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晴黛張大嘴,驚愕地瞪著他,腦袋一片空白。
他居然主動提起那檔事?
這跟她當初想的完全不一樣!
她張著嘴,久久發不出任何聲音,渾身不自覺輕顫著,直到意識到他正凝視著自己,才月兌口輕喊︰「那、那是意外!」
「意外?」闕石獄唇線緊抿,陽剛臉部線條僵硬,黑眸異常冷硬地盯著她來不及躲開的視線,緩緩揚嗓,「一次是意外。那晚我們總共做了幾次?三次,還是四次?」在他的記憶里,他們可不只一次共赴高潮。
驚覺他找她過來不是為了公事,而是想討論那一夜的事,晴黛直覺想逃,肩膀左右一動,想從他懷里退開。
現在的他,令她心悸膽顫!
闕石獄連動一下眼皮都沒有,手臂隱隱收緊,將她的小動作收攏在懷中,輕松消弭。
想躲開?實在是太天真了。
「晴黛,那晚我喝醉了,你可沒有。」他沒有伸手踫她,只是將她圍困在懷里,目光鎖住她的視線,不讓她逃開。「可不可以告訴我正確的數字?」
她瞪他,全身不斷顫抖著,呼吸漸漸急促起來。「那不重要!」
「也對,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當她正意外著他居然會隨之轉移話題時,他接下來的話再次給她致命一擊,「我們沒有做任何防護措施,就跟以前期待你懷孕的我們一樣。」
直到這時候,闕石獄才亮出底牌。
說完,他視線轉柔,低頭在她微微凸起的肚子上繞呀繞,害她差點從沙發上跳起!
「那是小骯。」她立即否認。
她多想從他懷里逃掉,但他根本不讓。他刻意靠得那麼近,只要她動作再大一點,就會貼上他令人不安、充滿力道又結實的身體。
「我沒有懷孕。」她忍不住又強調一次。
她發現自己無路可閃,只好拼命往沙發里躲。
「你驗過了?」他眼神灼利地盯著她,語氣緊繃。
「沒有。我不需要驗。」
闕石獄挑眉,不發一語地盯著她,眼底浮現淡淡疑惑。
「之後沒幾天,我那個就、就來了。」她偷偷深吸一口氣,眼神正因說謊而不安地游移。
這是騙他的。
直到這時候,她才愕然想起自己的月經好像很久沒來了。自從接手這個案子後,她每天都忙于工作,根本沒注意記事本上的日期。
再加上最近一直很想吐……
女人天生的第六感令她渾身一震。今天回家前,她需要去藥局一趟,買驗孕棒回家偷偷驗。
說不定她只是最近工作壓力太大,才會一時亂經……對,這是很有可能的。
闕石獄伸出右掌,拇指與食指輕輕捏著她的下巴,略微施力迫她仰首,雙目直視著他,冷厲目光追著她垂下的眼,一分鐘後,她像受不了兩人之間強大的壓迫感,有些狼狽地別開臉。
說謊。
她在說謊。
領悟出這個事實後,闕石獄緊緊閉上雙眼,壓**內瞬間狂涌的喜悅,再次睜開雙眼時,已經收斂好翻涌的情緒。
這一次,他要把她漂亮贏回自己身邊。如果夠幸運,說不定老天爺也會站出來幫他一把。
「以前你總說我不夠浪漫、不夠在乎你。」話題猛然一轉,他不再追問令她冷汗直流的問題。
「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晴黛依然沒有看向他,這幾個字像從喉嚨底處發出的咕噥。
「是呀,薛小姐。」闕石獄松開手,站起身走向自己寬大的辦公桌,轉身直視著她。
過去的事情?
他雙手插進褲袋,悄然握成堅硬的拳頭。
是不是已經成為過去的事情,他可沒她那麼確定。
以前他沒做到的、忽略的,他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如果她能夠再次回到他身邊,他會好好彌補以前對她的冷落。
不過前提是他得先從她口中逼出真心話,然後緊咬著那些話不放,將她永遠留在自己身邊。
兩人離婚時,她對他提出不要再踫面、不要再聯絡這樣殘忍的要求;原本他已經徹底絕望,沒想到前些日子他喝醉時,她居然願意過來領他回家,甚至還因此發生一夜……
這在他心底重新燃起一絲希望!
不管她願不願意承認,她心里依然對他有情,否則不會在大冷天出門去找他,更不會被他拉上床。
她明明對他還有感情,卻不肯稍微松口。他究竟該拿她怎麼辦?他要怎麼做才能挽回她,讓她重新回到他身邊?
他……居然喊她薛小姐?
晴黛心口一刺,一陣反胃感直沖喉嚨。
不行,那股想吐的感覺又來了,她必須馬上離開他身邊。
「闕總裁如果沒有別的指示,我想盡快安排發表會的事情。」晴黛拿起皮包站起身。
「薛小姐,我很期待你接下來的表現。」闕石獄收起所有情緒,對她擺出公事公辦的神色。
今天他已經問出想要的答案。她怎麼就不明白,有些事說謊是沒用的,時間自然會證明一切。
「我一定會盡力做到最好。闕總裁。」像故意回敬他的「薛小姐」,在離去前,她不忘加上最後一句。
望著被她打開又關上的辦公室大門,闕石獄感覺一部分的自己跟著她離開了。
但他並不急躁。
他們的婚姻,他已經搞砸過一次。這次,他要讓她再也離不開!
「晴黛,你是逃不掉的。」他低沉的嗓音宛如賭誓。
故意把她弄來自己身邊,卻又不刻意接近,是誘她慢慢掉入他設下的感情陷阱的第一步。
晴黛微仰著頭,注視餐廳天花板上大盞的水晶吊燈。
這彎曲的造型好像淡水風景照片里的情人橋……
她靜靜看著水晶吊燈發出宛如鑽石般璀燦的燈光,有點心酸地想起,跟闕石獄戀愛一年、結婚兩年,她始終沒能跟他一起到情人橋牽手散步……
「晴黛……晴黛?」
薛母小小聲喊著,見女兒依然神游太虛,忍不住加重語氣,「薛晴黛!」
「呃?」晴黛猛然回過神,眨眨眼楮,左右張望一下,驚覺自己還在相親。
「媽,什麼事?」
「剛剛王先生問你有沒有想去的地方?」薛母朝女兒擠眉弄眼,責怪地瞪她一眼。
有,她想去漁人碼頭的情人橋,整整想了好幾年。先前她想要闕石獄陪她去,可惜他初創公司,所有重心都在工作上,一直抽不出時間陪她。在他強烈的事業心面前,公司第一,她永遠屈居第二。
她只是一個平凡的女人,渴望安穩、有人陪的婚姻生活,可是他不懂。對他來說,與其到觀光景點亂晃,幾個小時後還是一事無成,不如進公司工作,還能做出一點具體的成績。
離婚後,她也不想自己一個人去,怕自己會太想他,在情人橋上哭出來。
其實他哪是抽不出時間,他只是從來沒把她的心願放在心上。她想去漁人碼頭,他說沒空;她想裝設按摩浴白,他說沒必要;她想去公司找他一起下班,他說不妥當。
起初她以為他是真的沒空,直到結婚兩年後,才赫然發現他不是沒空,而是不夠在乎她。
愛一個人,就會在乎。
她給過他最後一次機會,可惜他寧願跟主管們開會,她只好選擇離婚。
自離婚那刻起,她不斷告訴自己︰她不愛他。再也不愛了……
「我……呃……」晴黛伸出右手食指在半空中畫個圈,張嘴欲言,話到嘴巴突然轉了一個大彎。「喜歡去陽明山喝茶。」才怪。
她下意識不想把自己真正喜歡去的地方說出來。
「真巧!」王地富听見她的話,雙眼瞪得老大,咧咧笑開。「我也喜歡到那里喝茶,跟朋友聊天。」
「是嗎?」晴黛堆起滿臉笑容,覺得自己臉部肌肉開始有些僵硬。「那真是巧啊。」
「不如等會兒我們吃完就去,怎麼樣?」王地富彷佛遇到知己般,雙手抓起她的左手,興奮地看著她。
晴黛被他熱情的舉動嚇了一跳,雙肩聳了一下,正想把自己的手不著痕跡地收回來,突然感覺兩道強烈注視緊盯在自己身上。
這種奇怪的感覺通常只有在他出現時……
她一顆心跳得亂七八糟,在心底搖搖頭。不會的,他不會這麼巧也來這里,千萬別自己嚇自己啊。
晴黛下意識轉頭看向視線來源,卻不期然對上那道令她心顫不已的目光,頓時,她的心被緊緊揪住!
居然真的是他!她的前夫,闕石獄。
不會這麼巧吧……
兩秒鐘之內,晴黛心跳足足快了兩倍!
他依然高大挺拔,輪廓俊冷且帶著幾分貴氣,渾身像隨時都蓄滿力量。結實的胸膛、陽剛的線條,以及眉眼間藏不住的冒險,帶出幾分危險氣息。
站在大廳豪華水晶吊燈下的闕石獄,宛如眾星拱月般,身邊圍著幾位西裝筆挺的商業人士,以他為中心交談著。他強烈的存在感,連璀璨的水晶吊燈也黯然失色。
闕石獄神情迅閃過一絲無人察覺的詫異,緊接著冷眼掃向她被男人緊抓著的手,黑眸出現一抹怒意。
她正在——相親?
先前有黃國樹一臉擔心地看著她,現在又跑來相親……這一年多來,她身邊到底出現過多少男人?
他抿緊唇線,炯目直盯著她。
以前永遠及肩的黑發,現在已經長到腰部的位置;原本脂粉不施的小臉,如今畫著淡妝。湖綠色的洋裝剪裁大方,露出兩條白藕似的手臂。
兩人還沒離婚時,只要是在「那幾天」,他下班回家時,她總會沖上前,雙手勾著他的脖子,輕輕吻他一下。
這已經是她最熱情的舉動了。不過是夫妻間嘴唇輕踫一下,她也會羞得低下頭。
那幾天是她的排卵期,她會微微紅著臉,貼在他耳邊叮嚀一句,「我想要一個寶寶。」
幾乎每一次,他都會直接抱她進臥室,將她放上床,除去兩人身上多余的衣物,將自己深深埋進她緊窒的身體里。
只是兩人結婚兩年,她始終未能如願……
見闕石獄率先移開目光,彷佛一點留戀也沒有,晴黛心底像被人輕輕刺了一下,頓時酸得有些發疼。
「晴黛……晴黛!」
母親的聲音穿透過濃霧,飄進她意識里。
晴黛眨眨眼,回過神,轉頭看向母親跟相親對象。「不好意思,我去一下洗手間。」
「去吧,快點回來。王先生已經訂了位,等一下我們跟他們母子一起上山喝茶。」薛母看女兒老是心不在焉,知道這次相親大概又要無疾而終,可是她又不甘心就這麼結束。
這已經是她給女兒安排的第六場相親。這個王地富有什麼不好?家里開工廠,長得又老實。
唉,真不知女兒心里是怎麼想的。該不會還在想那個無緣的女婿吧?
「媽,可是我……」晴黛拼命向母親使眼色。她只想回家,根本不想去喝茶。
「快去快回。」薛母催促。
晴黛跟同桌的人打了聲招呼後,站起身,緩緩走向餐廳後頭,就在她快要踏進洗手間時,身後熟悉的沉穩腳步聲令她打了個冷顫。
她假裝听不出腳步聲的主人是誰,快步閃身踏入女用洗手間,關上門,在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心里漫起一層淡淡的失落。
我已經不愛他了,我已經不愛他了……她對著鏡子自我催眠,不想在他面前自亂陣腳。
像故意跟母親作對似的,她慢條斯理完成所有動作,估計他早該離開了。
緩緩拉開門,她全身神經線緊繃得像快要斷裂,神經質地左顧右盼好幾次,就怕看見闕石獄高大的身影。
很好,左邊走道清空。屏住呼吸轉頭向右,右邊走道也沒有人。
呼,safe!
晴黛踏出洗手間,腳步有些凌亂的往自己座位走去。
他應該早就回去自己的座位了吧……
突然,沉穩嗓音在她背後響起。
「晴黛,好巧,我們離婚前最後一次用餐就是在這里吧?」
聞言,她腳步倏地頓住,渾身一震。
他——怎麼還在?
晴黛用力吞咽一下,眉頭扭得死緊,深深吸口氣後徐徐吐出,這才鼓足勇氣轉身面對前夫。
「是啊,一年多前我們曾經到這里吃過飯。」此話一出,她微微瞠大雙眼,猛然住口。
她這是在干什麼?讓他知道自己每天都數著兩人分開後的日子?她閉緊雙唇,快速瞄他一眼。
看著他微微挑高的右眉,和似笑非笑的表情,她心里都快嘔死了。
「真教人意外,沒想到你記得這麼清楚。」闕石獄雙眼緊盯著她,唇邊笑意漸濃。
心事被人一針挑中,晴黛有些狼狽地別開臉,快速轉移話題。「你來商業餐敘嗎?」
「你呢?又來做什麼?」闕石獄不答,濃眉迅速皺了一下又快速松開,動作之快,連晴黛都忍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什麼。
「沒什麼,吃個飯而已。」她四兩撥千斤地回答,下意識不想讓他知道自己正在相親,好像她急著再嫁似的。
闕石獄不發一語,只是盯著她。
又在說謊。
每次她說謊,就會露出心虛的模樣。她自己或許不曉得,他卻知道得一清二楚。
晴黛被他看得心跳開始偷偷加速,視線不自覺垂下,輕咬著下唇,眼珠子不安地游移。
闕石獄看著她臉上的表情,久久舍不得移開目光,心情悶怒。這是她心虛時慣有的小動作。
「是單純吃飯,還是相親?」他冷冷發問,語氣僵凝。
听見他的問話,晴黛猛然抬頭,驚見他臉上的表情只剩下冷然傲慢,黑眸沉靜,完封所有情緒。
看著他疏離的神情,她困難地咽了咽。
他總是這樣,一聲不響就冷漠得嚇人。明明上一秒嘴邊還有笑意,下一秒就酷著一張臉,教人模不清他到底在想什麼。
「這、這已經不關你的事!」她深呼吸幾次,硬起語氣。「我們已經離婚了,我不需要向你交代這些。」
她不想要自己在他面前一直都是那麼狼狽,一點秘密也藏不了。永遠都是他影響她,她卻連拗他一起去情人橋都辦不到。
听見她的話,像被人一劍狠狠刺中要害,闕石獄全身倏地繃緊,嘴唇抿成更為嚴苛的一直線。
現在她的確不需要向他交代這些事情,但他不會讓兩人之間的關系一直保持在「離婚狀態」。
他冷眸半垂,掩飾里頭被傷害的刺痛,換上冷然面容。
「你說得對,我們已經離婚。」他別開臉,視線不再與她有交集。「抱歉,是我越界了。」
見他眼底快速閃過痛楚,晴黛心里竄起一陣驚愕,驚覺自己剛才好像把話說得重了一點,正想開口補救,可他包裹在深色西裝褲底下的一雙長腿已迅捷移動,不過幾個大步,便將她拋諸腦後。
看著他頭也不回地離開,她緩緩吐了一口長氣,發現他也在餐廳里的緊張感終于消失。
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視線里,她腦袋里一次又一次重復著他剛剛說過的話︰抱歉,是我越界了。
她深吸口氣,不斷告訴自己這樣最好。
他既已說出這樣的話,代表他再也不會越界。對不對?
她努力清除腦子里他的身影,猛然想起自己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還沒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