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磊將蟹腳處理後,一個個擺至烤盤內,在上頭撒了些海鹽;她以為這樣便能送進烤箱,他卻是把一旁深碗里的魚下巴取出,一片片排上烤盤另一側,一樣再在上頭撒了些海鹽。
他的左前方有個烤皿,里頭放的是切片茄子,上頭不知抹了什麼醬;他把烤皿放上烤網,連同烤盤上的海鮮一道送進已預熱的烤箱。他的烤箱比一般家庭用的還要大一點,果然是開餐廳的。
周磊洗了手,開火,在平底鍋里放了點女乃油和一點橄欖油,放入兩顆肥厚的干貝煎著。他調整火候,熟練而專注,她抿一口酒看他一眼,發現自己喜歡看他作菜的樣子。
周磊原是想拿取盤子,偏首卻與她的目光觸上,就在這短暫瞬間,他在她眼里看見滿溢的柔情,原還有些不確定的不安感落下,心口踏實了——她的眼神不若她對他表現出的那樣無關緊要。
簡希來不及收回目光,抬高下巴喝盡杯中物,再為自己斟了些。「這里的老板都沒提供菜單嗎?」
他把干貝翻了面,取了瓷盤後便將火熄了,在干貝上頭撒了點玫瑰鹽。「私人廚房當然不提供菜單,老板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客人只管享受就是了。」
她看著他將干貝裝盤,問︰「那是玫瑰鹽?」
「嗯。」他側首看她。「有研究?」
「沒有,只是有听過。看它是粉紅色,亂猜的。」
「一般家庭用的精鹽,味道很直,白話一點來說,就是只有咸味。如果是海鹽,味道是比較厚的,特別適合海鮮。至于這種玫瑰鹽,是來自喜馬拉雅山脈和安地斯山脈,因為海拔和環境關系,它並未受到污染,結晶非常單純;剛放進嘴里,會覺得很平淡,慢慢就能嘗到咸味,之後會有甜味,所以拿它來使用在食材上,最能引出食物的甘味。等等你嘗了就知道。」他把干貝盛盤,側首看她,噙著笑意道︰「上菜了。」
她看著吧台外的餐桌,輕晃酒杯。「那里有河景和夜色?」
「客廳落地窗出去是陽台,就在那里吃吧。」他把烤箱里的蟹腳以夾子取出擺上盤,端著兩盤食物,朝她歪了歪頭。「走,帶你去看河景。」
落地窗開,翻動了窗紗,夜風撲面,舒爽宜人。她跨出時,映入眼簾的除了萬家燈火,便是遠處那沉靜的河流;河面綴著兩岸燈火倒映的輝芒,流光一片,無聲的美好。
簡希直接走到陽台前頭,靠在鍛造欄桿上。「是淡水河?」她有些開心,語調不自覺地高了。
周磊把盤子放上桌面,朝她走近。「漂亮嗎?」
他說話帶出的氣流,如風般吻上她頸背,她感覺她的皮膚透著熱度。她唇抵杯口,輕抿了抿。「漂亮。」她偏首,微眯起眼楮看他。「這麼漂亮的房子,是你打算金屋藏嬌的地方啊?」
他低一低眉眼,看進她眼里。「你讓我藏嗎?」
他灼灼的目光令她有些口干舌燥,她飲口酒,掀動豐潤的唇瓣︰「我說老板,魚下巴和茄子不會焦了吧?」
「你坐,我去拿。」他轉身進屋。
簡希擱下酒杯,在躺椅上坐了下來。這躺椅扶手寬大,椅背後傾,坐著甚是舒服;這房子、這屋里屋外的擺設,他是下了心思的。他餐廳開在中部,但在這置產,又打算在這開業,他家人呢?
周磊端著烤盤和烤網走出來,布上桌後又進屋,稍候帶來了餐具和白酒。
「好香。」她坐靠在椅上,微抬臉看他,正好承接了他落下的目光。
「很久沒吃到我作的菜了吧,現在才真的是主廚。」他笑,「快試試看。」
是很久沒嘗過他手藝了,也許他並不知道,即使如此多年,她還是記得那些味道,甚至習慣了他的飲食習慣與愛好。
她叉起干貝,張嘴咬下,入口是表層的焦香,多咀嚼兩下,內部蘊藏的大海鮮味與甘甜,全在舌尖釋放,飽滿厚實。他未多調味,僅在熄火時撒了些玫瑰鹽,口腔里的滋味意外豐富。「這干貝真好吃。外表彈牙,里頭女敕得不可思議。」
「北海道生食級的干貝,解凍後就可直接生吃。」
「可以生吃?」
「嗯。不過我比較喜歡煎過的口感,多了一層香味。」
她抿一口白酒,抓了蟹腳,手輕輕一扳,蟹殼剝落,她嘴一抿,整塊肥美的蟹肉含進口腔;他時間抓得準確,剛好的熟度,唇齒間盡是鮮甜,奢侈的美味。
「你餐廳有這兩道菜嗎?」
「目前沒有,但打算這邊的店開幕時會列入菜單,因為這邊的店是燒烤,台中那邊是以炸物、套餐、壽司、定食以及鍋物為主的日式餐廳。兩家店的菜色不一樣,這樣才有特色。」說完,把一碟醬汁移到她面前。「可以沾點醬汁,味道又不同。」
她又抓了一只蟹腳,沾了些醬,一大口咬下。沾醬帶著酸甜,蟹肉嘗來更顯鮮甜,她瞠眸,眼神晶亮。「這樣更好吃。」她手指觸上沾醬,放嘴里舌忝了舌忝,靠上椅背,贊嘆道︰「美食果然能撫慰人心。」
饑餓是最難以忍受的事,即使只是一塊紅豆餅,都能讓多餐未食米飯的她直瞪路過學童手中的半塊餅瞧,她听見自己吞咽口水的聲音,她想像那綿軟的紅豆與女乃油在嘴里化開的滋味,卻怎麼也想不起來那是怎樣的綿密與甜膩。強烈的告訴她,她想吃、她要吃。就為了一頓飯,她帶著履歷,踏進佳麗應征,她終于明白一頓飯也能讓人把尊嚴拋在腦後。此後,她對食物抱著感恩的心情,從不浪費。
簡希呵口氣,從憶想中回過神來。她抓來一塊烤魚下巴,慢慢啃著。
「撫慰你了嗎?」周磊晃著手中酒杯,淡淡金黃液體中泛著青綠碎光,她看著那流動光影,眼神有些迷離。
「當然啊,這麼美味的食物。」她笑著,喝盡杯里剩余的酒,把杯子遞至他面前。她得承認,這是個美好的夜,夜空、河景、美酒、佳肴,她惦念的男子就在身邊,還有什麼比這更美好?
而所謂的美好,往往因為它留不住,才感覺美好。
簡希看著他,努力專注地看著,彷佛這樣就能將此刻深刻心中,永志不忘,待年華老去時,還有這樣的回憶,也不怕孤單。
周磊垂著眉眼,為她斟了點,也給自己添了些,他一口一口飲著,待飲盡了才道︰「這里三面環山,單層雙並,地上七樓,地下一樓,一共只有十四戶,環境很單純。」
「三面環山啊?」她左右看了看,黑漆漆一片。
她的模樣有些可愛,他笑出聲。「白天才看得到山。」
她啃完手上的烤下巴,又抓了蟹腳吃。「你怎麼都不吃?」
「我常吃,你喜歡就多吃點。」
她沾了些沾醬,大口吃著蟹腳,忍不住又贊嘆道︰「這醬汁做得真好。里頭加了什麼?」
「獨門醬汁怎麼能告訴你。」周磊抬高空著的右手,長指輕滑過她耳殼,最後落在她耳垂,他微挺身,朝她湊近臉。「你來當老板娘不就知道秘方了?」
他說話時,呼出酒氣,芬芳馥郁,她臉頰微微地熱著。「才不要。那樣我就得下廚調獨門醬汁了,多無趣。」她搖搖頭,發現後腦也熱了。
「老板娘只管數錢。」說完他擱下酒杯,起身轉進屋里。
以後開餐廳時,你負責廚房主廚工作,我數錢怎麼樣?
她不過一句玩笑話,他惦記至今?
周磊走出來時,手里多了條毛巾;他在她身側蹲低身子,朝她探出手。「來,手給我。」
「做什麼?」她單手撐在扶手上,手心托著臉頰,懶洋洋的樣子別有風情。
「幫你擦手。」
「喔。」她挪挪身子,雙手伸了出去。
他把毛巾覆上她的右手,一根一根擦著她的手指、指縫,再換左手。她嗅見了檸檬味,問︰「檸檬水?」
「可以去除一些腥味。」
「喔。」她盯著他低垂的眼睫,視線往下,落在他唇上。
「好了。」他抬臉,與她對上目光時,她急急別開目光。
簡希握起杯腳,一口飲盡杯里的白酒,正要拿酒瓶,另一只手動作更快。
周磊起身抓過酒瓶,朝她晃了晃,道︰「剩這一些,留給我吧。」
她瞄一眼他的杯子。「你杯子里還有,我一口也沒,那些給我。」
他垂眸看她。「你喝太多了。」
似乎真是喝多了,她覺得自己好像醉了,醉在夜太美,醉在他的愛情太美。她抿了抿唇,道︰「我又不開車。喔對,你等等要開車送我回去,不該喝酒,所以那些是我的了。」她半個身子傾向他,一手抓著他的褲腰,另一手抬高,就想奪下酒瓶。
「我可以不開。」他手半舉,笑著避開她。
她干脆從椅子上下來,站到他面前,手又去撈他手中的酒瓶,他笑,往後退半步,存心逗她。她怨怪的口吻︰「那我怎麼回家?」
周磊不動了,含笑的深眸靜靜凝視。「這里是你的家。」
他眼里盛著溫柔的光,珍愛多情,她所有偽裝的鎮定與淡然在這刻被這樣的眼神揉碎,她眼底升起水霧,她在一片水光中伸手笑道︰「當老板的人要大器點,不就一點酒,給不給我嘛!」
「給,怎麼會不給。」他單手攬上她的腰,稍一施力,她重心向前,下意識伸手一擋,雙手貼伏在他胸口。
她抬眼,就見他仰起下顎,以口就瓶口,然後臉一低,隨即貼住她的口;下一秒,少許酸甜的果香被喂入口中,溢出她唇角,他微偏角度,舌忝了干淨。
他在試探,而她並未反抗,只抿抿嘴,似是意猶未盡;他又飲了口酒,把酒瓶擱下,雙手搭上她的肩,低首貼她的唇。他泛著涼意的唇瓣在她唇上輾轉出溫度,才撬開她的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