老夫人總是變著法子打壓三房,有好的事絕對輪不到三房,別人不想要的全往他們頭上推。
她可以當三房不存在,各過各的日子,井水不犯河水不是很好嗎?就算老死不相往來也不沾京官的光。
可是老夫人偏偏見不得三房快活,只要一見他們過得好些,便會開始折騰,讓人有口難言。
其實在嫡出的幾房遷居京城後,她爹重拾四書五經準備考個進士當外放官,可是大伯父進了吏部,主管人事考核分發,她爹便息了這念頭,以舉人老爺的身分做起生意。
外放地方有好有壞,若是大伯父心狠一點,將她爹分派到窮山惡水、盜匪橫生的地界,他們說不定還沒到地頭就被土匪殺了。
生命誠可貴,富貴如浮雲,為了小命著想,還是安分的當個小老百姓,起碼不會遭受迫害。
「你哥哥們我倒不擔心,娘不放心的是你,婚姻是女子第二次投胎,嫁得好與壞攸關一生,就怕她拿你當籌碼,挑了個品性很糟的權貴聯姻。」這才是她所憂心的。
「娘,小小知道你寵我,你盡避放寬心,我應付得來。」宅斗她不是不行,而是沒機會發揮。
兒養九十九,母憂到一百,怎麼可能完全不在意。「娘知道你很聰明,可大宅子的骯髒你還沒見識過,表面笑得和你如同一家人的人不見得是好的,口蜜月復劍最難防備。」
她那些個妯娌呀!蚌個都不是好惹的,出身好,靠山穩,娘家全是官宦世家,除了老五媳婦較為良善。
「娘,你別把頭發愁白了,我們都還沒進京呢!瞧你眉頭皺得能夾死蚊子。」她以後還能嫁人,逃開宮府這些糟心事,可她娘呢,一輩子只能在這里了,四方牆圍住的牢籠。
溫氏苦笑的拍拍女兒的手,眼露心疼。「還讓你來安慰娘,娘心里挺難過的。」
宮清曉扮小的逗她娘開心,從馬車坐墊下的黃花梨木小癟中取出一只瓖珠貝匣子。
「娘,這是特別改造過的,上面一層你就放些不起眼的簪子、銀釵,底下壓著幾間鋪子的房契、地契,咱們三房有錢瞞不了人,再放上幾萬兩銀票。」
「你是怕……」溫氏捉著帕子的手一緊。
「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如果被祖母惦記上,硬要充入公中,你還有借口說是私房,亮出來給他們看,表示咱們不藏私,媳婦的嫁妝他們好意思取走嗎?」她眼底一閃銳光。
「你這孩子呀!想得真周到。」她倒沒想過這一點,只想著要面對難纏的婆婆,如何護住兒女。
「還有呀!娘,這下面有個夾層,你就把貴重的東西往這里藏,我設有三重機關,想打開沒那麼容易。」宮清曉得意不已的炫耀。
溫氏失笑地將女兒摟入懷里,讓她的頭枕在肩頭,輕輕撫模她烏黑發絲。「娘的貼心小棉襖,娘要少了你該如何是好,真舍不得你長大,若一直是扎著小髻的小泵娘該有多好。」
宮清曉好笑地咧開嘴,扮了個俏皮的鬼臉。「我要真長不大你才該哭呢!對了,娘,我們有幾間鋪子?」
女兒的迷糊讓溫氏哭笑不得。「三十六間。」
「莊子呢?」
「五座。」其中有一座是溫泉莊子。
「田地呢?」她只記得很多。
「近千畝。」這些年陸陸續續買了不少。
「娘,你取出幾間不太賺錢的鋪子,和一、兩間很賺錢的鋪子,大約十張契紙放在匣子上層,莊子放三座藏起兩座,地契對半,其余都放在下層,藏著掩著不讓人知曉。」
「你是不想太打眼?」財帛動人心,銀子多遭人眼紅,只有妒人多,沒有怨人少的,人之常情。
宮清曉重重地點頭。「宮府在老家的鋪子也不過十來間,咱們一下子拿出三十六間怎麼可能不讓人心生邪念,寧可低調點做人也不要太張揚,咱們畢竟是庶出,不能比嫡出的富有。」
就剛好夠招搖就好,讓人家知道三房有銀子,而不是靠嫡母施舍一二的可憐蟲,他們完全可以不用依賴宮府,誰也不能在銀子上頭為難他們,別人砸的是銀子,他們丟的是銀票,夠嗆人了吧!
「可是我們沒有不賺錢的鋪子呀!」溫氏很苦惱,他們每一間鋪子的淨利都足以抵宮府放租出去十來間鋪子的租金。
放租和自己經營是相當不同的,前者的金額固定,以一年為期一次收齊,看似很多,實則不夠花費,宮府的嫡出主子將近三十多人,分到每個人手中根本不夠用。
而後者是能自個兒掌控,賺多賺少全看自己有沒有用心,三房父子在經商上頗有天分,宮清曉是打地基的人,她先拋出能賺錢的行業,父子三人再合力接手,把她的經營理念發揚光大,繼而鋪子越開越多。
宮老夫人只想坐享其成不願付出,她認為四個兒子賺的錢足以支撐府里的開銷,而且還有兒子的下屬不時送些金呀銀的禮,當官沒油水好撈還當什麼官,回家種田去。
殊不知京城的花費驚人,一開門就是要銀子,主子、下人要月銀,往來的人情應酬、對上官的孝敬,就連宮里的太監都要打點,處處都要用錢。
這些年下來,公中已經薄了,再加上幾房媳婦各有思量,上繳的銀子不如以往,表面光鮮的宮府漸走下坡。
聞言,宮清曉哎呀一聲撲倒在坐墊上,好不煩惱的申吟。「娘呀!你們怎麼這麼會賺錢,也不給別人留一條活路。」
溫氏笑笑地拉拉女兒翻高的裙子,輕拍看不見的灰塵。「是你太會折騰了,一下子要釀酒,一下子要做醋,上萬兩的山頭眼不眨的買下,還種起茶來,你呀!專做甩手掌櫃,累的活全丟給你爹和哥哥們。」
「我不想別人看不起我們三房。」他們受夠委屈了,老讓人打壓真叫人氣不過,三房也是人。
溫氏眼眶一熱,「娘的小小呀!多令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