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錦瞪著帳本,瞪得頭都暈了,不禁頭痛地支著額。
這府內帳本是在一刻鐘前,太夫人差了洪嬤嬤送來的,原以為是要她幫忙查帳,豈料竟是要她管帳,她一听就覺得大事不妙,卻偏又推托不得。
她搞不懂這差事怎會落在她頭上,感覺自己被圈進了某種圈套里。
听洪嬤嬤說,太夫人革了周管事和吳大管事的職,也將吳嬤嬤降了半個月的月錢,至于楚大和楚二全都丟了差事。這麼听來,太夫人辦起事來也算是雷厲風行,完全不給老夫人面子,徹底地奪了老夫人的掌家權。
可問題是她完全不想踫錢,尤其是帳本邊的這一串鑰匙,教她莫名地打起冷顫,直覺大事不妙。
而另一個問題是,她實在沒辦法把帳本上的字給讀進腦子里呀……
「似錦。」
似錦回頭就見梅蘭端了壺茶入內。「梅蘭,繡屏進行得怎麼樣了?」
「差不多了,要是尋常圖樣也花不了這麼多時間。」
「是我的圖復雜了些。」她打樣的圖全都是象征多子多孫討吉利的,用了四幅繡,剛好用四季表現。
「可是特殊少見,會有個好賣價。」
「那是肯定,絕對不會虧待你們。」她都想好了,改天就先帶件梅蘭的繡絹回江府給大女乃女乃瞧瞧。
「那我就先謝過了,不過……你要不要先去看看二管事?」
「他回來啦?」她詫問。
回府後,李若凡沒來得及用午膳,說牙行有事便出門了,她心想大抵是要過了掌燈時分才會回來,沒想到才晌午他就回府了,而且也沒先找她。
「嗯,要了熱水沐浴,可這都已經兩刻鐘了,水也該冷了。」
「宋絡呢?」
「沒瞧見他。」
似錦扁起嘴。換句話說,要她自投羅網了?他在沐浴啊,如果可以她是盡可能地不想靠近他,危險等級實在太高了些。
「我去看看好了。」雖說她很不樂意,但也不願見他泡澡泡出事來。
順手將帳本和鑰匙一並帶上,打算待會問問他,太夫人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進了房,不見他在書房,走過花罩朝寢房而去。入正閣面闊五房,最兩側的梢間是作為書房和起居房,正中間為堂屋,兩側為左右次間,左次間是兩人寢房,右次間則作她的小書房。她從小書房往左一路進寢房,依舊不見他的蹤影,疑惑他還真在泡澡,不禁往夾間里探,低聲喊著,「三爺?」
等了會,沒有應聲,似錦便大膽地朝夾間里走去,卻見他還泡在浴桶里,而從他的背影看起來……
「三爺!」她趕忙繞到他的前頭,就見他枕著桶緣,長發濕透,雙眼緊閉,她的心尖一抖,輕拍著他的肩,卻覺他的肩頭冷得像冰似的,而他的臉色灰白得一點生氣都沒有。
「三爺!」她心急地搖著他的肩,一手探著他的鼻息,卻見他徐徐地張開眼,冷漠疏離的黑眸寒鷥懾人,而後像是認出她來,才有了暖意。
「怎了?」
「你……沒事吧?」她松了一口氣,忍不住輕觸他的額,確定沒有高燒。
「沒事,只是累了,不小心睡著了。」他笑了笑,潑著水抹了抹臉。
「這天冷,夾間里又沒有火爐,你居然泡在浴桶里睡著?!」她聲音拔尖,擔憂轉化為憤怒,尤其在她觸及桶里水溫時,罵得更不客氣了。「你是打算睡死在這兒,好讓我一過門就守寡是不?」
會死人的好不好,京城的冬天很冷,以往在江府里就曾听說有下人沐浴時睡著,就這樣一路睡往西天。
李若凡目光往下一望。「似錦,我倒沒想到你如此大膽。」
「嗄?」似錦一肚子火,還沒罵個過癰,卻見他不斷地朝自己擠眉弄眼,教她不由順著他的目光望去
「啊!」
天啊!她看見了,她全都看見了!她嚇得逃出夾間,心口狂跳,雙頰燙得要命,熱度怎麼也無法降下。
變態!就說了她的相公是個變態!她氣得都忘了他是渾身赤|luo,而他還引導著她去看,簡直是、簡直是
「似錦,我忘了拿布巾。」
「自個兒拿!」她想也沒想地吼道。
無恥、下流!
「唉,那我只好自個兒拿了。」
他話才剛說完,她便听見了水濺聲,猛地想起他要拿布巾就得走到內室,那不是要赤|luo|luo地出現在她面前?
「你等著,我拿!」她急聲吼著,趕忙取了布巾要往夾間丟,卻見他已經走到面前。
她頓時抽了口氣,目光不敢往下移,誰教她個兒很矮,只要目光稍一偏離,就會把不該看的全都看光。
她沉住氣,屏著呼吸,很沉穩地將布巾遞給他。
李若凡揚笑接過手,又道︰「好冷,我渾身都快凍僵了。」
似錦眉頭一皺,知道他所言不假,剛剛踫他的肩時就覺得他很像冰塊了,而且……「你頭發還在滴水,不能先擦頭發嗎?」
「似錦,我只有一條布巾一雙手。」那口吻說有多無奈就有多無奈。
似錦氣得跺腳,回頭又翻出一條大布巾。「頭低下來點!」氣人耶,怎會一點都不知道照顧自己,都不怕染上風寒的嗎?
李若凡低著頭,享受著她的服侍,雖然她口氣很嗆但手勁偏是這般輕柔,一觸及他的皮膚,她又罵,「你渾身都冰著,你等等,我先去拿你的衣服,再點個火盆。」
就見她小小蚌兒忙進忙出,將他伺候得像個大老爺,而他穿上了中衣長褲,就坐在錦榻上拭發,瞧她把火盆都搬到面前,不禁笑眯了眼。
「這兒有沒有竹罩子?」她問。
「不知道。」
本要罵他為何不知道,可想想他是主子,一切都是醍醐和宋絡張羅伺候著,一些用具齊不齊全,他可能也搞不清楚,只好往他身旁一坐,拉過他的發在火盆上烘著。
李若凡垂著眼瞧她拿著布巾搓揉著他的發,又仔細小心地握在火盆上烘,她的眉頭微蹙著,小嘴抿得死緊,氣呼呼的,卻是那般嬌媚可人。
「還氣?」他問。
似錦抬眼瞪他。「入冬了,你是不知道有多冷嗎?沐浴時怎能睡著呢?」
「連著幾天馬不停蹄的,又趕著回府,又得到牙行,實是有些累了。」他啞聲喃著,嘴角還是抹著笑。
似錦聞言,心疼了,忍不住本噥。「怎麼沒讓宋絡伺候著?」要是梅蘭沒察覺不對勁跟她說,他豈不是要因為累而睡死了?
「我讓他在牙行里幫忙。」
「……你身邊要不要多添點人手?」一個人當好幾個人用,不是存心累死自己嗎?
「不了,要是信任不得的,多也沒用。」
似錦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明知他說的有理,可他就這樣忙著也不是法子。偏偏她就算有心幫他,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對了,你擱在桌上的是洪嬤嬤交給你的帳本?」
「你怎麼知道?」一說到這事,她頭又疼了。「你說,太夫人為什麼要把帳房這差事交給我?」這根本就是不合理中的極度不合理。
「用來掣肘我。」他哼笑了聲。
果真姜還是老的辣,竟早早就瞧見他的弱點。他大概知道太夫人為何看得穿了。單憑他不近,卻三番兩次在府里幫了似錦,太夫人哪怕看不出他的情意,也猜得出似錦在他心底的分量。
「什麼意思?不會是因為我,害你有什麼把柄落在太夫人手里,讓你不得不听吧。」似錦不禁急問著。
李若凡笑了笑。「不是,橫豎這也不是什麼難事,交給我就好。」
「不行,你自個兒的事已經夠多了。」她可不希望改天又見他睡在浴桶里,然後很悲慘的一路睡到西天。
「可是你瞅著那帳本不難過嗎?你不是說了讀不進?」
似錦張了口卻不知道該說什麼。他記得……他沒把她的病癥視作笑話,而是一字一句認真地擱在心里。她的學生時代非常慘淡,每個人都以為她在撒謊,以為她利用特權得到學分,沒有人願意當她的朋友,而他竟然毫不懷疑的接納她。
「我……可以想辦法慢慢讀的,總不能幫不上你的忙,卻還扯你後腿。」她的聲音因為感動而有點哽咽,垂著眼不敢讓他發現眸底的淚光。
「似錦,你是我的妻子,照顧你是天經地義的。」他抬起她低垂的臉,啞聲問︰「怎麼了?」
她眸底閃動的淚水,教他無從理解。
似錦直瞅著他,真不知道該怎麼說他了。有時被他氣得牙癢癢的,被他欺負得不知道要往哪逃,可有時候他卻又寵得她不知道該怎麼辦。
她從沒想過,除了家人以外,還有人可以如此寵愛自己。
「怎麼了?」輕輕地抹去她滑落的淚,卻見她輕輕地搖箸頭,然後在他面前勾起了帶淚的笑,就像是初晨輕沾露水的花兒,清純秀麗,暗自飄香。
情難自禁的,他傾前吻去她的淚,再緩緩吻上她的唇,感覺她緊繃了下,卻沒有抗拒他,甚至還微微主動地回吻著,教他受寵若驚,他不敢躁進,只是輕輕地摩挲著、舌忝吮著,直到感覺不到她的緊繃才鑽進她的唇腔里。
唇舌勾纏,他挑逗著她,時而停頓讓她吸上口氣,時而又情難自遏地汲取包多,當她冷不防地逸出嬌吟,更是教他愈發失控,渴望得到更多,然當他的手滑入她的衣衫里,正竊喜她並未抗拒時
「三爺。」宋絡的嗓音在門外響起。
似錦猛地回神,這才驚覺他的手已經鑽進她的衣服里,教她瞬間僵化如石,不敢輕舉妄動。
「……宋絡,待會再過來。」李若凡啞聲道,嗓音透著惱意。
就在宋絡應聲的同時,似錦已經一把跳起,一連退上好幾步,雙眼直瞪著地上說︰「三爺有事要忙,我也有事要忙,所以就……先忙吧。」話落,抱著桌上的帳本和鑰匙一溜煙地跑了,沖出門口時,還險些撞上閃避不及的宋絡。
宋絡楞了下,深知大事不妙,不禁抹了抹臉,暗吸了幾口氣後才踏進屋內,就見李若凡笑咪咪地瞅著自己,眼皮子不禁猛跳著。
「事情查得如何?」李若凡輕嗓問著。
宋絡咽了咽口水,艱澀啟口。「一無所獲。」
「一無所獲你怎麼敢回來,嗯?」他笑著,眸色卻是異常冰冷。
「三爺,幾位榮養的嬤嬤年紀都大了,早就去世,不過還有兩位嬤嬤不知下落,這幾日我會想法子再去打探消息。」
李若凡臉稍霽,忖了下,問︰「哪兩位嬤嬤?」
「一位是太夫人身邊的童嬤嬤,是在十年前榮退的,一位則是老夫人身邊的陶嬤嬤。」
李若凡垂睫忖了下。「童嬤嬤就不需要找了,她要是還活著,今年早過七十了,至于陶嬤嬤……去查查她的下落。」
會突然追查幾個早就榮養的嬤嬤,是被似錦給點醒的,這一查倒也挺有趣。
他發現幾位在柳氏和太夫人身邊頗得勢的嬤嬤們,不知為何在十幾年前陸續死了或離府榮養,吊詭的是榮養之處極為隱密,大有此地無銀三百兩之意。
他大膽猜測,也許這幾位嬤嬤知道了什麼,才會被以榮養之名給送出府,只是人都離開了這麼久,可能什麼也查不到,但不查到最後他就是不甘心。
他就是想知道,當初柳氏為何使計陷害他,讓父親氣得將他除籍,甚至在他離府後連中二元,她都還要舉報他被宋家除籍,拆穿他被舅舅收為養子一事,繼而被祭酒取消了功名,讓他淪為比賤戶還不如的無籍,從此無緣仕途,無法經商,就連田地房舍都無法買賣,將他逼進了死路。
如此踐踏他,她最好別如他猜想的一樣,要不……絕對要她生不如死!
似錦雖是有雄心壯志想要獨立處理帳本,但可惜,只要李若凡不在她身邊,她真的跟廢物沒兩樣,可當他在她身邊時,她又覺得自己變成了砧板上的魚,隨時任他宰割,只因他那視線真是纏人得緊,老是盯住她,教她動彈不得。
幸得年節一近,他忙,她也忙,有時她睡前見不著他,睡醒了他剛離開,教她松口氣的同時又有些悵然若失。不過府里的差事多如牛毛,光是除舊布新和圜子修葺就把她忙到暈頭轉向,更別提這年底的多筆支出,更是教她看得心驚膽跳。
其中,那二房的花用實在是讓人無法忍受卻又不得不忍受,人家太夫人帳本一瞥,啥都沒說,她能說啥?
好不容易在忙完了最可怕的終極年夜團圓飯後,她卻孤家寡人可憐地在房里呆坐,只因李若凡在牙行里忙得回不來。
明明就住在一塊,她卻覺得兩人像是分離了好久好久……只有忙亂的時候才能教她暫時將李若凡給丟到一邊去。但她又好希望二房可以乖一點,不要老是不把錢當錢花,一場小宴就可以砸了上百兩!
年十四是個細雪紛飛的日子,卻也是二房辦小宴的好日子,邀的全都是二夫人的姊妹淘,一群官夫人。
明明就冷得要死,她們卻死也不進堂屋,寧可待在湖畔的榭台上看著細雪蒙蒙,看著她絞盡腦汁和丫鬟們做出的創意燈籠,說這樣叫作詩情畫意……是啊,若沒有十幾個粗使丫鬟把火爐全都搬到榭台上,看她們還詩不詩情、畫不畫意!
「似錦,微笑。」江麗瑤說話時,唇上揚起標準的不露齒笑意,月牙白繡梅枝的狐裘襯得她愈發秀雅嫻淑。
似錦嘴角抽動了兩下。她努力過了,可惜很難。
今兒個這場小宴,二夫人還特地要小姐非得過來不可,結果咧?把小姐晾在一旁,她們幾個圍成小圈圈,有說有笑也不知道在說誰的八卦,不安分的眼老是飄過來,隨即又掩嘴竊笑,實在是教她愈看愈光火。
「似錦,我覺得現在的你愈來愈好了。」江麗瑤突道。
「嗄?」她怔了下,發現跟不上小姐跳躍式的想法,干脆等下文就好,省得發問顯得她笨。
「現在的你愈來愈敢將情緒表露在外了呢,哪里像在江府時,能當啞巴就當啞巴,總是偷偷地觀察別人。」
似錦抿了抿唇。「人事物都不同,我當然也有所不同。」說穿了,是她現在有靠山,有李若凡這號人物在,府里的下人都跟著尊重她一些了。
「都是托三爺的福。」
「嗯。」她知道小姐話中有話,但她只要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就好。
「我听說你和三爺尚未圓房,你……」話未完,便听似錦劇烈地咳了起來。「沒喝茶也能嗆到?」
「小姐,你……」到底是誰跑到小姐耳邊嚼舌根的?可是她每晚都和李若凡睡在一塊,這事她不說,李若凡不說,誰會知道?小姐開天眼了不成?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江麗瑤看著她,嘴里喃喃自語著。她認為李若凡是極為中意似錦的,怎會直到現在都未圓房。
似錦小臉漲得紅通通,真想跟小姐說喃喃自語不用說得這麼大聲,再說了,小姐也還沒圓房呢,不過狀況不一樣就是了。
侯爺的傷勢和病癥雖是好轉許多,但也沒有好到可以起身走動的地步……說來這病和傷也拖得太久了,明明侯爺服了李若凡帶回的藥後一日千里,可現在反倒是不進不前了。
「小姐,我听洪嬤嬤說,以往年節時宮中都有賞賜,可是今年宮中卻是一點消息都沒有,沒派御醫探診,俸祿也停了,這個狀況是不是很奇怪?」她也覺得挺奇怪,而且她看得出洪嬤嬤是真的憂心這事。
江麗瑤扯了扯唇,正要開口時,施蜜施施然地走了過來。
「大嫂,過來這邊坐坐嘛,咱們正要對詩作畫,大嫂也一塊風雅。」施蜜滿嘴邀請,可看向江麗瑤的雙眼就是寫上了輕蔑,明顯得瞎子都能感覺得到。
江麗瑤笑容不變地道︰「這點小事交給似錦就成了。」
「她?」那目光一斜,寫上就不只是輕蔑,還是十足的不屑。
「是啊,似錦跟在我身邊,當初女先生說課教琴棋書畫時,似錦也跟著學,畫學得比我還好,還有幅畫就掛在我娘家主屋大廳上呢。」
這話一出,施蜜笑得眼都眯了。「既是如此,我非得拜見不可。」她嘴上說拜見,心里卻恥笑著一般商戶人家不過是東施效顰,弄些書畫充場面,哪里懂得風雅。
「似錦,小露一手。」
似錦二話不說地應了聲,扶著江麗瑤跟著施蜜的後頭走。
橫豎她很久沒作畫,除了可以解癮之外,也可以替小姐出一口氣。雖說她主學是油畫和3D畫法,但國畫也在她當初的必修之中,要不大女乃女乃怎會把畫掛在堂屋里,只可惜大女乃女乃對外沒說是她畫的,讓她小小失落了下。榭台邊上擺了張長桌,桌上早已備好了紙筆墨和三色彩,她稍想了下,只要她們不出題,就由著她隨便發揮。
「似錦,這雪天里,不如就來畫梅吧。」施蜜說著。
「是。」挺應景的,和她想得差不多。
正要提筆,桌面卻突地震動了下,小碟里的墨彩濺到了紙面上,留下了幾點墨漬,似錦抬眼望去,雖然她直到現在還記不起她的名字,但記得就是她把自己給撞進人工湖泊里的!
「碧蓮,你這是在做什麼,還不趕緊再去拿張紙來!」施蜜佯怒低斥著。
「似錦,需要換張紙嗎?」江麗瑤壓根沒將施蜜的拙劣把戲放在眼里,徑自輕聲問著。
「不用,這墨點得挺好的。」似錦笑了笑,抬眼看向施蜜和一個個等著她出洋相的官夫人,簡直就跟她當年的學生生涯一模一樣。「二夫人,一般潑墨沒什麼了得的,我呢,向來偏愛一筆畫。」
「一筆畫?」有人不解地問著。
「就是……」似錦吸了口氣,將筆端蘸足了墨,握穩了筆後,便一筆到底地先畫枝再纏上墨點,以快速的筆法側點斜拉地畫成重瓣梅花,一擱下筆,她便听見了抽氣聲,她抬眼笑道︰「這便是一筆畫,但要是諸位夫人女乃女乃覺得這孤梅太單調,這里還有幾點濺上的墨,只要蘸點墨配點水,大筆連刷……」不過才幾筆,就見孤梅的後頭出現了假山流水,同樣的一筆到底,令在場所有人都驚嘆。
當然,施蜜例外,一張臉黑得像是被雷劈中。
「拙筆獻丑,還請諸位夫人女乃女乃別見笑,其實我在行的是打樣畫繡圖,瞧,我身上這條手絹繡的圖樣就是我自個兒畫的。」她掏出系在腰間的手絹,幾位官夫人一見,爭相欣賞。
「這是府里的丫鬟所繡,用的是暗繡加雙面繡。」江麗瑤說著,回頭跟站在榭台外的梅蘭招手,梅蘭趕忙走到她身後。「就是她,咱們侯府里手最巧的丫鬟,這繡工就連南方的編娘都比不上。」
似錦見狀,趕忙將梅蘭推到這群官夫人之中。還是小姐想得周密,這麼一來,不但可以行銷梅蘭的繡工,更可以讓那群官夫人問個過癮,省得問她一問三不知,到時就可要丟小姐的臉了。
至于二夫人……嗯,如她想象,臉色忽青忽白,真是精采。
挪開了視線,她懶得理施蜜丟來的眼刀,轉而環顧起四周。說真的,這榭台的位置建得真好,地勢極高,能夠瞧清府里錯落的院落景致,還可以一眼就瞧見大門那頭……似錦驀地眯起眼,就見有兩抹頎長的身影在直正園通往行正軒的腰門上,腰門邊種植著一片的牡丹,這時候牡丹不開,高枝葉密,兩人的身影在其間忽隱忽現。
她眯緊了眼,緊盯著兩抹身影,可以確定的是其中一個是李若凡,而另一個……到底是宋絜還是宋絡?他倆的身形差不多,而且走得那麼近,應該是宋絡,而宋絡是塞了什麼給他?
既然他回府了,應該是回入正閣,怎麼會走到這兒來?
「怎麼了?」
听見江麗瑤的問聲,她才回神。「沒,只是這榭台建得高,往那頭望去,剛好瞧見三爺回來了。」
「唷,眼力真好,這麼遠你還瞧得出是你的三爺。」
似錦又羞又窘地垂下臉。喂……干麼取笑她啦,真是的。
好不容易結束了小宴,將江麗瑤送回行正軒,才剛要轉回入正閣,適巧瞧見李若凡踏過腰門而來。
「三爺。」她揚笑道,卻見他身後無人,不禁問,「宋絡呢?」
李若凡微揚眉,似笑非笑地問︰「好端端的怎會問起他?你應該要問我今兒個怎會提早回府才是。」
似錦喔了聲,從善如流地問了,便听他道︰「侯爺的藥沒了,我差人去拿,趕回來差人煎藥,你交代丫鬟處置吧。」
似錦瞧著他手上的藥包,正要接過時不小心沒接穩,藥包掉落在地,一包藥材竟給撒了出來。她趕忙蹲下撿藥材,卻在藥包里頭瞧見了白色的粉和晶體,不禁沾了點在鼻間嗅聞,欲以舌輕舌忝時,卻被他拉住了手。
「你餓了不成?」李若凡沒好氣地說著,接過了藥包折好綁妥了系繩。「就算餓了也不能吃藥材。」
「三爺,我沒見過那種藥材。」雖說她對中藥沒研究,但她在江府時瞧過不少,就是沒見過這種像礦物類的中藥。
「那是粉錫,可以生肌解毒的。」
似錦應了聲,適巧秋月走來,便將藥包交給了秋月,再和李若凡回入正閣。
「明兒個帶你出去走走。」李若凡坐在榻上,方便她服侍更衣。
似錦雙眼一亮,隨即像是想到什麼,嘴角又扁了。「明兒個元宵,我哪有法子出府?」
洪嬤嬤說了,元宵還要拜宗祠,要張羅的禮數不少,雖說她都準備得差不多了,但想出門……沒門。
「我有法子。」
「真的假的?」她心動地問著。
「明兒個元宵,城里很熱鬧,宮中的御燈掛滿了皇宮外的幾條御道,入夜後就像是繁星掉落人間似的。」
「所以你要帶我去逛街?」說真的,她來到這個世界這麼久,從沒逛過街,只有幾次小姐女乃女乃上佛寺,她跟在馬車外走馬看花了下,而且是很戒備地環顧四周,哪里有半點悠閑逛街的心情。
「看你要去哪,都隨你。」
「可我沒在城里逛過,也不知道要去哪。」認真要說的話,她好像也沒缺什麼,逛街要干麼用。
「看你想要什麼,我都買給你。」
似錦替他換上一件天青色的袍子,好笑地睨他一眼。「話別說太滿。」
「辦不到的事,我一向不說的。」
「如果我想要的,你卻買不到呢?」這是很有可能的事。
「說來听听。」他一把將她摟進懷里,簡直是愛上了摟她入懷的滋味,要是不抱抱她,就覺得渾身都不對勁了。
似錦習慣地往他胸膛一躺,抬眼睇著他。「我要顏料。」
「顏料?怎會突然提到這事?」他微詫,竟忘了她有把好畫功,虧他當初接近她就是為了這事,可到頭來,他全都忘了。
似錦便將今日的事說過一遍。「可惜那幅信手拈來的畫被永定侯夫人給拿走了,要不就讓你瞧瞧。」
他垂著眼,忖著永定侯夫人與施蜜的私交。豫國公傾六皇子一派,來往的姊妹淘必定也是同一陣線,而永定侯卻和七王爺是莫逆之交……這事倒教人有點頭疼了。
他認為二王爺遇襲,四王爺是替罪羔羊,真正的幕後主使該是六王爺。如果他是六王爺,除去了最尊貴的二王爺和擁有最多外戚朝臣的四王爺,那麼接下來勢必不會放過已經掌了五軍都督府的七王爺。
傳聞永定侯夫妻鶼鰈情深,要是永定侯不經意地將七王爺府里的事告知他的夫人,屆時要用計陷害或嫁禍,壓根不難。
皇嗣間如何爭斗他管不上,可問題是七王爺和宋綦交情頗深,眼前宋綦在朝堂上的位置還不明朗,要是屆時受七王爺牽累,那就麻煩了。
「怎麼了?還是你覺得我不應該把畫給人?」
「不,那倒無所謂,只可惜我無緣一見。」他回神笑道。
「還不簡單,改天得閑畫一幅送你。」
李若凡想了下。「擇日不如撞日,明兒個帶你到城里看燈海,再到牙行里坐坐,那里什麼顏料都有,你想怎麼畫就怎麼畫。」
「真的嗎?」
「當然。」
「那……牙行里有沒有麻布、麻仁油之類?」
「你要那些做什麼?」
「讓你開開眼界。」雖說湊不起油畫的顏料,但用國畫的顏料再加蠟和麻仁油,也是可以調出類似的,雖然很克難,但光是想想就夠她興奮了。
李若凡徐徐勾起唇,雙手佔有性地交纏在她的腰上,傾前親吻著她。
似錦心里一跳,雖是羞澀,但已經記不得從什麼時候開始不會阻止他。他的唇舌輕柔挑逗,綿密如雨般侵襲著她,慢慢地轉為了暴雨,吮吻得又濃又烈,教她渾身發熱酥麻,軟成了一灘爛泥醉在他的懷里。
通常到了這個時候,他總喜歡咬著她的唇,仿佛一個強迫停止的儀式,讓他打住了可能發生的任何沖動。然後,他會抱著她到床上,抱著她入睡。
再然後,她愈來愈困惑了。
為什麼?當然,她不是期待發生任何事,而是這件事早晚會發生,他卻沒打算引導這件事發生……到底是發生什麼事了?
他不是有戀童癖嗎?難道……她近來不夠蘿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