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既然都講解討論完畢,那今天就散了吧。」
拜托,剛才講解的人換了一個又一個,討論的聲音也換了一波又一波,他這個主將根本沒听進半個字,全程都在拿她當無生命的蹴鞠玩耍、戲弄,她不得不佩服也不得不為他感嘆,他竟然有一群如此大度的部下。罷了,她也不想跟他糾纏,沒說完的也懶得說。
秦正想混進人堆跟著退散走人,身後像魔鬼低語一樣魅惑的男嗓卻飄了過來,「秦公子,勞煩妳留下,我還有事要跟妳說。」
因此,秦不得不留下來,聆听他有何吩咐。
可連最後一人都將要跨過門欄離去,他卻一直沒有要開口的意思,只是用那雙眼尾有點挑高、略含笑意,光看一眼就覺得好邪佞的墨色眼眸瞅著她。就在她再也忍不住,想要開口詢問除了拿她玩大眼瞪小眼游戲還有何貴干之時,他卻邁步朝她走來,在她反應過來之前,手橫過她胸前,搭上她左肩。
十分陰險,听著令人覺得不舒服的嗓音緊接著被他以吹氣的方式吹進她耳里,「我突然想起,大伙還沒好好辦場宴席慶祝妳的加入呢,真該死。這樣吧,我就盡盡昂責人之宜,今日當當散財童子,帶妳去男人都會很喜歡的地方好好玩樂玩樂吧。」
「不必了。」她不要去,絕對不要去,只因她已經猜想到他所謂的「男人都會很喜歡的地方」到底是哪里。
「妳用如此激烈的情感抗拒我的一片好心,我會很難過的。」拚了命擠出一個根本就不難過的難過表情,告訴她她傷害了他卻想一笑而過是不對的,「還是說,妳有什麼近不得的難言之隱?」
她近不得的難言之隱就是她本身就是個女子,她確定自己很正常,跟他不一樣,沒有喜愛沒事跟女子摟摟抱抱、是男是女都沒有關系的特殊嗜好。
「沒有。」秦出于無奈,出口的不再是拒絕,這是這兩個字。
「那走吧。」
◎◎◎
月陽炎帶她去的地方是青樓,普通好人家的女子是一輩子都絕不會有機會踏進這種地方的,偏偏月陽炎就是想讓她樣樣嘗鮮,帶她來上人生中最不需要的一堂課。
幸好他還有點良心,跟主事的老鴇要了間房,不用她被一大堆花娘纏著,當眾出丑,還點了一桌精致菜肴,催促她快點吃,看情況,應該是想喂飽她從大清早到現在便空空如也的胃。
只是,當數個花娘推門而入,扯開嬌滴滴、軟柔柔的嗓音喊著︰「月公子,青衣想死你了。」
「月公子,怎麼這麼久都不來看嫣然呀?」
「月公子好壞,這麼久不來,都不知道是不是已經忘了雪瓊了。」
嘔……她還是頭一回听見有女子的聲音能像這樣讓人听後感覺听覺受損。
不理他們、不理他們,他們喜歡做什麼就做什麼,她現在唯一該做的就是低頭苦吃。就算已經食欲全失,她也強迫自己動筷挾菜,吃、吃、吃,不能停呀,一停下就會被迫集中精神,一集中精神就會听到、看到很髒很髒的東西。
「哎喲,這位小鮑子好面生,臉蛋卻長得好俊吶。是月公子帶來的嗎,討厭,月公子之前竟然會藏起這麼可愛、這麼俊秀的小鮑子呢,來,讓姐姐陪你玩玩。」
偏偏有人不懂該直接拿她當空氣的道理,三兩步轉圈圈轉到她身旁,邊摟住她的脖子邊大剌剌地落坐在她腿上,順勢對她上下其手,但在吃了她臉上豆腐之後就被她緊緊握住那兩只作怪的縴縴柔荑,死也不願放手。
好重!就算想否認,秦也清楚此刻不小心被擠到臉蛋上,使柳眉深蹙的表情明顯就只能用咬牙切齒來形容。而且女子的手掌雖然極為柔軟,但是一想到那天也像這樣被月陽炎踫觸過,心里就忍不住泛起一股惡心。
抬頭,瞅向那個被數個鶯鶯燕燕包圍又模又抱又親,加上各種夸張騷擾,還能一副從容不迫的男人,秦淺淺吸了口氣,說道︰「麻煩你叫她走開,她這樣抱著,我吃不了東西。」
這種情景她有在書里看過,頭一回上青樓的君子書生總會被折磨得慘兮兮,如果跟水蛇一樣巴著人就不願放開,恨不得勒死男人在自己懷里的花娘求饒,只會換來更慘烈的調戲,所以她直接跟始作俑者要求。順便說明,既然已經不在必要場合,她也沒有必要稱呼他為大人,對他展現無限恭敬。
「放手吧,我這位小兄弟想要吃東西。」月陽炎拿著酒杯邊啜著酒,邊吩咐著。
好干脆,竟然沒有為難她。
「喲,月公子的這位小兄弟可真怪,來青樓怎麼只想著吃東西。」花娘嘴上埋怨著,從秦手中掙月兌出去,腳下步伐像花蝴蝶,轉圈、跳舞,毫不留戀地飄回月陽炎身邊。
秦當即暗暗松口氣,重新低頭,手上和嘴里的動作再開,可沒吃完第二口青菜,她就忍不住再次抬頭,有點為難地對月陽炎再道︰「你能不能叫她們閉嘴?」知道自己的要求實在很過分,也清楚看見花娘們眼中的不可思議和惱怒,她立刻補上,「呃……我沒有惡意,我只是覺得、覺得她們說話的聲音很奇怪,听了會渾身發抖,所以、所以……」
或許她可以自行退場,她本來就不想來,是他硬逼她來的,她會有此要求也是無可奈何的事對吧,「我覺得我還是……」離場,走人。現在回去,說不定還能討到娘做的幾塊精致甜糕和爹泡的一杯甘美香茶,總比在這里吃這種味同嚼蠟的珍饈美味要好太多。
「既然我這位小兄弟嫌妳們吵,那麼妳們都出去吧。」
她沒有听錯吧,月陽炎竟然叫她們出去,而不是冷血嘲諷地跟她說,如果不習慣,怕髒了她高貴的身子,她可以走。正因為沒有,她才會對他刮目相看,一時有些愣住。
「人都走了,妳還想維持那副呆蠢模樣到什麼時候,下回如果想跟我獨處就坦白直說。」他突如其來的好心,是因為她臉上早就堆滿一臉幾乎拿手指過去掐一下就能掐出滿手血的辣紅。
秦笑一定不知道此刻自己的模樣有多勾人,本就長著一張與男兒身不符的秀美可人臉蛋,還要配上滿臉引人犯罪的嬌羞,若她真是個女人,而不是被他心里玩鬧著諷刺的娘娘腔,那他剛才一定會不顧一切、不管有沒有人旁觀,立刻把她壓倒在房里那張床上,徹徹底底把她吃到連骨頭都不剩。
幸好她不是女的,只是自頭一回見面起,便被自己幻想著只是個「她」的他。
不過月陽炎可沒有因為把花娘們趕走而產生半點可惜之情。若她們繼續留下,比起獸欲,想將剛才抱過她、用手模過她臉蛋的花娘的手,從手指開始一根一根剁下來,剁完切手腕,切完砍手臂的砍人要來得強烈得多。
所以他直接做了,遵從自己的心意,不管是男是女,都不讓其他人有機會染指她。
「我並沒有想要跟你獨處的意思。」
「妳不想,我想,我有事要問妳。」
「你請問。」不知是否錯覺,秦總覺得他有意無意飄來的那個眼神,蘊含很可怕、很濃厚的欲念,是想要把她吞食入月復,吃飽後連骨頭都不會想要吐出來的那種,害她覺得好危險,必須乖巧配合。
「我知道你們秦家從嵬帝時代起便一直屢立戰功,妳的祖父甚至是在嵬帝奪位期間貢獻過最多的大功臣。妳爹秦老將軍也繼承父願,為了西斐出生入死多年,陛下也同意讓他安心頤養天年。既然如此,听聞素來不愛習武的妳,為何仍要進宮研究勞什子陷阱機關?」
他一直想問的就是這個,他家跟月淮家不一樣,官職並非世代傳承,他爹也不過是個小到不能再小的小闢,連朝堂都沒有資格踏進一步。
當初他也是從最低階級的一名小兵一階一階、一級一級地靠自己的力量往上爬,才終于爬到如今西斐四征之一的這個地位。而他仍在奮斗期間,對他給予最多幫助和提拔的非秦老將軍莫屬。
因此,他對她的過度關注和過分捉弄、刁難由此可見,一來她是秦老將軍的子息,二來她這個樣子實在太令他失望了。
「我不學陷阱機關,那請問我該學什麼?」她只會這個,哥哥當初學的也是這個,陛下想要哥哥入朝任職的也是因為這個。秦知道自己口氣很沖,但她沒辦法,沒辦法告知他真相,只能用這種頂撞的方式來作掩飾。再說,他會這麼正經八百地問她問題,她只覺得有鬼。
「妳應該……」頭一回見到她,只覺得她是個長得比女人還女人,手無縛雞之力的娘娘腔,現在……月陽炎視線不由自主地飄移到她的雙手。
這雙手好白、好細女敕,十指縴縴,一看就知道從小就是養尊處優。偏偏她要用這雙好看的手,研墨、執筆、壓紙、作畫,畫出的卻是一樣又一樣奪取人性命的玩意,充斥著血腥。她不該那麼做,這雙漂亮的手,只該用來畫意境優美的山水墨畫,只該被他牽著、包裹在掌心,站在他身邊……
「你干什麼!」
惱怒的怒喝瞬間喚回月陽炎飄得好遠的神智,回過神來才發現他竟然忘我地握著一只女敕白小手送至嘴邊,甚至將看起來一點都不輸京師最美青樓名伶的青蔥玉指含進了嘴里。然後他這次放肆輕佻的舉動,自然是再次挨了秦一個毫不留情的響亮巴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