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半個月後,暖房循環工程大功告成,分次停水時,由于停水暖房皆設有火盆替代,故未影響花卉的生長,當易風暖帶著林真玉觀看成果時,只見黃的、白的、淺紫、粉紅的荷花婷婷裊裊立于水面,荷葉綠意盎然,渾然不覺外頭春寒料峭。
「你們在外頭等著。」易風暖吩咐。
丫鬟應是,便關上了暖房的門。
正赤腳踩地,感受地板溫熱的林真玉早已月兌了御寒外袍放置角落的圓桌,可如夏的溫暖還是讓她細致的額心沁出了汗水。
「太熱了。」他說,抬袖抹掉額上的薄汗,同時月兌掉她身上的外衣。
「我參觀過後就出去……」咦?他是不是又開始月兌第二件?「相公,你不會是想把我身上的衣服月兌光吧?」她忙拉攏衣襟。
「暖房的熱度就算未穿衣物也無妨。」月兌掉中衣。
「但是……」話到了唇瓣,又硬生生吞回去。
她瞧見了,瞧見在他眸中,比屋內還要更為熾熱的熱度,在黑瞳中熊熊的燃著。
他該不會是想……
「我一直很想……」他偏頭在她耳畔低喃,大手在luo露的縴頸摩挲,引發嬌軀細顫。「在沒有任何阻礙的情況下,與娘子相依偎。」
天冷,尤其是季節剛變換時,更勝深冬,就算為了她,在屋內置了火盆,他仍擔心一個不注意仍害她著涼,故身上總是蓋著被,而且,夜里昏暗,無法瞧清心愛女子的姿容。
她害臊臉紅,「可也別挑暖房,萬一有人進來……」
「不會有人進來的。」他伸舌彈動,「外頭有杜鵑、紫薇在。」
一听到兩個丫鬟就站在門口「把風」,小臉兒更紅了。
「她們該不會已知道你想要做啥吧?唔……」背上游移的大手,粗糲的指月復撫出舒適的觸感,她不由的細細喘息起來。
「她們不知道,我只叫她們待著。」嘴角彎勾奸詐的弧度,「不過也許待會就曉得了。」
「你這樣教我以後……唔……怎麼在她們面前做人……呃啊……」
薄唇加重吮舐的力道,令喋喋不休的小嘴難以成語。
……
自那日起,若四下無人,他便親昵的喊她的閨名——芙潔。
他每喊一次,她就越覺得他的目光並非落在她身上——即使他看的人是她,但眼瞳內映出的影像,是郎芙潔。
她是個竊盜者,竊取了郎芙潔的身子,也竊取了他對她的愛情。
這些,原本都不屬于她!
高chao過後,疲累的男人將仍因強烈的歡愉而微微顫抖的女人摟緊懷里,臉埋入發絲,輕喊著,「芙潔……」
每一聲低喚,都是柔情萬千。
而這樣的柔情,次次都能將她自喜悅的頂峰狠狠拽下,直接扔至地獄最深處。
她抿唇細忖,鼓足了勇氣,決定探問他對郎芙潔的深情究竟是從何時開始。若是因她而起,或許……或許她仍可以解釋成他真正愛的人是她,那麼,她就可以接受他溫柔的喊著「芙潔」這兩字。
「夫君。」她仰起螓首,對上他的眼。
「嗯?」巨掌貼上女敕頰,「何事?」
「我想問……想問你是何時喜愛上妾身的?」
听聞她的提問,易風暖濃眉微蹙。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她最是明白他的戀慕,過往才有恃無恐的將他踩在腳底,不是?
一听到他的答案,她就隱約猜到絕不是她希望的結果。
「我想……」她克制渾身不由自主的冷意,「我想听你親口說。」
「打自我十歲那年,第一眼瞧見你,就將你惦在心口上了。」
她閉眼,不想瞧見黑眸中熱烈的火花。
「從沒變過?」
他沉默一會,躊躇是否誠實告知。
「夫君?」他為何沉默?
「從不曾變過。」他決定選擇善意的謊言。
「是嗎?」
他果然……不是屬于她的。
「你怎麼听起來似乎不是很開懷?」
她渾身凜直,易風暖也有些僵硬,故未察覺粉軀的不對勁。
一道恐懼在他心口滋生,他竟有種她就要揭開隱藏多時的假面具,張狂的嘲笑這幾個月來對他的好,全都是為了將他的心撕裂的把戲。
「不會啊,我很開心。」她連忙拉出笑花。「原來相公喜愛……喜愛郎芙潔這麼長久的一段時日了。」小臉偎入胸膛,以防被他瞧見淚光。
「的確是很久了!」他擁著她喟嘆,心頭大石放下。「十幾年了,卻是到最近,才有了擁有你的實質感。」
那是因為她根本不是郎芙潔啊!
如果不是因郎芙潔難產身亡,她不會進佔這個軀體;如果郎芙潔人還活著,她應是端著大小姐的架子,仍是對他不假辭色,不給他身為丈夫的顏面,更不可能給他關愛與疼愛……還有愛情!
他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都是她給予的,可為何,收到回報的人不是她?
她天人交戰許久,一直拿這個問題在困擾著自己。
她無法自欺欺人的說他是愛著她的,因為若她以本尊出現在他面前,深情的他恐怕是連瞧都懶得瞧上一眼。
「怎麼了?」他察覺胸口濕意,連忙將暗中飲泣的可人兒拉開。「為何哭泣?」
他說錯了什麼讓她傷心?
還是被她發現,其實他對她的情早就灰飛湮滅,要不是她死而復生後有所頓悟,改了性子,他早已離開!
哀莫大于心死。
他的心的確死過,可都在她溫婉的微笑中,與她一起死而復生了!
「我沒事。」手心抹掉頰上淚痕,「這是開心的眼淚。」
「真的?」他怎麼覺得她說得言不由衷?
「真的。」她堅定的頷首。「夜深了,明兒個還得早起,睡吧!」
他壓下心中的疑慮,為她拉好被褥。
懷中妻子的呼息逐漸平穩,而他,卻是沈思了好一會才緩緩睡去。
一個月後的某日,天空突然降起滂沱大雨,像是天神終于記起了這一帶居民的苦難,為了彌補,干脆將將近一年時間欠缺的雨量全都還給災民,大雨足足下了三天三夜,差點才解了旱災,又釀成了水災。
大雨驟下的那一刻,郎家的人們已經各司其職的忙碌好一會了。季春的早晚溫差仍大,林真玉才叮囑丈夫要帶件袍子才準出門,遠處就傳來轟隆雷響。
那是多久未曾听見的春雷!
轟隆的嚇人聲響此刻猶如天籟!
易風暖擋開妻子遞過來的袍子,帶著滿心雀躍的希冀步出屋外。
烏雲來得極快,一下子就灰暗暗的的蓋住整片天空,隨著雷聲越來越接近,雨雲也迅速移近。
林真玉跟在丈夫身旁,「是不是要下雨了?」
「看情形是!」易風暖興奮得聲音都在發顫,「官兵才出動剿滅流匪,雨就要來了,真是好消息!」
他盼著等著,其他的奴僕亦同樣停下手邊的工作,不約而同朝著頂上的天空仰望。
快下雨吧!每個人莫不衷心的希冀。
只有林真玉不同于大伙的期待,她的面色如灰雲一般的暗淡。
過了好一會,豆大的雨滴紛然降落,一下子就淋濕了地面。
平日沈穩、冷靜的易風暖像個孩子般,張開雙手,立于雨中,高聲大喊,「下雨了!」
「下雨了!」其他奴僕同樣欣喜高喊。
「相公快進來,別淋雨了,小心著涼。」退居屋檐下的林真玉朝雨中的易風暖喊道。
「娘子!」易風暖開心奔過來拉住小手,興奮之情溢于言表。「下雨了!旱災解除了,漢璃城與絳芙園的危急也都解除了!」
「是啊!」她笑望著孩子氣的他。
「下雨了!」易風暖大喊,「老天爺終于下雨了!」
大雨下了三天三夜才歇止,不過也不是說停就停,偶爾還是會飄下毛毛細雨,細致的雨絲不足以濕透衣裳,倒是迷蒙的情景讓絳芙園的游客開始增多。
絳芙園除了養荷賣荷,也販賣周邊產品——草本茶、蓮藕茶、蓮蓉餅、蓮蓉糕、炖藕湯等等,園內還開設飯館專門提供以荷為主材的餐飲,賞荷亭周圍亦有專賣涼水的小攤子。
一名瘦骨嶙峋,身材平板得幾乎分不出前胸還後背的少女一手端著蓮藕茶,另一手拿著蓮蓉餅,正大快朵頤。
將手上的餅吃完,茶飲盡後,她這才注意到一旁佇立著一名少婦,面容清麗,氣質婉約,站得直挺挺的身子頗有荷花之姿。
可她的側面看起來似乎哀傷,心事重重。
她好奇的偏首打量,那少婦仿佛意識到她的目光,會過頭來。
「請問何事?」她笑言溫柔,聲若銀鈴,清脆卻不吵雜,是讓人听了就忍不住愛上的聲音。
「沒事。」少女鼓著雙頰,心想難不成是她看錯?「那個……」
「嗯?」
「我覺得你好像有心事?」
林真玉不答反問,「你不是這兒人?」
少女心陡地一跳,「你怎麼……我……我當然是這兒人。」
「口音似乎不太一樣。」她出來乍到即默默觀察這地方人的口音三個月,故只要口音不同,她一听便分明。
「你別管我口音。」少女語氣有些僵硬,「我只是覺得你好像有心事,才問問你的,如果你不想說,那就拉倒。」
拉倒?林真玉眸中燃起興趣。
難不成穿越這時空的,不只她一人?
「我也沒什麼心事,只是無法下決定。」長睫微掩明眸。
「什麼事無法下決定?」
「我……我愛著一個人,可那個人並不愛我,但他誤以為我是他喜歡的那個人,所以我在猶豫要不要告訴他事情。」
「別說!」少女的語氣斬釘截鐵。
「你認為不該說?」
「廢話!你只要想想,這話說了對你有好處嗎?」見她面色躊躇,就曉得答案是否。「既然沒好處,干嘛說?」
「但我覺得對他不公平。」
「這世上哪有什麼公平不公平的!因為所有的一切都是不公平!」她嘆了口大氣,走出亭下遮雨的空間,瞪著池中剛移植過來的荷睫,「我也曾經跟你一樣,徘徊在說與不說之間,最後我決定說了,結果……」她雙手一攤,「沒戲了!」慘喔!
「我恰好與你相反,我選擇不問不說,最後的結果更是殘忍。」
少女定定的看著她,「既然如此,那你自己做決定就好,反正若是我,絕對不會說的!」干嘛自找麻煩呢!「雨好像變大了,我得走了!再見!」她利落跨下亭子,步上湖上小橋。
「姑娘,你叫什麼名字?」林真玉對著遠去的背影高聲問道。
「我叫……」
逐漸變大的雨聲掩蓋了少女的聲音。
林真玉心想既然都是漢璃城的人,也許哪日在街上就可遇見也說不定,她可問問她打哪來,說不定真是同時空的人,那麼,她還能有個人可以聊聊「未來」的事。
即使少女勸她別說,但她很清楚的知道,若是不說,長久下來,心靈的鞭笞也會讓她瘋狂!
拔掉了刺,傷口總會好的,若讓那錐心的刺持續刺在心口,勢必化膿,腐爛,最後誰也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