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顥也不替自己狡辯。
他的心,她最清楚。
「你總是這麼聰明。」他輕啄她的耳,印下輕吻。
曾靜閉上眼,感覺胸口滾過的痛,然後,勾起唇,淡淡的笑了。
「不聰明怎麼能從你手中騙到這間房子?至少只有我才有,不是嗎?」她將傷心隱藏起來,仍是裝出那般無所謂的模樣。
「哪有騙子說自己是騙子的。傻瓜!」他的語氣里有著寵溺。
曾靜只是搖頭,臉上的笑容始終掛著。
是啊,哪有騙子會說自己是騙子的?
關于這一點,她可能無法開解他的困惑,因為連她自己,都不懂自己是怎麼了。
只能說……或許,她壓根就當不成一個騙子。
這場騙局,她越來越覺得,已經逼近該結束的時候。
震耳欲聾的音樂聲,忽明忽暗的霓虹閃燈,調酒吧台前坐著不少正小酌的男女。
「怎麼了?」韋顥敏感的察覺曾靜的心情並不好。
曾靜搖搖頭,一句話不說,只是將眼前的酒一飲而盡。
她心里正困擾著,關于那驀地浮現的念頭——
結束。
認真說起來,這個念頭出現已經不是一次兩次的事,在近來的兩個月里,正密集的煎熬著她。
「我想問你一件事……」曾靜呼出一口氣,轉頭看著韋顥。
韋顥挑起眉,看著神色過于慎重的她,心里有不好的預感。
不過,該來的躲不過,他也沒打算繼續掩耳盜鈴。
「說。」他放下酒杯,也跟著慎重起來。
其實,經過這些年的相處,別說她最了解他,他對她的個性也多少明了。這陣子,她的反應越來越奇怪,他心知肚明,兩人的關系將有極大的變化。
只是,他尚未確定,這樣的轉變究竟是好是壞?
曾靜醞釀著,培養著說話的情緒與心情,在心里琢磨著字句,只是,看著他認真的臉,她反而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想問的是——我們分手好嗎?
但她怕。
怕他會說,他們根本沒有在一起,何來的分手。
她想問的是——我們可以認真走下去嗎?
但她怕。
怕他會說,他的字典里,根本沒有認真兩個字。
是哪個智者說過,千萬別問你不想听到答案的問題。
而眼下,無論是哪個問題,答案都絕不會是她想听到的……
終究,還是不夠勇敢。
逃避,是最好的選擇。
「我去跳舞。」她丟下一句話,在他的面前轉身就走。
就在曾靜轉身離去的剎那,韋顥能感覺提到喉間的心驀地又沉了沉,回到應該停駐的地方。
松了一口氣。
他沒有預期到,自己竟然會是這樣的情緒。
他能猜到她想說什麼。
更重要的是,他知道他的回答會是什麼。
所以,他知道只要她開了口,他們兩個就再也沒有明天。
而剛剛……他竟然真的有些怕,怕她真的問了什麼他們無法負荷的難題。隱隱的,他知道他們之間有些「什麼」。
只是,他很自制的不讓這些「什麼」繼續狂妄的發展下去。
他喜歡這個女人,給了她其他女人不曾有的權利跟享受。
但是,真要為了一個女人定下來,時機似乎又太早,他還沒做好結婚的打算。
在還能充分享受自由的時刻,一切都如此篤定,他不覺得有什麼迫切需要改變的地方。
很沒品的,他必須承認,如果她剛才硬是提出什麼疑惑時,他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究竟選擇的會是分手,還是繼續走下去?這個問題,連他自己都還沒有答案。
隔著些微的距離,他能看見她在舞池里隨著音樂自在的搖擺,讓音樂帶著她律動。
她有著縴合度的身材,加上高瘦的體型,一頭微鬈的發特別引人注目,讓人無法移開雙眼。
合身的襯衫襯得她身材玲瓏有致,牛仔褲的剪裁讓她一雙美腿不露就迷人,款擺的姿態,輕撩極長的發,舉手投足都是美麗。
這樣的美人,也難怪他會心有牽系。
只是,美人再美,還是拴不住他自由的心,不想在任何人身邊定下來。鄰桌突然有了動靜,添了新客人,還沒落坐就先傳來口哨聲,是一種明顯的激賞。
「哇,正妹!」一個男人輕推同伴,黑眸馬上梭巡到獵物,正是在舞池內舉手投足都吸楮的曾靜。
「果然很正……而且,她好像是一個人?」後者好奇的觀察了下情勢,訝異的判定。
兩個人左顧右盼了會兒,還真沒見到誰過去跟曾靜打招呼或共舞,高興的嘖嘖出聲。
「機會來了、機會來了。」兩人笑容滿面,知道今天沒白來。「很久沒見到穿牛仔褲還這麼性感的女人了……」
韋顥喚侍者又倒了杯酒,一邊听著他們正愉快的討論著他今天的女伴。性感。
的確,曾靜性感指數破表——在她願意的時候。
她有一雙能勾人心魂的水汪汪雙眸,也因為如此,她總是在上班時戴上一副能增添不少氣勢的金屬框眼鏡,遮去她漂亮的眼。
更別說,總是讓他眷戀的一頭長發,只有他們在床上纏綿時,才會在枕間散成一片浪漫的山嵐。
她總是扎成辮之後,又環成一髻,十足的老處女發型,不帶一丁點風情。只有他。
只有他才能看得到。
而今晚,她故意用她最美的身型、最誘人的姿態,對在場所有男人釋放致命的電流。
他想,她說的是真的。
她說,今晚想找個男人陪她。
而該死的,她好像沒把他算進去。
像是听到他心里的獨白,曾靜適巧轉了身,正對著他款擺腰臀,雙手從頸際往上,撩起柔軟如緞的發,任由發絲一縷縷落下,落在她的身前,也落在他的心田。
動作間,她的陣光始終凝著他,用一種他無法解釋的表情,糾纏著他的。
隨著音樂的律動,她一步步朝著他走來,他能感覺自己的心跳被揪住,任由她一步步的踩過來。
呼吸緩慢而深沉,沒有流露出他一絲緊張的情緒,唯一露了餡的,是他的喉結正緊張的上下滾動著。
這個女人,用不著說話,就能揪住男人的心。
同時間屏息的,還有鄰桌的兩個男人,他們緊張的急急喘氣,心想著美人就要到了。
「這女人真是正翻了……」男人幾乎要流口水。
「是啊,光是那眼神的媚態,我的骨頭都軟了……」另一個男人附和著。
韋顥第一次有種自己的女人被玷污的憤怒。
這個女人是他的,讓其他男人多看兩眼都已經是客氣。
不過無妨。
正如俗語所說,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嘴巴長在別人身上,他管不著。他只要讓那些人知道,曾靜是他的,他們自然就會閉嘴。
至于該怎麼讓他們知道?
他想,當曾靜停在他面前時,他們自然就曉得。
于是他噙著笑容等著,等著她款款走來,對他展露風情。
瞧著她走來,每一步都賞心悅目,不知道他有沒有看膩的那一天?
終于,她來到他面前了,他大掌動了動,對著她伸出了手——
原以為她會溫柔握住,在他的身邊落坐,卻沒想到她竟然一個閃身,繞過他伸出的手,往他的身後走去。
韋顥薄唇緊抿,吶吶的收回自己晾在半空中的手,長指撫著下顎,表情難看。
不用回頭,就知道她往哪里去。
她真是存心要讓他難看,竟然就往那兩個眼楮盯著她出火的男人前去。
他的身邊一直有不少女人,但是唯有她,敢往他的臉上潑冷水。
平常也就算了,但今天,正當他信心滿滿的等著她靠近時,她卻天外飛來這麼一筆,讓他臉上無光。
一個男人能接受的挫折有限,更何況他是個從來不接受這種待遇的男人。他拿出皮夾結帳,一口飲盡眼前的酒,一一話不說起身,毫不留戀的離開。他雖然不是一個人來,但如果她想讓他一個人走,他也沒有太多意見。他走得沒有半點猶豫,將她冷冷的丟在身後,彷似她一直沒有存在過。
始終掛在曾靜臉上的虛假笑容,在他轉身的那一秒斂下。
她還沒有勇氣轉身離開,那麼……這事就由他代勞吧。
他要離開,想來比她自己轉身來得容易許多。
「小姐,坐啊,我請你喝兩杯。」男人之一獻殷勤的開口,還幫她拉開了一旁的椅子。
曾靜淺淺勾起唇,笑了。
知道韋顥已經離開,她所有的力氣也在同一時間被抽盡。
「不了,我今天有些累。」她搖搖頭。要將虛偽的笑容掛在臉上,得花上更多的力氣,她筋疲力盡,無力再敷衍。
「要走了?」男人有些驚訝。原先他還以為今天有艷遇了。
曾靜只是點頭,連半個字都沒說。
回到位置上,韋顥已經幫兩人結完帳,徒留下兩個早已飲盡的酒杯。
氣跑他了。
她得意了嗎?
她高興了嗎?
等了幾天,好不容易等到他來,她卻總是矛盾的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她很清楚,自己已經跟那些女人越來越像,一心只想著佔有,卻沒想到自己根本沒有獨佔他的權利。
停手吧。
她不停的告訴自己。
分開吧。
甚至是換個工作也好。
她不該繼續跟他糾纏下去。
這樣的自我告誡,究竟要到哪一天才會生效呢?
她在等,她在等著自己痛醒的那一天。
希望……不會太遠、不會太久。
只因為,她已經陷入太深,浪費她太多的生命與青春。
一切回不去,也好不了。
她不希望自己悲哀到連自己都不認得。
想走?
想留?
矛盾的心情,太累的情緒,她沒有力量繼續走下去。
韋顥……
她拒絕不了他的笑容,那麼,就讓他收回他的笑容吧。讓他主動切斷彼此的牽系,或許……她就能救得了自己。這些年的相處,她已經慢慢懂得,再繼續下去,就是乞討乞討一份……韋顥永遠也給不起的愛情。
她搖搖頭,再搖搖頭。這絕不是她想要的。
再給她一點時間,她想,她會驕傲的走開。
只要……
再給她一點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