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
一聲極輕的嘆息自上方響起,嬴霜倏地睜眼,迎上的是那張帶有歉意的男性臉龐。他越靠越近,她驚呆了,只能傻傻看著他貼近,然後微溫的唇貼上踫巧有淚水滑下的那一處,將晶瑩小巧的透明小珠吮走。
接下來,他對每一顆淚珠都如法炮制,直到她只能傻愣著再也哭不出來,才邊嘆息邊說道︰「我很抱歉,我並不是真的想要欺負妳,讓妳覺得委屈、讓妳哭。」
其實他甚至是有些高興的。還以為她先前對于這場婚事表現出無比惡劣的態度,是因為她已經有了喜愛的人,恨他妨礙她與情郎雙宿雙飛,想必在前來西斐之前就已經跟別的男子有過一次雲雨歡好。
結果剛才踫觸的這具身子竟然這般嬌柔、這般生女敕,對于他明顯惡劣的逗弄給出懼怕的反應,在他身下不住顫抖。震驚之余,一股憐惜和愧疚不由得由心而生。
「我不知道妳以前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妳的父皇又是否同意妳穿得這麼……穿這麼有異國風情的衣裳滿地跑。我只想告訴妳,這里是西斐,跟妳待過的舜唐國不同,我不希望妳受到傷害,我覺得妳必須要擁有自我保護意識。我只是……想要保護好妳。」保護好她,讓她平平安安生下他的子嗣。他在心里補上這一句。
「你先讓開。我不習慣跟你這樣的男子靠這麼近,你會讓我覺得、讓我覺得……不知該如何是好。」下意識地抗拒著他的踫觸,她好怕那種感覺,好像自己整個人都要被火舌忝舐,熊熊燃燒起來。
在這聲幾近虛弱的軟弱懇求下,他讓開,卻在起身以後把她抱坐到大腿上,明顯舍不得放開這只小女敕貓。
「把正經的衣服穿上。不要再穿這種衣服好嗎,別讓我擔心。」他柔聲說著。這樣的語調在這個世上听過的人她屬第二個。
「我不會穿。」她抽著鼻,仍覺委屈地皺著眉回話。
他說得對,她都知道,可她不是他的妻子呀,她的內心明顯在抗拒著他這份關懷和此刻的溫柔。
「我知道。妳不必擔心。」幫她整理好身上衣物。
確定披風有把她那一身白沙一般細白軟柔的肌膚全遮擋住,他才離開了她,「在這里等我一下,我馬上回來。」說完他就出去了,還真不怕她會乘機溜走。
事實上她不會。恐怕他就是算準了她還有些驚魂未定,不太使得上力,渾身還有些軟綿綿的,才放心丟下她一個離去吧。
過了沒多久他就回來了,身後還跟著個穿桃色衣服的小丫鬟,「她叫小桃,從今天開始負責照顧妳的生活起居,當然她會幫妳穿衣服。」衣服兩個字他是深深擰絞著眉心說出來的。
剛才他險些就月兌口而出,以後每天由他幫她換衣裳了。
一個男人對自己的女人表現出佔有欲是正常的表現,然而對她過于在乎,在他來說卻是一種對死去愛人所抱有的罪惡感和愧疚之情。是的,他不愛她,這輩子都不會,他所愛的人早已死去,他之所以會同意娶眼前這個舜唐國十六公主只是為了要她生下他的子嗣,好讓爹娘同意他跟心愛之人冥婚一事。
從一開始他對她的想法就不純粹,不管他態度強硬或是溫柔體貼,只要能讓她屈服,他就什麼都會去做。
「哦……」還好、還好,穿桃紅色衣服的就叫小桃,總比昨天那堆名字亂七八糟的好太多。
不知他是否有所察覺,她對人的名字偶爾會有記憶困難這種毛病,才找來這麼一個丫鬟,心中有股感覺,為這份體貼逐漸變得溫暖起來。
「但是妳可要好好記住。如果妳把小桃劈暈後溜走,我就把她趕出閻府。如果妳趁著她因工作應接不暇或故意騙走她然後偷跑,把妳抓回來以後我就在妳面前把這丫頭剁成肉屑。」
竟然一臉正經八百地說著喪心病狂的宣言,果然剛才感覺到的溫柔不過是天邊飄浮的浮雲,飄過就沒有了,比泡沫還要夢幻淒美。
「嗚嗚,少夫人,求求您,您千萬不要那樣對小桃呀,小桃不想死,不想被趕出府,嗚嗚……」發現會因她的行動而受罪的小丫鬟已經跪倒在她腳邊朝她膜拜了,還哭得一臉鼻涕、眼淚,好淒慘。
「我不會。」雖說這個小丫鬟跟她毫無關系,可好歹是條人命,而她的心也還沒達到鐵石心腸的標準。
「對,她現在不會。可她現在餓了,必須要用早膳,萬一她覺得閻府的伙食不能伺候好她的胃,她會不會乘機溜出去我就不知道了。」
魔鬼,竟然笑得一臉隨和,全然不知笑時牽動臉上的傷疤,在其他人眼中看起來會有多凶神惡煞,對著已經瑟瑟發抖,快抖掉渾身骨頭的小桃火上加油。
「是、是,奴婢馬上去教人準備早膳,絕不讓少夫人餓肚子。」砰砰砰,可憐小桃東倒西歪,正要連爬帶滾地奔向目的地。
「等一下。」
「少、少爺您還有什麼吩咐嗎?」
「把我的那一份也一起準備。」
當小桃匆匆跑走,趕著去完成前途多難的任務之一之時,嬴霜瞪著眼眨動數下,忍不住驚訝問道︰「你要跟我一起吃?」
「有何不可。」她問得出奇,所以他也回得驚奇。
「我以為你很忙。」恰恰相反。她剛說完就在心里幫他否定了,若非很閑,他就不會像今早這樣有時間跑來修理她了。
「再忙我也想要把時間分一些給妳,好讓妳別在陌生的環境里感到無助、害怕。」最近西斐的戰事不頻繁,應該是說那個小表皇帝體諒他這個代替當上新郎的倒霉鬼,暫時放他休假吧。正好,他好把時間和心思花在這個公主身上。
「我才沒有感到害怕、無助。」他真的不懂,她根本不是那個該嫁給他的正主。
只不過,追個教中叛徒也能追到落入某國某位將軍大人手里,還有即將被他拖去拜堂成親,成為他妻子的趨向,她的作為也真是夠驚為天人的了。
「妳不害怕,那妳是純粹討厭嫁與我?」討厭?真是挑了個好詞匯,說完以後連他自己都禁不住狠狠鄙視了一下。
「少爺、少夫人,奴婢把早膳拿來了。」
「我餓了。」時間剛剛好,她不想跟他討論這個問題,她本來就不認識他,對他毫無想法,又何來喜歡、討厭之說。
也不等他響應,嬴霜自己尋了個位子落坐,舉筷之時,面對一桌十分陌生的琳瑯滿目才發覺根本無從下筷。
「怎麼不吃?」說餓了的人是她,瞪著早膳不動手的人也是她,難不成桌上有哪道膳食在她眼里是用毒蛤、蛇蠍做的,所以才不敢下手,「是菜式並不合妳胃口嗎?」有此可能,听說昨晚除了那碗白米飯有被動過的痕跡,其他菜肴都是完完整整的一碟碟被送返灶房,就連蒸魚上的幾根青蔥、排骨上的幾粒蒜末都沒有半點被動過的痕跡。
「我不會吃,不知道該從哪一樣開始下手。」她不知道那一大碗米粒形狀和顏色都有些古怪,還放了黃色塊狀物體和幾粒枸杞的玩意算不算得上是粥,更不知道那碗一顆顆黑、白色丸子漂浮著的是什麼玩意,還有那碟炸成黃金色的一卷卷食物也好詭異。
「妳在跟我說笑嗎。」舜唐國是哪個貧窮落後的偏僻小柄,還是像彌國一樣偏向東方島國,連文化也幾乎全被燻染、抹殺的國家,飲食文化跟他們有那麼大的差異?還是……她根本就不是舜唐國的十六公主?
不可能。當那個令人驚駭的念頭剛浮現在腦海,他就迅速將它扼殺掉。或許舜唐王只是對她過于寵愛,每天教膳房做給她的都是些已經不能被稱為人間美食的稀世珍饈。
「妳平日都喜歡吃些什麼?把菜名告訴我,我讓下人盡量想辦法去做。」他換了個方式。諒解她千里迢迢嫁到西斐來,他允許她有對食物挑剔的權利。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他們大漠人哪有這麼講究,通常一兩塊油酥餅、一碗馬女乃茶就解決早膳了。不過這種話教她怎麼說得出口,說了不就等于自己揭發自己不是舜唐國十六公主嗎。
「哎。」既然她說不出來,他就不勉強她。拿起她面前的雕花瓷碗,舀了幾勺米粥,他移動位置坐到她身旁,「這是小米粥,加了白米、糯米、地瓜一塊熬煮而成,我認為女兒家都會喜歡吃甜的,所以讓他們熬成甜粥,妳嘗嘗看。」
紅艷若牡丹花瓣的唇微張,表現著驚訝。嬴霜本想接過他手中的瓷碗和瓦匙,沒料到他卻不允許,她只能張口就著他的手,將送至唇邊的那匙米粥吃掉。
「好吃嗎,還是妳喜歡吃咸的?」
「沒有、沒有,這很好吃,甜甜的,我很喜歡。」他沒有騙她、捉弄她,她回給他一記淡淡清淺如牡丹綻放的美麗笑意。
然而看著那樣的笑容,在閻濤心中的疑惑刻畫得更深。這個一時對他萬般挑釁、盡她所能嬌蠻撒潑,一時又會因為一碗米粥而展露純真笑靨的小女人,真的是傳聞中的舜唐國十六國公主嗎?他無法忽視心中那股強烈的感情,他對她……似乎不只突然來了興趣這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