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家表妹呢?我娘的來信中提及她還待在你家,你父親一不在家,你母親又把她接到家里住,還打著讓她為妾的主意。」要不是路途太遠,恐怕早就送過來了。
「岳母信里提到這個……」他略微沉吟了一下。「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要敢來就把她踢回去。」
朱小蟬被他那句「踢回去」給逗笑了。「嗯!你踢,我有孕在身不方便,男子氣力大。」
他說了聲好。「你以後不能再動不動就惱火,這一次昏倒把我嚇得手腳發軟,我還在想你要有個不好,我該怎麼辦。」
幸好是虛驚一場。
「盧氏呢?」她鬧得太過分了。
清逸的面容一沉。「我讓衙役打了她三十大板,罪名是咆哮縣衙,不敬地方官。」
「是該給她一次教訓,讓她知道誰的便宜都能佔,唯獨我這位活神仙她半點也佔不得。」她還沒給盧氏下菜呢!盧氏竟敢給她上菜盤子。
民與官斗,必死無疑。
「別與市井小民一般計較,你好好的休息一會,不許勞累,不許再把自己氣著了,要記著你現在是雙身子。」王秀軒柔情繾綣的拉上被褥,蓋到她頸下。
「我沒那麼嬌貴……」不過懷個孩子又不是得了重病,哪需要這等大陣仗,當她迎風便碎。
「乖,听話,回頭我向兩家報個喜訊。」王家和朱老二家,前者大概會萌生某種意動,後者會欣喜若狂。
他那個娘,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棉花采收季,朱小蟬也進入安胎期,從得知懷有身孕那日起,她便被當成行動不便的豬來喂養,起臥要人攙扶,走路要小心翼翼,一天五膳,湯湯水水皆以滋補養胎為主。
這是她和丈夫從相識、相知到成親以來,第一次不同調,也是王秀軒唯一一次沒順著她的心意,她不吃他就哄著她吃,對孕婦好的吃食他怎麼也要強逼她吞下去,在吃與不吃的攻防,每天熱熱鬧鬧的上演夫妻恩愛戲碼。
沒多久,兩人都增了點肉,朱小蟬看來珠圓玉潤,出現雍容貴氣,容貌也更顯優雅端秀。
五個月大的肚子已經隆起,變粗的腰身已藏不住小骯,有子萬事足的朱小蟬每日哼著她所知的現代流行歌曲,雙手覆在肚子上感受胎動,母親與孩子進行無言的對話。
棉花的種植引起極大的回響,不少人前來詢問棉花的種法和種子的價格,凡事不理的朱小蟬真打出一斤十兩的高價,要嘛就買,否則拉倒,她有錢有地有人,自個兒種也成。
于是孫子健照她先前所提的,無銀就用賒,先訂好十年的棉花買賣契約,兩不相欺。
其實是朱小蟬賺了,那些種子根本不用錢,從棉花取籽一取就是一籮筐,哪需要本錢,反正挑出種子後的棄籽是要輾碎當肥料,不賺白不賺,人家搶著送錢給她,哪有往外推的道理。
盧氏的羊沒養成,倒是「水蟬湖」因為某人的詩句而一夕成名,不少文人騷客紛紛到此一游,綠茵無邊的湖邊也蓋起一間間的茶樓和客棧,外出干活的青壯男子陸續返鄉。
「二姊。」
站在西紅柿樹下抬頭仰望高處的西紅柿,正想偷嘗一顆的朱小蟬忽地一怔,她以為是自己太想念分別已久的親人而出現幻听,不禁略帶失落的搖搖螓首,繼續注視熟透的西紅柿。
「二姊,你怎麼不理我,你沒那麼貪吃吧!」
身子一僵,她以蔥白指月復撫撫眼角,僵硬的頸項以極緩慢的動作轉動,水漫煙波的眸子瞧見一道高大的身影。
「柱……柱子?」
「二姊,我都長大了,你能不能不要叫我小名,很丟臉哪!」他又不是小孩子,而是有功名在身的秀才了。
「你……你怎麼來了?」她忽然鼻頭一酸,伸手撫向比她高出許多的弟弟的面頰,確定他是真的。
「不只我來了,娘也來了,你懷孕這麼大的事我們哪有可能不來,本來大姊也要來的,可是她又懷上了,大姊夫不準她來,哈!炳!」抽高個子的朱仲夏樂不可支,取笑懷了第二胎的大姊。
「什麼,娘也來了,你這臭小子為什麼不早說!」朱小蟬扶著肚子,迫不及待地想見到親娘。
「慢點,慢點,走慢點,我的好二姊別嚇你膽小的弟弟,你有孩子呀!別橫沖直撞。」天哪!她那顆肚子金貴得很,可不能踫到撞到,萬一有事,阿娘肯定罵死他。
「滾——」礙事。
朱小蟬剛從園子離開,迎面而來的正是李順娘,母女倆都急著見到對方,差點撞上。
「阿娘——」一看到親娘,不知怎麼了,向來堅強的朱小蟬居然登時淚流滿面,泣不成聲。
在她心里,早把李順娘當成自己的母親。
為人母後才知道母親的感性,為了一點點小事就能感動萬分,好像每一件事都美好得足以令人落淚。
「停住,停住,不許跑,你這孩子莽莽撞撞的,不顧著大的也要惦著小的,要是有個什麼閃失,我看你還不哭瞎雙眼。」肚子也不小了還這麼冒失,簡直不當一回事。
她這女兒從小到大沒讓她擔心過,偏偏一懷孕反叫她愁白了發,沒個長輩在一旁提點著,她哪放得下心。
孩兒是母親的心頭肉,無論離得多遠仍然牽掛。
「就是嘛!阿娘,二姊一嫁了人就不听話,我剛才就在後頭喊她,她理都不理我,太不乖了。」哼!換他也有機會當一回大的了,把二姊當小孩子教訓。
「呿!少告狀,愛告狀鬼。」朱小蟬一回頭橫睇了大弟一眼,嘲笑他腿長有什麼用,還不是長個不長腦。
「阿娘,二姊戳我額頭。」他是讓她的,不然她如何戳得到他,好男不和孕婦爭,她最大。
「沒長大。」戳一下又不會少塊肉。
姊弟倆像是從沒分開過的逗嘴,血濃于水,親情是切不斷的,一見面仍是默契好得不得了。
「好了好了,都幾歲了還鬧,柱子,別仗著你腿長,一溜煙就往圔子闖,把阿娘留在後頭看你後腦杓,還有二妞呀!娘不是要叨念,這肚子也不小了,自個兒還不曉得謹慎嗎?要是嚇著了小外孫,阿娘跟你沒完。有哪個孕婦向你這樣沒分寸的,走得跟飛一樣快。」
「阿娘,听你喊我一聲二妞好窩心,我的心口都暖起來了。」朱小蟬笑中帶淚的挽住娘親的手臂,輕輕一偎。
她笑著為女兒拭去眼角的淚,自個兒亦是眼眶含淚。「多大的人了還撒嬌,真不害臊。」
「再大也是阿娘的女兒,就撒嬌,就撒嬌,你還能不要我嗎?」她賴著娘親,汲取娘親身上的溫暖。
「好好好,要你要你,真是越大越孩子氣,女婿太慣著你了。」把她女兒都給寵嬌了,像個大小孩。
「不慣著我還能慣著誰,誰讓我是他孩子的娘。」她「恃寵而驕」,都快成一人獨大的老佛爺了。
「二姊,你太不要臉,身為你弟弟的我深感為恥。」他這二姊呀,真騎在二姊夫頭上了。
「去,去角落蹲著玩沙,女人家說事情小孩子別听。」她朝弟弟丟了個白眼,讓他一邊玩去。
「二姊……」太冷漠了,枉他千里迢迢來找她。朱仲夏也沒走開,就在母姊身邊跟著,笑臉如陽。
「阿娘,笑姐兒和全哥兒呢?你一不在家,阿爹哪照顧得來,那兩個調皮鬼呀,不打就上瓦了。」她可愛的弟弟妹妹啊,真想再掐掐他們肉肉的小臉。
「讓你大姊帶到她那兒去了,你大姊夫那沒長輩在,他們住著也省心,你大姊懷著孩子,他們不敢鬧騰。」多少也懂點事了,知道不能傷了肚里的小外甥。
「那爹呢?」剩他一個人顧家,肯定孤單。
李順娘說得平和,但不難听出話里的怨慰。「咱們棉田蓋了一排屋子,你爹搬去和工人、管事同住,人多一點也好,省得有人鬧事。」
說到鬧事,朱小蟬一點就通。
「女乃女乃他們又……」那一家子怎麼都不消停,非要鬧得一家子做不成親戚,各走各路。
「你大堂哥仲耀和三叔家的仲登分別都結了親,你爹一人送兩百兩給他們當下聘禮金,寶蓮嫁了她外祖家的表哥,一樣給足了兩百兩,你爹說再也不理會那邊的事。一上門就是要錢,誰受得了。」
寒心呀!
「好,不提這個了。阿娘要住幾天?我讓人給你準備房間。」也不事先捎個信來,害她手忙腳亂的,全無頭緒。
「還有我。」別把他忘了。
朱仲夏大喊,但沒人理他。
李順娘拉住性急的女兒,笑得眼眸微眯。「別急,阿娘會待到你坐完月子,讓你看阿娘看到煩。」
「真的?」朱小蟬喜出望外。
「你們兩夫妻在外頭也沒人看顧,有些事還是老一輩的來盯著,娘不走了,就看著小外孫出生。」
「有阿娘真好。」她又動容的酸了鼻頭。
「阿娘的傻二妞,都要當娘了……」她眼圈兒紅了,擁著女兒入懷。
一旁的朱仲夏見狀,也不禁雙眼泛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