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城堡的大門敞開,一輛聯結車停在門外,車頂鋪著一層薄薄積雪,車廂後門已經打開,露出里頭復雜得堪比航天飛機的科技設備。
外頭飄著漫天細雪,從機場到城堡這一路肯定能見度不佳,惡劣的氣候仍不足以阻止或延遲,她所需要的工具們,在最短的時間內到達,顯示這群團隊的效率高得令人咋舌。
運送工具的團隊,逐一離開崗位下車,全都是黑發黑眸的東方人。
率先走進城堡的男人,戴著雪地用的護目鏡,下巴則蓄著短須,身穿顏色鮮亮的滑雪裝;第二個男人穿著長長的真皮風衣,耳邊戴著藍牙耳機;第三個男人則穿著合身的西裝。三個人都體型高大,裝扮雖然不同,但都穿著同款的軍靴。
最後一個走進來的,卻是個嬌滴滴的美人。
更教人訝異的是,她穿的不是軍靴,而是瓖著水鑽的華麗高跟鞋!
「嗨,三哥!」美人露出微笑,貼身的毛衣跟皮短裙,加上斜背的小牛皮圓桶包,宛如時尚雜志的模特兒。「這趟飛得超級舒服的,哪天我們家也該來買一架私人飛機。」她滿臉向往。
留著短須的男人哼了一聲,拿下護目鏡,露出一雙與楊仁國極為相似的黑眸。「不要做白日夢了。」他冷淡的語氣,等同是潑下一桶冷水。
「人家只是說說嘛!」美人嬌嗔的跺腳,連懊惱的模樣也是好看的。
「乖,小妹,別怪大哥,他有時差問題,加上連續三次猜拳都輸,當了一路的司機,難免心情欠佳。」穿著真皮長大衣的男人,伸手揉了揉妹妹的頭發,這舉動看似是憐愛,其實是故意弄亂那精心整理過的發型。
「啊,住手住手!」美人花容失色,連忙閃躲。
「是你的兄弟姊妹。」丁湘悅訝異的輕呼,一眼就認出,那些與楊仁國相似的輪廓。這一家子的基因優良,專出俊男美女。
兄妹們忙于斗嘴,至于穿西裝的那位,聰明的選擇避開戰火,筆直的走上前來,咧嘴露出爽朗的笑,一口牙白得耀眼。
「幸虧我們幾個都閑著,沒接別的工作,不然要走這一趟還真難辦。」他伸出左手的大拇指,往身後的車廂做了個手勢。「丁小姐所需要的工具,都順利到達了。」
耀眼笑容魅力無限,尤其那張俊臉,又跟楊仁國那麼相似。
「謝謝你。」她衷心道謝。
「不用客氣。」他一邊說著,不忘俏皮的眨了個眼。
砰!
一拳揮來,燦爛的笑容瞬間扭曲。
高大的男人被揍得痛吼出聲,搗著下巴頻頻跳腳。
「夠了,你這個已婚人士,拋什麼媚眼,小心我跟依依告狀!」美人就連揍人都姿態曼妙,但從發出的聲響,跟造成的效果看來,那一拳力道肯定驚人。
震驚得嘴兒開開的湘悅,還來不及有任何反應,一陣堅定卻溫和的力量,已經拉著她嬌小的身子往後退,瞬間跌入寬闊又溫暖的男性胸懷。
她吹了一口氣,吹開散落在眼前的發絲,雙眼往上看去,看見他緊繃著下巴、雙眸深沉的惱怒模樣。
「你嚇到她了。」
「啊,真抱歉!讓丁小姐見笑了,我們兄妹時常這樣打打鬧鬧的。」美人伸出剛才痛揍兄長的小手,友善的嫣然一笑。「你好,我是楊女圭女圭。」
「你好——」
她的手才伸出一半,就被他拉回來,計較得像在保護只屬于他的珍寶,吝嗇得不肯讓人觸踫。
「我必須保護丁小姐,不讓她受到半點傷害。」面對妹妹挑眉的無聲狐疑,他搬出冠冕堂皇的理由。
其實,湘悅很想告訴他,這另類的兄妹相處,只是讓她感到訝異,並沒有覺得半點驚嚇,而他斤斤計較的態度,實在有一點點的保護過度,一言一行都充滿男性的佔有欲。
話語滾到舌尖,卻因為他溫暖的胸膛,悄悄又咽回去。
「但是,有件東西我必須親手交給她。」女圭女圭一臉興味盎然,沒有點破哥哥對客戶的「加值」服務太不尋常。她打開隨身的斜背小牛皮圓桶包,露出金屬內蓋。
原來,看似時尚的斜背圓桶包,其實是個小型的保險箱,可以隨身攜帶。
保險箱內部以堅固的碳化金屬制成,內蓋上附有精密的密碼鎖。
解開密碼鎖後,女圭女圭小心翼翼的拿出,這趟旅程中始終妥善攜帶的針盒。
湘悅低呼一聲,匆匆迎上去,接過針盒後,立刻展開來仔細查看。
針盒用的是長方形金絲楠木,折迭為六組,以藍色絲綢為底,襯著一根根粗細不同,銀光閃閃的修復針。這兩百零三根修復針,每一根都是她挑選,甚至開發設計,是修復刺繡不可或缺的工具。
她月兌下手套,指尖愛憐的撫過每根針,絲毫不怕被刺傷。
「至于其它的東西都在車上,數量不少,還需要丁小姐親自驗收,確認是不是全部到齊,或者是還有什麼缺漏。」楊女圭女圭嬌脆的嗓音說得客氣,但語氣里可是自信滿滿。
楊家保全在業界素來聲名卓越,何況這次的任務,舉家精銳盡出,不論是保護人,還是保護器具,都是戰戰兢兢,不敢有絲毫馬虎。
「我這就過去。」她收起針盒,緊抱在懷里不放,點了點頭,朝車廂走去。
只是,走了幾步,她才察覺楊仁國沒有跟上來。少了他的陪伴,寒風突然變得冷冽,溫度像是一下子低了四五度。
她暫停腳步,逗留在原地,不自覺的轉過頭,望著那站定不動的挺拔身影,恰巧對上他的視線。知道他即使沒有陪伴在側,但仍舊關注她的一舉一動,心里不禁又羞又喜,露出藏不住的甜笑。
直到方才那些親身體驗月兌臼之痛的俄羅斯護衛隊員,叫喚不知多少聲了,她才紅著臉轉身,努力恢復鎮定,輕聲下達指令。
「解除溫控。」
計算機儀器的燈號,無聲從紅變綠,八個大型箱子同時開啟。
一件又一件工具,從箱子中被謹慎的拿出,在她確認沒有損傷後,再送入已經清掃好的房間,依照她的習慣放置,務求修復工作能順利進行。
縱使忙碌于指揮,但是她還是豎直耳朵,听著楊家兄妹的對話,甚至忘情的愈來愈後退、愈來愈靠近,導致整個運送動線也跟著扭曲,從最短的直線距離,變成U字形。
她自己渾然不覺,而搬運工具的護衛隊員,不知是基于貼心,抑或是不想再嘗到月兌臼的痛楚,隊員們始終保持沉默。
沾著濕雪的鞋印,隨著每次的後退,在石頭磨平的地板上,留下一道道軌跡。
「一切都順利吧?」
嬌脆的嗓音問著,湘悅辨認出是楊女圭女圭在詢問。
「都在掌握之中。」那個她逐漸熟悉的低沉嗓音,每吐出一個字,就讓她回想到,先前貼在他胸膛上時,感受到的溫度與氣味。仍殘留在感官中的刺激,令她莫名輕。
某種從未被觸及的本能,悄悄被喚醒,每當她听見他的聲音、感受到他的呼吸、體溫,他存在的一切,她的知覺就如被春天暖風吹拂的花蕾,綻放鮮妍的花朵。
「回答我的時候,麻煩視線請對著我。」嬌脆的嗓音,有著明顯的笑意,肯定是紅唇彎彎。
「好。」
這次是嬌嗔了。「好什麼好,你根本沒在看我!」
「夠了,把頭轉回來。」說話的,是冷淡的短須男人。
穿真皮大衣的男人加入談話。
「不用緊盯著她,她不會突然消失的。」
真的嗎?
他在一直緊盯她?
她不敢回頭,心頭卻一陣暖甜。「我倒是擔心,她要是雪做的,肯定要被看得融化了。」說話的聲音有些模糊,應該是被痛揍一拳的陽光笑容男。
「對,當她模著修復針時,你的眼神比火還熱,我都擔心辛苦帶來的修復針組,會被燒出洞。」
「你是怎麼回事?」
「嘿嘿,看我的手!」
「楊仁國!」
她已經分不清,是誰在說話了。
「醒醒啊!」
「糟糕,這家伙當機了!」
「等等,我來確認一下。」
砰!
拳頭撞擊肌肉與骨骼的聲音響起。
接著,是一陣沉默。
湘悅忍著沒有回頭,心中卻清楚的浮現,楊女圭女圭與其它三位兄長,一起圍著楊仁國端詳的模樣。
「不行,他當機了!」嬌脆的嗓音宣布。
「我就知道!」有人低咒了一聲。「收到羅曼諾夫給的資料時,他就研究得特別認真,甚至主動爭取這次任務。」
「他對這類型的女人最沒有抵抗力。」
「對啊,就像我們國小五六年級的級任導師,嬌小可愛得像是童話中的公主。」嘆息聲響起。「那是他的初戀。」
關鍵詞溜入耳中,她不由自主的停下動作,整組搬運人馬也跟著停滯不動,每個人都像是被下了咒語,同時變成雕像。
「還說呢,那時只要唐老師在場,他就會跌倒、口齒不清,對練時還會無法控制力道,弄得好幾個學員手臂月兌臼。」
「喔,我想起來了,那兩年他的考試成績一落千丈!」女圭女圭恍然大悟,水眸望向一旁,已經後退到,幾乎要貼回三哥懷中的嬌小身影。
她讀過資料後,也對這位丁小姐好奇得很。
因為工作的關系,接觸的名人多如繁星,有的禮貌謙和,有的冷淡疏遠,有的則是囂張跋扈、不可一世。根據經驗,愈是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人,愈是不好相處,往往使任務變得棘手。
但是身為天之驕女的丁湘悅,本人卻沒有半點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傲氣,反倒是甜美可人,站在高大壯碩的哥哥身旁,簡直像小白兔般惹人憐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