聰明如齊可禎豈會不知聞人璟的用心良苦,從她成為名符其實的嫡長孫媳後,她便看出他背後︰連串的算計,如謫水穿石般無聲的潛入,似流水般遶透進她的心。
一開始他用送書麻痹她,無數的好書和千金難得的孤本,讓她喜不自勝的沉浸在浩瀚無涯的書海里,一頭栽下去便忘了今夕是何夕,旁人說什麼全听不進耳。
他就是投她所好,等她廢寢忘食的投入書中後,接下來只需動之以情的打動她父母。
可笑的是,還是她在後頭幫著出主意,將爹娘的心頭好全無保留的泄露,讓他得以攻城略地,迅速攻佔齊家所有人的心。
一群人是背著她進行婚事的,她根本不知道婚期已近,直到莫名披上嫁衣,她才驚覺被設計了,傻傻地走入人家布好的網,如受困的獵物掙月兌不了,只有上花轎的分。
起初她是惱怒的,因為她沒想過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嫁人,前後不到三個月,可是感受到他無微不至的呵護和疼寵,神人般的聞人璟心中有她,她還有什麼過不去的坎?
「不笑話,疼你還來不及,你是我心口的朱砂痣。」聞人璟握起柔若無骨的素手往自己胸口貼放。
「你最好說話算話,不然……」她做出掐頸的動作,做完之後自個咯咯笑地倒向丈夫懷里,藕白雙臂纏繞他頸肩。「我們好像離題了,剛剛明明在講你那位千嬌百媚的表妹。」
「她怎麼了?」他暗嘆。好不容易才把話題轉開,沒想到又繞回來了。
齊可禎不滿地往他臂肉一掐。「你還給我打馬虎眼,看不出粘家表妹對你情意深童嗎?我們才成親幾日,她幾乎每一天都來‘拜訪’我,然後與你不期而遇。」
連絡感情是假,來勾引別人的丈夫才是她的目的。
有誰打扮得花枝招展、唇上涂紅、面頰抹粉地往新婚夫妻的房間闖,不管人家願不願意見她,如入無人之境的走到每日起居的臥房,恍若是院子的女主人一般,指使著一院子的丫頭、婆子,連嬤嬤們告誡她不可造次也遭喝斥。
粘虹玉花招百出,仗著她不可能不見客的禮數,一再上門要與新婦閑話家常,可是在她的口氣中听不到半絲對表嫂的尊重,反而隱隱有怪罪之意,埋怨齊可禎不該嫁入聞人家。
「不理會不就得了,把院門一關,閑人莫近。」這他從前的做法,阻攔她不死不休的糾纏。
對于心術不正的粘虹玉,他向來沒放在眼里,要不是看在他娘的分上,他早把她趕出去了。
「哼!你倒說得簡單,以前你一個外男當然不好見後宅女子,可如今我們成親了,她日日打著姊妹的旗幟來見我,我是剛進門的新婦,哪能明目張膽的說不見就不見。
「不要忘了她姓粘,若是我一時難忍將人轟了出去,打的是你親娘的臉面,你身為兒子難做人,我這為人媳婦的更難為,明知她不安好心還要笑臉以待,像吞了十只蒼蠅般犯惡,她快踩到我的底線f。」
听出她話中之意的聞人璟會心一笑。「你想怎麼做我都支持,只要不傷及人命,咱們是厚道人家。」
「例如讓她幾天下不了床呢?」她不是沒脾氣,只是沒必要與人交惡,仁善之人有余福。
「幾天?」他挑眉。
「十天半個月吧。」她聳肩。至少要粘虹玉有所收斂,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軟柿子雖然好捏也會沾上一手濕,得不償失。
「好,是該給她個教訓。」表妹的年紀漸長,想必她也急了,再不在這兩年嫁人,旁人的閑話會刺得她無處可躲,到時她不是到庵堂修行,便是把自己塞給有頭有臉的男人
為妾。
聞人璟哪會看不出粘虹玉的心思,打她十一、二歲就在他身惻繞來繞去他便知曉了,那時他以為她是孩子心性,過幾年就好了,還透過太君的手為她安排了一件婚事。
後來他娶妻柳氏,她消停了一陣,似乎真有意嫁做入妻,她娘還準備了一筆豐厚的嫁妝,當是嫁女兒般出閣。
孰料拖了一年還是沒嫁成,最後居然解除了婚約,而後沒多久柳氏便產後血崩、香消玉殯。
他對外宣稱守制一年,閉門謝客,這才讓一直住他眼前湊的「可人」表妹暫且沉寂了許多,不過宵夜、點心倒是沒斷過,她極力的表現賢慧的一面。
丈夫說了好,齊可禎心里反而生了別扭。「說,你是不是給了她什麼承諾,不然她為何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好像她才是正妻,每次都用訓示小妾的語氣告訴我怎麼服侍夫君。」
「你惱了?」他取笑。「惱了。」她咧開牙,做勢要咬他。
聞言,他樂不可抑,對毫不遮掩、坦誠以對的她更加份愛幾分。「以你相公的嚴謹,你想有可能對一個時時想算計我的女人許下承諾嗎?她還不值得我費太多心思。」他忙著辦案,哪有空閑理會後宅小事。
「你是說她自做多情?」她一听就樂了,小臉揚起一絲軟甜笑意,小巧的梨渦忽隱忽現。
「我是說你該清理後院了,把咱們的院子管起來,該留的留、該攆的攆,不用管他是誰的人。」她該樹立起主母的威儀,讓人知道誰才是「懷秋院」的主人,不容奴大欺主。
「讓我做主?」盈盈水眸眨著亮光。
「你是我聞人璟的妻子。」
他的一句話彷佛聖旨,給了齊可禎莫大力量,她眼中的眸光更為熠亮。
「那我真要隨自己的意願大殺四方了,你可別怪我得罪人。」有他這張虎皮當大旗,她可要橫著走了。
他笑著低下頭,往她唇上一啄。「我得罪的人還少嗎?」
夫妻倆半斤八兩,誰也不是怕事的人。
兩人吻著吻著氣息都有些不穩,看著面帶紅霞的妻子,聞人璟的大掌情不自禁撫上她的衣帶。
「聞人敬軒,你是天上星宿下凡,怎能白白宣yin……咦!那是誰?」笑鬧中的齊可禎忽然睜大眼,連忙從丈夫的懷里坐正,一臉她什麼壞事也沒做的正經樣。
一個穿鴉青色繡鳳仙花斜襟童服的小男孩站在門口,旁邊是通傳好幾聲卻沒听到回應的流紫。小男孩小臉糾結,似在猶豫要進還是退,掙扎得眉頭都打結了,一張巴掌大的小臉看起來很苦,彷佛吃了黃連,讓人想給他一顆糖吃,哄他開心。
「他是聞人臨,柳氏所出的長子,新婚那日本要讓你們見一見,但他染了風寒,不好折騰孩子。」聞人璟在說著獨子時,神色緊繃的看著妻子的神情,深如譚水的雙眸泄露了他此時的不安,雖然她早知他有孩子,可實際上見了能不能接納,又是另一碼事。
小妾、通房可以送走,她們對于他並非必要童視的人,遠遠遣走了他倒還清心,省得後院一團混亂。
可是兒子終究是他的骨血,他不能丟棄他。
以後他和禎兒會有其它的孩子,臨兒在府里的地位就會顯得尷尬,他一時半刻也沒想到要怎麼安置他,打算先看看妻子的反應,若是她能接受,自是一切照舊,否則他得考慮提早送兒子入族學,再派個嬤嬤、丫頭照顧他。
「你沒給他吃飯嗎?長得比竹竿還。」喜歡孩子的齊可禎見到可愛的小娃兒,歡喜的朝他招手。
聞人臨小腦袋瓜兒一偏,看了看招手的清妍女子,走得很慢,比蝸牛還慢的挪腳,走了五、六步後就停下,怯怯的望望父親和齊可禎,再走兩步,再看一看,又拖著後腳跟走來……
那雙黑幽幽的眼楮和聞人璟如出一轍,眼楮里有閃閃的星光和一絲無措,別人多看他一眼就臉紅,小嘴一抿,半句話也不說,沉默得像只無嘴的葫蘆,敲不出聲響。
「我叫齊可禎,你呢?」齊可禎聲音很輕,怕嚇走松鼠一般的男孩,她越看他越喜歡。
人和人的緣分很奇妙,她看這孩子一眼就投緣。
就在以為他不會開口時,他小臉靦腆地紅了又紅,吐出了聲音,「……我、我是聞人臨。」
一旁的聞人璟驚喜的看著齊可禧,意外她的溫柔,意外她能打開兒子的心房,不禁期待起她還會做些什麼。
「那你知不知道我是誰,我是說除了我的名字。」他的眼里除了好奇,還有一絲小心。
他遲疑了一下。「他們說你是後娘。」
「他們是誰?」看來這院子里的「鬼」還真不少。
他說了幾個名字,卻不知這幾人在今天過後將徹底消失。
「你听過後娘會吃小孩肉的事嗎?」她故意發出陰森森的聲音。「吃小孩肉?!」他驚訝的睜大眼。
「那你有吃過清蒸人肉,炒人肉,烤人肉嗎?」小腦袋搖得像波浪鼓。
齊可禎笑著一拍手。「我也不吃人肉,更不吃小孩肉,所以我不是吃人的後娘,只是你的娘,老天爺把我送到你身邊疼你。」
「娘?」那是什麼?
看他不甚了解露出傻樣,她笑得更開心。「娘就是會疼你的人,來,娘念書給你听,咱們不考狀元,只要長得比你爹高就好。」
「比爹高?」聞人臨雙眼睜得又大又圓,看著在他眼里比樹還高的男人,他重重的點頭。
比他高?!
就憑這根沒他腿高的小豆芽?
不以為然的聞人璟認為妻子太異想天開了,不是青出于藍必勝于藍,雖然他也希望兒子能比他更好。
可是看到妻子三、兩句話就吸引了兒子的目光,屏住呼息的他終于能正常呼息,看來他之前的不安是多余的,他們倆相處得比他想象中的融洽,並未往不好的方向發展。只不過看他們一問一答間的歡快神情,他有種被冷落的感覺,好像他被母子倆排擠了,擠不進他們之間。
真令人嫉妒,可看著眼前的一大一小,他的目光卻是滿滿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