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來還是很紊亂,溫欣也不知道究竟該從何說起那天接下來的一切。
大夫替唐御診了脈,剛替他將後腦杓的傷口簡單的包扎止血,福伯便帶著兩個李家下人匆匆趕到桃樹林。
不需開口詢問,只一眼,見多識廣的福伯立即明白發生什麼事,而與他同來的那兩個下人也不是笨蛋,不看別的,光看她衣著頭發凌亂,旁邊還躺了一個被打暈過去的陌生男人,這下還用得著說嗎?
目擊者太多了,這件事就算想壓想瞞都壓不住也瞞不了。
福伯眉頭緊蹙的看了溫欣一眼,神情透著關心與擔憂,卻又無可奈何,只能命令將所有人都帶回李家,交由家主來定奪處理這件事。
溫欣也明白他的有心無力,在回程途中還反過來安慰他,要他別替她擔心,她沒事,然後再趁機告訴他一件事。她說︰「福爺爺,那位公子的身分好像不簡單,在遇見他之前,我先遇見嚴知府家的長公子,嚴公子正在尋找他,他們似乎相識。」
她之所艾薩克這個謊,目的不僅是為了保護唐御,更為了要護住李家。以她對李家人的了解,尤其是李家那幾位少爺的了解,他們若是知道了這件事,肯定會將唐御往死里打。但唐御是誰?他可是堂堂鎮國公府的世子爺,李家若是膽敢傷害他,那下場嚴重的話,抄家滅族都有可能。
回到李家後,溫欣直接被人帶回住所看管了起來,那頭所發生的事她也是在事後才知道。
果然不是溫欣多慮,她所擔心的事差一點就發生了。
李家那幾位令人不省心、不知天高地厚的少爺得知她受辱之事後,第一時間便想要人家的命,幸好福伯已將她的話告訴了大老爺,大老爺為防不小心得罪李家惹不起的貴人,早一步將人給守護囚禁了起來,決定一切都得等到確定對方的身分之後再說。
李二老爺親自去了府城拜訪嚴大公子,本欲探尋唐御的身分,卻不知怎麼驚動了知府大人,嚴知府竟親自連夜前來桃林鎮李家,說要見唐公子,要向唐公子賠罪。
賠罪?李家三位老爺聞言臉色大變,後怕不已。能讓知府大人連夜親自前來說要賠罪的,那位公子不管是什麼人,尊貴的身分絕對不是他們李家一介商戶得罪得起的,幸好他們听了福伯的話,沒有沖動行事,釀成大禍。
宿在李家客房的唐御醒過來後只覺得頭痛欲裂,除了大夫之外根本不想接見任何人,嚴知府自是不敢強求,只好在李家留宿一晚,等待明日天亮後再行求見,而李家人也借此機會終于從嚴知府口中得知這位公子的身分竟是鎮國公府的世子爺,未來的鎮國公大人。
李家人都被嚇壞了,最驚嚇的當然要數拿棍子將唐世子打得頭破血流的婆子,听說她在家里得知這消息後,當場便嚇昏過去,之後更是大病了一場。
這一夜顯得特別的長與難挨,李家之中沒有一個人睡得好的。
天光微亮了,奴僕下人們各司其職的開始一天的工作,為新的一天帶來生氣。
唐公子醒了。
唐公子讓下人服侍梳洗好了。
唐公子開始用早膳了。
唐公子用完早膳喝了藥後便一直待在房里。
唐公子知道知府大人求見了,但卻沒有答復允或不允。
廂房里很安靜,唐公子似乎正在休息。
下人們不斷地穿梭在客房與花廳之間,向老爺們和知府大人報告唐御的最新近況,等候召見。等待期間,花廳里的氣氛充滿了無奈與壓抑,每個人心里都惴惴不安,心知肚明唐御肯定是生氣了,這才會這麼晾著他們。
眾人的心七上八下的等了又等、盼了又盼,終于在午膳過後的未時正傳來消息,唐公子願意接見他們了。
知府大人理所當然優先進了房,至于他要向唐御賠什麼罪,沒人知曉,只知道知府大人見過唐御之後,臉色難看,咬牙迸聲罵了一句「孽子」之後,什麼話也沒說便匆匆離去。
輪到李家人上場,李家三位老爺早已私下討論過,不管這位唐世子說什麼,他們只要服從、只要認錯就行了,絕不能多說一句話,更別妄想攀上高枝,偷雞不著蝕把米的惹怒世子爺,必須認清雙方的差距就是雲與泥。
至于「施伊」被玷污的清白以及毀壞的名聲,她也只能自認倒霉了,誰叫她不好好的待在府里,要亂跑去桃樹林才會遇上這樣的事呢?這完全就是她的命,怪不了別人。
李家三位老爺帶著這樣的想法前去拜見唐御,沒想到世子卻向他們詢問事情經過,大老爺只好將從那位婆子以及福伯那里听來的經過說了一遍,但世子爺似乎不滿意又似不信他所說的,開口要求見那兩人,李家老爺們自是不敢違逆,立刻派人將那兩個人給叫了過來。
李家三位老爺剛開始還提著心,擔心這兩個奴才會不會說錯話得罪世子爺,連累李家,還好這兩人蠢雖蠢,卻不敢胡言亂語,面對世子爺的詢問皆據實以報,說的話和他們剛才與世子爺說的差不多,讓他們听後都松了一口氣,放下心來。
世子爺的詢問結束,廳堂里陷入短暫的沉靜之中,李家老爺們知道這是他們表態的好機會。
三兄弟對看了一眼後,由大老爺開口道︰「說起來這只是一場意外,世子爺無須在意,草民會處理好的,絕對不會讓它影響到世子爺或牽扯上您的。」
「你打算怎麼處理?」唐御問他。
「那丫頭也到該婚配的年齡了,草民雖是一介商戶,但家底還算殷實,會為她備上豐厚的嫁妝,找個可靠的外地人許配。」李大老爺一臉認真的說,而後又小心翼翼地問︰「不知這樣處理世子爺滿意否?又或者世子爺有更好的處理方式可以教導草民?」
唐御沉吟了一下,點頭道︰「就這麼辦吧,嫁妝方面,我額外添上一千兩給她。」
「草民代替那丫頭多謝世子爺。」李大老爺滿心歡喜的起身作揖,萬萬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世子爺不僅沒怪罪他們,還賠了一千兩白銀給他們,真是始料未及的大幸事、大好事啊。
「銀子你找嚴知府拿,我會交代他。」
「草民謹遵吩咐。」
「那就這樣吧。」唐御點頭道,一頓後,問︰「府中可有供人騎乘的馬匹?」
「有。」
「幫我準備一匹精神好、腳程快的,我要用。」
「是。」
「馬匹的錢——」
「不用不用。」李大老爺趕緊搖手道。「草民正在擔心小兒玩物喪志,想要找個法子將那匹馬處理掉,世子爺將它要去可算是幫了草民的大忙,哪還需要什麼錢?不用錢,真的不用錢。」
「那就謝謝了。」
「世子爺客氣了,草民這就去叫人將馬匹準備好,您請稍待一會兒。」說完,三位李家老爺同時起身作揖,準備告退,怎知——
「大人,奴才有事要稟報。」福伯突然跪趴在地上,以顫抖卻決然堅定的語氣開口道。
李家三位老爺同時一呆,隨即變臉怒斥。
「放肆!世子爺面前哪有你這個奴才開口說話的余地,還不退下!」李三老爺說。
福伯沒理他,迅速將世子爺該知道的事實都說出來,他說︰「我家姑娘不是李家的姑娘,而是五年前昏倒在桃樹林被救回來的失憶姑娘。姑娘沒有娘家可以依靠,甚至連一個親人都沒有,即使被人欺負了也只能咬牙和血吞。奴才請大人明查,請大人為姑娘做主,姑娘的人生不能就這麼毀了呀。」
「福伯,你在胡說八道什麼,還不退下!」李家大老爺厲聲道,瞪著福伯的雙眼中閃過一抹冷厲。
「求大人為姑娘做主,求大人,求大人!」福伯以額頭撞地,發出叩叩叩的聲響。姑娘失憶想不起過往,無親無故的已經夠可憐了,他不能眼睜睜的看姑娘還得被李家這些唯利是圖又自私自利的人利用與糟蹋,絕對不行。
「五年前?失憶?」
唐御蹙起眉頭,腦袋中頓時浮現出那僅有一面之緣的姑娘的臉,不知為何,他之前總覺得那張臉讓他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好像他曾經見過這個人。但他告訴自己那只是錯覺,畢竟只是一面之緣,還是在他被下藥、意識有些難以集中,甚至模糊不清的時候。
但是現在他卻無法再將它當成錯覺,因為五年這個字眼太敏感了,更因為配上這個時間點以及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他終于想起自己曾經見過的那個是誰了。她是五年前與其夫婿帶著一雙兒女回娘家奔喪,最後卻全家客死異鄉的勤孝侯世子夫人!
老天,不會與他想的一樣吧?這世上怎麼可能會有如此巧合的事情?然而五年、失憶、年紀,還有那張與勤孝侯世子夫人肖似的臉,以及五年來始終找不著尸首的溫家大小姐,這一切的一切說是巧合誰會相信?至少他就不相信。
「那位姑娘現在人在哪里?」他轉頭問李家家主。
「世子爺不需要在意這奴才說的話,草民會將這件事處理好,絕不會驚擾到世子爺的。」李家大老爺迅速表態,二老爺三老爺則合作無間加氣勢凶狠,一左一右的硬是將福伯從地上挾起來,強行拖他離開。
福伯不敢反抗也無力反抗,因為他所有的力氣都用在鼓起勇氣開口求世子爺了,現在他只剩絕望。姑娘,老奴盡力了,但還是沒能幫到你,對不起。
「慢著。」唐御倏然開口道,驚得李家三位老爺心都提了起來。
「不知世子爺有什麼吩咐?」李家大老爺小心翼翼地問。
唐御沒理會他,徑自看著一臉絕望的福伯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福伯呆了一下才明白世子爺在問他話,立即跪下答道︰「老奴名叫李福。」
「李福是嗎?你知道那位姑娘現在人在哪兒嗎?」唐御問他。
「知道。」福伯迅速點頭。
唐御點點頭,道︰「很好,你來帶路,帶我去見那位姑娘。」
「是,請大人跟老奴來。」福伯立刻站了起來,躬身道。
「世子爺——」李家大老爺開口想說什麼,卻讓唐御轉頭冷眼一瞪,再不敢多說一個字。
一行人由福伯領著,世子爺唐御居次,李家三位老爺跟隨在後,朝溫欣所居住的小院筆直而去。
「姑娘,老爺帶著客人——不是,是福爺爺帶著那位尊貴的客人和三位老爺來咱們院里了,您快點出去看看。」負責在小院里服侍溫欣的丫鬟小喜匆匆跑進屋里對她說。
坐在窗前椅上想事情想到有些出神的溫欣倏然一驚,懷疑的月兌口問道︰「你說什麼?」
她是不是听錯了?
「福爺爺帶了好多人來咱們院里,姑娘,您快出去看看。」小喜改以簡單扼要的方式對她說。
溫欣這回完全確定自己沒有听錯了,但是他怎會親自前來呢?難道昨天那短暫的接觸便已讓他認出她來了?但是昨天他不是神智不清嗎?如果他記得她,還能認出她的話,那昨天在桃樹林里發生的事,他該不會也記得一清二楚吧?
溫欣不知不覺的伸手,輕撫自己的雙唇。
「姑娘,您還在發什麼呆啊?現在可不是發呆的時候,三位老爺都來了,還有那位尊貴的客人也來了,您要趕緊出去迎接啊。」小喜著急的說道,忍不住伸手將姑娘從椅子上拉起來,推著她出廂房。
溫欣有一種被趕鴨子上架的感覺,因為她還沒準備好——雖然她也不知道要準備什麼。
總之,再次見到唐世子,她的臉完全遏制不住的燒紅了起來,頭低到連抬頭多看他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老實說,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一回事,再世為人的她上輩子也成過親,嫁過人,該經歷過的人事也都經歷過,怎還會在面對他時感覺到害羞呢?她這是怎麼了?
「你們都退下,我要單獨和她說話。」一見人來了,唐御便開口道。
世子爺發言,眾人除了听從沒有第二條路可走,故只遲疑了一下,便一個個的轉身離開。
「福爺爺!」見福伯也跟著轉身走,溫欣不由自主的開口喚了一聲,她希望福爺爺能留下來陪她,在李家之中,只有福爺爺和福女乃女乃兩個人能夠讓她安心與依靠。
「李福你留下。」唐御驀然開口。
溫欣不由自主意外的抬頭看了他一眼,但隨即又迅速低下頭。
唉,不管害羞不害羞,以她現在待字閨中的年紀,面對年輕男子本就該害羞含蓄靦腆,她的反應也算是誤打誤撞吧。
「有沒有適合談話的地方?」唐御問福伯。這個一眼便能看盡的小院就一正房、兩耳房,正房是姑娘的閨房,耳房則是下人的處所,明顯沒有適合談話的地方。
「有。」福伯點頭,道︰「離這里不遠處有座方亭。」
「帶路。」唐御說。
「是。」福伯點頭應道,然後忍不住看向姑娘,柔聲提醒的喚道︰「姑娘?」
溫欣沒有應聲,雙腳卻不由自主的移動,轉身朝福伯所說的方亭走了過去,讓福伯稍稍地松了口氣。
過了一會兒,三個人來到方亭,唐御坐下之後要溫欣也坐下,而福伯則自覺的退到一邊,安安靜靜的垂首而立。
「你叫什麼名字?」唐御問溫欣。
「施伊。」溫欣垂首答道。
「施伊?是取自失憶的諧音嗎?我听說你五年前失去了記憶?」唐御目不轉楮的看著她的臉問道,覺得真的是愈看愈像,簡直就是和勤孝侯世子夫人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樣。
溫欣輕輕地點點頭。
「過去五年,你的記憶可有恢復?」唐御問她。
溫欣搖頭。
「哪怕是一個畫面,一個名字,或是一句話,真的一點印象都想不起來嗎?」唐御蹙眉問道,他需要一個更明確的證據才能說服自己將她帶回京城,不然光憑猜測行事太冒險了。
溫欣沉默了一下,才抬頭看了他一眼,以不確定的語氣,猶豫的開口道︰「有一個名字。」
「什麼名字?」唐御迫不及待的問道。
「欣兒。」
「欣兒?!」唐御有些驚喜又激動的看著她叫道,「沒錯,是這個名字,你母親一向是這麼叫你的!」
溫欣倏然抬起頭來,露出難以置信的驚喜表情,月兌口問道︰「你認識我?欣兒,這是我的名字嗎?」
「是,你姓溫,閨名只有一個字,欣喜的欣,溫欣就是你的名字。」唐御看著她,認真的告訴她。
「這是真的嗎?」溫欣面露激動的問。
「雖然要等回京城見到你的家人才能確定,但是八九不離十。」唐御點頭道。
「我的家人……我的父親和母親嗎?」溫欣用近鄉情怯的語氣問他,這些驚喜、激動、難以置信、擔心又害怕的表情反應對她來說並不難,因為上輩子都經歷過,只要照著做就無大錯。
「他們還好嗎?」她猶豫憂慮的問道,失憶中的溫欣並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已雙亡的事。
「我的失蹤對他們來說打擊一定很大,對不對?我也想回家,過去五年中沒有一天不想的,但是我真的什麼都想不起來。五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我會暈倒在桃樹林中,你知道嗎?可以告訴我嗎?還有,你到底是誰,和我又是什麼關系呢?」她疑惑又好奇的看著他。
「我姓唐,單名一個御字,唐御。自小和勤孝侯府世子千金有婚約。」唐御回答她的問題。
「勤孝侯府世子千金?」溫欣露出不解的表情,問他︰「這人和我有什麼關系嗎?是我認識的人?」
唐御目不轉楮的看著她,說︰「你就是她。」
「什麼?」溫欣倏然瞠大雙眼,難以置信的瞪著他說︰「你的意思是,那個勤孝侯府世子千金是我?」
「對,如果你就是溫欣的話。」唐御點頭道。
溫欣張口結舌的看著他,再也說不出話來,一旁的福伯表情幾乎與她如出一轍,一樣被這突如其來的驚人消息給震呆了。
勤孝侯府世子千金?雖然他不知道這個勤孝侯世子是什麼人,但是從知府大人對眼前這位同樣是「世子」的公子畢恭畢敬的態度就可以看得出來這個「世子」一定是個非常尊貴的身分,而姑娘……
福伯突然覺得自己的頭好像有點暈,雖然大伙都猜測姑娘的身分不凡,非富即貴,但即使如此還是低估了姑娘的身分。
世子千金?而且還與眼前這位尊貴的世子爺有婚約?
這真的是太讓人震驚,也太讓人難以置信了,但是他真的好替姑娘開心。
「姑娘,恭喜您。」他說,「現在再也沒有人敢欺您無依無靠,任意替您做主決定您的未來。姑娘,老奴真替您高興,真是恭喜您了。」
「福爺爺謝謝您,若不是您當年在桃樹林里救了我,我也不可能活到現在,還找回自己的身分和家人,謝謝您。」溫欣擦去眼眶中的淚水,轉頭感激的對福伯說。
唐御這才知道原來這個老僕人才是溫欣真正的救命恩人。
「原來當年救了溫姑娘的人是你,而不是李家。」他看著福伯,恍然大悟說。
「不是這樣的,大人。」福伯迅速搖頭道,「老奴只是將昏迷不醒的姑娘從桃樹林里帶出來,帶回李家,之後請大夫醫治姑娘,以及讓失憶的姑娘能夠衣食無缺,還能擁有安身之地的卻是李家,是老太爺的善心救了姑娘,不是老奴。」
「好,就算當年溫姑娘不是你救的,但是剛才你也救了她一命。這一回是我親眼所見的,你應該無法再否認吧?」唐御說。
「什麼意思?」溫欣的視線在兩人臉上來回的看,一臉茫然的問道︰「你們在說什麼,剛才發生了什麼事?福爺爺做了什麼救了我一命?」
「我剛才本已要離去,因為李家人向我承諾會處理好這件事,會替你準備豐厚的嫁妝,找個可靠的外地人嫁了,我信以為真還打算為你添妝一千兩做為補償,徹底了結這件事。若非福伯他突然挺身而出,跪地求我為你做主,告訴我你其實並非李家之人,而是一個無依無靠、孤苦無依,只能任人拿捏的失憶女的話,我恐怕早已經離去了。」唐御對她說。
溫欣震驚不已,听完後整個心有余悸,後怕不已。
她竟然不知道自己剛剛差一點就讓李家人給賣了?!什麼豐厚的嫁妝、可靠的外地人,還有那一千兩的添妝……以她對李家人的了解,只怕這三樣她一樣也得不到,最後還會成為李家某位紈褲子弟的禁臠,一生盡毀。自小生長在李家,比她更了解李家人的福爺爺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這才會冒險為她出頭,挽救了她的人生。
她眼眶發熱的看著福爺爺,嗓音沙啞的說︰「福爺爺,謝謝。」
福伯搖了搖頭,認真道︰「當年是老奴將姑娘您帶到李家的,老奴不能讓姑娘在李家出事,否則老奴一輩子良心都會受到譴責的。」
「所以李家是在欺騙我?在我離開之後,他們並不會照他們所說的話做?」唐御眯眼問福伯。
身為李家下人,福伯不好說主子的不是,只能沉默不語的低下頭。
溫欣開口代為回答。「也不算欺騙,因為他們的確會將我嫁掉,只是……」她欲言又止。
「只是什麼?」唐御問。
溫欣猶豫了一下,才無奈的答道︰「只是可能會直接將我嫁給他們的兒子。」
「他們這是舍不得將你遠嫁?」唐御不確定的問。他並不了解李家的狀況,在他看來,倘若失憶的施伊只是個普通姑娘,而不是勤孝侯府千金小姐的話,在名節受損的情況下,李家仍願意接受她這個媳婦,那是大恩惠,怎麼從她臉上的表情來看卻不是這樣?
身為一個姑娘家,要在別的男子面前討論有關于自個兒的婚事,溫欣自是有些難以啟齒,不好發言,于是這回便換福伯開口為唐御解答疑惑了。
「大人只是途經這里,並沒有在桃林鎮待過,所以您不了解李家的事。」福伯說。「李家在桃林鎮,甚至附近八九個城鎮愈來愈有錢有勢,但主子們卻是一代不如一代,尤其是現今幾位少爺們,成天只會仗勢欺人、吃喝玩樂、不務正業,姑娘若是嫁給他們只會被糟蹋,不會被憐惜,對姑娘並不是好事。」
「他們圖的是什麼?」唐御敏銳的問道。一個失憶的孤女,如果李家那些少爺們真那麼紈褲的話,早該想辦法得手,而不會乖乖等到嫁娶之後才對。
福伯忍不住輕嘆了一口氣,老實回道︰「姑娘被救時,身上穿著的衣料極為貴重,一看便知道不是尋常人穿得起的,加上姑娘醒後雖然失憶,但一舉一動都帶著貴氣,所以老爺們都認為姑娘的身分非富即貴,而且後者更加可能。」
「意思就是他們想趁人之危霸住先機,先來個生米煮成熟飯,讓溫姑娘即使日後恢復記憶,又或者親人找來,也不得不接受他們這個親家?真是好算計,好卑鄙無恥!」唐御不自覺的咬牙迸聲道。
福伯低頭輕嘆一聲,無言的默認了。
「唐公子,這事你就當不知道,別管好嗎?」溫欣忽然開口道。
「你要我別管?」唐御難以置信的瞪向她,突然有種怒火中燒的感覺。
「李家畢竟對我有恩,這事也沒有真正的發生,我想還是當不知道的好,好聚好散。」溫欣看著他柔聲解釋道。
「現在或許能好聚好散,但以後他們若想挾恩以報呢?」唐御問她。
溫欣驀然間怔住,因為她想起了前世她也是寬以待人的和李家好聚好散,沒有借勢追究他們對她的心懷不軌,結果後來他們卻恩將仇報,害她聲名盡毀,也將她的一生毀盡。
「還是唐公子想得深遠,如果只是我一人也就罷了,但是一旦回到家族,那便是家族的事,我不能為家族親人帶來麻煩。」她若有所思的點頭,「所以,這件事還是麻煩唐公子好了,等我回到家,我會將這件事告訴父親母親,再備禮登門感謝唐公子今日的幫忙,麻煩你了。」
「你——」唐御欲言又止的看著她,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告訴她,她的父母親早已不在人世。
「唐公子想說什麼?」
「沒什麼,這件事就交給我,你不必擔心。」
「好,麻煩你了,還有謝謝你。」
「處理完這件事,咱們就出發回京城,你將重要的東西帶著,其他物品可以請人晚些再送往京城。兩天的時間夠嗎?咱們後天出發。」
溫欣聞言不由自主的轉頭看向福伯,因為她曾經答應過福爺爺會讓他送李老太爺最後一程,而後天很明顯是絕對不可能的事……
看出她的掙扎與猶豫,福伯開口說︰「姑娘,您不必擔憂老奴,老奴留下來正好可以替姑娘您收拾東西,晚些再隨那些東西一起去京城找姑娘。」
「你不是李家的下人嗎?」唐御疑惑的問。
「老奴原是李家老太爺的長隨,自小苞隨在老太爺身邊。老太爺近幾年身子愈來愈不好,在前幾年便將老奴夫妻倆的身契給了老奴,老奴已不是李家的奴僕。」福伯搖頭道。
溫欣也開口解釋道︰「福爺爺和福女乃女乃是過去五年來最照顧我、疼愛我的人,他們膝下沒有子女,也沒有其他親人,我便邀了他們與我一道,由我來幫他們養老,並且承諾只要我有飯吃便絕不會餓著他們。」
「我很好奇你的自信從哪來?」唐御不由自主的問道,感覺有些好笑。「要知道你只是個姑娘,而且失憶中無依無靠,你要如何幫他們養老?」他真的很好奇。
「姑娘很聰明,也很會賺錢,連老太爺都說過佩服她。」福伯忍不住開口為姑娘說話。
前些日子在確定將來要跟隨姑娘之後,家中那老婆子才告訴他這些年來她暗地里替姑娘辦了許多事,又賺了多少錢,那些事每一件都令他心驚不已,這才明白大家都小看了姑娘,就連老太爺恐怕也沒能看清看透吧?!
「很會賺錢?」唐御挑了挑眉頭,感覺既意外又懷疑,正欲打算往下問時,卻見方亭外匆匆跑來一個丫鬟。
溫欣也注意到了,還發現來人是吃里扒外的丫鬟采衣,不知道她這回又得了誰的好處,膽敢無視命令跑到這里來。于是不等采衣開口,她便冷聲問道︰「誰允許你到這里來的?不知道——」
她話未說完便被采衣打斷,采衣匆匆地說︰「松風院剛才傳來消息,老太爺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