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他們到底是什麼關系呢?葉品妮 此深深困惑著。
她站在顏音大門外,倚著騎樓的牆柱,等待伍軒宇出來。
自上回台風夜遇上那名搶匪後,他便堅持她出門時,一定要由他親自接送,若他時間真不允,他會讓衛澤欣跟在她身邊。
像是他和她在顏音的上課時間若是相同,那他們便一同來到顏音,各自教各自的學生,待下課後再一起離開。若遇上排課時間不同的時候,她有課他沒課時,他就專程接送她;她沒課他有課時,他則是一人出門。
感覺上,他是很細心在保護她,她把那夜的搶劫視為偶發事件,但他卻嚴肅看待。他說,凡事還是小心為妙,所以他盡量不讓她一個人落單。
他除了保護她之外,也極為照顧她。他總拿他那雙幽黑的俊目看著她,他總是語氣輕柔,他對她甚至會有情人間的親昵動作,像是他很愛勾著她的發絲,再將它們塞到她耳後,他也很喜歡握住她的手,牽著她散步。
可是。他不曾在口頭上承認過什麼,她也不好直接問他︰他到底喜不喜歡她?
就像今晚,她比他少一堂課,所以她下課後便在這里等他上完課。通常他下課後,會先帶她到附近吃點東西,接著再開車回家。
在他人眼里,他們看起來是一對熱戀中的男女,但她知道他們不是,可偏偏又無法把兩人關系定位。
他們的關系比戀人差一些些,但又比朋友好一些些,這樣曖昧的關系,到底該怎麼算呢?
「在想什麼?」伍軒宇一走出顏音大門,就瞧見她靠在牆柱上,臉上表情像是被什麼事困惑住一樣,有些迷惘,有些。讓他不舍。
他伸出溫熱的大掌,揉揉她的頭,然後順勢往下,寵溺似地撫著她的頰畔。深秋的夜晚是帶著涼意的,他察覺掌下的肌膚有些冰涼,想也不多想地,大掌整個貼上她的頰畔,盼能為她暖暖冰涼的面頰。
月光的柔和,混著路燈鵝黃的光線,打亮了他的臉。俯首看她,前額發絲落下,覆住了他的雙眸,她穿透發隙,看到了他那雙始終幽黑深邃的瞳仁,依舊閃耀著不知名的光芒,相當魅人。
「你下課了?」開口便是一個蠢問題,他若不是下課,又怎會站在她面前?但她沒辦法開口告訴他,她在想什麼。
後來她才知道,他在教室里放了把吉他,所以他來顏音教課時,總是雙手空空,不像她,背著一把大大的琴。
「嗯,下課了。今天想吃什麼?」他覺得她太瘦,像上次台風一來,她差點被吹跑,所以帶她去吃點消夜,或許可以養胖她。
「你餓嗎?我好像變胖了。你看,我腰這里模起來肉肉的。」她捏捏自己的腰身。
「胖才好。」溫熱的大掌撫上她的腰側,確實是比較豐潤一點,但這樣很好,他真的覺得這樣很好。
「但是變胖的話,我會。咦,怎麼了?」她想說的是,如果變胖的話,褲子和裙子會變緊。但她的話來不及說完,便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打斷,她詫異地抬眸看著他。
伍軒宇雙掌模上她的腰身,身體靠近她,只差一點點,兩個人就要黏上了。
方才在她說話時,一道黃色的車燈接近,他抬眸看了一眼,在見到熟悉的車身時,震驚了一會兒。但隨即反應快速地雙手扣住她的縴腰,並靠近她,這樣曖昧的舉動在任何一個人眼中看來,都會覺得他們是熱戀中的愛侶。
他知道那車子里,一定坐著一個女人,是閻氏企業的暫時代理負責人,也是他該喚她二媽的那個女人。
顏音是閻氏企業的子公司,她這個代理負責人出現在這里,其實也沒什麼奇怪,他早該料到的。但他還不想讓她發現他。他好不容易隱姓埋名在這里擔任吉他老師,為的也是圖個清靜,若讓她知道他在這里,勢必會掀起一場紛爭。
眼尾掃到她下了車,往他們方向走來。
心念一轉,他突然低首,覆上葉品妮的紅唇。
他細細地描繪著她的唇線,來來回回,卻未更深入。而她卻是瞠圓了眼,為什麼他會突然這麼做?
趁著他唇稍稍移開時的空檔,她囁嚅著開口︰「你。你。」
高跟鞋與地面觸踫時所發出的聲音,離他們愈來愈近,伍軒宇無法再多說,只是貼著她的唇,低啞笑道︰「我猜,乖巧的品妮小時候一定時常領到好寶寶臂章。既然品妮是好寶寶,一定沒接過吻,那麼。現在閉上眼,乖乖跟著我就好,要乖乖的喔。」他誘哄的語氣,像在哄孩子。沒有人接吻時,還睜著大大的眼兒,她那樣很容易引起人家的懷疑。
葉品妮膛言,當真听話地輕閉雙眼。因為,她有些害羞,也因為,她其實是有些期待接下去的發展。
待她閉上雙眸,他半垂的瞳眸倏然抬起,看見她雙頰染上淺淺的紅,長又卷翹的睫毛微微顫動著,那模樣美得就像是嬌艷的花朵,正等著蜜蜂來采擷。他眸色轉深,喟嘆一聲後,靈巧地以舌頭撬開她的唇,繾綣地纏上她的。
察覺懷中的身軀變得僵硬,他喉間逸出淺笑。果真被他猜中,她當真沒接過吻。
他的大掌慢慢收緊,另一只移至她背後。她背在身後的大提琴有些礙事,讓他的手只能從琴身與她背部的空隙間滑入,他輕撫著她的背,上下滑動著,試著讓她體驗這微妙的親密感覺。
「品妮乖乖,放松一點,接吻不是這樣的。」他唇貼著她的,輕語著,然後再次將自己火熱的唇舌,喂入她口中,引領著她。
葉品妮起先因緊張而顯得有些僵硬,但在他的大掌撫上她的背脊時,他溫熱的手指像是帶有魔力似的,直接穿透她的身子把他的體溫、他的氣息燙貼在她的心間。
她像是要融化地放軟了身子,讓他在她身上繼續制造出奇妙的火花。
她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樣的感覺,只是覺得渾身上下都像著火似的,心髒跳動速度愈來愈快,血液就像煮滾的開水,啵啵啵要沸騰了。
她緊揪住他的衣襟,撐住自己快站不住的身子。
從來都不知道,如他這般溫文爾雅的男人,在接吻時會這麼熱情,像是一團火。是,她覺得現在的他,像是火,而她就像火種,他一踫到她,她就要燃燒。
伍軒宇更加貼近她,讓她靠在他身上,兩人身軀間完全沒有任何空隙。
方才從黑頭車下來的女人,在經過眼前那對擁吻的男女時,未多看一眼,只是輕蔑地說︰「原來現在男女關系這麼隨便,大馬路上也這麼親熱,難怪有愈來愈多的社會問題。」
听力甚好的伍軒宇,在听到女人經過時所丟下的冷語後,雙眸往顏音的大門看去,在確定女人進了顏音後,他結束了這個吻。
葉品妮趴在他胸前,覺得胸腔里的氧氣像是全被他掏光了一樣,她止不住喘息,雙頰紅得像是剛從鍋子里起鍋的炸蝦。
他手指劃過她粉女敕的臉頰,低笑開口︰「沒力氣了?」
「我。我腿軟。」她揪住他的衣服,就怕自己會因為腿軟而直接讓臀部和地面做親密接觸。
他朗聲大笑後,轉過身子,半彎,開口道︰「今天車停得比較遠,我背你吧。」他必須趕緊離開這里,在那女人走出顏音大門之前。
葉品妮沒有拒絕,雙手柔順地攀住他的肩,把自己的身子貼上他寬厚的背。她小臉貼在他的頸背上,他身上那股淡淡的,似薄荷香的清涼味,在她鼻端縈繞,她偷偷地吸了幾口氣,呼吸著他的味道。
「我會不會很重?」她偷覷著他的側臉。從這個角度看過去,能看見他長長的睫毛。難怪她老覺得他的眼楮很迷人。
「不會。」他的嗓音很清朗。
「怎麼可能不會?我還背著大提琴呢!」裝著大提琴的背袋,因她的姿勢而滑落肩頭掛在她手肘上,他腿一往前抬,就會和背袋摩擦到,他這樣走路一定很難受。
「真的不重啊。」他從沒對任何人透露過,他在求學打工時,曾在工地搬過磚頭和水泥。
葉品妮看看他沒什麼表情變化的側臉,再看看路人對她投射過來的詭異表情,突然摟住他的脖子,小小聲地開口︰「伍哥,那你一定要背好我喔,不能讓我掉下去,一定一定喔。好多路人在看,我怕你要是不小心讓我掉下去,那會很丟臉的。」
伍軒宇怔了怔,隨即縱聲大笑。
「很好笑嗎?」她不懂他為什麼老在听完她的話後,放聲大笑?
他但笑不語,腳步穩穩地往前走著。
其實,他不是個常大笑的人,他的笑容多半是溫和的、淡淡的,但他自己也不知怎麼回事,一遇上葉品妮,她總是很輕易地就讓他變得輕松自在。
還沒有和親生父親相認時,他常常受到同齡的孩子們排擠,他們笑他是私生子,笑他沒有爸爸,笑他媽媽行為不檢點,等他再大一點時,跟著媽媽回去和爸爸相認,成了豪門後代,沒有人敢再笑他是私生子,甚至羨慕他有一個很有錢、很有名氣的爸爸。
但是頂著豪門子弟這個光環,等于把他與外界的生活做了隔離,人人羨慕他出生在豪門,卻也因為人人都認定豪門高高在上,而讓他交不到什麼知心朋友。
男人接近他,很多都是希望和他攀上交情後,看能不能在他身上撈點好處;女人接近他,不外乎是看上他的外貌和家世背景,抱著麻雀變鳳凰,嫁入豪門當少女乃女乃的心態。
至于家人,媽媽那邊的親戚因為她未婚產子而與她斷絕關系;爸爸這邊,如大媽、二媽和他那些同父異母的姊姊,則是因為他是三房的孩子,而處處防備他、排斥他,表面上相安無事,私底下卻是小動作不斷。
他一直活在鉤心斗角、爾友桃詐的環境中,時間一久,便養成他自我保護欲極強,只想平安過日子的個性。他一副什麼都好,永遠笑臉迎人,其實只是不讓他人了解他的一種防衛模式。
他人永遠看不清他藏在笑容下的真實情緒,自然也就無法傷害他,如此一來,他便能安穩過日子。但他的防衛動作,在認識衛秋後,破了例,他成了衛秋的義子,而衛門那些人,就如同他的家人,比有血緣關系的家人還親的家人。
然後,他又遇上了葉品妮,這個總是能引起他最真實情緒的小女人。
說不上來這是怎樣的一種感覺。初識時,她為他挨槍,他只是抱著愧疚的心態對她,所以當澤欣提起他對她的感覺時,他沒能厘清自己的思緒,一味認定自己只是愧疚而已。
但後來台風夜那次,再加上近來的相處,他發現自己對她不是那麼單純只是想補償她挨那一槍的心態,也許早在她中槍倒在他懷里的那一瞬間,他便動了情,也或許還更早,在她參加顏音學府音樂老師招考時。
他沒辦法說清自己是何時對她有了不一樣的看法,他只知道和她相處是件很愉快的事,不用太煩雜的思想,不用任何心機,很單純,很單純。
是以她總能勾出他內心最真實的情緒反應,讓他的生活多添了歡笑。
他猶如冬季時,覆在湖泊上的薄冰,深沉冰寒,而她就如早春的暖陽,在薄冰上融出一道裂痕,和煦的光芒直直照射進湖里,暖化了他的心。
他不排斥戀愛,從來都不排斥,不近只是因為尚未遇上讓他想戀愛的對象,也因為他的狀況不允許。
但現在。現在在他背上的這個女人,卻讓他有了戀愛的念頭。
是的,他想要她。
等他把那些煩人的事都處理好後,她願意的話,他真的會和她好好談一場戀愛。
在他的觀念里,喜歡一個人時,就必須先為彼此打理好一切,比方說,一個安穩的環境,這樣她才會快樂。
所謂的成功是什麼?他認為不是生活富足、家財萬貫才叫成功,他心里所想的成功,只是一個很簡單的幸福,一個很無私的奉獻;心可以富足,勝過一切。
一直以來,他都是這麼認為的。
現在,他動了想為一個女人奉獻的念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