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未婚妻?!
黑眸斂黯,光芒一點一滴的消失。
「湘悅是你的未婚妻?」他仔細確認,感覺腳下的世界正在搖晃、崩解。
班特俊美得有如天使的五官,盈滿笑意,甚至還有一絲同情。
「是的。」他慢條斯理的回答,微笑的弧度絲毫不變。「我很清楚自己跟誰有婚約。」
仁國的雙眸,黑得像無底的深潭,他緊握雙拳,無法動彈、無法言語。「另外,這是賞金,謝謝你把她安全帶回我身邊。」班特用修長好看的手,遞出瑞士銀行發行的漆金色支票,那是信譽卓著的超級富豪,才有資格使用的珍稀支票。「這段時間辛苦你了,接下來會有別的人接手,你不必再為湘悅的安全操勞。」
不愧是真正的貴族,就連下逐客令都可以如此婉轉優雅。
但是,那種羞辱感,卻更加深重。
這個男人不介意湘悅在外面做什麼,因為無論她做了什麼,她已經選擇了他,他才是那個富有、優雅,擁有她的贏家。
而他楊仁國,什麼都不是。
這一秒,憤怒、恥辱蜂擁而來,讓腦海里一片火紅。
仁國面無表情,沒有接下支票,也沒有多逗留一秒,甚至沒有往大廳中央多看一眼。為了不讓自己失控,他將所有沸騰的情緒都壓下,徑自轉過身去,走出人聲喧嘩、金碧輝煌的大廳,不使用電梯,而
是一步一步走下樓梯。
被眾人簾擁的湘悅,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她坐得太遠,听不見他們之間的對話,但是她清楚看見他臉上的表情,看見他眼里的光芒消失殆盡,黑眸不再亮如星辰,變得像是漆黑黯淡的煤塊,不祥的預感淹沒她。
當班特拿出支票時,她驚喘出聲,起身就想沖過去。
但是,有太多長輩包圍在眼前,她才剛起身,就被好不容易擠上前的湯小泵媽,順勢推了回去,讓她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高大的身影轉身離去。
他要走了!
湘悅在心中尖叫。
不,他已經走了!
他那神情,讓莫名的慌亂由心而生,她猛然站起身,沒有向白姥姥說明原因、沒有向長輩們道歉。她松開白姥姥的手,掙月兌每一位長輩的阻攔,忘卻禮貌、忘卻教養、忘卻一切,嬌小的身軀擠開人群。
「丫頭!」
「你要去哪里?快回來!」
有人驚呼。
「快阻止她!」
有人喊得更大聲。
「不,不行,別傷到她的手!」
她沒有听見,就算听見了也無法停下腳步。白姥姥與長輩們對她無比重要,但是剛剛離去的是她的心、她的靈魂,如果沒有了他,她將徹底破碎,不再完整。
縴細的身影奔出大廳,消失在樓梯下方。
長輩們紛紛鼓噪,有的訝異、有的氣憤、有的茫然,但最多的是不可置信,呆愣的低頭看手,喃喃低語著「丫頭抽了手?她硬抽走了手?」這是真的嗎?還是在作夢?
她從小到大,被交代過無數次,要保護自己的手,也一直遵守著這個規矩,所以數次被綁架,即使身上受傷,卻從來沒有弄傷過手,但是這一次,她卻硬將手抽走了。
坐在大廳中央的白姥姥,倒是依然鎮定,如少女般秀麗的雙手,擱放在腿上,嘴角噙著若有所思的微笑,看盡世間百態的雙眸,依舊安詳無波,跟身旁所有人的激動截然不同。
「班特,快去把丫頭追回來!」
「是啊,快阻止她!」
「要是又失蹤了該怎麼辦?」
「她為什麼要追著那個男人跑出去?」
「到底是怎麼回事?」
長輩們你一言、我一語的呼喊,甚至有的已經命令僕人們,快快追去攔截。只是,所有的呼喊、命令、行動,全被班特阻止。
「各位請听我說。」他露出魅力無法擋的笑容,所有人如被催眠般安靜下來。
「先別急著去阻止湘悅,他們有事要談。」
他的視線越過大廳,看著白姥姥,微乎其微的點頭,悅耳的男中音語調優雅。
「我相信,楊先生會知道分寸的。」
湘悅追得好急。
好幾次她差點就要跌倒,在堅硬冰冷的金絲大理石階梯上摔痛,甚至摔傷,但是她不在乎,一心一意追著前方的男人。
「仁國!」她呼喊著,聲音回蕩在寬闊的樓梯上。「等等我!」
他不可能沒有听見,但是他始終沒有回頭,更沒有停下腳步,也沒有慢下速度,徑自一樓又一樓往下走去。
還好,他是用走的。
她用盡力氣,這輩子頭一次跑得那麼快、那麼奮不顧身,好不容易在二樓的樓梯轉角追上,一手揪住他的袖子。當他停下腳步時,她已經氣喘吁吁,跑得小臉通紅。
「你、你怎、怎麼突、突然、就就走了?」她上氣不接下氣,一句話說得零零落落。
「丁小姐,游戲時間結束了。」冰冷的語氣,比刀鋒更銳利。
她愕然抬起頭,被他的語氣刺傷,茫然又不解,但始終沒有松手,反倒揪得更緊。他嚴酷的表情好可怕,望著她的眼神,像是在看著陌生人,沒有半點溫度。
「你在說什麼?」她喉嚨發緊,茫然不解。
眼前的俊臉,陡然變得猙獰,比面對歹徒時更凶狠。
「公主婚前的游戲,我不奉陪!」他咬牙切齒,黑眸里怒火熊熊。「你的未婚夫說了,有別的人可以保護你,這里不需要我,我立刻就走。」
紅潤的小臉瞬間變得蒼白。
她知道他有多麼在乎責任、多麼看重工作,此時此刻他卻寧可拋棄兩者,只為了快快離開。
他要拋下她了!
「我不懂,什麼未婚夫?」她就要失去他了。
顫抖的小手握住他的大掌,恐懼的察覺,他的手不再像往常暖燙,反而異常冰冷,不論她得再緊,他也毫無響應。
雖然握住了他的手,她卻深深感覺到,他正在離她遠去。
「不要再露出這種表情!」他痛恨她無辜的模樣,那麼天真、那麼純潔,彷佛一無所知。「杰尼埃布爾爵難道不是你的未婚夫?」
「不,他不是!」她猛搖頭,發絲散落雙肩。「班特跟我只是朋友。」
「他聲稱跟你有婚約。」
「這——」她努力解釋,覺得他的手愈來愈冷。「一定是康叔叔、湯姑媽他們自作主張,覺得對外宣稱我是班特的未婚妻,才更能保護我。」
「那麼,你為什麼要對我搖頭?」他逼問,無法忘記那一瞬間的心痛。
她一時張口結舌,回答不出來。
因為長輩們有心髒病、高血壓等等疾病,突然且重大的沖擊,會像引爆炸彈,許多人很可能都會有生命危險。
因為當時太混亂,她想等長輩們熱情稍緩,再隆重介紹他。
因為她還沒有想好,該怎麼告訴長輩們,她遇見了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
因為她想從頭訴說,他們是怎麼認識的,他對她有多麼溫柔、多麼體貼。
他們或許一開始會反對,但是她會說服他們,讓他們知道他有多好,對她來說就像陽光、空氣、水,沒有人可以取代——
太多的因為,讓她一時說不清,卻被仁國誤以為詞窮。
他冷笑的聲音,像是猛獸受傷時的申吟。
「我不配見你那些尊貴的長輩?」受傷的猛獸,會痛苦的撕抓。「我是你見不得人的秘密?可以在雪地里容許我上你,卻不能出現在他們面前?」他丟出所有武器,口不擇言。
「不只雪地,我們還在哪里上過?」他咧嘴獰笑。「床上?地毯上?桌上?這婚前的偷情游戲,你玩得過癮吧?我這個下流野味讓高貴的公主盡興了嗎?我想肯定有,畢竟我每次上你,你都哭喊得那麼野——」
啪!
清脆的巴掌,打斷他惡毒的話語。
仁國震驚不已,臉頰上的熱痛,讓他冰冷的身體再度感覺到溫度。
她打了他。
全身顫抖、淚如泉涌的她,用最珍貴的手,重重的打了他。
「不要……不要把我們之間的事,說得那麼……那麼……」湘悅淚眼蒙,握拳不斷撲打他的胸膛,用力到雙手發紅。
他不覺得痛。但是,他卻知道,她珍貴而敏感的雙手,會因為這樣的舉動而有多痛。
即使再惱怒,他也不願意她傷了自己,反應迅速的箝握縴細雙腕,用的力道恰到好處,沒有弄痛她,只是有效阻止她的動作。
湘悅卻哭著掙扎。
她不曾打過人,因為最重視、最優先保護的永遠是雙手。她一直被教導,雙手無比珍貴。
但是,心都碎了,哪里還顧得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