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有錢人不是贏得多,多買幾塊石料不就贏了。」只要出綠就有奪冠的機會,比別人多一些籌碼。
他搖頭。「為講求公平性,每人最多以五塊為限,每個人數量一樣,但不論解出多少塊玉石,贏家只能取走自行挑選的一塊,其余歸莊家所有,這便是下有賭注的正式賭石。」
沒有公開賽制的賭石贏家可以取走所解出的玉石,只要付買石料的銀子,簡單明快,不拖泥帶水,單純是私底下的個人行為。
可是一旦公開化,發出邀請帖,那便是一切照規定走,人數、排位、石料、見證人缺一不可,這會列入賭石界的風雲榜,紀錄有譜,人名和勝負皆列表在其上,廣為流傳。
賭石分私賭和公賭兩種,私賭不記名,鮮為人知,除非開出價值不菲的玉石,而公賭是眾目睽睽之下開賭,所有蒞臨者都是見證人,幾百、幾千雙眼楮盯著,造不了假。
「原來莊家才是贏家,他光靠賣石料就已經賺飽了,更別提石料中開出的玉石,不論好壞一轉手又賺了一票。」難怪人家說黑心商人,這一手太狡猾了,既得名,又得利。
成語雁心里想著,誠王一定很缺銀子,不然怎會與民爭利,以風雅之名行斂財之實,想掏光百姓的銀袋。
「所以說賭石能一夜致富,也能令人一朝身敗名裂,散盡家產。小雁子,不要仗著賭運好就在石頭中亂竄,一失蹄可就得不償失了。」他笑若春陽的提醒她不要離他太遠,否則捅出簍子來沒人替她收拾。
十賭九輸,只要是賭就沒有絕對的贏家,運氣這種事太不可靠,即使是行家也沒法說他從不失手。
听出他話中有話的警告她不要胡亂賭石,為了幾兩銀子賠上自己不劃算,她虛心地點頭,表示受益不淺。「誠王也開石料鋪子嗎?他哪來那麼多的石頭供人賭石?」
成語雁的語氣略有不滿,她的意思是牟府是玉城最大的玉石鋪子,誠王需要數量龐大的石料怎麼沒向牟府下單,是瞧不起牟府,還是另有管道?
「丁立,去查一下。」牟長嵩看了丁立一眼。
「是。」他了然的頷首。
成語雁一針見血的切入重點,是誰供應誠王石料,誰有能耐一口氣拿出四萬兩的毛料?
其實此人呼之欲出了,玉城玩石頭的大戶人家不少,除了牟府的,也有幾間規模不小的石料鋪子,但能大量提取的也就那幾人了。
只是,他們的用意何在,就單單是賭石嗎?
牟長嵩不信,一旦誠王涉入,事情就不單純,他一向不在賭石界出入,怎會一時心血來潮弄個比賽玩玩,而且還搞得眾所皆知,讓熱愛賭石的人共聚一堂?
「主子,唐小姐來了。」丁立忽地想起此事,趕緊一提。
「唐小姐?」他怔了一下,一時間沒想到丁立口中的唐小姐所指何人,兩眉微攏,看到丁立以口形說「表小姐」,他眉頭的皺褶更深了,看得出有一絲被纏膩了的不耐煩。
「她現在在梨花院。」丁立盡責的稟明。
梨花院的主人一听,當下面露冷意。「她在梨花院干什麼,我既然不在,一名雲英未嫁的閨閣千金居然擅入男子居處,你們都是吃閑飯的嗎」
「是夫人允許的,讓唐小姐挑座中意的院子住下。」他們只是下人,沒有權利說不。
「你是說夫人讓她住在我的梨花院?」若真如此,看來他得和娘好好說說牟府當家做主的人是誰了。
沉著臉的牟長嵩神色不豫的回到居處,一踏過紫藤蔓爬的月洞門,穿過影壁,不見人先听見鬧烘烘的吵鬧聲,循著吵嚷聲往前走,來到了流雲閣。
「妳、妳們不能拿走,那是語雁姊姊的東西,她還沒回來,不能動,不能動……」
遠遠就听見青禾的哭喊聲,極力要阻止入侵者搬動屋內的對象,可是她人小力微,擋不住還被推來推去,她一邊抹淚一邊高喊,看能不能搶下一、兩件東西也好,別給摔壞了。
「什麼語雁飛雁的,在這里是主子說話,妳一個丫頭滾遠點,硌著踫著了可別叫委屈……」
一名十五、六歲的黃衫女子趾高氣昂的叫青禾讓路,隨手扔出一只看不順眼的彌勒佛紙鎮,佛像還笑呵呵的撫著圓滾滾肚皮。
「啊!別扔,這是主子送給語雁姊姊的……」青禾一臉驚慌的沖過去要接,但是不知是誰伸腳絆了她一下,她就像滾了兩圈的紙鎮一樣在地上打了個滾,跌個面朝下趴著了。
「呿!別往臉上貼金了,表少爺是何等人物,哪會給個丫頭送玉石,分明是偷來的,一會兒送官府嚴辦。」呸!一個奴婢也敢吃好、住好,學人玩起玉石,太把自己當人看了。
「不是的,那真是主子送的,求各位姊姊了,別動、別動,等語雁姊姊回來我們自己搬……」
嗚……她們好壞,沒這麼欺負人的,說讓人家搬就搬,沒半點通融余地。
「哼!妳們是什麼東西,還敢讓我家小姐等,一見我們來了就該主動讓出,別給人添麻煩。」
沒見過比她更不識相的丫頭了,不僅不乖乖走人還百般阻攔,簡直是不知死活。
說話的女子身後又走出一名綠衫女子,柳眉鳳眼,一張白細的瓜子臉,菱形小口,她手上抱了一只桐漆小匣。
青禾見狀,沖上前想搶下匣子,但綠衫女子甚為潑辣,抬腿便將她踢開,做勢要將小匣子往外扔。
「啊—那是我的銀匣子!」成語雁大叫,里面裝的是她的銀子,她藏錢的地方好不容易從瓦罐換到匣子,那可是她的寶貝啊。
「語……語雁姊姊……」嗚嗚……好痛。
一臉灰的青禾一抬起頭,看見成語雁今日穿的煙紫色上等雲羅月華裙、裙上繡著深濃不一的芙蓉花,裙身一擺動,一朵朵芙蓉花像要盛開似,她嗚嗚咽咽的抹著淚,好不委屈的揉著紅眼楮。
「青禾,沒事,我們回來了。」唉!許久沒被人欺負,她都快忘了是什麼感受了,如今重溫舊夢,真是又酸又澀。
「她們把妳的東西丟出去,說是破銅爛鐵,不襯她們家小姐冰清玉潔的氣質……」青禾也是懂得看人臉色的人,她急著告狀,口齒清晰,其實是說給另一個人听的。
成語雁看著她的衣服、裙子和其他東西被凌亂的丟棄在地,心里是有些難過的,那種心口扎針的感覺又來了,可是她更在意她的銀子,她攢了好久才有些許私房的。
「我的匣子……」
牟長嵩不看一地的凌亂,他一腳跨過青玉琉璃燈罩,面色如霜的沉著眼,隱隱一股威嚴透出。
「妳家小姐呢?」
綠衫女子、黃衫女子和她們身後跟的七、八個十三歲上下的小丫頭一起曲身行禮。
「見過表少爺,我家小姐在竹林里的涼亭品茗。」
「叫她過來。」他冷聲說道。
「可是屋子還沒整理好,會弄髒小姐的新裙……」這廉價的串玉簾子還沒拆,地也沒用茉莉花水抹過,窗戶上有一指甲片的灰塵,還有小姐只用花梨木桌椅,那張香樟小幾得搬走。
「叫她過來,不要讓我重復第三遍。」冰珠子似的沉沉嗓音從牟長嵩口中逸出,凍得人全身發寒。
「是。」綠衫女子心不甘、情不願的應聲。
一會兒,一道縴柔身影裊裊走來,她身著緋紅色挑線穿花拖泥裙,外罩嬌綠半臂,輕輕一折便斷的細腰系著桃紅紗羅腰帶,腳下踩著艷紅色六合小羊皮靴,蓮步款款。
近看成語雁才知,幾個玉說的沒錯,唐若嫣果然是出落得像仙子似的美人兒,明眸皓齒,膚白勝雪,兩道柳葉眉一如新月,縴指一伸竟美若春筍,瑩白瑩白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怎麼了,表哥,才一回來就把綠紗嚇得小臉發白,我看她都快哭了,真是叫人不忍心。」
唐若嫣沒有絲毫私闖他人居處的不自在,一開口就是一副女主人的語氣,沒問發生什麼事,卻透著要替自己丫頭討公道的意味,她太理所當然了,沒想過她有什麼不對。
她沒說出口的是—「鬧什麼鬧,都是自家人不能好好說嗎?多少看我的面子,別搞得難收拾。」
「我的匣子……」成語雁說得小聲,輕扯牟長嵩袖子。
「把她的匣子還給她。」他用的是命令口氣。
「匣子?」唐若嫣先是秀眉一蹙,不解其意,而後才瞟見丫頭綠紗手里忘了扔的舊桐漆匣子。
「不過是一個破爛東西……」
「還她!」他冷硬的說道。
「連我家守門的婆子都不撿的東西也有人當寶。」她不在意的一揮手,覺得連多看一眼都有失身分。
在小姐的示意下,綠紗裝模做樣的走上前,似要將匣子還給匣子的主人,可就快交到成語雁手中前,忽然哎呀一聲,假裝絆到腳,匣子往前拋了過去,匣蓋也順勢打開了。
一兩、五兩、十兩,還有一些碎銀子全灑在地上,在太陽的照射下閃閃發光,看得成語雁好心疼,彎下腰就想拾起。
「小雁子。」牟長嵩伸臂一攔。
「嗯?」她的銀子可別少了。
「回來。」他的人誰也不能欺負。
不讓她撿嗎?成語雁不解看他。
「妳,給我撿起來,少一文給我留下一根手指頭,十根手指頭切完就換雙腳。」他黑瞳冷冽的看著驀然一驚的綠紗。
「小姐……」表少爺居然要剁她的手指頭唐若嫣掩嘴輕笑,眼波漾如秋水。「表哥何必嚇她,綠紗會當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