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你難道……是……嫌哥哥煩了嗎?」清俊如玉的青年眼眶一紅,深受打擊地喃喃,眼看著淚水就要奪眶而出,風珠衣倒抽了一口涼氣。
「哈哈哈哈!哪是啊,哥哥,你多心了,能被哥哥這般千嬌百媚萬種風情的關愛著,阿衣真是說不出畢生的榮幸呢!」她急到都慌不擇言語無倫次了,干巴巴陪笑道,「如此這般還敢嫌哥哥,那豈不是連旺財都不如了嗎?」
風霞光怔怔地看著她,清淚頓止,遲疑地問「妹妹真不覺哥哥轄管得太過了嗎?」
……就算當真這麼覺得,你猜妹妹有沒有膽子承認?
風珠衣強忍著撫額的沖動,小臉上堆著的笑意更純真無邪、更懇切熱烈。「一、點、都、不、會。」
「那哥哥就放心了。」風霞光破涕為笑,麗色為之勾魂奪目。
嘖嘖嘖!幸好哥哥不時常粉墨登場,要不這「驚艷京城」恐怕就沒她風珠衣什麼事了。
「哥哥,你放心,我同那定國侯爺當真連一毛干系都沒有,他那日在台下也不過就是跟妹妹請教了幾句戲曲子,料想應該是侯爺當久了給閑的,想親自下場票一票戲了。」在溫柔善良多情的哥哥面前,風珠衣自小就練就了信口雌黃面不改色的好本領。
「原來如此。」風霞光一如往常地被妹妹糊弄了過去,先是長舒了一口氣,隨即又苦惱地皺了皺眉。「不好不好,總歸是男女授受不親,況且那定國侯爺……听說忒是風流,萬一他瞧上了妹妹,想強搶入侯府做他不知第幾房小妾,那該如何是好?」
「哥哥多心了。」她絲毫不以為意,粉的小嘴兒噘起。「哥哥也不夸贊我那晚唱得一出好戲,怎麼淨是閑操心著那些個風馬牛不相干的小事兒?」
「唉,妹妹唱的戲自然是好的。」風霞光卻幽幽喟嘆一聲,清澈似水如星的眸光中難掩深深惆悵。「只不過……老魏國公這一雙賢伉儷真真可惜了。」
「可惜什麼呀,誰教老國公爺那樣對老夫人……啊,不對,春花女乃女乃已經休了老國公爺,還恢復了娘家姓,自請搬到京城西郊去了。」她提起這事還是滿臉崇拜。「照我說啊,春花女乃女乃就該一氣兒收他個十個八個年輕貌美溫柔體貼的好面首,叫老國公爺也嘗一嘗滋味兒!」
「妹妹快別火上澆油了,」風霞光差點被自家妹妹這番憤世嫉俗、悖經違道的渾話給嚇壞了,忙制止道,「況且你可是忘了「女誡」的訓誨了?」
「呃……」
「需知「夫有再娶之義,婦無二適之文,故曰夫者天也;天固不可逃,夫固不可違,行為神只,天則罪之,禮義有愆,夫則薄之,故事夫如事天,與孝子事父,臣事君同也。」可記住了?」風霞光語重心長地道。
「……」她下巴險些掉到胸口來。
哥哥,你「女誡」竟背得比妹妹還流利,這一點都不合理啊啊啊!
「爹娘早亡,哥哥萬萬不能眼睜睜看著你自誤,哥哥此番苦心,妹妹可領會得?」風霞光修長如玉的手鄭重地捧起了她的小爪子,眼眶又紅了。
風珠衣嘴角抽搐得更厲害了,忽然有種風中凌亂的無力感。
看來,是時候找個好人家把哥哥嫁出去了,不然在家里放久了是要出事的呀,也不知哪天傻不隆咚地就被誰給拐走啦。
她一時腦中思緒起伏混亂太甚,也沒發覺自個兒閃過的念頭更是亂上添亂。
就在此時,女乃娘氣喘吁吁地小碎步走近——
「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風家兄妹同時一驚,面色凝重地望向女乃娘。
「出何事了?」
但見女乃娘斑白鬢發微亂,氣喘如牛,急得老臉都漲紅了。「王、王老虎要來搶親啦!」
「欸?」
「什麼?」
風霞光氣得修長如竹的身子微微搖晃,俊秀的臉龐先是一白,隨即涌現一絲罕見的怒氣。
「妹妹別怕,哥哥絕對不會讓那等粗魯不文的渾漢子欺侮了你去的!」
風珠衣卻是張了張口,欲言又止。
哎!我個傻哥哥呀,只怕,那個,咳,搶誰還不知道呢!
果不其然,鳴玉坊「綺流年」大門口堵著的高壯錦衣大胖子,帶著一干唬死人不償命的家丁,卻是滿臉堆歡討好諂媚,一開口便是——
「小生王老虎,今年三十有六,父王乃堂堂戶部侍郎是也。小生家有十萬金,興趣是看海、听雨,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誠意求霞光班主為入幕之賓、知心好友,還望霞光班主給小生一個相知相惜相許的機會……」
「綺流年」上自風霞光、女乃娘,下至謳者聲伎絲竹班底打雜小廝全傻眼了。
唯有風珠衣閑閑抱臂在旁,目露凶光不懷好意地盯著這不知死活的王老虎。
——行啊,還真是夠膽子了,連她風珠衣的哥哥都敢覬覦,以為他們風家沒男人了是吧?
風霞光沒來由地暗暗打了個噴嚏。 王老虎終于背完了身家,開始訴起愛慕之情。「霞光班主,小生、小生……自從半年前那一夜……」
眾人臉瞬間黑了。
「喂!把話說清楚點!」以幃帽掩住真顏的風珠衣冷冷地道。
「對!把話說清楚!耙污蔑我們家郎君的貞節清譽,當我們個個都是死的不成?」身為風珠衣貼身侍女外加大郎君鐵桿擁護者的笛女也一掃平日的傻氣扭捏,氣呼呼地嚷嚷。
王老虎雖然高胖壯實,平時還是個魚肉鄉民胡作非為的京城一霸,可是他一身橫練的蠻野之氣卻在清俊瀲灩修長如青竹的風霞光面前,徹底蔫了。
「是是是,莫誤會莫誤會。」王老虎掏出燻得香噴噴的錦緞帕子,拼命拭汗,兩只牛眼熱切深深地盯著風霞光,迷戀戀慕之色絲毫不作掩,偏還做出羞答答的模樣。「實是半年前見霞光班主于天王廟會上,唱了那一曲「定風波」,小生這顆心就像是活生生被摘了去,魂兒也都不是自己的了,一心只想著……想著……」
風霞光玉臉漸漸紅了——是給氣的。
風珠衣一雙水靈靈的眼兒危險地眯起,負在身後的小手悄然地對小廝們打了個手勢。
廝會意,幾個趁人群嗡嗡然間一溜煙兒往後院跑了。
「可惜小生被家父強行押……不不不,是拉去江南走了一趟遠行,今兒一早才回到京城,可小生對您是十足真金真心的,小生剛剛沐浴包衣後就來了,今天還請霞光班主無論如何都要給小生一個面子,就算一時不能答應了,也、也得給小生一個追求的機會啊!」
听到這里,眾人已經按捺不住,紛紛撩起袖子鼓噪起來,就連看熱鬧的街坊們都要暴走了。
「听不下去了!听不下去了」
「一坨那啥也敢來覬覦我們鳴玉坊的白月光,是可忍,孰不可忍啦!」
「也不回家撒泡尿看看自己是什麼德行,竟然把高潔如珠似玉的霞光郎君當小倌兒那般調戲,真真是可惡至極!」
「兄弟們,給王老虎好看!」
「干什麼干什麼?」王老虎火大了,銅眼怒睜,一聲暴吼。「老子今兒不想嚇著了小郎君,這才誠心誠意來相求,你們一個個不要逼老子現出原形強搶民女——總之老子是給足了面子了,再敢嗦,信不信老子把人扛了就走?」
眾人一個哆嗦。
風霞光玉臉霎時鐵青成一片,清俊美麗的臉龐透著深深的冰冷之色,他跨前一步,優雅卻疏離地拱手行了個禮。
「王郎君,蒙你青睞,可霞光不是你以為的那等人,我對你與任何男子皆無他意,」他的語氣清冷無比。「此生也只會伴在「綺流年」和妹妹身邊,你,請回吧!」
王老虎臉一下子漲紅了,隨即又是一白,下一刻又是翻黑了。
「你你你……你竟然這般折辱老子的心意?別以為老子對你上心了,你就能把老子的一片情意踩在腳底下!別敬酒不吃吃罰酒,是不是要逼老子親自在這里上了你?」
眾人狠狠倒抽了一口冷氣!
「給老子過來!」惱羞成怒的王老虎因愛生恨,壓抑許久的暴性剎那間炸了開來,腦子一急,想也不想沖上前就要揪住風霞光的手腕往懷里拖!
就在急如生死緊張間——
「哥哥!「凌波飛仙」!」一聲嬌甜清脆的嗓音急喝道。
眼看著王老虎蒲扇大的手掌就要抓住了自己,風霞光耳中乍聞妹妹嬌喊的瞬間,本能地听憑著妹妹的指示,長腿自有意識地一彎一蹬,做出自幼久練身段功法中的那一式「凌波飛仙」。
電光石火間,眾人眼前只見一修長白衣謫仙翩然躍起,身姿如夢似幻、若飛羽似輕煙,悠悠然地消失在原地。
再定楮一看,霞光郎君已然在眨眼之際離了王老虎的魔爪,安然且姿態曼妙地飄落在一旁冬枯了的樹下,挺拔樹影與高姚身影相襯合,宛若詩中畫、畫中仙,真真好一幅冬日玉樹飛仙圖啊!
「嘩……」
「哇……」
眾人痴痴地看呆了。
王老虎也滿面痴迷,可下一刻又猛然驚醒,越看越是色心沖腦,渾身上下麻酥酥搔癢難忍,再不管不顧地大喝一聲——
「來人!把這小冤家抓回去,老子今晚洞房!」
「誰敢動我哥哥?!」風珠衣冷笑,揚聲道「街坊請讓!阿全動手!」
「諾!」幾名小廝煞氣騰騰地轟應一聲,拎著數只臭氣沖天的泔水桶,二話不說朝著王老虎及其一干家丁潑了過去!
酸臭難當的泔水混合雞骨、爛菜葉和腐湯,頃刻間淋得王老虎等人一身湯汁菜葉淋灕臭不可言。
「惡……」
「嘔……」
凶神惡煞色膽包天的王老虎不敵泔水一桶,只得狼狽怒怨敗走。
「老子還會回來的的的的——嘔——」
眾人歡呼掌聲如雷中,夾雜著王老虎不甘的怒吼咆哮嘔吐聲,令風霞光在欣慰感動好笑之余,心頭不免又蒙上了一層郁色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