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真一眨眼,露出調皮神情。「大不了我跑給他追,以夫子沉穩到近乎無趣的性子,也只能在口頭上數落我幾句,不痛不癢,我當廟里高僧念經,一听睡意就來。」
「你呀!全族學的學生也只有你敢和他對上,我不知是該同情你還是可憐他。」或者兩個都讓人無力。
一遇到他這個「表弟」,他是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飽覽群書的她比誰都聰明,慧黠憐俐,可是所學所知從不用在正途,讓人好笑又好氣,倍感頭疼呀!
「難道表哥想讓我去參加科舉?」她眼兒一睨,那眼中波光瀲灩,彷佛一泓秋水。
「不不不,你千萬別這樣想,真哥兒這般就好,不要有任何不該有的想法。」聞人宴一抹冷汗,趕忙出聲阻止,他還年輕,尚未功成名就,可不想被株連九族哪!
齊真噗哧一笑,一口白牙潔如編R。「瞧你嚇的,隨口說說也不成,我可沒想過要禍害自家爹娘。」
只禍害他人。他不厚道地月復誹。「不上課也別整日待在登雲閣,若是被人逮著,有得你抄不完的書。」
「唉!不來登雲閣又能去哪里,沒書我就走不動呀!」看不到她就莫名地不安,非聞到書香味不可。
齊真家開的是書肆,從小就沐浴在筆墨紙硯的氣味中,她已習慣在書香里尋求安定,有書的地方就能令她安心。
「心煩?」
「是心靜不下來。」老覺得煩躁,想摔東西。
「姨父、姨母又傕你成親?」他有些幸災樂禍。
她沒好氣的一哼。「我看到你揚起的嘴角了,少笑話我,今日的我便是明日的你,你也逃不掉。」
聞人宴壓下嘴邊的笑意,略做安慰。「當初你和姨父、姨母說好了,用一年的時間入聞人氏族學,讓你看所有想看的書,之後便要听從父母之意,男大當婚,女大當嫁。」
「可是還不到一年呀!我才來了半年而已,阿爹、阿娘就忙著相看,好像一年一到就得立即拜堂成親,一不曉得他們在急什麼。」非把人逼瘋嗎?好歹有個適應期嘛。
「想想你幾歲了,一年或半年有什麼差別,姨母在你這年紀已為人妻了。」早做準備早放心。
哼!話不投機半句多。「算了,跟你這根木頭無話可說,你肯定站在我爹娘那邊,我唾棄你。」
被唾棄的人毫不在意,反倒笑得特開懷。「真哥兒,你要去哪兒,回學堂上課嗎?表哥送送你……」
其實是看熱鬧的成分居多,看聞人璟和齊真師生大戰。
「不用,我回宿舍睡覺。」一夢千年,希望睡一覺起來,心中的煩悶能一掃而空,回歸平靜。
不讓人跟的齊真一揚手,知情識趣的流紫便安靜無聲的把幾上的書本紙硯收進藤編的書篋里,主僕倆回了住處。
出了登雲閣,繞過林子轉了個彎,就可見她們住的小院,門口那一排翠綠竹子,高高的竹子迎著冷風巍巍站立,它是寒冬中唯一的青綠,不畏寒霜而挺立。
背著書篋的流紫走在前面,骨節略粗的五指推開半掩的房門,因為從無人造訪,也不會有偷兒敢來聞人氏族學光顧,位處僻遠的居處犯不著上鎖,但她們外出前門是緊閉的,是誰進屋了?
「回來了?」
小臉微繃,十分警戒的齊真剛一踏入屋內,鬼魅一般的冷聲如寒風拂來,令她的背脊微微一僵。
「夫……夫子」不會那麼倒霉吧!她才離開一會兒就被黃鼠狼盯上,今天不是諸事不宜的大凶日呀!
「听說你病得甚童,連床也起不來?」兩道冷冷的目光恍若凝冰的刀刃,沒砍在身上也寒氣森森。
「那個……呃,本來是受了風寒,頭重腳輕下不了床,不過服了藥之後出了一身大汗,學生略做梳洗後便松快了許多,于是便試著下床走兩步,果然大好。」她是病人,總要對她好一點,夫子總不至于還上門說教吧!
一身冷冽的聞人璟眯起寒森雙眸。「生病的人還到登雲閣看書,你真是好學的學生,叫夫子欣慰不已。」
咦!他哪只眼看見她去了登雲閣?「僅在附近走走,沒去……」
「你腳下的黃泥和小碎石只在登雲閣前庭才有,我年初才叫人鋪了新路。」為了防滑、防和水,土上撒滿小碎石。齊真低頭看了看腳尖處拇指大小的泥跡,心中暗呼!您老的眼楮也未免太尖了,這麼點小細節也瞧得見,不愧是查案的,一點點蛛絲馬跡也難逃法眼,難怪官越當越大。
「不要在心里暗諷。」聞人璟面冷如霜。
「哎呀!夫子,你是我肚子里的小蟲子呀!我在心里想什麼你也一清二楚,我們真是心有靈犀一點通,以後學生都不用開口了,只要動動肚皮你就了若指掌了,我是一點事兒也瞞不了你。」她故作浮夸的拍拍小月復,一雙眼兒眨巴眨巴的直轉,一點也沒被聞人璟震懾。
「收起你的嘻皮笑臉,不許再一身痞氣,不學無術,明明有著好文釆偏偏偷奸耍滑,對課業無心,你對得起送你來讀書的父母嗎?對得起需要人才的朝廷和揭望好官的百姓嗎?你簡直是國之蠹蟲。」他是恨鐵不成鋼,忍不住說童話了。
齊真卻依舊事不關己,笑得很欠揍。「讀書是為了求學問,看更多的風光美景,若是為求官而上進就太庸俗了,有辱斯文,為讀書人所不齒。」
「那你就考個秀才、舉人讓我瞧瞧,別拿讀書人風骨打掩護,君子該以天下為己任。」
請將不如激將,但是……有人偏是不上當。
可我不是君子呀!齊真紅得粉女敕的小嘴兒一彎,笑盈盈。「可我對一成不變的八股文不感興趣呀!一群人熬個半死就為了寫篇文章未免太累人,我此生不考科舉、不為官,只想當個富貴閑人,閑時以文會友,看看戲、唱個小曲……」
「齊真,你……你真是太令人失望……」他大怒。
「是呀!我是沒有胸懷天下的大志,別人的死活與我何干,百姓過得好不好是皇上的事,我當我溜鳥打混的小民,一家得以溫飽便是天大的福分,官就讓夫子你去當,學生沾你的福氣就好。」說完她嘻嘻地直笑。
「……齊真,你不事師,不敬君,罰你抄寫《禮記》—百遍,你這種沒臉沒皮的紈褲,日後也不會有什麼大成就,只能仰人鼻息過日,你這一輩子注定是別人腳下踩的泥土,抹不上牆的廢渣,能當你這樣的人可真好……」
被齊真氣到的聞人璟口不擇言的語出嘲諷,已完全沒了為人師表的氣度,因為他非常火大,同時也為族中近日來發生的事心煩,故而有幾分遷怒的意味。
是夜。
聞人璟作了個夢,夢中有個穿著古怪卻長得極美的女子,說起話來很生硬,無神的眼珠子又深又黑,像會將人吸進去,給人一種詭異的感覺。
「你心中的不滿太多了,所以我要幫你完成願望,讓你當你想當的人。」長相極美的女子掀開櫻桃唇瓣。
什麼叫讓他當他想當的人,這女人說話真古怪,顛三倒四。
聞人璟抬頭環顧四周,發現自己身在一處四處布置琉璃鏡子的鋪子,店名叫「人生販賣店」,店內就只有他和眼前女子。
「我叫莫湘,若是你反悔了,不想當你想當的那個人,你就必須在農歷年前找到一個叫‘聖誕禮物’的東西,你才能回到原來的人生,你不是在作夢,等你醒了之後就曉得了」
什麼等他醒了之後就曉得,那個怪女人說的話他一句也听不懂,哪有人生可以任意販賣,那是神才做得到的事。
還有聖什麼禮的,那又是什麼東西,聖誕……莫非指的是皇上的誕辰?
可是萬壽節在八月中旬,早過了好幾個月,要送的禮已收人皇上的私庫,還要再送一次禮嗎?
還有什麼年前,到底有何用意,那個怪夢真實得不像假的,讓人想忘都忘不了……
但是,夢再真也不是真的,也許是二叔這些日子私底下的小動作太過頻繁,讓他煩不勝煩的做起光怪陸離的夢,他的一生難有變動,該走的路早就安排好了。
「恆平,幾時了?」
看著外頭仍昏暗不明,睡得有點頭疼的聞人璟感到口揭,便出聲叫喚應在屋外侍候的小廝。
但是聲音才一出,他面上露出些許訝色,他的嗓音幾時變得脆亮帶軟?
「恆平……」
又一喚,猶似在夢中的聞人璟整個人徹底清醒了,他如被針刺般地彈坐而起,手帶猶豫的撫向喉頭。
沒有!不對,連皮膚的觸感也變了,變得又細又滑,有如女子般嬌女敕。
呃!等等,這是什麼?為什麼他胸口纏了一圈布,是受了傷嗎?他不記得有傷著了,這麼松松垮垮的纏里著哪有用……
聞人璟扯著胸前的纏布,想看自己哪里受了傷,可是手心一撫,十分訝異的感覺到兩團柔軟。
轟地,他面上血紅一片,成過親,有兒子的他豈會不知那是何物。
但是,他的紅臉很快被慘白取代,眼神驚恐不已,他堂堂一名男子怎會有女子之物,他……他變成女人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