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人鳳沒注意妻子閃閃爍爍的眼神,真當唯一的嫡子肯上進,讓他後半輩子有靠,歡喜得眉開眼笑。
就是此時,沒事人似的聞人勝大大擺的走過來,手中耍弄著一把金骨錦面的折扇,邊走邊哼著小曲。
「敬文,過來。」這孩子越大越像他,龍姿鳳章,高大結實,不做文官也能習武,必是一方大將。
「爹,有什麼事?」聞人勝大步走來,臉上猶帶高人一等的自,腰間系了玦葫蘆玉佩,頗為招。
「听說你在書院的功課很好,那爹來考考你。」每個為人父者都有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願望,聞人鳳也不例外。
「嗄?!考、考我……」聞人勝頓時慌得結巴。
沒瞧見兒子一臉心虛,他滿心期待的當場考起試。「我也不考你難的,就背一段大學之道。」
「啊!大學之道……呃,這個……在明明德,在親民,在、在止于什麼善,知止而後、後有定,定而後……靜,靜而後……安,物有本、本末,事、事……爹呀,我們最近在教孟子,大學篇不學……」
聞人鳳听得臉色鐵青,抬手就打。
「啊!勢,別打、別打,我背我背,你要給我時間背,學過的都還給夫子了……啊一痛,我的頭快被打破了,娘,你快救我,我可是你唯一的兒子!」
背書背不好的聞人勝被打得抱頭鼠竄,上蹦下跳的連連閃避他爹的拳頭,最後還窩囊的躲在他娘身後。
「連大學之道都背不好,你念的是什麼書呀?!我還指望你考個舉人,可你自己說說,你對得起爹娘對你的期盼嗎?臭小子,你給老子過來,不準躲!」不打不成器。
「不躲不就被你打死了,我又不是傻子。」當然要跑嘍!他爹的拳頭很硬,打人很痛。
「你躲我照打不誤,幾天沒叮著,你連頂撞都學會了,你到底在書院里給我學了些什麼?!」
恨鐵不成鋼的聞人鳳把兒子拉出來用鞋底抽,抽得他哇哇大叫直喊疼。
「好了、好了,別打勝哥兒,他也不是不想讀書,是書院的夫子沒用心教,咱們勝哥兒是文武全才,只要他肯學還愁不通透,他就是被不長眼的夫子給耽誤了。」癩痢頭的兒子也是自家的好,林氏看兒子自然是怎麼看怎麼好,錯的都是別人。
「對對對,都是夫子沒教好,我明明想學他們卻不肯教,嫉妒我天生資質佳。」為了推卸責任,避免責罰,聞人勝很不要臉的點頭如搗蒜,將過失推給書院的夫子。
「你還有沒有羞恥心,照書背還能怪在夫子頭上,要知道你大堂哥六歲大的時候就能將《大學》倒背如流,你為什麼連他的一半也做不到?!」他為誰辛苦為誰忙,養個蠢才兒子。
一提到聞人璟,聞人勝就情緒不佳,不平之氣油然而生。「大堂哥是神童,打小就展現不凡才華,十個我也比不上半個他,你拿我跟他比什麼,他根本不是人。」
是呀!不是人,是妖魔化身,才會有非凡才智。聞人鳳嘆息一聲,「我不要求你跟他一樣,至少不要落差太多,讓我走出去能驕地跟別人說這是我兒子,他剛中舉人……」
那廂聞人鳳氣急敗壞的教子,這一邊的粘氏姑佷也一肚子怨氣,臉色都黑得像炭頭。
「姑母,你疼不疼?」
嘴角都燙出個大燎泡了還能不疼嗎?這不是問來橈人心肝?粘氏的嘴唇都腫了,痛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疼呀!我這嘴都要張不開了,你抹的是什麼藥膏,為什麼一點用也沒有!」
她快痛死了,連喝水也痛。
一抹不耐煩被粘虹玉垂落的長睫掩去,她裝出關心的神情,似乎泫然欲泣。
「才剛抹上去哪有那麼快見效,姑母你忍一忍,一會兒就不痛了。」「痛是我在痛,你這孩子哭什麼?」人都還沒死呢!她哭什麼喪,哭得人心情煩躁。
「我是心疼姑母你,那個女人心太狠了,居然讓人喝熱茶,我真恨不得……,恨不得替你受罪。」換成是她,她會擺出婆婆的譜,直接把滾燙茶水往那女人臉上潑去,姑母的膽子還是太小了。
「好,你是好孩子,姑母知道你心地善良,不過這事也怪不得你表嫂,她哪曉得茶水是燙的,是我自己性急,想一口喝了了事。」婆婆一喝斥她就膽怯了,哪敢再折騰新媳婦。
她竟然想將此事輕描淡寫的一筆帶過,不做任何追究?粘虹玉對于粘氏的軟性子感到無比憤怒,身為聞人一族的族長夫人,她完全沒有配得上這個身分的氣勢。
「姑母心善,虹玉是跟你學的,可是……」
「可是什麼?」她做得不好嗎?
「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姑母在府中已經越來越沒地位了,不僅二嬸瞧不起你,不時說兩句風涼話刺你一下,現在新媳婦也不把你當一回事,虹玉擔心姑母以後的日子會越來越不好過,誰見了都會踩你一腳。」她必須鼓動姑母和那個不要臉霸佔她位置的女人斗,否則她全無機會。
「不會的,你想太多了,有璟哥兒在,這府里沒人敢給我臉色看。」難得聰明一回的粘氏還記得她有個能干兒子。
「姑母,不是我多想,而是要未雨綢繆,你看你今兒個燙到嘴,表哥連問都不問一聲,反而連忙攙扶那個女人回去,唯恐她跪久了會跪出腿疾……老話說兒子娶了媳婦忘了娘不是沒道理的。」表哥是她的,那野女人憑什麼跟她搶。
「呃,這……」好像有點道理。
「不是虹玉要背後論人是非,才入門第一天就敢對婆母不敬,日後還能指望她孝順你嗎?姑母得找自己人幫你,要你信得過的人才行,不是你的心應誰會對你掏心掏肺?」耳根子軟的粘氏听進去了,不知所措的看著一臉優心的粘虹玉,心中多了不安。數日後——
「你說你那虹玉表妹是怎麼回事,她是不是腦子有問題?」人要是正常就不會老跑來跟她說那些話,讓人好笑又無奈。聞人璟仍在休婚假,一早就和嬌妻膩在一塊,可齊可禎卻提了他不想多談的人。「還好你沒說我跟她有奸情,揪著我耳朵興師問罪。」他該慶幸娶了個明理的妻子,不會胡亂猜疑。
齊可禎沒好氣用書砸人。「你真是聞人璟?不會又去了什麼人生販賣店,里面的芯被人換了。」
「如假包換。」他身手矯健的出手一捉,翻開妻子剛看的那一頁,接著看下去,神情專注。
「可我認識的聞人璟是一板一眼的夫子,行事嚴謹,為人冷肅,最是不屑閑談打趣,怎會沒臉沒皮的自曝和人有奸情,而且我是賢淑宗婦,怎可能做出女敕人耳朵的失德舉動,你的身分著實可疑。」成親後,他簡直是不要臉了。
笑聲低沉,聞人璟走向妻子所在的矮榻,坐在她身邊,一手輕摟著她溫潤香肩。「在房內,對你我行事無須顧忌。」
「出了房門又扮成道貌岸然的假學究?」他這一套真唬人,可憐無數學子受其欺瞞,她也是其十一個。
「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做什麼就得像什麼,不過在遇到你這個妖精前,我可是表里如一的君子。」意思是他被她帶壞了。
「哼!你就胡說吧!本性使然還敢賴我,我一個小小女子哪有本事影響本朝最剛正不阿的大理寺卿,我怕被捉進大理寺問話。」他與她所熟知的夫子差距越來越遠了,那個聖人一般完美的聞人璟是坐在神壇上供人膜拜的,而她身邊的這個是有血有肉的凡人身軀,能抱、能摟、能和他打趣。
「你就淘氣吧,還取笑我。大理寺可不是尋常百姓想去就能去的地方,里面關的是品級不低的官。」大理寺只受理棘手案件,大都與高官甍門扯上關系,甚至是吃著皇糧的皇親國戚,地方官不敢審,就往大理寺送,所以說他得罪的人真不少。
聞人璟身上有一股浩然正氣,令作奸犯科者為之膽寒,他無須上刑,只要往嫌犯面前一站,那人便竹筒倒豆子般一五一十的招供、畫柙、拔馬鈴薯似的告知一串共犯。
「我當然知道那是良民止步的地方,誰瘋了想去,不過你也要留心點,不要以為自己刀槍不入,畢竟你在明處,人家在暗處,暗箭難防。」嫁「他之後才知他處境之艱難,除了部屬和門生外,他幾乎沒有朋友。
她起碼有幾個談得來的閨十密友,能互吐苦水,而他和人一見面談的千篇一律是公事,好生無趣。
「你關心我。」他笑著收攏雙臂,將愛妻抱滿懷。
齊可禎調皮的一皺鼻,故作嫌棄。「我只是不想守寡。」
他失笑。「禎兒,為夫不會早你一天離去,黃泉路上作伴不寂寞,我們都不飲盂婆湯,你我來世再做夫妻。」
越和她相處越覺得一生相守不夠,她有更多的美好他尚未一一挖掘,她是他費盡心思握在掌中的明珠,有她,他心是暖的,他想今生今世他再也遇不上一個令他如此動情的女子,他永遠也看不夠她。
「呸!呸!呸!才剛成親說什麼觸霍頭的話,忘記、忘記!聞人敬軒,你是要陪我走到白頭的人,我們不說來世,只論今生,把這輩子過得多彩多姿就不算辜負我了。」她的天空是湛藍色的,沒有陰雲,光釆奪目。
「好。」他哄孩子似的應道。
「別嘴上應了,心里笑話我天真,我的志向真的不大,吃好、睡好、看好書、听好戲,寫出感人肺腑的戲文,我的心願很小很小,小到就多出一個你而已。」萬古流芳不是她耍的,名留千古更是虛的,人生在世不愧于天地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