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眺望皇城燈海如金光彎流,綿延不絕,燦亮繁盛,教似錦忍不住驚呼出聲。
李若凡拉開玄色繡銀邊的羽氅,將她收進懷里。「這兒風大,進亭子里吧。」
「等等,我才瞧了一會兒而已。」
「不冷?」
她不自覺地更窩進他的懷里,不自覺地撒嬌著。「你在這兒,我怎麼會冷?」
有他,真好!她可以上街,可以跟他到處走,壓根不用擔心害怕什麼,直到今天她才知道嫁了人竟是這般好的事。
李若凡聞言,不禁低下頭親吻她,耳邊隨即听見陣陣輕咳聲,教他微惱地側眼瞪去,似錦則是飛快地把臉埋進他的胸膛里。
丟死人了!有人也不跟她說一聲!
「誰讓你在這兒了?」李若凡冷聲問著。
「喂,牙行伙計說你晚點就會在這兒,我在這兒等你到底有什麼不對?」宋綽真的覺得自己萬分可悲,身為宋家族長兼右都御史,為了堵他,委屈的在這里吹冷風,一開始被當空氣,如今發現了竟還被他趕,這教人怎麼活?
李若凡還未開口,便覺大氅被扯了下,听她低聲道︰「你有事要忙,我就先下樓。」
「沒事,盡避待著。」他勾笑將她輕擁入懷,瞥見醍醐和宋絡正好端著茶水點心上樓,輕握住她的手。「到亭子里坐著。」
「可是……」
李若凡難得態度強硬地帶著她走到亭子里坐下,替她斟了杯茶,儼然當坐在對座的宋綽不存在。
「三爺。」似錦在桌下輕扯著他。
「大人,這位是內人。」他說著,順手替宋綽倒了杯茶。「難得今日得閑,帶她到外頭走馬看花,就不知道大人今日前來所為何事。」
一听他喚大人,似錦頭皮都發麻了,覺得他交友也太廣闊了一些,也許她應該找個時間問問他的底細才好。
「沒事就不能到這兒堵你?你上次欠我的,到現在都還沒給。」宋綽臭著臉,瞧了似錦一眼,在心里暗嘆。
唉,果真是好幼女……好端端的一個人,怎會有此怪癖?肯定是跟李叔昂在一起太久,難免沾染惡習。
「我不記得欠了什麼。」
「你最好忘了!」有誰像他求墨寶求得這般窩囊來著?可想了想,雖然窩囊一點,只要能求得墨寶便無所謂,總比一些死皮賴臉沒出息到死都沒求到墨寶的好。
「忘了什麼?」李叔昂適巧上了亭子,加入談話。
一見到他,宋綽的眼皮連抽了兩下,尤其在他一**坐在他旁邊時,宋綽真有股沖動想要掉頭走人。
「你怎麼來了?」李若凡冷著臉問。
「你要我幫你湊一堆東西,我現在都湊足了,就不能來這兒歇口氣?你利用人也利用得太徹底了點!」李叔昂不爽地往桌面一拍,這一拍,茶水濺出,就這般巧地濺在桌邊服侍的醍醐身上。
「醍醐!」似錦趕忙起身,而李叔昂的動作更快,一把就拉住醍醐。
「走走走,二爺帶你去換件衣裳。」
醍醐不禁微皺起眉看向李若凡,就見李若凡微頷首,于是乎,李叔昂就像陣風般把她給帶走了。
似錦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回頭問︰「三爺,這樣好嗎?」醍醐還是個小泵娘,怎會是讓李二爺帶去換衣裳?她還沒忘記成親當晚,李二爺那一臉莫名興奮渴望的嘴臉。
「無妨。」拿一個醍醐可以讓他耳根子稍靜一會,還算值得。
似錦皺起了秀眉。「不可以!」話落,她朝階梯那頭跑去。
「宋絡,跟著。」
宋絡應了聲離去,宋綽見四下無人,正是討墨寶的絕佳時間,卻見他已經起了身。
「喂,宋絡都跟去了,不會出什麼亂子,你跟去湊什麼熱鬧?」
「我讓叔昂備了一些顏料,你要有興趣就一起來吧。」
「顏料?難不成你要作畫?你不都說自個兒的畫沒什麼看頭,怎麼突然改變念頭了?」
李若凡笑而不答,走下了牙行後院的亭子,過了跨橋,湖畔的水榭門戶大開著,他的親親妻子就站在李叔昂面前,橫眉豎眼的,實在是可愛得緊。
「我警告你,你要是再不將醍醐交出來,我就拆了你的樓!」似錦揮著她毫無殺傷力的軟弱臂膀,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直瞪著李叔昂那莫名興奮渴望的嘴臉,真有股沖動想揍他一頓。
「似錦。」
一听李若凡的聲音,似錦像是找到救星,一把挽著他到李叔昂面前。「三爺,你跟他說,要他把醍醐交出來!」
李若凡啼笑皆非,話都還未出口,就見醍醐被幾個身穿月牙白錦袍的小丫鬟給領出來。
「沒錯,這赭紅色就襯你的肌膚,瞧瞧……多美!」
似錦傻眼地看著李叔昂一把跳起,繞著身穿赭紅色繡如意雲彩錦袍的醍醐打量,仿似將醍醐視為上等逸品般鑒賞著,教她有些模不著頭緒。
「他喜歡將小丫鬟打扮成小鮑子。」李若凡附在她耳邊低語著。「算是一種癖好,純粹欣賞罷了,你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似錦看向醍醐身邊幾個小丫鬟,果真全都是作小鮑子裝束,就連長發也全都束起,綁著七彩的穗玉繩。
「……果然是兄弟。」她月兌口道。
只是如果要論癥頭嚴重程度,還是李叔昂來得不倫不類些,但她沒興趣問別人家的性向,反倒在意起她家相公是不是也有類似癖好,開始猶豫要不要跟李叔昂借套小鮑子錦袍。
李若凡好笑地瞅她一眼。「我讓叔昂備了些顏料,你要不要先瞧瞧?」
「真的?」
李若凡帶著她到書案邊,壓根不管宋綽到底要不要踏進廳里。
她看著桌上擺著十數個顏料碟,石黃、玫瑰、三青到群青、朱砂、棕……顏色算是湊得很齊了,一旁筆架上各式各樣的筆皆有,紙張也有數種,作不同丹青繪畫,十分講究,右手邊的筆洗、紙鎮等等全都是玉石打造,簡樸中藏著奢華,不過……
「繡屏?」她目光瞥見擺在書案後頭的繡屏,四扇的桃花心木,差不多就她的個兒高度。
「你喜歡?」
似錦走近一瞧,這繡畫沒有梅蘭她們繡的好,便皺起鼻問︰「三爺,這一座繡屏要價多少?」梅蘭她們已經將繡作繡好了,可她還沒找到師傅裝在扇屏上。
「這一座是南方雀城的上等繡作,一般叫價大約在五百兩到七百兩之間。」
「真的?」似錦抽了口氣,不禁暗自盤算梅蘭她們繡的,叫價肯定可以更高,她忙抓著李若凡問︰「三爺,你可有認識做屏風的工匠?」
「你問這個做什麼?」
「就是……」想了下,她便將要梅蘭她們做繡屏的事道出。
一听完,李若凡都還沒開口,李叔昂便驚愕地道︰「若凡,你的媳婦真是異想天開,這丫鬟所做的工都是歸主子所有,哪里還有她們可以額外分紅的事?」
「可是繡屏明明就是她們做的,所得當然得歸她們。」
「你這是領著丫鬟在造反。」
似錦眉頭一蹙,「二爺,話不是這麼說的,許多丫鬟其實相當有才,只是礙于身分無法一展長才,這樣是很不公平的。」
「這要怨誰,要怨就怨她們出身不好。」李叔昂就事論事地道。
這麼一說,似錦更不服氣了。「難道就因為出身不好,這一輩子就要任人踩在腳下不得翻身嗎?難道就因為出身好,這一輩子就能恣意妄為嗎?才沒這回事!人貴在有才,只要有本事的人,頭上就有一片天。」
李叔昂正要再說什麼,卻被李若凡一記眼光給瞪到自動閉上嘴。
李若凡看向似錦,笑若春風地問,「她們的繡工真是了得?」
「當然了得。」似錦二話不說地抽出手絹。「瞧,這是雙面繡,我听人說這繡法已經失傳了,最了得的是梅蘭還會暗繡,你瞧,這暗繡會隨著光線浮現,針腳勻密,繡法精巧細致,這難道賣不得嗎?」
李若凡微眯起眼,腦袋像是突然閃過什麼。「這繡法我見過,小時候我有件袍子也是這種繡法。」他記得是柳氏身邊的嬤嬤替宋綦繡的,後來宋綦轉送給他。
「欸?難道雙面繡是很尋常的繡法?」可是昨兒個那些官夫人一個個討論得很激動,仿佛繡法早已失傳。
「不,這繡法確實不多見,梅蘭是上哪學的?」
「听她說好像是跟以往待在老夫人身邊的一個嬤嬤學的,可是那位嬤嬤身子不好,早就榮養了。」
李若凡聞言,黑眸閃動著光痕,輕聲問︰「你可知道那位嬤嬤在哪里榮養?」
「我听梅蘭說陶嬤嬤是在同陽鎮的莊子榮養,可是她的身子不好,已經不動針線了,找她也沒用,倒不如找梅蘭就好了,梅蘭可是得了她的真傳呢。」
李若凡听完,笑意在唇角不斷地擴大。「似錦,改日將繡作送來,我找工匠做成繡屏,牙行讓你寄賣。」
「真的?」她笑咧嘴,隨即又忍不住開始議價。「如果是這樣的話,咱們得先談談工匠費和材料費,至于這寄賣要怎麼分帳……」
「這事咱們可以慢慢聊,但我保證一個丫鬟可以實領五十兩,只要把繡作交上,我可以馬上給工錢。」
似錦听著,差點就要撲到他身上去。相公,她的相公是全天下最可靠的,她當初怎會忘了放在牙行也是個好法子呢!
「喂,你說得這般大方,是把我當成什麼了?好歹也先讓我過目過目,鑒定一下價格,哪里由你說了算。」
李叔昂湊過來,拿起手絹左翻右看,看得仔仔細細,挑不出毛病後頂了李若凡兩下,笑得諂媚道︰「喏,可以多收一點,價錢不是問題,盡避收。」
李若凡睨他一眼,像是難以忍受他前後不一的嘴臉。「我還以為你不認同似錦的說法,真把出身差的當成地上爛泥了。」
「我哪里不認同了,我也是爛泥呀,不過各憑本事,爛泥也能涂上牆,就不知道你家媳婦到底有什麼本事了。」李叔昂撇了撇嘴道。
「我沒什麼本事,就是喜歡作畫罷了。」話落,似錦挑了幾個顏色調和,在調色碟里暈開色彩,毛筆挑了一枝排筆、聯筆和鉤筋筆,再挑了張雲母箋。
「你要提字?」李若凡詫問著。
「不是。」
「既是要作畫,怎會挑雲母箋?」
「待會你就知道了。」她笑嘻嘻地道,拿著排筆和聯筆非常大氣地蘸著調成近墨的顏料。
這時宋綽忍不住走了過來。「誰都知道雲母箋是寫字帖的,怎麼合適作畫?」
「應該是這兒還沒人用雲母箋作畫吧。」她隨口說著。
「這兒?三弟妹是打哪來的?」李叔昂湊起熱鬧問著。
似錦暗惱自己老是說話不經大腦,不好圓場,干脆拿起排筆開始作畫,點漂後,隨即快速地往下勾勒出曲線,眼看顏料不足,她的左手拿起聯筆補強了後方,繼續往下勾勒,隨即再拿起鉤筋筆,飛快地在頂端和幾處勾出須和爪,不過是眨眼功夫,一條墨龍竟是立體地出現在紙張上,教眾人莫不看傻眼。
「……看得出是什麼吧?」現場鴉雀無聲,教似錦有些懷疑地問著。
她自認為畫得還不錯,這雲母箋甚佳,顏料沒有景開,紙面又夠滑膩,才能教她運筆自如。
「你是從哪學來這特殊的畫法?」宋綽難以置信地問著。
他敢說,他看過的墨寶和丹青,沒有上萬也有數千,甚至親睹名家大師作畫更有上百回,可就不曾見過一筆到底,甚至還可以中途換筆,左右開弓,才眨眼就完成的畫法,用神乎其技也難以形容他此刻的震驚。
「我……自學。以往在江府時,女先生有教了些,後來就……自學。」似錦說得有些心虛,但她也只能這麼解釋。
宋綽听完,簡直不敢相信一個姑娘家竟可以靠自學而如此超群絕倫,余光看向托著下巴不語的李若凡,猜想李若凡也被妻子的才華給壓得抬不起頭了。
驀地,李若凡提了筆,蘸了墨後,在畫的上方洋洋灑灑地寫下︰龍戰于野,其血玄黃。
似錦愛極了他帶著狂勁的行書,而最後,瞧他從身上取了一顆印,沾了朱砂一壓,那篆字竟是宋繁。
她疑惑抬眼,他已收了印,朝她笑道︰「似錦,寫個落款吧。」
似錦猶豫了下,還是提筆寫下了唯安。
「唯安?」
「我的小字。」她說得毫不心虛。其實她一直很想為自己正名,現在剛好有個機會,她當然要好生利用。
「听起來真不錯,字也寫得很好。」秀麗雋雅的筆鋒一如她的性情。他拿起雲母箋吹了兩下,看了宋綽一眼。「墨寶有了,還附上了畫,你敢不敢收?」
宋綽直盯著畫,眼都快直了。「你的墨畫還有這特別的畫工,我當然要收,可問題是你什麼不寫,寫這不祥的提詞做什麼?」
「龍戰于野,其血玄黃是坤卦上六爻的爻辭。」李若凡意有所指地道。
「我知道啊,可這就是個不祥的卦嘛。」他好歹也是二品御史,哪會連這易經里頭的卦染都個知,就因為知道才猶豫著收不收。
「隨你嘍。」李若凡一副悉听尊便的表情。
「他如果不要就給我,我丟到黑市里隨便喊都有千兩,何必給他?」李叔昂說著,已經伸手去拿。
宋綽見狀,早他一步搶過手。「我的,這是若凡上回欠我的!」大不了就不獻給皇上,他自己留著也開心。
「先擱著,好歹也要裱褙,否則能瞧嗎?」李若凡沒好氣地拿回來,余光瞥見似錦不住地盯著自己,不由輕聲問︰「怎麼了?」
「……你到底是什麼身分?」先是印著宋繁的印,而後又听李叔昂說這墨寶可以在黑市叫價千兩,她發現她愈來愈不認識他了。
李若凡垂斂長睫,笑了笑,抬眼道︰「我姓宋,名繁,字若凡,曾經是宋家大房的庶子。」他想,有天總該對她開誠布公的。
「什麼意思?」什麼叫做曾經,太耐人尋味了。
「我因為某些原因被宋家除籍,我的母舅,也就是叔昂的爹收養了我,從此我便姓了李。」
似錦輕呀了聲,總算明白太夫人和侯爺待他相當禮遇,而老夫人對他厭惡至極的理由。
「是老夫人所為?」她不假思索地月兌口道出。
李若凡不禁笑了。多聰慧的姑娘,他提個頭,她便猜出始末。「似錦,你可會介意我是個庶子,還是個被除籍的庶子?」
「那有什麼關系?」她不解反問。
「你不懂,一旦被除籍,我——」
「三爺,身分是個框架,是旁人品頭論足的裝飾,在生與死之間,貧賤富貴只是過程,每個人的來處去處都是一樣的,沒有誰比誰還尊貴。」其實她一直搞不懂嫡子和庶子到底有何不同,說穿了不都是同一個爹。
說到底還是男人搞的鬼,沒事納什麼妾室通房,搞出一堆庶子庶女的,沒人喜歡一出生就被旁人的框架給框住的。
李若凡一把將她緊擁入懷。她的話總是說進他的心坎里,總是教他心旌動搖。
「三爺……」她輕揪著他的袍子。
有人,而且很多人……她有點難為情。
「似錦,你先到隔壁的書房作畫,那兒我替你備了麻布和麻仁油了,要是需要什麼,再跟醍醐說一聲便成。」他在她耳邊喃著。「今晚咱們就在這兒住下,可好?」
「後院有客房?」這兒是牙行的後院,佔地極廣,有樓閣亭台餃廊相通,比她想象中的牙行要闊氣太多了。
「不是,是我的房,我在這兒已經住了幾年了。」
「……嗯,好。」她想,晚一點他們會有很多話可以聊。不過……「三爺,你不放開我,我沒辦法動。」
「我想吻你。」
「千萬不要!」他小小聲地說,她也跟著小小聲地回,態度非常強硬,絕對不允許他眾目睽睽之下親吻她。
李若凡低低笑著,不舍地放開了她,向醍醐使了個眼色,她便帶著李叔昂的小丫鬟,一起領著似錦到隔壁的書房。
李若凡這才回頭看了宋絡一眼,道︰「宋絡,馬上派人前往同陽鎮的莊子。」他作夢也沒想到,線索竟是埋在宋府里,還是不經意教似錦得知。
宋絡應了聲,隨即快步離去。
「若凡,你這個媳婦不像尋常丫鬟。」宋綽敲著桌面,不住地看著那張畫。姑且不談畫,光是她說話的氣韻和眉眼氣質,根本不可能是個丫鬟。
「我挑的能差到哪去?」
「少來,是我先看中的。」李叔昂再一次扼腕沒有機會瞧見似錦扮成小鮑子的模樣。
李若凡不予置評,正想要將畫收起時,便听宋綽道︰「前幾日上朝時,我稍稍地探了皇上口風,可至今皇上對武平侯還是沒有任何打算,倒是一些隨行將軍全都有了封賞。」
「是嗎?」李若凡垂眼忖了下。
狀況確實是相當吊詭,若說先前皇上怪罪宋綦未能及時護住七王爺,因而對宋綦不聞不問,這事還說得過去,但七王爺早就清醒了,皇上卻仍未提賞罰,讓人沒個頭緒,就連朝中官員都不敢踏進武平侯府。
「朝中流言四起,更有人直指武平侯得罪了七王爺,恐怕宋家要丟爵了,糟的是武平侯至今傷未愈……我說,若凡,你大哥也未免傷得太重了些,養了一年半載還起不了身,到底是怎麼回事?」
宋綽寓意深遠地說著,李叔昂則偷覷了李若凡一眼,就見他神色不變,氣定神閑地把畫給收了起來。
「當初宋綦那條命救得回來,是宋家祖上有德。」見李若凡無意回答,李叔昂便淡聲替他說著。「宋綦要真是得罪了七王爺,就不會以身護七王爺,落得差點殘廢的下場,怎麼朝中就沒流言說沒有宋綦,七王爺就活不了了?」
「正因為有人這麼說,流言到最後卻轉了向。」宋綽頭痛地道。
朝中派系多,就怕七王爺和武平侯被連結在一塊,畢竟兩個都掌了兵符又立了戰功,要真是連成一氣,是其他派系所不樂見的。于是乎,流言換了版本,從宋綦舍身護主,變成了宋綦貪生怕死,棄七王爺求生。
所以皇上至今尚未決定宋綦的賞罰,但朝中紛紛猜測,宋綦肯定要遭罰了。情況看似對宋綦不妙,但依他看,倒覺得宋綦逃過了一劫,要不這當頭再受榮寵,肯定是無福消受。
「嘖,這我哪會不知道,」李叔昂把玩著腰間的玉佩。「宮中的蜚短流長哪里逃得過我的耳?我不過是托幾個熟識的官人放點流言,至于後果會如何、真相如何,恐怕只有七王爺和武平侯才知道。」
宋綽楞了下。他向來不太喜歡李叔昂這個人,不僅因為他有怪癖和不正經的性子,還因為他營生的除了牙行之外,專作下九流生意,舉凡花樓、賭坊等等,哪怕經營的很好,都算是行中翹楚,但他就是不喜歡這些下作生意。
倒沒想到,他竟還有本事在官員之間斡旋,甚至能夠左右朝中流言。
「這事也只能靜觀其變,多作揣測也無濟于事。」李若凡淡聲說著。
宋綽正要再說什麼,卻突地听見似錦尖聲喊著三爺,三人動作飛快地沖出房門,直入隔壁的書房,驚見書房里竟多了個不速之客。
「江大爺怎會來到牙行後院?」李若凡輕漾冰冷笑意,環顧四周,不見醍醐和李叔昂的小丫鬟,而江道的手正擒住似錦。他徐步向前,握住了江道的手。「江大爺此舉太失禮了,讓內人受到驚嚇了。」
「內人?」江道詫問著。
「去年在下已經娶了似錦為妻。」李若凡黑眸閃動。「不知江大爺怎會來到後院?」
「我找李二爺,伙計帶著我來的。」江道看著瑟縮躲在李若凡身後的似錦,懊惱當初怎會讓她陪嫁,落進了李若凡手里。
「叔昂。」李若凡看了李叔昂一眼。
李叔昂隨即明白他的意思,無聲應允他絕對會讓江道付出可怕的代價後,便端起了和氣生財的笑招呼著江道,順便將宋綽給帶離。
呵,他要想想,這次要削江道多少才能消解他三弟的怒氣。
待人都離開後,李若凡便抱著似錦回到主屋後頭的寢房,正要將她擱下,卻發現她渾身顫得厲害,不禁將她摟得更緊。
「沒事了,有我呢。」他柔聲哄著,親吻她的發,發現她不自覺又顫了下,黑眸不禁更沉。「怎麼不見醍醐和其他丫鬟呢?」
「我讓她們去幫我找工具,我要釘麻布,所以……」她緊揪著他,仿佛揪得再緊一點,她的心就能安穩一些。「我沒想到他會跑進來,也沒想到他那麼大膽……我調顏料調得太專注,我沒發現,我……」
李若凡輕拍著她的背,突覺她的掙扎,黑眸冷凝著,緩緩地松開她,以為她抗拒著自己,豈料她竟環抱住他,在他耳邊低喃著。
「還好有三爺保護我……還好有三爺……」
李若凡松開的手緩緩地又環抱住她。「嗯,我一听見你的聲音就馬上趕到,只要我在,我絕不允任何人傷你。」
「只要三爺在,我就不怕了。」她直睇著他,哪怕還噙著淚,也在他面前緩緩綻放只給予他的笑靨。
李若凡著迷地凝睇著她,知道她壓根不會抗拒自己,情不自禁地吻上她的唇,輕柔中帶著試探,就怕她有一絲恐懼。而她的回應,等同鼓舞著他愈發放肆,吻得愈濃愈重,像是要將她吞噬,直到他將她壓倒在床,心旌動搖地探入她的衣衫底下,她微微一顫,他便立刻打住,黑眸直睇著她。
似錦不解地張眼,見他瞧著自己卻沒有任何動作,甚至坐起身,不由輕揪著他的袍角。
「三爺,你要去哪?」她氣息紊亂地問著。
「……想到一些事還沒處理,你在這里歇會,我讓醍醐過來陪你。」他別開眼,調勻著氣息。
「晚一點三爺會回來嗎?」
「我……」他想,但他怕**難遏。
「三爺為什麼直到現在還不圓房?」她怯怯地問著。
李若凡微詫,注視著她。「你……不怕我?」
似錦一楞,這才明白他始終沒有圓房是顧忌自己。「我……哪有什麼怕不怕的事,三爺是我的相公,這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話到最後,幾乎都含在嘴里。
李若凡漾起足以融化三月雪的笑,他知道若非有一絲情意,她斷不會接受自己的。「似錦……我頭一眼瞧見你時,就想將你佔為己有。」那時的他,純粹是一份掠奪的心,可到了後來,瞧見她各種的面貌後不自覺地傾心了。
他曾經心高氣傲的想,要配得上他的女子肯定是萬中選一,不管是家世或談吐才華,可她沒有家世,更別提談吐,但她與他太相似,那倔氣不服輸的性子,媚而艷的神情,都一一教他傾心。
「真的?」所以是一見鐘情?
「我想吻你,我想觸模你……」他吻上她柔軟的唇瓣,大手滑入她的衣衫底下,輕握著柔軟的酥胸。「可我知道你怕,所以我願意等,等你願意接納我的時候。」
她羞怯的閉上眼,然而黑暗之中渾身卻愈發敏感,能感覺他的指輕揉著,感覺他逐一褪去她的衣衫,她的心跳加速,渾身顫抖著,卻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他的踫觸,尤其當他濕熱的唇舌覆上她的胸時,她幾乎要尖叫出聲。
「別怕,我不會傷到你的。」他啞聲喃著。
似錦緊抓著被子,連話都說不出來。她不是怕,她是難為情……這般赤|luo|luo地接觸,要她怎麼可能大方?
黑暗中,她听見了窸窣聲,微微張眼,就見他褪去了袍子,露出他勻稱的身形,慢慢地覆在她身上。
熱度快速地暈染著她,摩挲過每處敏感,體內爆開了陌生的渴望,渴望被填滿。
驀地,他進入了她,她抽了口氣,痛楚瞬間襲來,教她渾身緊繃著。
似錦痛皺著眉,感覺體內充盈著強悍的脈動,見他同樣緊皺著眉,勾起的唇角逸出沙啞的悶哼聲,那眉眼性感得教她環住他的頸項,主動地吻上他的唇。
一個吻,仿似一個強大的暗示,教他再也無法從容,轉而放肆地在她體內律|動著。痛楚在每個律|動之中被削減,直到她再也無法承載地逸出申吟,兩人緊密相貼,用體溫熨燙著彼此。
明明是寒凍的夜晚,他卻汗濕了她,熱氣袪散了滿室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