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一聲,塵封多年的大門被推開。
一入目,滿是長過腰際的野草,青石鋪成的平板路不見了,隱隱約約還能看見幾間房子,旁邊的側屋有些倒塌了,院子的圍牆還在,上頭爬滿蔓生野草,雖顯破舊,但看得出來曾經輝煌。
「這宅子有多大?」朱小蟬問。
「我小時候來過幾回,一大一小兩個主院,旁邊有三到五個偏院,不過有屋子倒了,磚瓦也過于陳舊,怕是不能住人,若是翻修還得費一番功夫。」沒想到陳敗到如此。
她指著不遠處凹陷的一塊地。「那邊是池塘嗎?」
封錦文眺望她所指的方向,憑記憶中的印象回答。「是人工湖,水深三尺,可以湖上行舟。」
「我買了。」一想到荷葉蓮田田,小魚戲游荷葉下的景致,朱小蟬就忍不住熱血沸騰了,一時沖動地喊出口。
這是她想要的江南美景,煙雨蒙蒙,湖面泛舟,大魚躍出水面覓食,荷花送香,荷葉綠波,燻風送暖。
「你要買?」他傻眼。
開了口後她就有些心虛。「呃!會不會很貴?」
她是有錢,但是買下宅子後要大修,重新上漆、布置,院子里的花木也要重栽,屋子里的家具、擺飾也是不小的開支,更別提鋪子的裝修和一些烤具的打制前不久她才買下西山村的水塘和水田,兩、三個月大的鴨子也下了訂金,她還想擴大棉花的種植,不受制于人,棉花產量越豐她底氣越足,誰也不能欺到她門前。
一條條、一樣樣都需要用到錢,她沒有那麼多銀子,還得留一些以防不時之需……仔細算一算,倒應了那一句——錢到用時方恨少。
她果然是個窮鬼。
朱小蟬想著,錢真不好賺,賺得越多越覺得少,以前一家子手握三、五兩銀子就熱淚盈眶了,視為天恩的感謝蒼天厚愛,買米買肉便能笑口常開,樂開懷。
種了棉花後,入帳是以百兩、千兩計數,那時雖高興卻暗暗憂心,怕張揚、怕賊惦記著,更怕老朱家的極品親戚。
如今事業做大了,煩心的事也跟著來,過了幾年好日子就吃不了苦,擔心有朝一日再回到那個四壁透風的屋子。
「不貴,三千兩,後頭附加三畝空地,你要蓋屋或種菜都行,我是建議弄個花園……」美觀又賞心悅目。
「等等,你說多少?」她沒听錯吧!
「三千兩。」
「為什麼賣這麼便宜?」她估算起碼要七、八千兩起跳,狠一點的要價一萬兩也不為過,這宅子舊雖舊,但佔地不小。
「也不算便宜,因為年久失修的緣故,再加上那些令人萌生退意的傳聞,少有人有意願買,空了七、八年了還是賣不出去。」有更好的宅子,誰要一座又舊又破的。
「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她眨著一雙黑白分明杏眸,眸中似填入無數碎玉,光采奪目。
封錦文很不自在地清清喉嚨。「因為兩年前我大哥也想買下這宅子,他粗略的打探了一下,但我娘不同意,說柳鎮又不是沒宅子,干麼買……呃!這種的,所以她強力反對。」
大哥事後想想也對,這宅子閑置太久,對人的運勢興許不太有利,寧可信其有而作罷,不再提起這事。
「既然不貴,我就買下了,但我不方便出面,封三哥,可以勞煩大少去替我談個價錢、辦個過戶嗎?契據一到手,我便送上三千兩銀票。」有求于人,朱小蟬客氣到讓人懷疑她轉性了。
「不用我大哥,這件事交給我來辦。」他拍拍胸脯保證。
「你行嗎?」她有些懷疑。
被人小看了,封錦文的少爺脾氣橫得很。「當然沒問題,不過你開店我要參一股,你不許說不。」
「這……」她實在不想有人加入,吃獨食比較爽快。
「也算我一股。」萬事起頭難,她需要有座山靠著。
「秀軒哥哥,你怎麼也來湊熱鬧。」沒看見她正為難嗎?想著借口好拒絕難纏的封三少。
王秀軒眼神柔和的拍拍她的頭。「別想得太復雜了,單純的給你撐腰,柳鎮不大但也有各方的勢力在,你開鋪子若開得有模有樣總會礙人眼,背後若沒人撐腰會很吃虧。」
他雖只是個秀才,好歹有個功名,想揪眾鬧事還得多琢磨琢磨,更何況他上頭還有個舉人爹,縣官都要賣三分薄面,一般地痞是不敢跟官府斗,對她開門做生意也有所保障。
「沒錯,我們封家在地方上也小有威望,我或我大哥、二哥多往鋪子走兩趟,誰敢對鋪子動手腳。做生意不比種田,有很多你不知道的關節要打通,這部分就交給我負責。」封錦文是商人子弟,對這些台面下的事了如指掌。
經由兩人的解說,朱小蟬一點即明。「那烤鴨所需的香料也拜托封三哥了,從錦隆行進我比較放心,至于鋪子的招牌就麻煩秀軒哥哥,我的字丑,寫不出你的清逸灑月兌,雋秀入骨。」
淨利分出十分之二嘛!她不、心、疼。
「對了,房契、地契要寫誰的名字?」先說好,免得搞錯了,要是沒辦好,他會被人笑上一輩子。
「我。」
「你?」不是朱二叔?
她很無奈的攤開手。「我也是沒辦法,我大伯還好,就我大伯母在後頭慫恿兩句,若是不對,他也不好意思開口,可是我三叔是個臉皮厚的,沒皮沒臉的事也做得出來,他鬧了好一陣子要分家。」
「咦!你們不是已經分家了,我記得朱二叔分得最少。」王秀軒印象中朱婆子對二房一家並不好,常減食少衣的苛待。那時他們一家過得很苦,不少人為朱大壯抱不平。
朱小蟬以「你明白的」的眼神看了王秀軒一眼。「所以他們要分的是我們家,只要是我爹名下的他們都想分。」
「啊!你這叫隱匿財產是吧!」封錦文拍膝蓋大喊。
「對,他們絕對想不到我們家的家產幾乎都在我名下,再者,我是女兒,這是我嫁妝的一部分,我大伯、三叔,乃至于爺爺女乃女乃,未經我允許都不得動用。」
隱匿財產是對自家人隱瞞名下所有,朱小蟬此舉並非針對朱老二一家,他們是真正的家人,無須隱瞞,她也從不瞞他們賺了多少,有不少銀子她還交給她阿娘保管呢!
最主要是瞞著朱婆子那一大家,包括她大伯、大伯母、三叔、三嬸,以及叔伯們所生的子女,這些人對朱小蟬而言是外人,她一文錢都不想分出去,更遑論要養一群不知感恩的吸血水蛭。
所以朱老二一家要搬到柳鎮的事並末大肆宣揚,山北村那間蓋沒幾年的屋子仍保留著,偶爾還是會回來住幾天,家里的田地還在呢!就算要請人播種、施肥、灌溉、除草,也得回去監督幾日。
不過一些比較貴重的家具已悄悄運走,棉被什麼的就不用管,那是小錢,丟了就丟了,反正自家種棉,還愁沒棉被蓋?那位「家賊」就算偷了也賣不了什麼錢,三、五百文而已。
其中最開心也最失落的當屬朱仲夏,他開心可以進私塾讀書,認識更多的朋友,學習沒學過的學問,而失落的是他得和從小玩到大的玩伴分離,不能再頑皮的爬樹掏鳥蛋,下河撈魚,赤腳在田里追逐了。
經過三個多月,當初由封錦文經手購入的宅子已修葺完畢,有些屋子推倒重砌,有些只需整修,有些上了新漆便如同新屋,光潔明亮,煥然一新,多了一股新朝氣。
原本的正門封住,拆了門板砌上石磚,成了牆的一部分,另外再鑿開向陽的圍牆另闢新門,供自家人進出。
新宅子分成前後,前面是鋪子,依朱小蟬原先的意思蓋成兩層,二樓住人,一樓是鋪面,鋪子也分里外,里面是足以容納二十人走動的大廚房,前頭反而小了點,以垂掛式擺放一只只高高吊起的烤鴨。
鋪子後面是二進院,闢出一主院三偏院,剛好住朱家五口人,每一座院子又有三到五間廂房,來日有客來,或是買了丫頭、婆子服侍,也有地方睡。
先前朱小蟬以為的池塘已闢成「雙月湖」,湖面植滿各色荷花和睡蓮,湖里放了魚和蝦蟹,湖邊植柳和桃樹,閑暇時能在樹下垂釣,徐徐微風吹來,令人心曠神怡。
至于那三畝空地分別蓋了三間大屋,用來屠宰、清洗鴨身,燻烤鴨子,以及堆放鴨絨。
鴨子的絨毛很值錢的,精于賺錢的朱小蟬一文錢也不放過,她打算集夠了足夠的鴨絨後,裁制成現代的羽絨衣,以令人想象不到的高價出售,她相信會極具市場競爭力,人人爭購。
因為僅此一家嘛!量少則價高,幾年內不會有競爭對手。
「好累。」忙了一天,朱小蟬的腰酸得都挺不直了。
「累什麼累,你不是做得很開心?」她是很忙,什麼都想一手包辦,不假他人之手。
以她的年紀是辛苦了,她實在不該這般勞累,王秀軒眼眸中有濃濃的心疼。
「秀軒哥哥,你來了……哎喲!我的腰——」見到熟人很欣喜的朱小蟬正要起身相迎,豈料拉扯到後腰肌肉,忽地發出喀啦一聲。
「疼?」這丫頭呀!要錢不要命,拚得沒日沒夜。
「不疼……才怪。」咬著下唇,她疼得臉色微白。
「不是叫你凡事量力而為嗎!你總是左耳進右耳出,不听人規勸,吃到苦頭了吧。」她老是不放心,要親力親為,全場從頭盯到尾,不允許一絲疏忽,嚴謹到她累,伙計們也累。
「我也想放手呀!可是鋪子剛開幕,我有很多事要忙,底下人雖然教了兩個月,但畢竟是新手,他們也要適應一陣子,我得先盯著。」以免有人投機取巧,偷懶不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