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晚膳,在院子走上半個時辰,左孝佟便興致勃勃的拉著季霏倌下棋,可是棋盤剛剛擺好,突然想起一件奇怪的事——
「房門外為何站著兩個丫鬟?」
終于問了!季霏倌一副很八卦的看著他,問︰「漂亮嗎?」
「漂亮?不記得了,就是覺得奇怪。」
這可有意思了。季霏倌饒富興味的傾身向前,「哪兒奇怪?」
「無人伸手推也會摔倒,不見風吹,眼楮卻跑了沙子進去,眨個不停。」
怔楞了下,季霏倌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你是不是也覺得很奇怪?」
「不奇怪啊。」
左孝佟看起來好像遭到嚴重打擊的樣子。「為何不奇怪?」
「你知道她們從哪兒來的嗎?」季霏倌故意頓了一下,接著很慎重的宣布,「母親擔心我身邊伺候的人沒有規矩,便賜了兩個丫鬟給我,可是我不喜歡房內有不熟悉的丫鬟,要求她們只能待在外面伺候。」
「你身邊伺候的人不懂規矩,她們懂規矩?」左孝佟早猜到兩位丫鬟的來歷,倒沒想到娘會拿「規矩」當借口,不覺得難為情嗎?懂規矩的會站到自個兒摔倒?
「早上老夫人也想送我兩個丫鬟,可是言明是伺候你的,我不敢作主替你收下。」
這會兒左孝佟全明白了。「以後遇到這種事,直接推給我就好了。」
「婆母又不是將丫鬟賜給夫君,而是賜給我。」
「你就把人放在外面不管嗎?也不怕她們礙著你的眼。」
「她們別壞了我的規矩,我倒是無所謂,你呢?」季霏倌調皮的歪著腦袋瓜,好像關心又好像打探,「礙著你的眼嗎?」
「礙眼,她們就交給我處置吧。」左孝佟對丫鬟一向沒有耐性。
若是他能處置,當然好,可是,丫鬟是賜給她的,出了什麼狀況,豈不是算在她頭上?
季霏倌忍痛的搖搖頭,「不好吧。」
兩眼睜得又大又亮,左孝佟滿懷期待的問︰「擔心我會被她們勾走嗎?」
「若是她們有本事將夫君勾走,無論放在哪兒都是一樣。」雖說避免落入危險最好的方式就是閃遠一點,可她們的身分是丫鬟,非青樓女子,還真難躲開。
神情轉為嚴肅,左孝佟宣示道︰「今生今世,我只會有一個妻子——就是你。」
季霏倌怔住了。
以為她不相信,左孝佟跋緊又道︰「若非我心所愛,我不會讓她靠近我。」這是因為他有潔癖,並非他受傷之後才如此,不過受傷之後更為嚴重就是了。
「為何?」基本上,節操屬于女人,非男人所有。
「小時候我經常生病,身上總有藥味,丫鬟當我是可憐蟲,言語、態度難免輕慢,我因此對她們生出厭惡,後來受了傷,對人有了心防,更是不願意她們靠近我。」
季霏倌心疼的靠過去抱住他,原來,他是一個心里傷痕累累的小男孩。
左孝佟緊緊回抱她,半晌,拉開兩人的距離,溫柔而堅定的撫著她的臉,道︰「相信我,今生我只想守著你。」
「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我的丫鬟出了事,難道我能置身事外嗎?」
「我向你要人,你將丫鬟給了我,過些日子,她們惹出什麼事,如何與你有關?」換言之,他不會立刻處置她們,她自然可以撇得干干淨淨。
季霏倌擔憂的皺著眉,「如此一來,你豈不是要跟母親鬧不愉快?」
「我們母子也不是第一次為了這種事鬧不愉快。」
「過去是過去,如今可不同了。」兒子未成親時,母子是兩人世界,可是兒子成親後,母子就成了三人世界。
「是啊,過去我顧念情面,以至于娘從不看重我的心意,如今我也該說清楚了。」
「母親又要罵我狐狸精了。」季霏倌覺得好哀怨。
左孝佟忍俊不住的笑了,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你是我的狐狸精。」
季霏倌用下巴指了一下外面。「那兩個才是狐狸精吧。」
「我都不記得她們長什麼模樣,她們哪有資格當狐狸精?」
「瞧你說的,我豈不是應該謝謝母親夸獎?」見左孝佟很認真的點點頭,季霏倌一副咬牙切齒的想撲過去咬他。
「狐狸精有何不好?我喜歡就好。」
「我也想得到母親的認可。」
左孝佟一把將她拉過來,在懷里。「別擔心,終有一日,娘會看見你的好。」
若她一直是永寧侯的庶女,有可能嗎?不過,季霏倌還是笑著點點頭。「好,我等著那一日。」
這些日子,莫晴吟總要問上一句——「如何?昨日有沒有听見清風軒鬧出什麼事?」
「沒有,清風軒一如往常。」東菊也很想知道紅煙和紫雲的情況如何,每日親自上清風軒打探消息,可惜,清風軒的規矩很嚴,下人不可隨意進出清風軒,她無法見到紅煙和紫雲,只能拉著守門的婆子旁敲側擊。不過,既然沒有任何吵鬧聲傳出來,想必她們在清風軒過得很好。
莫晴吟歡喜的看著邵嬤嬤,「若是那個老太婆知道佟扮兒收下我送去的丫鬟,肯定氣炸了。」
略微一頓,邵嬤嬤提醒道︰「夫人是將丫鬟送給少夫人。」
「她又不是笨蛋,豈會看不出來紅煙她們是要伺候佟扮兒的?」
「少夫人硬是假裝不懂,夫人又能如何?」
東菊不以為然的道︰「紅煙她們又不是沒手段,豈會勾不住世子爺的目光?」
莫晴吟同意的點點頭,「她們生得天仙兒似的,佟扮兒怎麼可能視而不見?佟扮兒肯定將她們收了,過些日子就會抬她們當姨娘。」
天仙兒?邵嬤嬤覺得她們是狐狸精,而天仙兒是少夫人……這些日子仔細在一旁觀察下來,她覺得少夫人不但聰明,性子又好,要不世子爺也不會疼得像命似的。總之,她認為有這樣的少夫人是輔國公府之幸,偏偏夫人為了永寧侯夫人,鑽進牛角尖里不肯出來。
「是是是,若非夫人抬舉,紅煙她們豈能成為姨娘?她們一定會孝順夫人。」東菊一想到紅煙她們的承諾,將來會讓她表哥進世子爺的馬場,她就笑得闔不攏嘴。
「夫人,不好了……」明遠堂的一個二等丫鬟東玫跌跌撞撞的跑了進來。
「怎麼如此不懂規矩?」邵嬤嬤訓斥道。
東玫咽了口口水,微微顫抖的道︰「那個……紅煙和紫雲被打死了!」
莫晴吟驚嚇的跳了起來,「什麼?」
「紅煙……偷窺世子爺外書房的機密文件,至于紫雲……在世子爺的茶水里面下藥,世子爺教人將她們打死了。」東玫嚇得心髒怦怦跳,因為主子仁慈,輔國公府沒有打死丫鬟這種事,沒想到世子爺……一次兩個……太可怕了!
「紅煙怎可能無緣無故跑到外書房?」東菊也嚇壞了,這事會不會牽連到她?
莫晴吟馬上反應過來,「對對對,清風軒離佟扮兒的外書房可遠了,紅煙怎麼可能無緣無故地跑去外書房?」
「夫人趕緊喚少夫人過來問清楚吧。」東菊趕緊提醒。
莫晴吟連忙點點頭,「東玫,請少夫人過來。」
「是,夫人。」東玫再度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邵嬤嬤,佟扮兒怎麼可能做出這樣的事?再不喜歡,也不至于打死啊,一次兩個……不會的,佟扮兒性子冷了點,但是心腸很軟……」莫晴吟急得手腳都冷了,若是屬實,這不就是兒子對她的警告嗎?
「夫人別急,丫鬟是賜給少夫人的,怎麼可能無端跑去世子爺那兒?」邵嬤嬤趕緊扶著莫晴吟坐下,為她重新沏了一盞茶。
喝了一盞茶,莫晴吟感覺心情平靜多了,而此時季霏倌也到了。
「紅煙和紫雲呢?」莫晴吟心急如焚,索性直接問重點。
怔楞了下,季霏倌反應過來,「世子爺說外書房缺兩個丫鬟,我見她們在清風軒也沒事做,便將她們給了世子爺,世子爺就帶去外書房了。」
莫晴吟的眼楮瞪得像銅鈴似的,「佟扮兒將她們帶去外書房?」
「是啊,世子爺好像是帶她們去整理那兒的花草。」
「整理花草?」莫晴吟覺得好像被打了一巴掌,眼冒金星,兩個天仙般的姑娘竟被當成粗使丫鬟使喚,這不是存心打她的臉嗎?
「世子爺要帶她們去外書房,媳婦不敢說不好。」
莫晴吟還有什麼不明白,這是兒子的手段,警告她,不準再插手清風軒的事。
季霏倌不著痕跡的看了邵嬤嬤和東菊一眼,兩人臉色都很蒼白,東菊更是快要暈倒的樣子……難道出了什麼事?
莫晴吟突然發出哀嚎,「我真是命苦,兒子有了媳婦忘了娘,兩個天仙般的人兒他也下得了手,他怎能如此狠心?」
季霏倌傻住了,這唱的是哪一出戲?什麼兩個天仙般的人兒……紅煙和紫雲嗎?天仙落到她們那樣的等級應該會氣得吐血吧。
「丫鬟是賞給你的,你為何要給他?」莫晴吟覺得好委屈,當娘的被兒子如此狠厲的羞辱,她還要活嗎?
季霏倌唇角抽動一下。「我以為母親更希望兩個丫鬟去伺候世子爺。」
「我才舍不得丫鬟去伺候那個孽子!」
季霏倌真不知如何回應,總不能堅持說婆母原先是恨不得將兩個丫鬟送到世子爺床上吧。
「我真是命苦啊……」
這會兒她就當听眾好了,直到一把年紀還像個孩子似的婆母哭訴累了,放她離開這才作罷。
回到清風軒,季霏倌越想越不對,肯定發生什麼事。
「簫兒,你讓錦兒去外書房打听一下,紅煙和紫雲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簫兒應聲退出去。
「世子爺是不是對紅煙和紫雲出手了?」如意低聲問。
季霏倌點了點頭,感覺相當不安。「不知道他究竟是如何處置,會不會出手太重了?」
「少夫人別擔心,世子爺有分寸的。」
是啊,左孝佟是有分寸的人,可是,該狠的時候絕不會心慈手軟,要不,皇上豈會將錦衣衛交到他手上?不過,畢竟只是兩個狐媚子,還不至于將人殺了……可是,為何她的心如此忐忑難安?
季霏倌閉上眼楮,靜靜等候,直到有人拉了拉她的衣袖,她倏然睜開眼,見簫兒悶悶不樂的嘟著嘴巴,不禁一怔。「怎麼了?」
簫兒簡單的敘述了一下事情經過,不過,紅煙和紫雲的死對她一點沖擊都沒有,倒是府里私下議論的閑言閑語令她耿耿于懷。「她們為何說少夫人是妒婦?世子爺殺了兩個不安分的丫鬟,與少夫人有何關系?」
季霏倌久久無法言語。
如意知道季霏倌關心的是人命,而非那些言論,不由得擔憂的道︰「少夫人,這不是你的錯。」
季霏倌輕輕的搖搖頭,「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簫兒不服氣的「哼」了一聲,「若她們肯安分,世子爺豈會殺了她們?」
紅煙偷窺外書房機密、紫雲在茶水里下藥——這兩件事與左孝佟一點關系都沒有?她不信,左孝佟對外書房的重視遠超過清風軒,誰能在那里動歪心思?
「少夫人,事情都發生了,多思無益。」如意安慰道。
「我也知道,只是心里頭……」季霏倌輕輕捶了一下胸口。
雖然不清楚兩個壞丫鬟死了主子何必難過,可簫兒知道她仁慈,便趕緊想法子為她解悶。「少夫人想不想看我舞劍?我舞劍很好看哦。」
季霏倌很給面子的看著簫兒,不過目光卻道︰舞劍可以說是一種舞蹈,你行嗎?
「少夫人不相信我舞劍好看嗎?」
季霏倌嘿嘿嘿的一笑,做了一個「請」的動作,換言之,試試看就知道了。
簫兒樂得沖回房間拿劍,給主子舞劍。
看著無精打采的倚著窗子坐在軟榻上的季霏倌——此時她頭上已無金簪首飾,任由青絲披泄在肩上,因此顯得格外脆弱,左孝佟想著剛剛進房之前,簫兒拉著他說的那一大串話,不由得苦惱了,應該如何寬解她呢?
想了想,他再次轉身出了房門,交代簫兒一些事,又折了回來。
左孝佟走過去,在季霏倌身後坐下,伸手將她緊緊抱住,困在自個兒的懷里。「是不是覺得我很殘酷?」
季霏倌咬著下唇不發一言。雖然不喜歡那兩個妖妖嬈嬈的丫鬟,可是前些日子還鮮活站在她面前的人就這麼死了,她實在難以釋懷,畢竟她擁有二十一世紀的靈魂,人命對她而言不分等級,她們不應該如此輕賤的任由別人打死。
「你想罵我就罵我,想打我就打我,你別悶不吭聲。」左孝佟討好的道。
半晌,季霏倌搖了搖頭道︰「我只是在想,難道沒有更適合處理她們的方式嗎?不想見到她們,將她們轉賣出去就好了啊。」
「我不是要她們非死不可,只要她們肯安分,過些日子與外書房的侍衛對上眼,我給她們出嫁妝,讓她們風風光光嫁了都可以,問題是,她們的心太大了,先是收買娘身邊的大丫鬟,許以將來的好處,到了外書房,又一直找機會撲到我身上,煩不勝煩,逼得我不得不提早設局誘使她們犯錯。」頓了一下,左孝佟接著道︰「至于你說,將她們轉賣出去就好了,這樣的下場不見得更好。」
季霏倌不解的轉頭看著他,「為何?」
「她們是經過特別訓練的,人牙子必然會將她們賣到青樓,難道你覺得這樣的出路對她們比較好?」
季霏倌怔楞了下,「她們是特別訓練過的?」
「我要處置她們,就必須弄清楚她們的來歷,免得引發不必要的麻煩。」
季霏倌突然有一種很深的無力感,當她們將自個兒交到人牙子手上的時候,她們的人生已經由不得自個兒作主了。
「也許比起死亡,她們更樂意進入青樓賣身,不過,她們來過輔國公府,我不能讓她們再進青樓那種地方,免得她們被人利用了,你懂嗎?」
季霏倌軟趴趴的點點頭,顯然不樂意承認他的決定是對的。
「還生我的氣嗎?」
「我沒有生你的氣,只是覺得人命太輕賤了。」
她們的出身輕賤,她們的命就輕賤。左孝佟終究沒有月兌口而出。他一直覺得她太過善良了,可是這種善良並非天真無邪的善良,而是出于一種憐憫,正因為如此,她美好得讓他擔心自己配不上她。其實,他從來不是心慈手軟之人,必要的殘酷是他處事的鐵則,要不他如何擔當錦衣衛指揮使?
「走吧,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左孝佟帶她下榻,尋了披風為她穿上。「入秋了,夜里有點涼。」
「我的頭發……我們要去哪兒?」
季霏倌只能用手梳理一下頭發,因為左孝佟已經拉著她沖出去,經過側間時,如意慌忙的丟下手上的針線活想跟上去,左孝佟伸手制止,教她待在這兒就好。
「慢點,你究竟要帶我去哪兒?」若不是他拉著她,她一定跟不上他的腳步。
「待會兒你就知道了。」左孝佟稍微放慢下來。
季霏倌好笑的道︰「如此神秘,你萌蘆里究竟賣什麼藥?」
「若是你喜歡,今晚你給我一個獎賞,如何?」左孝佟曖昧的對她眨一下眼楮。
季霏倌羞紅了臉。「你以為我如此容易討好嗎?」
「若有機會,我當然要試上一試。我們就這麼說定了,待會兒你可別耍賴。」
「我又沒答應你。」
「你不是覺得自個兒難以討好,我若成了,豈不是該得到獎賞?」
「這根本是耍賴。」
「我就是耍賴,你還能如何?」他已經讓她忘了不愉快的事,這就夠了。
季霏倌輕哼了一聲,「你別高興得太早了,我不會輕易滿足你。」
左孝佟不再多言,她很快就會知道了。
兩人踏著月色,不疾不徐地來到明月樓——這是輔國公府最佳賞月之處,可以俯瞰府里最大的花園和荷花池,而此時明月樓四面檐下已掛上一整排宮燈,夜晚瞬間成了白晝似的,卻又多了白晝沒有的朦朧意境。
「喜歡嗎?」
季霏倌不自覺的點點頭,發出贊嘆,「好美哦!」
「我就知道你會喜歡。」左孝佟忍不住得意了起來。
季霏倌嬌嗔的斜睨了他一眼,「姑娘家都會喜歡,有必要如此得意嗎?」
「這還不滿意嗎?沒關系,我再告訴你一件事,你的香丸鋪子已經準備好了,明日我帶你過去瞧瞧。」
這可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可是季霏倌很快就想到一件事,笑容瞬間轉為狐疑,「為何我的鋪子好了,你卻比我還早知道?」
因為管事是他給的嘛!但這話左孝佟可不敢月兌口而出,還是搬出最後的法寶,將她推到左側的幾案後面坐下,自己則坐到右邊的幾案後面。
「這會兒又想做什麼?」
「別急,你很快就知道了。」他向侍立在入口的長茗點了點頭。
長茗轉身從左青手上接過一把七弦琴,將七弦琴送上左孝佟前面的幾案。
這太不可思議了,季霏倌兩眼瞪得像銅鈴似的。「你……會彈琴?」
左孝佟微微揚起下巴,「你不會以為我是武夫,認為我不會彈琴吧。」
「倒也不是,不過……」除了兩人私下的時候,他總是給人一種冷淡的距離感,她很難想象他詩情畫意的樣子……好吧,這是偏見,沒有規定音樂家必須長什麼樣子,而且琴棋書畫本來就是古代傳統文人所推崇和必要掌握的四門藝術,他也是文人,只是不走科舉路線,又跑去做那種武職的差事。
「總覺得這與我相距甚遠,是嗎?」她未免太小瞧他了吧。
「今日能听夫君為我彈一曲,乃賢妻之幸。」季霏倌還是識相的趕緊轉移焦點。
不再言語,左孝佟隨意的撥弄琴弦,叮叮咚咚,顯然在尋找許久未有的熟悉感,過了一會兒,就見他神色變了,目光閃爍著熱烈纏綿的情感,接著他為她彈了一曲〈鳳求凰〉——
相遇是緣,相思漸纏,相見卻難。山高路遠,唯有千里共嬋娟。因不滿,鴛夢成空泛,故攝形相,托鴻雁,快梢傳。
喜開封,捧玉照,細端詳,但見櫻唇紅,柳眉黛,星眸水汪汪,情深意更長。無限愛慕怎生訴?款款東南望,一曲鳳求凰。
季霏倌感覺自己的心被他的愛滿滿包覆,無論他做了什麼,至少他對她的愛是真真實實的,她應該滿足了。
季霏倌的鋪子開張了,取名「香馨閣」。因為左孝佟暗中幫忙,再加上榮清寧和齊瑩然幫忙推銷,季霏倌接到不少單子,為某些貴女設計專屬的香丸,香馨閣的知名度很快就打開來,而她也完全從紅煙和紫雲的事件中走出來。
當季霏倌忙著鋪子的事,深受打擊的輔國公夫人消停了,而老夫人朱氏顯然樂于見到某人丟臉,對她的咬牙切齒又變回笑臉。
季霏倌心想,日子說不定可以這樣平平靜靜過上幾個月,可世上最常發生的事就是突發狀況。
「不是明日才來,為何今日就跑來了?」季霏倌與鋪子的聯系全靠如葉,因此如葉每隔十日進府一趟。
如葉請如意帶著簫兒出去,如意見她神情凝重,二話不說拉著簫兒出去,季霏倌見到這種情況也知道發生大事,便放下手中的香料。
如葉喘了口氣,直截了當的說了,「牛大哥今日跑來找我,春香居的王婆子向夫人告狀,小姐非侯爺之女。」
根據前世來看,此事必然發生,不過應該再晚上一年,如今她嫁給左孝佟,因為左孝佟的寵愛,她在輔國公府地位很穩固,且在出嫁之前,讓姨娘將王婆子調到小廚房當差,為何王婆子還是背叛了姨娘?
「小姐,這究竟怎麼回事?」如葉聰明機靈,不難猜出此事的真實性。當然,小姐就是小姐,她不在意小姐是不是永寧侯的女兒,再說有世子爺護著,沒有人可以傷小姐一根寒毛。
她不再是前世的季霏倌,關于她的身世,她遲早得面對,如今不過是提早而已。
「王婆子不可能無緣無故跑去找嫡母告狀,知道原因嗎?」
「牛大哥不是很確定,但牛大哥提起一件事——如萍姊姊認了王婆子當干娘。」
「什麼?」
「我也嚇了一跳,牛大哥還說,如萍姊姊認了王婆子當干娘不久之後,王婆子就跑去夫人那兒告狀。」
季霏倌失聲一笑,天意嗎?她不得不將如萍留在姨娘身邊,沒想到因此讓如萍從王婆子那兒得知她的身世,藉此捅她一刀……無論如萍是先發現她的身世,再認干娘,或是先認干娘再發現她的身世,總之,如萍成了今世揭發她身世的禍首。
「王婆子憑什麼認定我非侯爺的孩子?」
「她說,親眼見到姨娘的女乃嬤嬤抱著一個死去的嬰孩葬在宜津城外的山坡上,女乃嬤嬤在墓前哭得很傷心,還教孩子來世生在一個好人家。」
莫怪王婆子相信她非侯爺之女,若非親手埋葬的嬰孩是姨娘所生,女乃嬤嬤何以哭得如此傷心?
她突然覺得松了一口氣,再也沒有任何懷疑,她是那位官夫人的女兒。
「姨娘如何反駁?」
「咦?小姐為何知道姨娘會反駁?」
季霏倌好笑的斜睨了她一眼,「姨娘若承認了,不就等于承認將別人的孩子當成侯爺的孩子嗎?這種混淆血統的事無論如何也不能承認,除非,王婆子是接生婆,而我身上有胎記可以證實她所言屬實。」
如葉恍然一悟的點點頭。「不過,姨娘只說女乃嬤嬤是幫隔壁院子的官夫人埋葬孩子,因為心疼孩子出生沒幾日就死了,才會如此傷心……總之,听起來沒有說服力,如今府里都在私下議論小姐非侯爺之女。」
「祖母和父親如何看待此事?」
「老夫人壓下此事,倒是侯爺偏向夫人,認為小姐非他的女兒。」
「祖母偏愛我,不管真假,我已經嫁到輔國公府,我的身分會牽動輔國公府和永寧侯府的關系,因此她必須壓下此事;至于父親,我相貌不像父親,也不像姨娘,父親對我的身世生出懷疑乃人之常情。」
頓了一下,如葉忍不住問︰「小姐是不是也認為自個兒非侯爺之女?」
「是啊,因為這個。」季霏倌取出隨身荷包,掏出里面的墨玉葫蘆。
「這是什麼?」
「這個墨玉葫蘆還系了一對墨玉鈴鐺,姨娘將墨玉葫蘆給我,自個兒留下墨玉鈴鐺。姨娘說是外祖母留下來的遺物,可姨娘是庶女,姨娘親娘的娘家只是普通老百姓,讀過一些書,但家中連點薄產都沒有,試問,如何能有這麼貴重的墨玉?況且姨娘還有哥哥,外祖母也應該將遺物留給舅舅,而非姨娘,不是嗎?」若非這個墨玉葫蘆,她還真難解釋何以懷疑自個兒的身世。
「我明白了,小姐就是因此懷疑自個兒的身世,從而調查當年出生諸事。」
「是啊,姨娘不可能向我坦白,我只能暗中去調查。」
「萬一,證明小姐非侯爺之女呢?」
季霏倌戲謔的挑了挑眉,「你怕嗎?」
「小姐都不怕,我怕什麼?」
「就是啊,何必怕呢?當永寧侯的女兒也不見得多好,只是嫁妝要吐回去,如此一來,我手上的財產只剩下香馨閣,你可要好好經營。」
「我只是個跑腿的。」
「你出息一點,以後跟你的牛大哥去東都開一間香馨閣,如何?」
「小姐別胡說,牛大哥和我如今是兄妹……真的嗎?小姐要讓我們去東都開香馨閣?」
如葉前一刻還又羞又惱的像個小泵娘,下一刻已經興奮的像個俠女。
「對,東都是離京城最近的大城,繁華程度不下京城,很適合開分鋪,且離京城近,方便照應。過些日子,我就讓世子爺將你的牛大哥弄出來。」
如葉激動得跪下來磕頭。
「起來,不要隨便給人磕頭,磕壞了如何是好?你努力為我掙銀子,多掙一點。」
如葉嘿嘿嘿的笑了,起身道︰「沒想到小姐是個小財迷。」
「你不喜歡銀子嗎?」
略一遲疑,如葉坦白道來,「不能說不喜歡,但是又覺得夠用就好了。」
季霏倌贊賞的點點頭,「不錯,你是個心寬的。」
「小姐,這事早晚會傳出去。」如葉提醒道。
「別擔心,我會處置,倒是請牛大哥多留點心,我可不想讓永寧侯府欺上門了,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如萍若想藉此事整死她,不會輕易罷手,接下來,勢必會再找機會興風作浪。
「我知道了,若有事,我會立刻遞消息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