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听說你有個佷子名字叫景朔,在幾個月前過世,他是怎麼死的?」夜里,與景韶一塊躺在床上,湯水淳刻意問起這事。
「你怎麼突然問起他的事?」自小朔病逝後,他已有好一陣子沒再听人提起他的名字。
她隨口說了個理由,「我今天無意間听下人說起他年紀小小就夭折,有些心疼他都還沒能好好看看這人世間,就離開人世。」
「他從小體弱多病,幾個月前生了場重病,沒撐幾日便走了。」對這個早夭的佷兒,他也有幾分遺憾和不舍。
他沒有孩子,府里頭只有老三景昌生了兩個嫡子一個庶子,小朔雖是庶出,但他對待這三個佷子都一視同仁,出門若買了玩具和零嘴吃食回來,都會公平的分給這三個孩子。
「據說他生母死得早,年紀小小就沒了母親照顧,難怪會體弱多病。」她看出小朔很喜歡他,她想知道景韶對這個佷兒的事有幾分了解。
「他生母雖早死,但這幾年都是三弟妹親自照顧他,她很盡心盡力,只是這孩子性子畏縮,胃口也不好,吃得不多,因此常生病。」他平常見到幾個佷兒的時間不多,這些多半都是從母親那里听來的。
「是嗎?我瞧三弟妹那兩個兒子倒是被她養得白白胖胖,性子都活潑得很,怎麼小朔被她養得那麼弱畏縮?」那麼小的孩子每天都被迫听那些恐怖的故事,還被喂食餿掉的飯菜,身子怎麼會好,又哪能不害怕?
景韶從她的話里听出她似是對小朔的死有些不忿,他有些納悶,她未曾見過小朔,怎麼會這般心疼他?
「這事怪不得三弟妹,小朔這孩子不是足月出生,生下來時便異常瘦小,他生母生下他後也常病著,沒有足夠的女乃水喂他,要不是三弟妹將他帶過去照料,說不得他夭折得會更早。」提起孩子,他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
湯水淳心忖簡霜霜著實厲害,她的所作所為竟然瞞過了景府所有人,連景韶都替她說話,看來要拆穿她的真面目恐怕不容易。
不過,除非簡霜霜能就此安分,否則只要她再暗中使手段,倒也不是沒有機會揭穿她。
「啊,你做什麼?」陡然間被他摟進懷里,她沒防備的輕呼一聲。
「咱們生個孩子吧。」他嗓音低沉的在她耳邊道。
她心口一悸,臉孔紅通通,「萬一我一直生不出來呢?」
「那咱們就做到你生出來為止。」他說著便抬手扒去她身上的衣物,用實際的行動來向她宣示自己的決心。
「你……」她抗議的聲音消失在他的唇瓣里。
沒多久,臥房里便響起曖昧的喘息和嬌吟聲。
晌午時分,天空陰雲密布,似要下雨。
湯水淳領著蕾蕾和雪荷、雪燕幾個丫鬟,端著剛炖好的藥膳,要送去婆婆房里。
經過一處曲廊,她听見斥罵聲傳來——
「你這丫頭眼楮瞎啦,沒瞧見我嗎!竟然一頭撞上來,把我剛摘的花都給撞壞了!」
湯水淳循著聲音抬眸看過去,望見花園里,霍翠鸞正慍怒的叉著腰責罵一個丫頭,那丫頭嚇得朝她跪下。
「奴婢一時慌張,才會沒瞧見四太太,求四太太息怒,撞壞的花,奴婢再去給您摘來。」
「最美的幾朵都被你撞壞了,還摘什麼摘!」霍翠鸞沒好氣的斥道。
另一個站在那丫頭旁邊的丫鬟,出聲替她求情道︰「四太太息怒,芫芫是因為她娘這幾日病了,擔憂她娘的病情,才會心神不寧,不小心撞上您。」
霍翠鸞責備道︰「她娘病了,就回家隨侍在旁照顧呀,在這兒窮擔心有什麼用!」
那丫鬟再替她解釋,「家里有她弟弟照看著,只是她家窮,沒多余的銀子請大夫看病,芫芫才憂心得這幾天都沒睡好。」
聞言,霍翠鸞收了怒容,回頭交代身邊的侍婢,「你回去我屋里,拿三兩銀子給她。」吩咐完,她看向完完,「你跟她過去拿了銀子,先回去給你娘請大夫,要是姜管事不讓你回去,就說是我讓你回去的,若是他要扣你薪俸,讓他從我月例里扣。」
芫芫感激的朝她用力磕頭,「謝謝四太太、謝謝四太太!」
霍翠鸞擺擺手,往另一頭走去。
湯水淳感到意外的望著霍翠鸞的背影。那日婆婆提起她時,曾說她是刀子嘴豆腐心,只是嘴巴不饒人,但心腸不壞,現下看來確實如此。
那天霍翠鸞為了那兩匹布料,氣沖沖來找她,但事後再見面,她也沒再為難她,只不過兩人也不親近,見了面頂多點個頭。
雪荷見她看著霍翠鸞不知在想些什麼,出聲說︰「四太太雖然性子跋扈,不過心腸不錯,下人們有什麼難處,她若是知曉,能幫的都會幫忙。」
蕾蕾說了句,「四太太這是不是就叫面惡心善?」
湯水淳笑斥,「面惡心善不是這麼用,要是讓四太太知道你說她面貌凶惡,你看她饒不饒你?」
蕾蕾吐著舌頭,趕緊叮嚀雪荷、雪燕,「這事你們可千萬別告訴四太太。」
幾人笑出聲,接著一路說說笑笑的來到韓氏的院子。
湯水淳為婆婆盛了碗藥膳,陪著她閑話家常。
一個丫鬟沏了杯熱茶遞給她,她剛好有些口渴,喝了一口。
夏天熱,蕾蕾知道她不愛喝熱茶,通常會在茶里兌上一半的冷水,好方便入口。
但在婆婆這里,她也不好麻煩丫鬟特地給她兌冷水,只好慢慢喝。
茶是頂級好茶,不過她偏好咖啡,不愛喝茶,所以只把這茶當成解渴的飲料,而不太懂得品味。
韓氏吃完藥膳,看著怕燙口,一邊吹著茶,一邊慢慢飲的湯水淳,朝旁邊一個丫鬟吩咐,「春雪,給二太太端碗冰鎮酸梅汁過來。」
那叫春雪的丫鬟應了聲,將廚房剛送來的冰鎮酸梅汁盛了碗遞過去給她。
湯水淳連忙放下手里的熱茶,接過那碗冰涼的酸梅汁,喝了一大口。
「真好喝!」冰冰涼涼酸酸甜甜的酸梅汁滑入咽喉里,頓時解了暑熱,這是她來到這里頭一次喝到這種冰涼的飲料。
古代沒有冰箱,冰塊只能趁冬天時收集,然後藏在地窖里,待夏天時再取出來用,因此十分珍貴。
以前在湯府,她看過邵氏喝這種冰鎮酸梅汁,可當時身為庶女的她,沒資格喝的,直到嫁來景府這才喝到。
「你愛喝,我讓廚房給你做些,咱們地窖里還存了不少冰塊,你若怕熱,往後喝茶讓人往里頭放一些,茶就涼了。」韓氏話里透著對她的寵愛。
感受到婆婆對她的疼愛,湯水淳心頭就如同方才飲的茶一樣,熱熱暖暖的,「多謝娘。」同時默默在心里為管廚房的何管事再記上一筆帳,府里頭存了不少冰塊,可她嫁來的這段時間,從來沒人往她房里送冰塊和冰鎮酸梅汁。
她再陪著韓氏閑聊幾句後,正要離開時,有個下人過來通傳,「二太太,外頭有一個自稱是您妹妹的人前來找您。」
「我妹妹?她可有說她叫什麼名字?」她底下還有五、六個妹妹,除了十妹剛及笄外,其他幾個都還小。
「沒有。」
不知來找她的是哪個妹妹,湯水淳朝韓氏說了聲,「娘,我過去瞧瞧。」
走出婆婆住的院子,湯水淳來到廳里,一走進去,便看見大熱天里,身上竟裹著一件斗篷,把自己包得緊緊的湯水秀。她瑟縮的坐在椅子上,神色驚惶無助,就仿佛受了驚嚇的小獸。
她有些驚訝,關心的出聲叫她,「水秀。」
湯水秀聞聲抬眸望向她,下一瞬便起身撲向她懷里,求助道︰「八姊,救救我!」
「發生什麼事了?」湯水淳吃驚的抱住妹妹。
「我……不想再回張家了!」乍然見到親人,這段時間受到的委屈和傷害讓她再也忍不了地哭得像個淚人兒。
十妹性子雖然羞怯,但她在湯家那段時間,卻也不曾見她掉過眼淚,這是她頭一次見她哭。明白定出了什麼事,才讓她哭成這般,湯水淳一邊輕拍著妹妹的背安撫她,一邊牽著她往外走,「先到我房里去,你再慢慢說。」大廳里人多嘴雜,有些事不好在這里說。
湯水秀默默抹著淚,跟著姊姊一塊來到她住的跨院。
湯水淳讓人給她沏了杯茶後遣退丫鬟,先讓她平息情緒,這才關切的開口詢問,「水秀,是不是在張家有人欺負你?」
湯水秀兩只手緊緊捧著茶盞,含著淚,抿著唇,好半晌才答腔,「是老爺他、他……」說到這里,她緊咬著唇瓣,不知該怎麼說下去。
「他怎麼了?」湯水淳溫聲詢問。
「他……」她說不出來,把茶擱下,抬手月兌上披著的斗篷,撩起衣袖,露出傷痕累累的手臂給姊姊看。
「這是怎麼回事,是誰把你打成這樣?」湯水淳震驚的走到她身邊,再掀起她另一邊的衣袖,看見上頭一樣布滿了青紫的傷痕,聯想起她剛才所說的話,她面帶怒色,「張老爺把你打成這樣?!」
湯水秀淚漣漣地點頭,「我嫁過去後,洞房那晚,他就拿鞭子朝我身上抽來,把我打得渾身是血,然後他再扯破我身上的衣裳,對我……」說到這兒,她掩面啜泣。
「這變態!」湯水淳怒道,她知道有的人喜歡在xing|愛時用虐待的手段,越殘暴,就越能激發他們的xing|欲,那姓張也做得太過分了。
湯水秀接著抽抽噎噎的說道︰「後來他還拿棍棒打我、拿針刺我,我實在無法再忍受下去,走投無路之下,這才逃出來,可我不敢回家,一時不知能上哪去……只好來找八姊!」她嫁過去前,原以為最可怕的是府里那些妻妾,哪里知道嫁過去後,才知道最可怕的是張老爺。
那些妻妾沒人想要去服侍他,只恨不得永遠不受他寵才好。
湯水淳很心疼妹妹,摟著她道︰「你先在這里住下。」
「可我怕他找來……」
「你放心,縱使他親自登門來要人,我也不會把你交給他,你安心留在這里,我去同婆婆說一聲,她老人家心善,得知你的遭遇,定會收留你。」水秀這算是私自逃出夫家,這事她不好一個人作主,得跟婆婆知會一聲,才好收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