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自那一日水庶妃被德妃召進宮後,隔日,蘭庶妃也被姑母德妃召進宮了。
據說兩位庶妃從宮中出來都帶著德妃娘娘賞的禮物,看似德妃娘娘對兩位庶妃都是一樣疼愛,並沒有偏愛誰。
但詭異的是,蘭庶妃回府後,過幾日便對外稱病不見客了,又病了一段時日後,她借口需要調養身子,無法掌管後宅事務,力有未逮,便向王爺請罪。
王爺體恤蘭庶妃辛勞,怕她累壞了身子,便將掌管後宅的權力交給了水庶妃。
當然,這只是對外讓蘭庶妃有面子的說法,真正的實情是蘭庶妃高高興興的去見姑母德妃娘娘,出宮時卻臉色蒼白,失魂落魄,回到王府後便躲在環翠閣大哭一場,把屋里的東西都摔壞了,因為姑母傳喚她進宮,是要她主動將掌理後宅的權力交出來。
自己的姑母都發話了,她能不听嗎?盡避生氣、怨恨、傷心,她卻無法違抗姑母的命令,只好稱病不出了。
接下了掌家之權,白雨瀟開始清理後宅人事,她雷厲風行的將所有後院管事、小廝、嬤嬤、丫鬟的身家背景全都調查出來,雖說家生子的奴僕比較好使喚,但容易倚老賣老,分成許多派系;人牙子買來的雖沒有派別的問題,但忠誠度不夠。
接著,白雨瀟又將每個僕人個別叫來,仔細提問,為了預防他們串通,她采用交叉提問和比對的方式,還畫了一張圖表掛在瑤容閣的花廳牆上,上頭有著幾個大圓圈,每個圓圈里寫了許多名字,在同個圓圈里的人表示是同一掛的,一般都有親戚關系或是有共同利益。
除外,每個名字又另外畫了一條線連到另一個名字上,標注著誰和誰關系曖昧,抑或是不合,然後又在一些名字下頭加上文字批注,形成了一個復雜且清楚的關系網,再根據關系網上的線索重新安排奴僕們的職位以及伺候的院落。
她此番將後宅人事做了大變動,肯定會引起眾人怨聲載道,但白雨瀟不怕,反正有王爺坐鎮呢,若不順從安排的便直接發賣出府,她必須在此時立威,絕不能退讓。
而願意听話配合的,她便先記下,在下次發月例時,順道給這些奴才多一份賞銀,除了收買人心,還藉此告訴其他人,只要肯認真做事又忠心,做主子的絕不虧待。
這恩威並行的收效快速,讓她在短短時間內將後院的人手重新整合,而她干脆利落的手段不但成功立威,也讓眾奴僕見識到這位主子的能力,不僅賞罰分明,而且比蘭庶妃更強悍。
短短的兩個月間,後院的氣象煥然一新,一直佔著好處欺壓別人的奴僕不是被發賣就是更換崗位,而一直默默做事,不搞小花樣的人突然得到了重用,頗有雨後見青天之感。
柳姬、謝姬和張姬身邊的人手皆被調動,加上蘭庶妃稱病不出,這三人也使不出心機,只得變得安分起來,至于其他小妾的位分沒有白雨瀟來得高,又得不到王爺的寵愛,也只能繼續安分守己。
後宅內的派系被打散,各院子的人不敢再到處生是非、嚼舌根,後院變得井然有序,比蘭庶妃掌事的時候還要規矩。
司流靖听了屬下的匯報,臉上笑意一片柔和,他就知道自己沒看錯人,水兒果然厲害,完全不用他操心。
其實他不知道,白雨瀟會這麼積極的管理後宅,除了這麼做能得到夫君更多的寵愛之外,也可以為自己開闢一條偷溜出府之路。
這後宅在她的掌控之下,她要溜出府還不容易嗎?白日司流靖要忙于政務,幾乎都是晚膳時候才回來,于是她算好了時間,白日出府查案,晚膳時再趕回來伺候。
她刻意養成了午憩的習慣,這段期間內沒人敢打擾她,朝露和霜兒便輪流易容成她的樣子,假裝在寢房里午睡,她則溜出府辦差,司流靖忙,她比他更忙。
這日,司流靖歇在她屋里,看著愛妾臉上的疲憊之色,也禁不住心疼了。
「水兒為我如此辛勞,忙得不可開交,教我好生歡喜又疼惜哩。」他抱著她,輕撫著她的發,見她這麼累,害他都不好意思在她身上折騰她了。
白雨瀟依偎在他懷里,感受到他的憐惜,心中覺得欣慰。
其實為夫君分勞是妻子的本分,哪家的妻子不是這樣的?她並不會覺得辛苦,何況有夫君疼惜她,她做這些也值了,她真是這麼認為的,與那些獨守空閨、等不到夫君關懷的小妾們相比,她覺得自己何其幸運。雖然司流靖看似冷情冷心,其實是因為他不輕易給予,可一旦被他放進心里,他便將情意與心意毫不保留的付出,若她不珍惜就真的是傻瓜了。
不過,這時候如果叫她和其他女人一樣說些感恩戴德的話,實在太沒新意了,她是白雨瀟呀,必須成為他心中特別的存在,絕不能和其他女人一樣。
「是呀王爺,妾身很忙的,所以王爺千萬要記得妾身的好,如果王爺忘了,妾身一定咬你一口出氣。」
司流靖听了悶笑出聲,笑得連胸膛都在震動,她也彎起嘴角,一雙眼繼續閉著,不用張眼都知道他听了有多樂。
「也就只有你敢對我這麼放肆,居然想咬我一口?傷害皇族勛貴的發膚可是要砍頭的。」威脅的笑語里充滿了寵溺的口吻。
「反正妾身是你的人了,頭當然也是你的,要砍就砍吧。」
這種大逆不道的話只有她說得出口,還說得很逗,讓他連憋笑都忍不住。
他不是個多話的人,卻很喜歡跟她說話,兩人從談朝中之事、後宅之事,一直到打情罵俏的斗嘴,這一點一滴累積起來的閨房樂趣,讓司流靖愈來愈愛她。
朝中勢力的牽扯復雜,各大臣家族的關系又盤根錯節,他喜歡說與她听,不只是因為她領悟力高,記憶力也強,還有自己的見解,她說的某些意見常會觸發他萌生新的想法,所以每次愈和她暢談,他的精神就愈好。
雖然白雨瀟很困,但她還是強打著精神听他說話,她也心知這段日子難為他了,有大大小小的事要煩心,所以她能陪他說話,也是為了讓他放松心情。
這陣子除了後宅之事外,她也頻頻出府與三師姐密商,暗中調查偷襲司流靖的幕後主使者,雖說皇上持續派人徹查,司流靖也在查探,但她覺得這些都是明面上能預料到的事,敵人必然會因知曉皇上和陵王的動作而將線索藏得更隱密。
不過她和三師姐不同,兩人身在暗處,二師姐和大師姐也在私底下助她一臂之力,敵人很難揣測暗捕的行動,這對她們辦案極為有利。
她腦中思緒紛飛,意識逐漸昏沉,似是快睡著了……
而身旁的司流靖繼續抱著她閑聊。
「對了,你畫的那張圖很好,像蛛網似的,一環扣著一環,看了一目了然,不過倒像是捕快在查案似的,你從哪兒學來的?」
見她沒回答,他低頭一看,不由得失笑,原來愛妾已經敵不住困意,早一步會周公去了。
這些日子也累壞她了,他眼中流露出心疼,低頭在她唇上輕觸,不敢深入,免得擾她清夢,也怕自己「擦槍走火」。
他彈指滅了燭火,放下床帳,溫柔的抱她入懷,一塊兒沉沉睡去。
一入秋,白雨瀟更是忙得不可開交。
陵王府有自己的繡娘群,各個手巧伶俐,白雨瀟吩咐各院僕人來領秋裳,再依照品階和等級分發數量,而秋天正好是收割的季節,陵王府的鋪子、產業和田稅也到了該一一繳納的日子。
由于眾位賬房掌事是從封地各處長途跋涉趕來的,有的乘馬車,有的搭船,路途近的要三天,遠的要十天,晚上他們就住在京城里的客棧,一大清早就在王府門外等著見主子。
由于這是白雨瀟第一次主持這項府內大事,除了要認識各產業的賬房掌事,還要一一檢閱賬本,清點銀兩入庫。
往年這事都是交由蘭庶妃主持全局,如今掌權者換人了,本該由蘭庶妃交接給她,可蘭庶妃卻故意沒告訴她,等到大總管通知她,她才匆促的臨時抱佛腳。
仲秋乃秋收之月,必須趕在中秋之前把所有的事務處理完,好讓奴僕們放假回去與家人團圓過節。
白雨瀟在後院率眾總動員,王爺和各王公大臣也在宮中忙碌,有時連晚膳都留在宮里解決,政事雖繁忙,但也必須要趕在中秋之前將事情處理完,大臣們才能回家過節。
白雨瀟很懂得分工合作的道理,她將後宅姐妹們召集起來,分配每個人的職責,分頭並行。
孺人們不敢違逆她,紛紛都到了,但卻不見蘭庶妃和三姬的人影,她們只遣了婢女來回稟,蘭庶妃的婢女說主子身子有恙,依舊無法理事,而三姬也各自找理由說得了病,大概是沾了秋老虎的暑氣,不是頭暈就是想吐。
白雨瀟當然明白她們這是故意稱病不出,要跟她作對,不過她也不惱,分配了一些事務給其他姐妹們,鼓勵她們若做得好,必定會上報給王爺,給予賞賜,以嘉獎她們的辛勞。
第一天,她在主事廳接見第一批賬房掌事,從頭到尾她只是邊微笑,邊看著賬冊頻頻點頭,而掌事們亦是第一次見到這位水庶妃,雖說下位者不能直視上位者,不過他們可以從眼角偷偷打量這位水庶妃。
直到午膳時刻,白雨瀟都一直保持著高深莫測的臉色,她先讓賬房掌事們去用膳,她則回到瑤容閣。
此時在環翠閣里的青香樓,稱病不出的蘭庶妃,以及柳姬、謝姬和張姬三位侍妾,四人正悠閑的喝著茶,等著看白雨瀟的笑話,雖說平日她們這幾人不合,可是一旦有了共同的敵人,小打小鬧都可以先暫時放到一邊,先對付大的再說。
「等著瞧吧姐姐,我就不信水庶妃不會過來求你去幫她。」柳姬輕笑道。
張姬也討好的說︰「每年這時候最是忙碌,陵王府封地產業眾多,這賬冊又是最難看懂的,就算請人來指導,也要學一年才能上手,若水庶妃不來求姐姐,她能找誰幫忙去?」
謝姬涼涼的丟了句。「找咱們王府的賬房大管事嘍。」
蘭庶妃沉默的喝著丁香玉露茶,故意讓三姬幫她將心底話給說出來。
她嘴角泛著冷笑,心想那水庶妃就算找大管事來也沒用,因為大管事是她的人,雖然後宅被水庶妃重新整頓過一遍,但賬房里的人可不是那麼簡單就能換掉的,他們各個都有來頭,她命那些人唬弄她,她能听得懂?思及此,蘭庶妃頓時感到大快人心。
柳姬諂媚的笑道︰「那些賬目和產業鋪子又哪是那麼容易能理解的?又不是辦家家酒,沒有姐姐坐鎮,這次看她不當眾丟人現眼才怪。」
張姬道︰「咱們就等著看她來這兒求人吧。」
四人笑著,都在等著看一場好戲,清點賬目、看賬本、听匯報,處理這些事起碼要花好幾日,她們就等著瞧那水庶妃能撐多久,別以為掌理後宅就可以拿捏所有人為她辦事!
蘭庶妃輕笑道︰「她最好告到王爺那兒去,咱們還求之不得呢,到時一對四,王爺听誰的還不一定呢。」她們已經串通好了,如果王爺質問她們,就一起咬定是水庶妃不放權,就算她們想幫忙也無法插手,教水庶妃吃個悶虧。
只要水庶妃出了錯,就能讓人看清她的能力也不過如此,若是犯下大錯,那就更好了。
此時在瑤容閣里,一只飛鴿悄悄被放了出去,不到半個時辰,便有一名中年婦人上門求見水庶妃,而奉了小姐命令的朝露已經在小門旁等待,一見到對方,立即上前福身施禮,將這位嬤嬤請進後院,往瑤容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