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混賬東西,喜歡男人、有斷袖癖的變態!
腳下踩出嗒嗒嗒的響聲,秦慌慌張張地從樓里那道結實光亮的木造樓梯跑下去。眼里雖沒有淚水泛濫汩汩流出來,也不似涉世未深的深閨大小姐,僅僅以為只是被模了小手就吵著要生、要死,想要拿條白綾懸梁自盡,可心上那股一陣一陣刺痛的酸楚卻是如何也抑止不住。
月陽炎那混蛋,平時在所有人面前捉弄她、找她麻煩還不夠,還要像剛才那般羞辱她,才真正感到心滿意足嗎。
被他握過的手還在發燙,被他含吮過的指還泛著股羞恥的癢。若她的心能狠一些,說不定此刻就不是往青樓的大門奮力直沖,而是跑到人家灶房借把菜刀,往剛才慘遭他羞辱的手上狠狠一刀砍下去。
也許由于她太慌張、太羞澀,才在樓里跑動了一會,就引來不少人的頻頻側頭注目。
要不是她的胸部是平的,身材又略偏向于干癟,輕飄得如時下十年寒窗苦讀,有些營養不良的窮書生,還真的會有哪家大爺、員外以為她是忍受不住樓里的教,偷了件男子衣裳委屈出逃的雛兒,還想跟不遠處的老鴇開價買下她的初夜啊。
秦可不知道周遭那些男人齷齪的心思,只一心顧著走出青樓,快快返家。躲著、閃著,沖到一個人面前卻是躲閃不及,正正撞進那一個人的懷里。
「對不……」她的起字還沒有出來,在抬頭瞅見對方的瞬間,原本還有些赧紅的小臉以難以言喻的速度倏地變成一張空無一物的白紙。
「你……不,妳、妳是兒?」
秦感覺自己的腦子此刻也像一張空無一物的白紙,只不過不是顏色的描述,而是空蕩蕩的那種震撼,擠不出分毫能使她維持正常的思緒。
眼前之人是名男子,不僅如此,這人還是她尚未成為秦笑時,與她定下了親事的郭家公子。
「我、我不是。公子,你認錯人了。」
「不可能,我不可能認錯妳。妳是兒,妳就是兒。兒,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何秦家說妳已經、已經……」話接不下去,因為郭公子的眼眶已有些微濕潤。那是再見到她的喜悅和感動。
而秦則選擇狠心無視那些,「我說了我不是。公子,請你放手。」嗓音是冷的,彰顯與他的毫不相識。
秦在一個多月前就已經死了,她不是他話中的兒,現在的她不能是,除了在家人眼中,在其他人面前她都不可能再是。
欺君是殺頭的重罪,哥哥能丟下爹爹和他們,不顧責任跑得不見蹤影,她不可以,她不會承認的,死都不會。
就算與郭公子定下親事之時,與他初次見面之時,對他的印象並不差,對他也存有少少屬于年輕女孩最五彩斑斕的幻想,可那些于她,此刻都是破碎成一地,踩上去只會扎了她的腳、妨礙她為保住家人前行的垃圾。
「兒,妳為什麼不承認?妳為什麼要這麼對我?妳可知道這一個多月來我、我……」
住口!秦在心中為難吼叫。她不知道,不想知道,她現在沒有那個心思,對他更沒有那種感覺。郭公子,多好的一個人。真慶幸他們最後沒有成為夫妻,真遺憾上天注定這不是她的,終究不會給她。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否決所有屬于秦的過去,僅止而已。
「放手。你沒看見被你纏著,她很不情願嗎。」有誰替她說出了心里話,及時拯救了她的窘境。
秦的目光移動,抓住冰公子並制止他的那只手好熟悉。雖然手的主人無數次對她做過人神共憤的混賬事,但她從來沒有一刻像此刻這般渴望過他的出現。只因站在她身後,像一整塊堅硬的山壁,足以為她擋下所有風吹雨打的人是月陽炎。
「你是誰?」月陽炎最討厭兩方態度僵持著,因為那好浪費時間,他總喜歡樣樣都先一步搶得先機。
「我才要問你是誰!」郭公子直接對他瞪眼。
「你覺得我是誰?」手上勁力沒有半點松懈的意思,擺明了若他敢亂動,就拗斷他的手腕,另一只手不用以恫嚇,而是抬起,用食指輕點兩下自己左肩上的衣服繡紋。
那是只黑色的鳳凰,繡工極其細致精美,飛翔的姿態從右下往左直上,輕盈優美的尾部展開在右袖與右邊的袍身,雙翅拍展,身軀橫過被布料包裹著的健碩胸膛,頭部擱在了適才被他用手所指的左肩,途中換成水藍繡線的眼楮似千年寒冰,神態高傲輕狂,冷冷睨視著所有與牠對上眼的人,將原屬死物靜止的瑞鳥點綴得活靈活現。
鳳是西斐的國徽,是西斐靈獸,除了皇後與高級官員,其他人一律不得匹配。就連女子出嫁時所謂的鳳冠霞帔,也必須避開鳳這種紋飾,統統更換成其他對象。
「少爺,這人是西斐的高階官員,咱招惹不起。也許真的是認錯了,這位小、小鮑子,怎麼看都是個男人嘛。」郭公子身後小廝瞅見那只鳳,忙上前小聲解說並勸阻。
「抱歉,這位大人,是小的認錯了。」郭公子訕訕抽回手,眼楮仍是忍不住最後偷覷眼前與他記憶中的秦長得極為相似的少年一眼。
不可能會是吧,他瞅著自己的目光與他身後男人衣服上的鳳靈眼楮一樣,冰冷無溫,對自己毫無半點熟悉之感,真的是認錯了。
「跟我走。」月陽炎是不懂郭公子心情有多失落,但覺得他很礙眼,連讓他多看秦一眼都不願意,拉著秦就往大門走。
秦沒有抗拒,她也很想離開這個地方。
直到月陽炎將她塞進馬車,邊跟進來邊命車夫駕車離開,她才躊躇著開了口,「剛才的事,謝謝你。」因為他一副施了恩,總是好像要教人記住不忘報的樣子,她先行一步道謝,免得之後又要挨他的羞辱捉弄。
「剛才那個男人喊妳笑兒?」月陽炎刻意把笑兒兩字昵稱加重,很咬牙切齒的那種。
「剛才的事你都听到了多少?」不是笑兒,是兒。她不會去糾正,從來不會,也沒有那個必要。她現在最緊張的,是身分是否有因為郭公子方才的糾纏在他面前稍有敗露的痕跡。
「現在是我在問妳話。」其實只是從,兒,妳為什麼不承認?妳為什麼要這麼對我?妳可知道這一個多月來我、我……開始而已。不過他故意不說出來,因為他以為,此刻她是在掩飾在入朝任職之前與另一個男人的瓜葛,還是該死的在他面前。
總是一副對他沒任何興趣的樣子,總是擺出一張「我是正常人,不像你一樣變態」的嘴臉,結果呢,天知道她之前跟剛才那個男人有沒有做過什麼齷齪的丟臉事,有沒有允許那個男人對她做過比他做過的更深入的種種……
等等,月陽炎很用力地將腦海中模糊的想法全部用力鏟除,他沒有興趣知道她跟其他男人之間的事,何況她剛才不是說不認識嗎。
好,好極了。不管她之前發生過什麼,現在能時常跟她在一起的人是他。等時間一到,他會盡一切所能,使她將其他人、其他事忘得干干淨淨,滿腦滿心都只塞滿他一個。
「你剛才不也听見那個人說是錯認嗎,如果是你想喊我笑兒,你也可以喊呀。」她就是算準了他不會喊才會這麼說。也算準了他對沒興趣的人和事物不會插手去管,才會盡量弱化郭公子的存在,好讓他別想著從郭家那邊著手調查任何事。
「妳的名字真是連一文錢都不值。」月陽炎冷冷哼著笑,給出一如既往的嘲諷。
很好,是他平日的態度和作風。
秦暗暗松口氣,繼續誘導著他,反唇相譏,「那是,在下的名字哪像大人的,就算拿到集市去吆喝喊賣,也能賣到價值千金萬兩的價錢。」
呵呵呵,她在心里安慰著自己偷笑,看著他用手抓扒起不知何時又變成披頭散發的長發藏住在額頭若隱若現的幾條青筋。
「停車。妳給我下去。」前一句是對車夫說的,後一句則是給她。
月陽炎直接趕她,免得她繼續在他面前像團想找他干架的火球,不停滾滾滾,害他想踹死她又覺得自己太狠,想撲滅她身上的火焰又覺得懲戒的威力不夠。
他是真的不明白,平時多順著他的意多一些,對她來說是不是就那麼痛苦、那麼難以忍受?是不是男人和女人的差距真的這麼大,拿對女人的那一套用在她身上,根本就不管用?
「大人,再見。」她恨不得永遠跟他不再見。
從車里鑽出來,發現馬車竟然停在她家門口。秦愣了愣,忍不住回頭想對車內那個心情極不好的男人說些什麼,卻發現馬車已經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