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怎麼能行?」里正暗喜,面上還是一臉為難。「倒是這鄧氏女給貴人添麻煩了。」
「不妨。」伯府管事一笑,「我家主人一向寬厚仁德,濟貧扶弱之事向來沒少做,若是知道今日區區百兩便救人一命,他定然也是極歡喜的。」
老村長熱切地忙插嘴道︰「好好好,既然如此,那咱們便速速到陳家周全了此事吧。鄧大娘子,還不快帶上你妹妹跟著我們到陳家賠罪去?」
「諸位今日是打算強買強賣,拿我妹妹去喂狼了?」鄧箴終于開口,神情淡然,眸光嘲諷深深。
「你!還不知悔改?」心虛的老村長大聲痛斥,「你那不知羞恥的妹妹辱了我們蕎村的清正民風,按村律就是立時打殺了都不用報官的,今日若非有貴人——」
「這貴人也來得真巧。」鄧箴目光清冷,掃過伯府管事,嗤地笑了。
伯府管事內心難掩幾分驚駭之情。本以為不過是個村姑愚婦,在他們一連串迂回進逼、紅臉白臉恫嚇下,定會嚇得下跪求饒,哭哭啼啼,滿口感恩戴德……
可那鄧大娘子黑白分明的一雙清亮眼眸,卻仿佛一柄利劍深深洞穿了他們這場把戲——「難不成老夫這善心還發錯了?」伯府管事面色漲紅,惱羞成怒了起來,高聲冷喝道︰「做人分不出好歹,便是死了也是胡涂鬼,早知如此,老夫又何必枉做好人?」
「伯府扣在我手上的四十九顆狗頭,看來是不想要回去了?」一個低沉嗓音似笑非笑的響起。
眾人眼前一花,鄧箴迅速回過頭去,愕然地看著高大魁梧的燕奴,淵停岳峙地佇立在房門口,身旁緊跟著的兩只小豆丁不是早該躲進房里去避難的甘兒和拾兒嗎?
「好呀,鄧大姊兒,你屋里原來也窩藏個野男人,偷人都偷成鄧家的家風了!」人群中有人怪笑了起來。
伯府管事卻不啻見著了惡鬼閻羅,老臉刷地慘白了……
有個不起眼的漢子悄悄地退出人群,趁機消失無蹤。
「放屁!」忍了許久的鄧細大吼,滿眼憤恨地道︰「你們不就沖著我來的嗎?來呀,要沉潭要殺頭,我鄧細都認了,反正也是我瞎了眼,被狗咬了一口——」
燕奴瞥了她一眼,「還輪不到你說話,嫌自己惹的禍還不夠煩人嗎?」
「你又是什麼東西?」鄧細又羞又惱,卻在接觸到他煞氣冰冷的目光時,不自禁狠狠一抖。
「燕、燕大人……」伯府管事兩股顫顫,結結巴巴的開口,哪里還有方才貴人的氣派?
里正和老村長心頭一悚,下意識後退著想躲進人群。
「鄧大娘子是鎮遠侯府的人,」燕奴懶得看注定是死人的伯府管事,眼神銳利的環視蕎村眾人。「我家侯爺甚是賞識她的庖藝,若有人惹得她不快,便是存心壞了侯爺的胃口……我倒想看看,究竟誰有那麼大的膽子?」
鄧箴呆住了。
恩公,他是鎮遠侯?
竟是那個百戰百捷、名震天下,皇上金口昵稱「朕之鎮國玉獅子」的鎮遠侯爺?
蕎村眾人頓時傻眼了,嚇得撲通撲通跪成了一片。
「大人饒命啊!」
「小民、小民怎麼敢給侯爺添堵?這都是誤會、誤會……」
「往後我們再也不敢了,求大人饒了我們吧!」
「都是里正、村長還有那個勞什子的貴人哄騙我們來的,大人明察啊!」
情勢急轉直下,原本氣勢洶洶的眾人下一刻像夾尾狗般哆嗦著連滾帶爬逃出了鄧家,最後只剩下自知大難臨頭的伯府管事和鄧家姊弟,以及愉悅獰笑的燕奴。
「說吧,」燕奴一臉嫌惡,腳下狼靴頂起了跪地垂首顫抖不己的伯府管事下巴,「李羿又讓你干什麼好事了?」
「老奴……老奴……」伯府管事汗出如漿,瑟瑟說不出口。
燕奴冷笑一聲,「便是你不說,爺也知道李羿又想盯著侯爺看上的人作祟,不過你大可以滾回去告訴他——,侯爺念他是不懂事的表弟,我可和他沒有半點親緣干系,若是他再敢惹侯爺不舒心,伯府就等著掛白幡吧!」
「是……是……」伯府管事已經決要嚇癱了。
「滾!」
片刻後,心里也不知是甜是苦是澀的鄧箴低聲嘆了口氣,拉著滿面驚疑震驚的亂細和滿眼崇拜的弟弟們,深深感激地對著燕奴跪了下來。
「多謝燕大人出手相救。」
燕奴哪里敢受主子另眼相看的小娘子的禮,二話不說忙閃身到一旁,清了清喉嚨道︰「不過隨手教訓了個狗奴才罷了,不必放在心上;我今日來實則另有要事,是想請小娘子到京城鎮遠侯府走一趟。」
「這……」她遲疑。
「侯爺舊疾發作,已一天一夜半點米水不進,」燕奴眼神一黯。「太醫說那猛藥不可空月復飲下,否則脾胃受創甚劇,將咯血不止。」
鄧箴臉色一白,一想到那清皎似月的溫潤男子竟受此病痛折磨,只覺心都擰成了一團。
「我立時跟燕大人進京!」盡避家中諸事糟亂未理,鄧箴還是毅然決然地應下,回頭對鄧細沉聲吩咐道︰「妹妹,你在家中好好照顧甘兒和拾兒,至于陳家的事,咱們有的是時候同他們細算這筆帳,你別擔心。」
「姊姊,我……我也跟你去。」鄧細沖口而出,頂著燕奴譏諷的眼神,硬著頭皮道︰「今日若非藉侯爺威勢,妹妹只怕也逃不了這一劫,我、我真的也想盡些綿薄心力,就是為奴為婢、服侍侯爺于病榻前也是應該的。」
逃過大劫後的鄧細心思又活了,方才一度的內疚悔愧終究敵不過天性里的自私貪求,只要見著有一絲往上攀的可能,就絕不願錯過。
「嗤!」燕奴笑著,眼神冷了,戲諸地問鄧箴︰「鄧小娘子,令妹跟你確定是同一個爹娘生的?」
「你——」鄧細氣紅了臉。
鄧箴眸光灼灼地注視著妹妹,眼底失望之色越發濃重。「細兒,我原以為你吃一虧長一塹了。」
「姊姊你……你在說什麼?」鄧細心虛地一跺腳,氣惱道︰「難道就只準你自己攀高枝兒,卻不許我報答恩人?
你明知道如果我們……我們有人撐腰,哪里還有方才被那群混蛋下等人欺上頭來的窘境?」
鄧箴閉上了眼,胸口一陣冰涼痛楚。
這個妹妹……終是屢教不改。
燕奴同情地看著鄧箴,摩挲著下巴——難怪自家主子會對這鄧小娘子一見生念,原來兩人都有相同坑人不倦的親眷。
「細想想,你這妹子到陳家做妾也不錯。」燕奴閑閑地道。
那話語中的森冷和警告之意,霎時令鄧細打了個大大的寒顫,當下不敢再胡攪蠻纏。
鄧箴到灶下取了兩瓦罐自制的面醬和烏梅脯,用一方老舊卻干淨的布巾裹了起來,想了想,也不知自己一去會耽擱幾日方回,便取了兩百文錢給鄧細,另外還偷偷數了二十文給鄧甘。
她怕成日不著家的細兒在自己出門後,又鬼迷心竅去尋了那陳大郎君,也不知會不會記得弄飯食給甘兒和拾兒吃。
思來想去,面上自有躊躇擔憂之色……
燕奴冷眼旁觀,揉了揉眉心,最後還是決定把鄧家人統統帶走。
「侯府宅院甚多,然閑雜人等不得進入,你弟妹便安置城東別院,待你辦完事之後再隨你返家。」
「這不妥……」鄧箴呆了下。
燕奴打了一記響哨,馬車迅速驅近門前,哪里還由得鄧箴婉拒?
在疾馳卻平穩舒適的馬車上,鄧箴左右攬著興奮過後沉沉睡去的弟弟們,眼神復雜地盯著一臉歡喜地趴看窗外的鄧細。
今天這一切來得太急太快,亂哄哄得令人來不及思忖細究,可眼前和陳家這妝因親成禍的糟心事看似過了,其實依然埋下了不小的隱患。
只是她現在對這個妹妹,也不知該從何訓斥起。
鄧箴蹙了蹙眉,深覺頭痛。
「姊姊,你怎麼會認識鎮遠侯府的貴人?」鄧細難掩好奇和艷羨忌妒地問,「侯爺,真的那麼看重你?」
「侯爺是尊貴之人,高不可攀。」她聲音清冷,隱含怒意。「細兒,別忘了我們是什麼身分,難道陳家的事還沒給你足夠警醒嗎?」
「對,都是我錯,是我認人不清,」鄧細也火了,咬牙切齒道,「是我帶累你,讓你丟臉,可我已經受到報應,被全村人羞辱得徹徹底底,難道還不夠嗎?」
「你執迷不悟,無可救藥。」鄧箴只覺心冷得無以復加,別過視線,連看都不願再看一眼。
鄧細一窒。自己心里何嘗不知道闖下了大禍?又何嘗不知今日若非長姊,自己早已性命不保……可是、可是那種活生生在眾人前被剝去衣衫,羞愧若死的感覺,這個向來「賢淑清高」的長姊又怎麼會懂?
而且陳大郎君對她的始亂終棄,陳家的種種糟蹋羞辱,她是勢必要報復回來的——如果能夠攀上鎮遠侯府,能擁有了權勢,到時候就該陳家和全蕎村的人跪在她面前哀泣求饒了!
想起那位燕大人今日的風光,鄧細頓時熱血沸騰,骨子里本就不安分的野心更是蠢蠢欲動。
如果她能被鎮遠侯爺看中……如果她能做上一國之侯的貴妾……
就在鄧細面色一陣紅一陣白,滿心洶涌地盤算之際,鄧箴緊緊環著兩個弟弟,心神卻己飄遠了。
——恩公已經一天一夜未進食了,若是能熬些粳米糜,取上頭那一層厚厚的米油先喝些,自然是極為滋補養胃的,可萬一僅有淡淡米香的糜湯引不起他的食欲呢?
——再不便是煮一鍋鮮香的魚湯,生滾幾回後,放幾片雪白溢著豆香的黎祁,滴兩滴白麻油,恩公應當會喜歡吧?
胡思亂想間,馬車一路馳向京城……
在燕奴的「冷笑鎮壓」下,不安分的鄧細還是只得乖乖跟兩個弟弟住進了別院,鄧箴則是抱著兩瓦罐的釀物,進了高大巍峨的鎮遠侯府。
不顧舟車勞頓的疲憊,鄧箴立時就在侯府正院的小膳房挽起袖子洗手作羹湯,熟練地熬了一鑊濃稠泛香的米糜;自大水缸中撈了只鮮活的草魚,只用最鮮女敕滑口的魚月復,抹上少許鹽,擱兩枚烏梅脯,就在籠上大火蒸。
趁隙又切了女敕香椿葉,拌蛋汁烙成了香椿蛋餅子,最後並那一小鑊米糜、一碟子烏梅脯蒸魚,交與親自來端的代叔。
「鄧小娘子果然好手藝。」
鄧箴沒忘了自己入府後就得裝聾作啞,因而只是靦腆一笑。
待代叔離去後,鄧箴又在掌心畫寫幾字,婉拒了一清秀奴婢欲領她到住處的提議,堅持守在灶旁,等候送往侯爺房中飯食的結果。
若是不合他的胃口,她還能趕緊做些別的呈上去。
無論如何,都要讓他能吃得下,這才好服藥啁!
她靠在灶台旁的大案桌上,心蟣uo楓凡話病??站渴前參炔壞茫?饜約焓有∩歐坷鋃加行┤裁床聳呤巢模?趟闋漚酉呂椿鼓蘢魴┤裁疵牢隊忠卓嘶?某允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