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歷新年剛過的台北,正彌漫著一種慵懶的氛圍。
冬天暖陽照在步出捷運站的黃璽芹身上,她站在熙來攘往的捷運站出入口,神情有些惶然。
突來一陣冷風,拂動了黃璽芹垂在頰邊的碎發。她與身旁穿著輕便冬衣的行人不同,穿著厚重的羽絨大衣,卻仍無法減少半分從骨子里透出的寒冷。
行色匆匆的路人,不經意地撞了黃璽芹一下,撞得她腳步踉蹌,也撞掉了她手中唯一的行李。
「站在那擋路干麼」撞到黃璽芹的路人不但沒道歉,反而還凶了她,頓時讓黃璽芹深深感受到對方的不友善。
「抱歉。」不喜與人爭執、個性溫柔的黃璽芹,先開口道了歉,息事寧人地讓開,並在角落放好行李,掏出自己的手機,撥了通電話。
「周姊,是我……我剛到。」電話接通後,黃璽芹急急地道。
「璽芹,妳到了啊?抱歉、抱歉,我馬上就到,妳先去附近萬里百貨的美食街找地方坐下等我,好嗎?我大概還要一個小時才會到,因為臨時有點事情,來不及趕到。」電話那頭傳來周瓊雯拚命的道歉聲,隱約還可以听見車子來往的聲音。
「沒關系。」黃璽芹溫柔地道,她並不在乎多等這一點時間。「對了,萬里百貨離幾號出口比較近?」
「三號出口,一出捷運站就能看見了。」
「好,我先過去那里等妳。」
確定方向後,黃璽芹再度拎起腳邊的行李,重新搭上電扶梯,往三號出口走去。
她一走出捷運站,便看見寬闊的廣場、高聳的大樓,偌大的招牌上寫著「萬里百貨」。
東區是百貨公司林立的一級戰場,而萬里百貨如同一座鋼鐵般的城堡,佇立在競爭激烈的東區里,屹立不搖。
對消費者來說,以進出口舶來品起家,並經營超過一世紀的萬里百貨,是最佳的購物天堂,但對設櫃的廠商及櫃姐們來說,萬里百貨是他們最重要的戰場。
今年才二十四歲的黃璽芹,只要一想到自己幾天後也要在萬里百貨工作,心中總有些忐忑不安。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勝任這份工作,因為她不過是才入行四年的菜鳥,也從沒有在這麼大型的百貨公司站櫃的經驗,所以該如何在這麼重要的據點,扛下一整個專櫃的業績,她真的沒一點頭緒。
站在高聳的萬里百貨前,黃璽芹覺得自己像是來到巨人國的小人,整個人快要被它的氣勢給壓垮了。
「不行,我不能被它給嚇到。」她倔強地看著眼前高聳的建築。「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現在的我不能就這樣垮下來。」
她在周姊的勸說下,決定帶著傷心離開從小生長的南部,來台北生活,為的就是改變自己的未來,所以她不能垮下、不能被打倒,她要在這里安身立命。
于是黃璽芹邁開腳步,走向那光鮮亮麗的戰場。
在踏進萬里百貨前,黃璽芹看向牆上掛著的巨大仿古時鐘,上頭顯示著今天日期。
「原來今天是黑色星期五啊。」黃璽芹雖然不迷信,卻覺得有趣,這才特別注意了一下。
黃璽芹繼續踏著輕快的腳步,帶著參觀的心情,走進萬里百貨,一樓琳瑯滿目的化妝品專櫃,立刻讓她感到目不暇給。
抬頭望了眼天花板垂掛的指示牌,黃璽芹隨著指示方向往電扶梯前去,想乘電扶梯到B1美食街找地方等周瓊雯,當她經過某知名化妝品專櫃時,正巧有個婦人在櫃上試擦新推出的紅色指甲油。
突然間,那婦人毫無預警地將指甲油往自己身上倒,紅色的黏稠指甲油緩緩從婦人的白色上衣上流下。
婦人此舉著實嚇了黃璽芹一跳,不禁暗自心忖,周姊曾說過百貨公司里什麼樣的狀況都有,看來是真的。
櫃姐本來要開口關切,但那名婦人倒完指甲油後,默默的從包包里拿出一把水果刀,激動地揮舞起來。
見狀,在場的人皆倒吸了口氣,匆匆走避,原本站櫃的櫃姐也快速逃離,但還是有不少來不及離開的人,被她揮刀畫傷、流血。
頓時,整層樓驚呼聲連連。
「看什麼看、看什麼看!再看,我把你眼楮挖出來!」婦人凶惡地拿刀指著對她指指點點的旁觀者,這讓一個和媽媽站在一起的小女孩,被嚇得大哭起來。
這一哭,引起了瘋狂婦人的注意,婦人渾濁的雙眼盯著哭得兩頰通紅的小女孩,臉上滿是怒意。
「妳哭什麼,哭什麼哭,妳還哭」婦人瘋狂揮舞著水果刀,直往小女孩沖去,而小女孩的媽媽正忙著哄自己女兒,全沒有留意到婦人持刀朝她們刺來。
「吵死了!吵死了!」
眼見婦人沖過去時,喜愛小孩的黃璽芹想也沒想地上前,伸手想抓住熬人拿刀的手,但她錯估了時機,反而抓到銳利的刀刃。
銳利的刀刃霎時深陷掌心,痛得黃璽芹倒吸了好幾口氣,但她不敢放手,因為她知道自己一放手,眼前瘋狂的婦人,可能就會刺傷那小女孩。
不行,不可以,她不能讓這樣的事發生!
「放開我,我要砍了她,她吵死了,哭得我頭痛!」婦人瘋狂的咆哮,毫無邏輯的邊大吼大叫,邊扭動刀柄,想甩開握住刀刃的黃璽芹。
但黃璽芹堅持不放,任由紅色的鮮血沿著掌心,滴落在潔白的地面上,開出一朵朵艷紅血花,怵目驚心。
「妳冷靜點,有事好好說。」黃璽芹緊握住刀鋒,無論如何都不願放手。
她的手好痛,覺得自己的手掌就快被婦人被割斷,但她知道自己不能放手,一旦她放手了,到時受傷的人就不會只有她一人。
保全呢?警察呢?為什麼還沒來啊?婦人的力氣好大,她快撐不下去了……
這時,一抹身影無聲無息的靠近瘋狂的婦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用力捏住熬人的手腕,逼得她因痛而松開手中的水果刀。
「啊—啊啊啊—」婦人因手腕的疼痛,發出殺豬般的慘叫,隨即淚眼汪汪跪坐在地,捧著月兌臼的手腕泣不成聲。
「好痛、好痛,媽媽!」婦人哭喊的模樣,就像是受委屈的小孩,全沒方才持刀揮舞的凶狠模樣。
也已經到來的保全見婦人的手一松,立刻一擁而上,團團將她圍住,深怕她又會突然傷人。
而手握銳利刀刃的黃璽芹仍然驚魂未定,沒意識到危機已解除,還傻傻的呆站在原地,任由鮮血從掌心滴下。
「有人受傷了!」
「先把受傷的客人送醫。」
萬里百貨的保全大聲叫嚷起來,黃璽芹卻只呆呆的松開手,听不見旁人的叫嚷,眼睜睜的看著沾血的水果刀,掉落到地面。
「不痛嗎?」一道低沉的男性嗓音自耳邊傳來,黃璽芹看見一條干淨的手帕覆在自己淌血的掌心,抬起頭,便看見個散發英挺貴氣、氣宇軒昂的男人。
看對方的臂章,黃璽芹就知道對方的身分了,不禁感嘆真不愧是萬里百貨,就連樓管都長得這麼賞心悅目,不過,她現在也沒心情好好欣賞美男。
回想起剛才,這個男人在她快要撐不住時,出手救了她,矯捷的身手,瞬間就制伏那失常的婦人。
「當然痛,謝謝你救了我,還有你的手帕。」黃璽芹輕聲回道,語氣間滿是對男人的感激。
「為什麼不躲?」在趕來的路上,他全都看見了,只有這個女人奮力抓住熬人的水果刀不放手,而其他人則躲在一旁遠遠旁觀。
「我躲開了,受傷的就會是客人。」黃璽芹說道。
聞言,男人一挑眉,問道︰「客人?妳是?」
他本以為眼前這勇敢的女人是客人,但听她說話的用詞又不像,難道她是萬里百貨里的員工?可是她並未穿著制服。
「我叫黃璽芹,是FairyTale的銷售員,剛從南部調上來,即將在這里工作。」
她完全不在乎自己手上的傷勢,在說明了自己的身分之後,又立刻關心起剛才差點受波及的小女孩,就擔心小女孩嚇壞了。
「原來如此,妳放心,有同仁在協助安撫客人了。」男人深深凝視著她,面無表情的響應一聲,用手帕為她包扎傷口時,卻不禁加重幾分力道,對于她不照顧自己不苟同。
「啊啊—」黃璽芹痛得大叫,看著臉上沒有表情的樓管先生,心里猜想這男人是故意弄疼她的嗎?
男人接著不容他人反駁的道︰「我送妳去醫院。」
他充滿魄力的話語,讓黃璽芹覺得現下她最好順著他的話做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