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天亮了,南仲威一整夜從醉到清醒,雙眼始終沒闔上,布滿可怕血絲,靜靜地坐在沙發上。
易稚青下樓沒兩步就被他這模樣給嚇到,正不知道要往下還是往回走時,南仲威沙啞開口了。
「她有沒有回電?」
「沒有,晚一點我再聯絡周總看看。」她應著,走下樓,注意他的神情,判斷他是否清醒。
「嗯。」他點了點頭,起身活動僵硬的身體,順便踹了腳睡在沙發上的包慶余。
包慶余吃痛地張開眼,疲憊地坐起身,撫著發痛的額角。「我明明就沒喝酒,為什麼卻有種宿醉的感覺?」
「凶手就在你身邊。」易稚青走過他身邊時說著,指了指他的額角。「就要你動手了,你偏不動手,瞧,被打了吧。」
包慶余想了下,思緒回到昨晚,想起南仲威又跟他盧起了炒飯的事,結果趁他沒防備,往他頭上招呼了過來。
可惡……居然打他,此仇不報非君子!
惡狠狠地站起身,正打算從南仲威身後耍陰招時,南仲威突地轉過身來,「慶余,進公司後,要銀行執行長聯絡新鑫,給新鑫最低利率融資。」
包慶余聞言,不禁愣了下。「你……不收購新鑫了?」
「嗯。」他動了動脖子。「我去洗澡,她如果打電話回來,轉給我。」
包慶余怔怔地看著他的背影,跑到廚房找正在煮咖啡的易稚青,把剛到手的消息告訴她。
「妳怎麼好像一點都不開心?」
「干麼,我必須因為他的讓步,為他的成熟起立鼓掌嗎?」易稚青哼了聲,倒了杯咖啡。「他犯了錯當然得要自己補救,不然咧。」
包慶余頗認同地點了點頭。之前他就勸過仲威了,只是他听不見去罷了,如今把老婆給氣跑了,能讓他稍微反省,修正行事作風,也算是好事。
等到一行人到了公司後,易稚青接到吳淑麗的電話,得知周玉醒昨晚去電基金會,告知陸姿穎將在台南過夜。
易稚青知道後不禁有點不滿吳淑麗竟等到隔天才告知這個消息。
「把周總經理的名片給我。」南仲威得知後,跟易稚青要了名片,撥出了號碼,等待了一會,那頭便有了回音,他便開口。「請問是周玉醒總經理嗎?」
「我是,請問你是——」
「您好,我是南瀛金控總裁南仲威,听說內子在府上叨擾了一晚,不知道能否請她听電話。」
南仲威口氣不卑不亢地詢問著。
「姿穎現在在忙,可能沒空听電話,不過南總裁請放心,我晚一點就送她回去。」
「晚一點是指多晚?」
「很抱歉,我現在沒有辦法確定,但大致上應該是中午過後。」
南仲威沉吟了下,問︰「不知道方不方便給我地址,我想過去接她。」
「應該不用這麼麻煩。」
「不麻煩,懇求您給我地址。」
「好吧。」周玉醒把地址告訴他之後,結束對話便走進書房里,就見周持南興致勃勃地听著周湘解釋著各種古文物的鑒賞方式。
周玉醒揚笑看著,等著周湘講解完畢。
「玉醒,要回去了?」周湘抬眼,見她拿著手機,以為是北部有事要她趕回去。
「還沒,好久沒听女乃女乃講課了,我哪舍得太早回去。」周玉醒往周持南身邊的椅子坐下。
周湘看似嚴肅的面容揚起淡淡笑意。「妳跟紜熹真是像,全都是撒嬌鬼,倒不如跟持南學學,她沉穩多了。」
周持南靦腆笑著。「像外婆像娘比較好,我怕生又不討喜。」她不是沉穩,她只是容易緊張導致面無表情。
「我倒不這麼認為,剛剛南仲威打電話來了,說要來接妳。」
「他要來接我?」她詫道。
「很意外?」
「嗯。」她以為他還在生她的氣,而且她昨晚沒跟他說一聲就外宿,說不準他會氣得不想睬她,沒想到他竟要來接她。
「還不錯嘛,听起來他對妳挺在意的。」周玉醒瞧她笑柔了眼,就知道她的心早在人家身上了。「雖然我不太喜歡他的行事作風,但只要他對妳好,那就沒問題。」
「他對我很好。」她由衷道,只是偶爾她也看不慣他的行事作風而已。
「那就好。」周玉醒拍拍她的手,問︰「剛才那些鑒賞方法懂不懂?」
「懂,很有趣,我還想再听一些。」
「女乃女乃,妳看讓持南回周家成不成?」周玉醒不禁問著周湘。「持南很有底子,稍再教導一下,她應該很快就可以上手了。」
「她本來就是周家的人,要回周家有什麼不可以?只是她必須換回周姓,這一點牽扯較廣。」
「那倒是,她現在是陸家的人,手上又有一家陸氏基金會……」像是想到什麼,周玉醒突道︰「持南,妳要小心南瀛證券捐贈的物件。」
「外婆的意思是——」
「我參與好幾次陸氏基金會的慈善拍賣會,有時會受邀鑒賞拍賣品,所以好幾次都發現南瀛證券所提供的對象有問題,只是看陸姿穎和南瀛證券的人似乎交情不錯,所以我就沒提起這件事。」
「外婆也認為那些拍賣品是假的?」
周玉醒微詫地看向她。「妳也看出來了?」
「可是拍賣品的履歷沒有問題,確實是有出處什麼的,照道理說應該不會作假,可是這一次送來的瓷瓶,不管我怎麼看都覺得太過粗糙,尤其制瓶的材質根本就是劣質貨。」那瓶身拍擊的聲響不對,得更沉像是金屬聲的才是上品。
「妳這一點倒是跟妳媽媽挺像的,相當細心。」周玉醒笑了笑。「不過妳畢竟是涉世未深,在我們這里很多東西不見得是造假,卻很有心機,好比說他確實買了真的附有證明書的瓷瓶,但是卻移花接木,買了贗品送到拍賣會,之後再將真品賣出,知道這麼做,他得到什麼好處嗎?」
「他拿證券公司的錢買了真品,卻把贗品送到基金會,算是交了差,再把真品賣出,他等于是實賺了賣出金額。」
「是這樣沒錯,但是如果要說他利用一進一出的方式洗錢,那也不是不可能。」周玉醒點出最黑暗的一面。「一直以來,古董拍賣就是最容易淪為洗錢的一種管道,我認為這件事,妳得要稍微查查,畢竟是妳的基金會主辦的,要是被牽扯到什麼的話,會是很大的麻煩。」
周持南點了點頭。「我會注意。」如果是這樣的話,恐怕得要跟南仲威說一聲,讓他去處理比較妥當。
「不過……妳有沒有想過要把妳的事跟南仲威說?」
「我怕說了,他會認為我把腦子給撞壞了。」她苦笑道。
周玉醒抿了抿唇,心想要不是這玄事有祖訓為證,就連自己也不會相信的,所以她的顧慮也沒錯。
「急事緩辦,上天既有如此安排,定有其用意。」周湘喝著茶淡聲說著。
「嗯,就照女乃女乃的意思去做。」周玉醒親熱地挽著周湘。
「妳啊,沒個大人樣。」周湘笑罵著。
一旁的周持南也跟著笑,雖說面貌不一樣,但是外婆的性子和娘真的很像,要是娘能再見到外婆,一定很開心,因為相隔的是不可知的距離,想要重逢根本是遙遙無期。
但是就算娘知道可以回來的方法,她大概也拋不下爹和弟妹們回來,一如現在的她,離不開南仲威。
她,一夜未眠,想的都是放聲大笑的他,明明一笑就犯胸口痛,可他就是遏抑不了,那笑聲像是會感染人似的,教她跟著揚笑。
一夜,讓她明白,她想他。
南仲威依著地址,將車緩緩地停在一幢四合院的門口,下了車,里頭便有人迎上前來,他說明來意,對方便說要通報一聲,讓他在外頭等著。
一會,那人又走來,請他入內。
他跟著那人進了四合院,繞過了內埕踏過渡廊,進了正廳。
「南總裁。」周玉醒朝他微頷首。
「您好,姿穎呢?」
「她在房里收拾她的包包,等她一下。」
「好。」南仲威應了聲,環顧這幢有點屋齡的房子,充滿著古代建築的雕鑿榫接藝術。
「你看起來精神不太好。」有人送了茶過來,周玉醒隨即遞給他。
南仲威接過手,客套笑著。「近來有點忙。」
「姿穎的氣色也不太好,你要好好照顧她。」
「我會的。」喝了口茶,他客氣地問著,「不知道姿穎怎麼會突然和周總來到南部的周家古宅?」
「她跟我詢問了一些拍賣品的問題。」
「喔?」他喝著茶,卻想著有必要特地跑到南部來嗎?
正忖著,瞥見廳外有人走來,他側眼望去,瞧見是她,終于放下心來。但,她走了兩步卻突地踉蹌了下,教他想也沒想地跑出廳外,一把將她扶住。
「妳不要緊吧?」
「我……沒事,只是頭暈了下。」她捧著額,怯怯抬眼,卻瞧見他眸里滿是血絲。「你怎麼了,眼楮怎會這麼紅?」
「沒事,只是熬夜看盤而已。」
「那你不就沒怎麼睡?既然這樣,你就不該來接我。」
南仲威抿了抿唇,微惱道︰「我不能來接妳嗎?」
「不是……我是怕你累。」
「誰要妳不回家。」他小聲咕噥著。
「姿穎,沒事吧。」周玉醒停在幾步外,就怕打擾了小兩口卿卿我我。
「沒事,我只是頭暈了下,一下就沒事了。」
「好端端的怎麼會頭暈?」周玉醒聞言,朝他倆走來。
「我……」
「姿穎懷孕了,所以身上容易有一些狀況。」
周玉醒不禁瞠圓了眼,像是暗惱她什麼都沒跟她說。「既然是這樣,先進房躺一下,人舒服點再回去。」
「不用了,我們——」
「什麼不用,進房躺著……現在幾周了?」
「八周了。」南仲威替她回答。
「才八周?進去進去,進去歇著,反正不趕時間……南總裁趕時間嗎?」
「不趕。」
「那就等她舒服點了再走。」周玉醒強勢地押著兩人進房,隨即去準備涼茶。
「我不知道周總是這麼熱情的人,妳跟她原本就有這麼好的交情嗎?」事實上他對她的交友情況一點都不清楚。
「嗯,她人很好,就像是自己的……大姊。」她嘴上說,心里暗暗道歉著。把外婆說成大姊,要是被娘知道了,她一定會被罰。
「妳能有自己的姊妹淘也好。」南仲威坐在床畔,替她蓋好被子。
周持南瞅著他,想了下,正要開口,他也恰巧要開口,不禁道︰「你先說好了。」
南仲威撇了撇唇,「恰吉想妳。」
「糟……有沒有喂牠?我把牠都給忘了,有沒有讓牠餓著了?」
「妳就不會擔心妳沒喂我,我有沒有餓著?」混蛋!她為什麼老害他拿自己跟恰吉比較?
「你沒吃飯嗎?」
他眼角抽了下。「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打算收購新鑫了。」
「真的?」
「所以……妳別又蹺家了。」
「我——」
「往後不管發生什麼事,對我有再多不滿,我們都要坐下來冷靜地談,誰都不準玩不告而別這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