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書旭傷未愈,袁向特地雇了輛舒適的馬車護送他與孫子憑回京。
這一路上倒也順利,走了幾日便到了京城,畢書旭以商人的身分做掩護,在京城內自然有宅第,但他通常不住那,真正落腳處是郊外一處取名「竹園」的幽靜深宅。
竹園里水木清華、花草扶疏,園林景色清朗秀麗,尤其種植許多竹子,瀟灑月兌俗、格高韻勝,讓人一進入便有到了世外桃源之感。
馬車駛進竹園後,一排僕役已候在正廳迎接少主歸來。
站在最前頭的是伺候畢書旭的大丫頭曉翠,她今年二十,生得圓潤豐腴,听聞少主在雲南受傷,這會正心急得想知道傷勢如何?
此刻終于見到少主了,見他除了臉色蒼白些外,其余一切看似無礙,不禁松了口氣,只不過,由馬車里下來的還有另一個人,這人還是個姑娘,就讓她感到意外了。
「少主,您總算回來了,奴婢們听聞您受傷都萬分擔心,現在見您平安歸來,都十分高興,不過,您帶回的這位是?」曉翠話鋒一轉,指著剛步下馬車,神情局促的孫子憑問。
「她是我的客人,以後會住在竹園,你找個手腳利落、心思單純的丫頭伺候她。」畢書旭交代著。
曉翠跟他幾年了,自能听出他這兩句「手腳利落、心思單純」的意思,那就是找個會武功不多話的丫頭跟在她身邊。
「是,曉翠會照辦的,可少主說了這麼些話,卻沒介紹這位姑娘貴姓大名,這讓咱們怎麼稱呼才好?」曉翠這話雖是問著畢書旭,可眼楮卻是盯著孫子憑打量。少主從未曾帶過姑娘回來住,這位是第一個,也是唯一的一個,讓她很好奇,少主對這位姑娘是什麼態度?
孫子憑如何不知曉翠在想什麼,不由得瞧了身旁的畢書旭一眼,自己真是他唯一帶回這里的姑娘嗎?想著想著,臉龐不禁微微地透出紅暈來。
而畢書旭由她的神態猜出一二,她讀到曉翠的心音了,唉,這些人在她面前沒一個藏得住心事,自己既要用她,也要防她,可真是不容易啊!
「我姓孫,名子憑,你們喚我憑兒就可以了,阿旭是請我來照顧他的傷勢。」她低聲說,也解釋自己為什麼會在他身邊。
「原來是憑兒姑娘,奴婢是曉翠,少主的大丫頭,以後若由您照顧少主的傷,那奴婢也能輕松些了。對了,在這府里您要是有什麼需要,就盡避找奴婢,奴婢會盡力為您達成的,平日咱們也可多聊聊,增進感情。」曉翠笑著說,刻意與她親近,這可是少主帶回來的姑娘呢,她當然得多多了解才行。
只是當她笑得正熱情時,瞄見剛走過來的袁向,他不知有什麼毛病,一直拚命的朝她擠眉弄眼的。
「袁向,你的臉是抽筋嗎?」她皺眉不解的問。
袁向臉一僵。「我……」他是要告訴她,孫姑娘听得見別人的心音,別和她太親近,免得心思讓人窺得一清二楚。
可他心里吼著,曉翠哪里听得到,只惱得朝他瞪過去。「你有話直說,一直眨眼歪嘴的,誰知道你想做什麼?」她不耐煩的問。
「我不想說什麼,只想要你閉嘴!」他火大了。
「閉什麼嘴,你有資格管我嗎?」
「我管你做什麼,是要你別多嘴多思多闖禍!」
「我與憑兒姑娘說兩句會闖什麼禍?」
「這……」袁向語塞了。
「你們別吵了,以後我會多注意,不該我听的,我不會多听,我身上有帶特制的耳塞,若不想我听,告訴我一聲,我塞住耳朵便是。」孫子憑尷尬的說,明白袁向要曉翠防她什麼。
「孫……孫姑娘,我不是這個意思……」袁向說這話時又忍不住心虛,自己哪用得著強辯,他的心思她如何不知,早就听得清清楚楚了。
孫子憑苦笑,可一旁的曉翠還是一知半解。
「好端端的帶什麼耳塞?」
「袁向,你負責向曉翠解釋,我與孫姑娘先進廳里喝杯茶歇會兒。」畢書旭朝孫子憑看去一眼,要她跟著自己,然後就走進精致寬敞的廳堂。
進了廳,畢書旭領著她入座,廳上的丫頭們開始忙碌的端上香茗與瓜果,這些丫頭們做起事來專心認真,無人敢朝他們多瞄上一眼,尤其是對畢書旭,更是不敢多瞧。
孫子憑發現這一點,想著由雲南上京的途中,只要姑娘遇見了他,哪個不是含嬌帶羞的不停注視他,這男人的外表與氣質都太過出色,只要是女人沒有不心動的,而竹園里的丫頭顯然有經過教,竟是沒一個敢對他生出多余的心思。
她還刻意仔細的聆听一下眾人的心音,只听出這些人對他敬畏有加,私下不敢亂想,倒是對自己,這些人十分好奇她的來歷,猜測為什麼非要由她看護他的傷不可。
其實自己只是暫住在這里一段時間而已,等爺爺找來就會離開,這些人怎麼看她並不重要,不過……她忍不住瞧向身旁閑適飲茶的人,她也很好奇,他對她到底是怎麼想的?
她曉得他帶她回來真正的目的,是要她成為他的心鏡,為他分辨周遭人的忠奸,至于幫著養傷,那也只是順便而已,但除此之外,他真的沒有如這些人所想的一樣,對她「不尋常」嗎?
畢書旭似乎發覺她的目光,微微側首,正好與她的視線撞個正著,讓她尷尬的立刻低下頭來,慌忙的捧過茶幾上的熱茶往嘴里喝去,卻喝得太急,燙口了。
「哎呀,好燙!」她低呼。
呼出聲後才想到更糗了,一雙眼不由得往身旁偷偷覷過去,見他面色如常,始終淡定,似乎沒有發現她出丑,正要吁一口氣時,她注意到他眼底有抹不易察覺的輕笑,他哪里沒瞧見,正笑在心里了!
孫子憑羞惱得咬唇,這一咬,皺足了眉頭,發現唇燙傷了。
「來人,去拿點膏藥過來讓她抹上,腫了。」畢書旭吩咐著,這會眼底沒了笑意。
丫頭們伺候主子久了,他雖語調平淡,但眾人還是听出他的火氣,連忙去取來燙傷膏藥替她抹上。
膏藥擦上後冰冰涼涼的,倒也舒服,他見她笑了,眼底那層若有似無的笑意才又復生。
不一會曉翠一個人進廳里,袁向沒跟進來,因為謹遵主子的意思,少在孫子憑面前出現。
孫子憑見曉翠進來後態度比之前拘謹多了,也不再靠近她,瞧得出特意與她保持了一段距離,她略略低下眉來。她知道方才袁向對她說了什麼,想必曉翠也已知曉她有異能的事,這份距離是怕自己听見了她的心音。
其實這麼多年來,她一直藏著自己的這項能力,連爺爺都不說,其中一個原因就是不想別人將她當成怪物看待,刻意遠離她,而今繼袁向之後,曉翠也不敢接近她了,這不禁讓她有些失落。
畢書旭將她黯下的眼色瞧進心里,心窩有股莫名的疼,像是不舍,可他從未對自己要利用的人心軟,因為這是沒有必要的,她的心情不該在自己的考慮範圍內。
當夜,曉翠領了名喚英姐的丫頭來到她面前,此人年約二十出頭,臉龐黝黑、身材精,是今日才剛被買進竹園的人。
曉翠照例站得離孫子憑遠遠的,笑容可親的介紹英姐是今後貼身照顧她的人,有事吩咐英姐去辦即可,而孫子憑瞧英姐似乎天生面無表情,心里頭也沒什麼心眼,想的僅是曉翠告訴她,要她好好保護自己而已。
說穿了英姐與自己一樣,對竹園的一切都極為陌生,什麼也不知,自己若想探得有關竹園或阿旭的任何事,那自是沒辦法的,她不由得苦笑,阿旭派英姐到自己身邊,可見是不想她多了解他,既是如此,她也不會多事去過問。
但心底就是悶悶的,原來他也不是全然的信任她……
這日,孫子憑端著親手煎的藥至畢書旭的書房,他正在拆著書案上的一迭信函,書房里還有兩個負責伺候他的丫頭,她進去後,將藥送至他跟前,他沒問便下。
來到竹園後,她得知這里其實還有一名醫術了得的姚大夫,這藥方是由這位姚大夫開出,她則負責煎藥讓他喝下。
「我瞧你傷勢似乎好多了,照此下去,應該不會落下病謗。」她愉快的說。
他點點頭,也不多說什麼,自己這傷早已好得差不多了,哪可能落下什麼病謗,喝藥也只是強身健鼻而已,但這話他自是不會告訴她的。
「我見你這身子健朗了,胃口也不錯,特地做了雞蓉粥來,你要不要試試?」她興致勃勃的問。
英姐就站在她身後,替她端著那碗粥,她回過身去將自己費心熬了好幾個時辰熱騰騰的粥送至他面前,希望他嘗嘗。
然而她才端上去,就听見屋里那兩個丫頭的心音——
天啊,竹園里誰都知道少主從來不喝粥的,竹園的廚房絕不會弄出這樣的東西來,憑兒姑娘怎麼端出這個?
要討好人也得做功課啊,投其所好的道理都不懂,是如何討得少主歡心?又是個白獻殷勤的姑娘了。
真可憐啊!
孫子憑一字不漏的听見那兩個丫頭的心音,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原來自己干了蠢事!
她想著在他拒絕前,趕緊將那碗雞蓉粥收回來時,他卻開口道︰「擱著吧,我一會喝。」
他這話讓兩個丫頭露出訝異的神色。
「你真願意喝?!」孫子憑驚喜的問。
「嗯,有什麼問題嗎?」他抬頭反問她。
「沒……沒問題,當然沒問題,那我將粥擱在這了,你有空就喝,但其實粥要熱著才好喝,冷了味道差些,不過你若忙,也沒關系,天氣熱,涼些再喝也好……我這就先回去了。」見他似乎又專心的看起手中的信函來,也沒听她說什麼,她便住嘴了,但他肯喝,沒拒絕她,這已讓她十分歡喜了,見他忙,她不再打攬的先離開。
孫子憑一走,屋里的丫頭立即上前問︰「少主,這碗粥……」
畢書旭顧著專心瞧手中的密函,連眉毛也沒抬的直接道︰「等她走遠,就倒掉吧!」
丫頭點頭,「是。」果然如此,少主是不會喝的。
這名丫頭端著粥要出去,正巧曉翠進來瞧見了,隨口問上一句,「是誰這麼不上心,端粥給少主?」
「是憑兒姑娘。」丫頭回道。
一听是孫子憑,曉翠挑了眉毛,多瞧了眼這碗粥,這粥一瞧就知道是辛苦熬了許久的,米粒都融入雞湯了,又香又滋補的,憑兒姑娘是用了心熬的,少主不喝當真有些可惜,白費了人家的功夫,可又不能強迫少主喝,她忽然想起一個人,這人是個饞鬼!
「你將這碗粥送去給袁向,就說是少主賞給他的,保管那貪吃鬼會歡天喜地的解決掉,這也就不會浪費食物了。」她吩咐那丫頭說。
丫頭點頭,「好的,我這就端過去。」
「去吧,讓他趁熱喝了。」說完曉翠往畢書旭的桌前走去。
「少主,帖子都送出去了,大會訂在三天後。」她朝他稟報說。
「很好,叔父那里有特別通知嗎?」
「李叔的帖子奴婢是請袁向親自送去的。」她回道。
「嗯。」畢書旭將自己剛在看的東西折好收進信封里。「這個,你找個法子神不知鬼不覺的送到官廟孔面前去。」他將手中的密函交給她。
「楚王?這密函不是宮里的探子送來給您的,您怎麼反將這麼重要的東西轉交給他?」
她訝然不解,這是好不容易才從宮中送出來的消息,哪能再交給傀儡皇帝的兄弟?!
他笑得玄機。「你照我說的做就成,其余不用多問。」
見少主如此交代,曉翠當然不敢再多問,立即就去處理這封信。
而另一頭,孫子憑心情正好,她雖沒能見畢書旭喝下那碗粥的模樣,但他肯喝自己熬的粥便讓她感到開心,瞧,旁人不見得全然了解他,他是願意喝她煮的粥的!
她踩著愉快的步子回到自己的屋里,才坐下喝了一口茶,就又立刻站起來。「不對,我得找人問問,打听打听,總不能老把他不喜歡的東西送去,勉強他接受吧?」她自言自語的又往外走去。
英姐見她才剛回屋子又要出去,馬上又跟上,英姐本來話就不多,不會多問,只記得畢書旭交代過,不能讓她消失在自己眼前。
孫子憑來到袁向的屋子,曉得袁向有些怕她,不太敢靠近她,擔心她讀取他的心事,可今日她專程為打听阿旭的喜好而來,這應該不算什麼大秘密,他不至于又躲得她老遠吧?
孫子憑禮貌的敲了他的門,他不多久就來應門,一見是她即愣了一下,表情有些不自然。
她听出他見了自己內心第一句話是——怎麼是你?!早知道就不開門了!
她保持笑臉,他果然挺怕她的。
「袁向,我有事請教,能談一會嗎?」她厚著臉皮問。
他不給面子的立即露出防備的神情。「請教什麼?」
「就問幾個問題,不能先進去談嗎?」問阿旭私人的事,哪好站在門口大聲問,自是得低調些,才不會鬧笑話。
「這……好吧。」拒絕不了,他只好退開身子讓她進屋。
阿旭待屬下不錯,給他備的屋子寬敞,她朝屋里的桌前坐下,瞧見桌上擱著碗,顯然他剛才正在吃東西。
「不好意思,挑你吃東西時來打擾了。」她歉然笑著說。
「沒關系,這是少主讓人給我送來的,說是雞蓉粥……」
孫子憑的笑容瞬間一僵。「阿旭給你送來雞蓉粥?」
「是啊,味道不錯,少主從不喝這種東西的,听說不知是哪個不上心的,居然給少主端上這個,少主就讓丫頭給我送來了。」
其實我根本不信少主會讓人送粥來,多問了兩句才知原來少主本來吩咐要倒掉的,是曉翠怕浪費,讓人送給我的,雖吃了差點倒掉的食物,但既是曉翠的心意,那是自然得笑納了,不過剛剛倒是忘了問,是哪個笨丫頭干的蠢事?
听了他的心音,她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再去瞧他碗里剩下半碗的粥,那確實是自己熬的雞蓉粥,他終究是沒有吃,原來他只是在敷衍她……
「憑兒姑娘要問我什麼呢?」袁向坐回椅子上繼續喝他的粥,打算一面喝粥,一面听她要問的事,曉翠交代這碗粥要趁熱喝,因為低頭喝粥,所以沒察覺孫子憑臉色已變。
「無須問了,我突然想起還有事,就先走了。」她突然轉身快步離去,英姐見狀忙追上去。
袁向見她才坐下馬上就走,愣了一下,心驚自己剛才沒胡思亂想些什麼吧?
仔細想,自己方才想的也只有這碗粥的事,哪里有什麼重要的?
應該沒事吧?
她來得莫名其妙,走得更是不知所以,這……他抓抓脖子,搞不明白發生什麼事了?
不過,袁向很快就知道自己闖禍了,他經由曉翠口中得知,這碗粥是孫子憑煮的,他當場青天霹靂,恨不得縫了自己的嘴巴,連自己的心也給挖了,省得盡說些廢話、想些欠打的話!
夜里,孫子憑翻來覆去的睡不著,連守在她床邊的英姐都皺眉了。
「憑兒姑娘若睡不著,奴婢去讓廚房煮些宵夜來給您,吃點東西後或許能好睡些。」英姐道。
想她自曉得那碗粥少主並沒有喝下而是送人後,似乎受了些打擊,晚餐也沒多用,夾了兩口菜就讓人撤下了,這會可能是餓了,才會睡不著。
「我不……好吧,勞你去幫我張羅了。」孫子憑本來要拒絕的,但想起英姐片刻不離的跟著自己,藉此打發英姐離開也是好的,如此她才能自己安靜待一會。
英姐不知她的想法,以為她是真的餓了,轉身去廚房打理她的宵夜,待英姐一離開,孫子憑便下床去,時值盛夏,外頭蟲叫挺吸引人的,她套了鞋走出屋外,外頭有風,比悶在屋內涼爽多了。
她很少這麼晚還在屋外閑晃,這才發現竹園的夜景也美不勝收,真正理解阿旭為何舍城內的豪宅不住,要選擇待在這兒了。
夜里的竹園蒙上了一層薄薄的霧氣,由霧氣中瞧去,一排排的長竹在月照下彷佛是一條條波紋斜影,散發出一股竹煙波月的靈氣。
她受景色所吸引,一步步的走遠閑逛,不知不覺間來到畢書旭的屋子附近。
他們倆的屋子雖相距不遠,但也隔了幾條長廊,自己居然走著走著卻來到了這里?
回過神來的孫子憑臉色微紅,倒退一步想快些離去,免得被人發現自己半夜出現在此,可才一轉身,又遲疑的頓下,他屋里的燈還亮著,代表還沒入睡,她其實想問他為什麼要敷衍她,若不喜歡的東西直說沒關系,這樣收下後,又私下要人倒掉,比當面拒絕還更傷人。
她想是不是該與他說清楚,如此以後相處起來也能自在些。
思及此,她又轉回身朝屋子走去,然而在靠近屋子時,耳朵比任何人都靈敏的她,听見他屋子里居然有女人的聲音!
孫子憑驀然停下腳步,知曉他屋里有人後,她原該馬上就離開的,可她的雙腳卻像是被人給釘了釘子,定住不動了。
屋里傳出的聲音不大,但她依然听得清晰——
「九陽,你的傷真的無大礙了?」女子焦急的問。
「嗯。」他的聲音一如往常的冷淡。
「對不起,都是因為我,若不是為了救我,你也不會受傷。」女子愧疚的說。
「我是去阻止簡叔,受傷與你無關,你不用放在心上。」他嗓音冷淡的說。
「不,你是因為我,你為何不肯承認?還是你惱我在雲南時,不該去探你的傷勢?」
「你的確不該!」他語氣嚴厲了些。
「對……對不起,我只是太擔心你了,下次我會更沉得住氣的。」
「上回的事我就不再責怪你了,可我希望你一切以大局為重,像今日這般擅自出現的事,也不許再犯!」
「我只是想見你一面……」
「別說了,你回去吧。」他不留情的趕人。
她神情滿是失落,轉身走至門邊,驀然又鼓起勇氣的扭過頭來道︰「九陽,等咱們大業成功,殺掉太叔衭與官廟僅之後,咱們……在一起吧?我願意入你的後宮,為你生兒育女!」
他听了這話,神色仍未有絲毫波動,只是靜默的看著她。
「九陽?」她著急的再喊,希望他能給個答案。
「這事讓我想想。」他淡淡的說。
饒是如此,她仍是極度欣喜的,因為他沒有像從前一樣立即拒絕,而是說想想,那便是願意考慮了。「好,你只要記得我,曉得我一心都在你身上就好!」她十分激動。
「嗯,回去吧。」他的聲調似乎有了些許溫度。
「好,我以後不會再擅自過來了,我會忍,忍到咱們可以公然站在世人面前的那一天……」
「憑兒姑娘,奴婢找了您好久,您在這里做什麼?」屋外忽然傳來英姐的聲音。
屋里的兩人微變了臉色,畢書旭快步走過去拉開門,果然看見孫子憑站在門外。「你怎麼會在這?!」他沉聲問。
「我……我睡不著,不小心走到這里。」孫子憑尷尬的說。
「你不是……雲南的那個姑娘?!你怎麼隨九陽來此?!」水仙吃驚的認出她來。
「我是來照顧阿旭的身子的。」孫子憑回答。她也訝異神女居然會在這里,而且還對阿旭示愛了。
「阿旭?」乍見孫子憑出現,又親昵的喚他阿旭,水仙面容立即拉下。「你憑什麼這麼喊他?」她質問。
「我沒有憑什麼,是問過阿旭,他答應我才……」
「住口!不管九陽答應了你什麼,你都不該沒有規矩的亂喊。還有,竹園多的是人可以照顧他,姚大夫過去是宮中御醫,他能醫治他的傷,而曉翠更是他信任有加的大丫頭,你以為自己是誰,有什麼資格待在竹園照顧他?!」水仙醋勁大發,竹園是只有他的心月復才能進來的地方,連她今日不請自來都被斥責,可這女人竟明目張膽的住進來,這讓她震怒。
「我不僅是要照顧他的身子,我還得……」在她咄咄逼人下,孫子憑想說出自己其實另有功用,不是只有照顧他身子而已。
「夠了,水仙,我要讓誰照顧,又邀請誰入住,這都不是你該管的事!」畢書旭出聲打斷孫子憑的話,他並不想讓水仙知曉孫子憑有異能之事。
水仙沒想到他會對她疾言厲色,一徑的維護對方,神情極為難堪,滿月復不甘的緊咬下唇,最後終于臉色發白的拂袖而去。
「阿旭,對不起,我不該出現……」孫子憑見水仙怒氣沖沖的離去,立即不安的說。
「不要說了,英姐,帶她回自己屋里,以後夜里別隨便出來!」他面色發沉的下令。
主子發話了,英姐哪敢讓她多逗留,立刻上前道︰「憑兒姑娘,走吧!」
「我……」孫子憑還想說什麼,可他此刻似乎不想听,嘴才張開又閉上,他是在惱她不該這時候出現讓神女誤會嗎?
想起神女說的,願為他生兒育女,而他也沒反對,原來他與神女已是一對,難怪神女見了她會大發雷霆。
孫子憑抿緊了唇,不再多說什麼,低頭離去。
而畢書旭看著她僵硬的背影,眉頭逐漸擰緊,幾乎張口想要叫住她,想向她解釋些什麼,但到底他還是沒出聲。
一早,曉翠來通知孫子憑,過兩日畢書旭會帶她外出,她曉得這意思,這是讓她「干活」了,而曉翠只朝她簡單說了這事,也不敢多與她交談便離去。
她感覺自己被孤立了,心情有些悶,早膳也不用,蹙著眉的往外走。
「憑兒小姐要出去?」英姐叫住她。
英姐這一喊,孫子憑才發現自己正往竹園外頭走,不由得一愣。「對,我想到外頭逛逛。」她索性說道。
「您要不要就在這竹園里逛逛就好,別出去了?」英姐從不阻止她做什麼的,這時竟攔她了。
她臉一沉。「阿旭有交代不能讓我離開竹園嗎?」
「沒有,少主只說,別讓您往危險的地方去。」英姐馬上說。
她盯著英姐,曉得她沒說謊,阿旭確實沒有要她限制自己的行動,臉色才好看些。「我只是到外頭晃一晃,不會出去很久的,你不用擔心。」她緩下口氣的說。
「這……好吧。」英姐雖覺得不妥,但還是點頭了,外頭畢竟不比竹園內安全,可姑娘若堅持,她也只能听從。
孫子憑走出了竹園,據說這里離京城內約有十五里路,距離不算遠,但若用走的也得費些時候,而且她只是想散散心、透透氣,並不想到京城那人多又熱鬧的地方去,她想了一下,記得當日進竹園前,在路上曾看見一座寺廟,不如就往那僻靜的地方去走走吧。
那寺廟不遠,她只走了約莫半個時辰就到了,她走進暗黃色的寺門,踏著石板路進到佛殿,殿里很清冷,供奉著一座小佛,佛身雖干淨,但也略嫌破舊,她默立片刻後,即跪在蒲團上朝小佛參拜,英姐則靜靜地站在她身後不曾離開。
她輕閉上眼眸,感覺英姐不是在保護她,而是在監視她。
她低低吐了一口氣,心下有些戚戚然,她原以為阿旭雖不見得全然信任她,但至少待她以誠,可他這樣處處防著她,反而傷了她的心。
她能理解以他的身分,對人多疑與虛應都是應當的,自己不該將此事放在心上,但她就是……就是……她心亂如麻的捏緊衣裙,心慌得不知該如何是好,佛祖面前,她欺騙不了自己的心,她……好像喜歡上他了!
若不是如此,她怎麼會患得患失?
若不是喜歡他,她又怎麼會隨他上京?
若不是在意,她又怎麼會傷心他不信任自己?
然而他喜歡的是神女水仙,水仙是自己見過最美的女子,她如何與這樣的美女相比,阿旭又如何會對她心動。
思及此,孫子憑心情混亂到極致,再也跪不住的站起身要出到殿外去,英姐立即也跟上來。
她轉身對英姐說︰「你留下,我想自己走走,不過你放心,我不會離開這座寺廟的。」
心情紛亂的她不想讓英姐跟著。
見英姐不贊同,想張口想說什麼,她馬上再道︰「拜托你了,我不想隨時有人跟著,讓我一個人靜靜吧!」
英姐听她都這麼說了,也只能點頭說好,自己留在原地等她回來。
見英姐終于沒跟上來,孫子憑這才松了口氣,接著往佛殿外走去,外頭環境空曠,還有清脆的鳥鳴聲,但不知何故,一路行來,這里幾乎不見香客,只有幾個僧人在打掃,異常寧靜。
佛寺內沿著長廊,闢有一間間禪室,她閑來沒事逐一參觀,見到掛在牆上勵人心志的禪語,漸漸地,她心情也變得平靜許多。
她告訴自己,她隨阿旭上京是真心想助他復朝,期望他能改變現在的暴政,讓百姓真正安居樂業,自己不能因為得不到他的感情便忘了這更重要的事。
想通這些事情後,她放松心情,微笑了,打算回去找英姐。其實英姐心思純正,只是听命于阿旭,對她是沒有絲毫惡意的,自己不該遷怒英姐,讓英姐焦急。
孫子憑正要回去找英姐時,不巧听見隔壁的禪室傳來兩人交談的聲音——
「楚王,照這密函上所言,既然太師都有意廢帝改立您,您為何不趁勢而為,替自己爭取機會?」聲音低沉的男子說道。
「這封密函來歷不明,突然就出現在本王桌上,這東西如何能輕信?」年輕人回道。
「話雖如此,可我認為可信,太師早就對皇上不滿,皇上整日酒池肉林就算了,這還不長心眼,近來多次曾在朝堂上逆了太師的意,太師若想換掉他,也不是不可能。」
「你的意思是,若是本王將來登基,也一樣不能得罪太師,讓本王繼續做他的傀儡,任他操縱控制?」
「這……當然不是,您比皇上聰明多了,自然明白虛與委蛇的道理,等博取太師的信任後,那便能找到機會鏟除這個奸臣,之後就能任您大展鴻圖,做一個真正的九五至尊……」
「不要再說了,這個江山是我皇兄的,本王不可能取代他。」
「可您當皇上是兄弟,不想取而代之,可皇上對您不見得有情有義,太師既曾當著他的面提起要廢他立您的話,那他還能容得下您嗎?」
這人尖銳的提醒後,隔壁的禪室瞬間安靜了下來。
孫子憑覺得听夠了,靜靜的退離開,不再繼續听下去,她曉得里頭的人是楚王,官廟僅的親弟弟,她訝異自己竟然會在這里听見他與他人的談話。
方才她听出楚王內心是真的不願意奪兄長的皇位,但另一人說的也沒錯,臥榻之側,豈容酣睡,那官廟僅難保不會為權斬斷親情,先殺他再說,瞧來這位楚王正處于進退維谷的窘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