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筆試時間從上午九點半到中午十二點。
面試時間則從下午一點三十分開始,沒有確切的結束時間。
回想稍早的筆試,白雪隻實在很慶幸,她有上到專長皮鞋的意大利籍老師的課。
老師對皮質認識相當廣泛,且很懂得利用該材質進行設計。
她很喜歡老師的設計概念,先研究材質之間的差別,再利用其特質設計出特別又舒適的鞋款。
她覺得這點跟愛情有點像,都要先了解本質,而非天馬行空的空想,才可能擁有最適切的創作。
了解素材本質很容易,但了解男人可就沒這麼簡單,套句美國影集「Dr.house」常說的話,人都會說.
不管是有意或者無心,人都太習慣隱瞞部分的自己,甚至在有人戳破它時,還會覺得被冒犯。
白雪隻常想,如果每個人都能坦率表達自己的渴望,公開接受自己的過去,是不是這個世界就不會這麼孤獨?
這一點是很公平的。
不管我們出生背景為何,都有著不為人知的悲傷秘密,一塊我們極力隱藏、鮮少對人松口的秘密。
秘密之所以為秘密,有兩種可能,一是為了避免自己受到傷害,二是深怕愛自己或自己所愛的人受到傷害。
白雪隻坐在會議室里舒適的椅子上,看了眼手表,再拿出從網絡上打印下來的考試說明。
「五十二號。」她輕念出聲。
她估計應該可以面試結束後再去吃飯,否則以她現在輕微胃絞痛的可憐狀,吃什麼東西都如同嚼蠟。
下午一點三十分開始面試,共有五間meetingroom,所有人員分成五批面試。
所有過程都有錄像,由第一位面試主管篩選餅後,第二階段則由五位主管交叉審核,最後交由總經理裁定,總監簽名同意。
白雪隻沒想到面試主管這麼能聊,每面試一位幾乎都要花上十五分鐘,等她面試完時,已經下午四點左右。
前腳剛從meetingroom走出來,精神一放松,她滿腦子只剩下斗大的幾個字——
餓!
超餓!
餓死啦!
她快速往大門移動,決定要先狠狠吃上一頓。
隨便來點什麼都好,現在她饑餓的等級,絕對可以把鹵肉飯吃得像滿漢全席一樣美味。
餓昏的白雪隻正要踏出大門的那一秒,眼尾一掃,恰巧看見闕仲典正在跟一名背對她、西裝筆挺的男人交談。
就在她遲疑著要不要打聲招呼再離開時,闕仲典像感應到特殊的注視,立刻側過頭,銳利視線穿透半個大廳的距離,直接射向她。
白雪隻被他強悍眸光鎖住所有動作,她就這麼站在原地,眼睜睜看著他低聲說了句話後,便朝自己大步走來。
看著他越來越靠近,她發現心跳越來越快、越來越快……早上被他輕輕一吻的手背,也開作怪起來,正隱隱發燙著。
每次只要他出現在自己面前,她就臉紅心跳、渾身不對勁。
「一切順利嗎?」闕仲典走近她身邊,敏感地察覺出她的不對勁。
她的臉一陣白一陣紅,當他在她面前站定腳步時,她還試著不著痕跡往後退一小步。
她的考試不順利嗎?
「還不錯,面試我的主管人很好,感覺他好像還滿喜歡我的作品。」她深吸口氣,把亂七八糟的感覺壓進心底,水眸浮現擔憂。「你呢,來得及趕回來考試嗎?」
闕仲典淡笑不語,雖然他沒說話,但白雪隻自動將他的反應歸類為「安全上壘」,結局完滿。
「你看起來好像很累?」他輕松開啟另外一個話題。
「不是累,是餓。」她垂下雙肩。
「嗯?」他困惑地輕皺眉。餓?
「你中午有吃東西嗎?」見他點頭,白雪隻覺得雙腳虛浮,有點撐不住自己了。「我沒有,本來以為面試速度會很快,結果一直餓到現在,我餓到全身都在發抖。」
「我知道這里有間不錯的日本料理店。」
「貴不貴?」她搖搖頭。「算了,听起來好像很貴,我現在沒有錢去吃貴的東西。」
依照她現在饑餓的級數,根本是隨便吃隨便美味,實在沒必要去吃「貴松松」的日本料理。
「我請你。」
他要請?白雪隻露出狐疑又帶點戒備的眼神。「為什麼?」
「當作你替我擔心的謝禮。」闕仲典坦然的態度,有種神奇的魔力,讓人很難拒絕他提出的任何要求。
「替你擔心就有免費的飯可以吃?」她驚詫地瞠大亮眸,「下次有這種好康記得叫我一下。」
聞言,闕仲典微愣,隨即低笑出聲。
「不是說餓了?」他邁開長腿往前走。
「是快餓死!」白雪隻露出一臉「我真的快不行了」的模樣。
現在她懶得跟他辯,既然人家都說要帶她去吃好吃的,那就去吃吧,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
不過就是一頓飯,能貴到什麼程度?
雖然他說要付錢,但她沒有理由讓他破費,大不了到時各付各的,先吃再說。
她真的好餓啊……
听了她大方坦率的話,闕仲典的嘴角不自覺又向上揚了幾度。
他伸出手模模嘴角,察覺到她對他的影響力,她的不做作、善良、單純、熱情,每一項在她身上展現的特質,都讓他想更進一步了解她、靠近她。
在闕仲典的帶領下,他們來到一間裝潢講究的日本料理店「京都」,白雪隻一踏入店門口,一顆心立刻往下沉。
她甚至不用看菜單,光看店面裝潢典雅的等級,就知道這一餐搞不好會吃到讓她必須跑去領錢。
不過,闕仲典完全沒給她反悔的機會,毫不遲疑的走到座位,態度坦然地交代服務生,先送來可以立刻品嘗的餐點,然後才坐下來慢慢點菜。
服務生很快端上熱茶、冰水、熱毛巾,還有十幾個小碟子盛裝的精致輕食,整個點餐過程,白雪隻根本就像個一邊吃零嘴,一邊看好戲的觀戲人。
服務生仔細解釋每一道菜的用料跟烹調,闕仲典則頻頻詢問她愛吃的口味,「偏咸還是偏辣?」
望著那雙漂亮的黑眸,宛如貴族般的優雅舉止,她實在無法把「有得吃就好」這種話說出口,只好說出「接近日本人真正的口味就好」這種話。
服務生退下後,他朝她投來一記詢問的眼神,白雪隻聳聳肩,「我對日本人的口味還滿好奇的。」
話一說完,闕仲典勾唇淺笑。
好奇很好,一個對任何東西都能保持好奇心的人,最適合從事創意的工作。
這類人勇于挑戰,又有足夠的好奇心,能大量吸收不同的知識。
整個進餐過程,他們很少交談,直到把自己喂到八分飽時,白雪隻才心服口服地點點頭。
餐點好吃沒話說,尤其是握壽司跟海苔壽司,好吃到讓人好想天天光顧!
闕仲典光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對這一餐滿意得不得了。她一向都這樣嗎?把所有情緒如實表現在臉上。
「東西還合你胃口嗎?」以前他問這句話的用意,主要出于社交禮貌,但在面對她時,是出于真心想知道。
「這里的握壽司跟海苔壽司,好吃到會讓人想噴淚,如果可以天天吃到這麼美味的壽司,我就死而無憾了。」她燦亮著雙眼,緊握著手中的烏木筷子,露出認真向上蒼祈禱狀。
「哪有這麼夸張?」闕仲典看著她,低笑開來。
「你不要以為我在演戲,我是真心喜歡這里的壽司,如果價格能便宜一點,我說不定會天天來這里報到。」白雪隻說得很是認真。
她盯著他臉上帥氣到翻掉的微笑兩秒,像要躲開什麼致命的攻擊般垂下目光,幽幽開口,「我發現了一件事。」
「嗯?」他回過神。
「你好像很愛笑?」她試探性地問,抬起眼快速看他一眼。
「跟你在一起時,笑的頻率是高了一點。」
「為什麼?」她垂下目光,眼珠子左右游移了幾圈,有點受傷的問︰「我看起來很可笑嗎?」
聞言,他優雅地低沉笑開,「我不會這樣形容。」
他不懂,她怎麼會想到那里去?
當一個男人看著一個女人會忍不住微笑時,通常只代表一件事︰他對她十分有好感。
「不然是怎樣?」白雪隻眨眨眼,壓低音量問道,「難道是我做了什麼蠢事?」
「都不是。」闕仲典將她可愛又自然的反應盡收眼底。「跟你相處時,我感覺很自然、很舒服。」
「因為心情變好,就笑出來了?」她露出困惑不解的狐疑表情。
「大致上是這樣。」他輕笑。
她瞪大亮燦燦水眸。「你讓我覺得自己好像一個很柔軟的抱枕。」
「為什麼是抱枕?」闕仲典听見她的比喻,在腦中換成具體影像,莞爾一笑。
為什麼?
白雪隻愣了一下,思忖兩秒後,心無芥蒂地開口。
「大概是每次回家跳上沙發,抓起我的大抱枕時,就會舒服到忍不住想要微笑,然後我會打開電視,往往不到半小時,我就能睡倒在沙發上。」
「你常把自己搞得很累?」
「我也不知道怎樣算把自己搞得很累,不過,我很清楚自己還滿重眠的,有機會睡就睡,我的好姊妹常說,能睡就是福。」提起妍熙,她眼中閃過一絲不舍,闕仲典看在眼里,卻沒有唐突問出口。
此時她腦中都是妍熙剛離開那個臭男人時,每天憂郁又難以入眠的憔悴模樣。
生下那個臭男人的小孩,也就是可愛的樂樂後,不管她怎麼鼓勵妍熙,妍熙卻已放棄追求幸福的權利。
白雪隻陷入思緒里,而他則在旁靜靜觀察著,直到手機震動,他才輕聲對她說了句抱歉後起身接電話。
闕仲典很快結束電話,回座位時,她剛好站起身。
「要走了?」
「嗯,晚點還有事。」今天她要去書店接樂樂,把她帶回家洗澡、哄她睡覺,讓妍熙今晚可以輕松一點。
白雪隻與他走向大門,經過櫃台時,她直覺要往那里走過去,卻被他拉住手臂。
他對她搖搖頭,不用言語,她立刻明白他的意思。
「你把賬單付了?」她的注意力不在談話上,而是被他握著的手臂。
兩人肌膚踫觸的地方熱得發燙,白雪隻發現自己不但不討厭,反而還有種喜悅的感覺。
她又來了。
白雪隻輕微一震,難道自己對他……
闕仲典緩緩拉開一道微笑,「就像我們之前說好的。」
「可是讓你請客,我覺得很不好意思。」他們才見過幾次面就讓他請客,尤其還這麼貴,她良心過不去啊。
「沒關系,下次換你請我。」
听見他暗示兩人還會再踫面,白雪隻頓時覺得手臂的熱度迅速席卷到全身,令她渾身發燙不已。
她呆呆望著他。
那對深邃的黑眸里,她看出男人看女人的眼光,充滿吸引又帶著令人心跳加速的侵略魔力。
在兩人注視的目光里,她很清楚讀出一條訊息︰他想追她,而且還一副志在必得的自信模樣。
重點中的重點是——
她的心居然因此不斷冒出甜蜜的泡沫……
當暗示變成明示,他們也越走越近。
一開始是他請她,後來她搶著回請,然後他又使出先把賬單付掉的大絕招,結果一來一往,一直約出去吃到……不知道第幾頓飯時,兩人心里都吃出了一股親昵感。
漸漸的,每個星期五、六晚上,是他們約會吃飯的時間,甚至不用明說,下意識便會把這兩天晚上空出來,跟對方出去約會。
愛情,對有些人來說,是一場語言的交流。
但對有些人來說,卻是不需要言語的默契互動,就像有一部電影,講述語言不通的兩個人,也能透過隱隱約約的默契,談一場戀愛。
今天是星期六,兩人照例約出來吃飯、看電影,從戲院出來後,闕仲典沒有直接送她回家,而是開車上陽明山看夜景。
此刻,他們坐在情人坡上看夜景,手中各自捧著一杯熱咖啡,邊喝邊聊天。
「我有個從小到大的好友,邀我參加他的生日party,可是他提出一個要求,讓我很苦惱。」闕仲典轉頭,專注看著她。
「什麼要求?」看他皺眉,她也忍不住苞著皺起眉頭,著急追問,「有我能幫得上忙的地方嗎?」
「沒有人能幫我,除非——」他嘴角一撇,瀟灑笑開。
「除非什麼?」
「除非是真心……」
「除非真心想幫你?」白雪隻眉頭皺得更深了,沒察覺他正在偷笑,掏心挖肺地表明,「我既然開口問,當然是真心想幫你。」
「不是,他要我帶個想認真交往的女人一同出席。」闕仲典伸手攬住她的肩,往他懷里一帶,用身體為她擋去夜晚冰冷山風。
白雪隻屏住呼吸,瞠大雙眸看著他,原本感到寒意的背部,突然變得好溫暖,令人眷戀。
他剛剛說什麼?什麼「帶個想認真交往的女人一同出席」?她感覺臉頰一片熱辣辣。
他在暗示什麼嗎?
「雪隻,你願意陪我出席嗎?」他凝望著她,態度再認真不過。
「這是告白,還是單純邀約?」眼珠靈動轉了半圈,她雙手抱胸,抬高下巴,慧黠發問。
闕仲典愣住一秒鐘,隨即低笑開來。
「借邀約之名,行告白之實。」他聳聳肩,坦承相告。
「真誠實。」她在嘴里嘟囔。
「你不喜歡?」
「我喜歡誠實的男人,不喜歡任何欺騙或隱瞞。」
「你現在是假借贊美誠實之名,行告白之實?」他收起笑臉,雙眼直盯著她,唯恐漏掉她臉上任何細微的表情。
「少得了便宜又賣乖。」白雪隻沒好氣睞他一眼,感覺臉頰又燙了。
闕仲典看著她臉上美麗的紅暈,心里已經知道答案,但仍想听她親口把話說出來。
在壓上她誘人粉唇的前一秒,他撇嘴一笑,嗓音粗嗄,低問了一句︰「結論是?」
「那天我應該穿什麼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