堡主有令,來者是客,不得怠慢。
羅毅另外命人準備了幾輛馬車接送艾以等人入堡。
「天置堡看起來好像跟一般城鎮差不了多少。」巧兒抱著羽兒坐在馬車內,邊看著外頭邊說著。
「天置堡是一座小島,我們自給自足與世無爭,偏偏這兒的土壤無法種植米糧。」沈灝解釋︰「我們不希望讓外界知道這里的確切位置,以避免衍生事端,畢竟外頭有許多人覬覦著這里。艾府的風評一向很好,所以我們才會跟你們合作。」
「嚴格來說,天置堡充其量也只不過是一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普通住家罷了。」範尚杰補上一句。
「那你們不就幾乎與世隔絕?」巧兒好奇地問著,想知道更多關于這神秘地方的事情。
「也不盡然,在島外的許多城鎮都有我們隱藏名號開設的客棧,但沒有人知道老板的真實身份,你也知道,在茶余飯後小道消息特別多,我們也因此得到很多該知道或不該知道的消息。」沈灝耐心地回答。
艾以一路上只是听著,一句話都沒說,夏琮崴也只是坐在一旁閉目養神。
下了馬車,巧兒瞠目結舌地望著眼前綿延不斷看不見盡頭的圍牆,她白了範尚杰一眼,這算是哪門子的普通住家?
羅毅迅速地替船員們安排好落腳處,接著就讓他們一切自便。
沈灝帶著巧兒跟羽兒離開,他另外安排了房間給她們。
「我呢?」沉默了許久,艾以終于開口,對著一直走在她前頭的夏琮崴問道。
「你先跟我去見個人。」他頭也不回。
夏琮崴和艾以先是經過廣大的中庭花園,走過拐了好幾個彎的回廊,終于在一個房間前面停下。
他在門前站了一會兒,接著深深呼吸一口氣,推門而入。
這只是很普通的房間,沒有比較特別的地方,艾以跟著他走進內室,床帷是拉下的,里頭躺了個人。
夏琮崴拉起床帷,將它綁在兩旁。
「這是我娘。」他在床沿坐下,靜靜地看了床上的人一會兒,伸出手替她把脈。
原來他沒有騙她,他的母親真的臥病在床。艾以為自己的魯莽感到慚愧。
他放下母親的手,替她蓋好被子。
艾以回想起今早的夢境,眼前細心呵護著母親的男人,與她心中那個溫柔的影子又再度重迭,她的心莫名地一緊。
壓著發疼的胸口,她告訴自己不能再繼續這樣下去,她怕自己最後會將在他身上尋求慰借的感覺當成了真,她怕最後他會在不知不覺中取代心中的那個影子。
「崴兒——」
一名笑容可掬卻隱約透出威嚴的中年男子,站在門口扯著喉嚨拉長尾音叫著,打斷了她的思緒。
艾以抬頭看了出聲的人一眼,再回頭看向夏琮崴,眼尖地注意到他的眼角正在微微抽搐著。
「這位是……」夏 岢走到她面前,將她從上到下打量一次,接著咧出一口大大的笑容。
明明就是個可愛的姑娘,怎麼偏偏穿著男人的衣服,可惜了她那張漂亮的臉蛋。
夏琮崴將艾以拉到身後,閃避他那充滿興味的雙眼,儼然一副保護者姿態,不甘不願地替他們介紹,「這老頭是我爹,臭老頭,這位是揚州艾府的公子,艾以。」
夏 岢先是張大著嘴,接著一臉恍然大悟,「就是你呀!」
離家多年的崴兒回堡之後曾提過一個人,也希望他能幫忙找,經他尋訪查證後得知原來是艾府的公子,雖不明白他怎麼會變成了個姑娘,不過這樣也好,他夏家不至于絕後了。
夏 岢滿心歡喜地看著艾以,嘴邊的笑容咧得更大。唉呀,這孩子真是愈看愈得他的緣,呵呵呵!
「您認識我?」她問。
「不,不過以後就認識了,我認識你爹倒是真的。」他跟未來親家還挺合得來的,每次送貨來,他們倆若不在棋盤上廝殺個一兩晚,他可不放未來親家走。
艾以點頭。想起這幾年來,天置堡可是個別處無法比擬的大客戶,她爹總是會親自將貨送來,她也是,所以她現在才會在這里。
「你可別跟著別人喊我堡主,叫我夏叔就成了。」夏 岢拉過她的手,「這幾天你就好好住下來,熟悉一下環境。」
熟悉環境?住幾天?
「您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我不能在這里逗留太久。」艾以沒有拒絕他的踫觸,卻開口婉拒了他的邀約。
「你若還想做我的生意就住下。」夏琮崴將她的手從老爹手上搶回,威脅道。
這是哪來的野蠻人……算了,短短幾天應該是無妨。她心想。
「走吧,我帶你去你的房間。」他不想理會夏 岢臉上那饒富興味的詭異笑容,拉著她逕自離開。
真是一對怪異的父子,表面上好像相處得不是很好,卻又感覺得出他們很在意對方。
艾以在走出房間前,還是禮貌性地回身點了個頭。
夏琮崴帶著艾以來到一處湖邊小屋,附近的人煙與另處相較之下顯得特別稀少,房子也寥寥無幾,但環境清幽。
「我房間在你隔壁,有事可以來找我。」他從懷中拿出一塊五角形的小木牌放到她手上,「這是通行令,不要弄丟了。」
她看著手上的木牌,覺得它很眼熟,好像曾經見過。
「我有事要處理,晚點才會回來,你一切自便。」
他得先去看看這些天來他撇下的工作積到什麼程度了,那臭老頭一定連個忙都沒幫,全丟著等他回來處理。
艾以在他離開之後將門窗全數打開,讓屋內封閉已久的氣味流通,雖不像常有人居住的樣子,但屋內保持得很干淨,她想應該是有人定期做清掃。
她靜靜地坐在窗前望著湖面發愣。
「我的天……我可終于找到你了,這里簡直大到不象話,若非剛剛在路上遇到少主,我鐵定到現在還找不到你呢!」巧兒牽著羽兒走進門來,劈頭就是一陣叨念。
「姐姐。」羽兒撲到艾以身上,除了她們,她現在只肯跟沈灝說話,其他人一概不理會。
艾以笑著模模羽兒的頭,看著她有些瘦弱的蒼白小臉,開始想著接下來該拿她怎麼辦?
羽兒像看透了她的心思,拉下她擱置自己頭上的手,「我想留在這里。」
沒料到她會這麼說,艾以有些訝異,但看見她眼神中所透露出的堅定,艾以使確定她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雖然想照著她的意思去做,但總要經過主人的允許,看來要等晚一點再過去隔壁問夏琮崴了。
「應該不是我眼花吧?」
範尚杰用手肘撞了旁低頭認真做事的沈灝。
他們正在書房替夏琮崴代批公文折子,沈灝知道他最後一定會被夏琮崴拖來幫忙,索性自己先認命地過來,順便把從他眼前閑閑晃過的範尚杰給順手抓來,省得他看了刺眼,一個不小心就錯手將他掐死。
「什麼啦?」沈灝抬起頭來,蹙著眉瞪向那個說話不好好說,經常動手動腳的人。
範尚杰指著右手邊懸掛在櫃旁的畫像,「那個啊!」
沈灝不耐煩地順著他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再將視線移回到折子上。
就一幅畫也能讓他大驚小敝?
「你到底有沒有看清楚啊?」範尚杰伸手擋住他專注在折子上的視線。
「不過是幅畫,你有必要……」沈灝打掉擋在他眼前的那只手,正想開口斥責,卻在看清楚畫中女子的臉時失了聲。
他終于了解範尚杰的驚訝是打哪兒來的。
畫中女子,明眸皓齒,巧笑倩兮。
很勾人。
卻只勾起他們倆的疑惑與訝異。
「應該不是我眼花吧?」沈灝還沒回過神來,「她……」
「難怪之前一見到艾少爺就覺得似曾相識,原來是在這里看到過。」範尚杰想起在船上與沈灝的對話。
夏琮崴一走進門就看見他們倆乖乖地坐在桌前替他批閱折子。
「我還沒去找你們,你們倒自己先來了。」天要下紅雨了。
他們只是悶不吭聲地看著他。
夏琮崴微愣,奇怪于他們與平時吵鬧多話的不同。
「少主,這是怎麼回事?」沈灝指著讓他們滿月復疑問的畫像。
夏琮崴看了一眼畫像,嘴邊勾勒出一抹笑。
「什麼怎麼回事?」他聳聳肩,裝作不懂他的問題,「不過是我的心上人。」
「別開玩笑了,少主,艾以究竟是男是女?我可不要男的少夫人。」就算臉蛋長得再美,一想到要由男人來當他們的少夫人,範尚杰就忍不住直打哆嗦。
「少主,原來你不大正常。」沈灝倒是還能接受,反正又不是他要娶。
最後夏琮崴隱忍不住大笑出聲,上前取下那畫像,好心地為他們解惑,「她是女的。」
以前不曉得艾以真的是個女孩,基于心中的渴望才會畫下手中的畫像。
她不會知道當他得知真相時,是如何地為自己感到慶幸。
她也不會知道他對她的渴望因此更加無法抑止。
他不會再讓她離開他。
夏琮崴回來了。
听見他開門的聲音,艾以猶豫著該不該過去問他羽兒的事情。
她知道自己應該要過去,畢竟她在這里人生地不熟,而他似乎也挺忙的,若此刻不問,到時候她也不知道該到哪里才能找到他的人。
只是,她開始害怕與他接觸,她怕的不是他,是她自己。
怕再也管不住自己的心。
艾以再三思索著,無法下定決心過去找他,羽兒堅定的眼神此刻卻在她腦中浮現,她終于還是認命地嘆了口氣,起身走到隔壁。
敲了幾次門都沒有人響應,艾以悄悄推開夏琮崴的門,探頭進去,房內不見任何人影。
奇怪,她明明有听見他回來的開門聲,怎麼沒人?
她走了進去,輕輕關上門,打量著他的房間。
牆邊排著一列大小不一的刀劍與木棍,習武之味濃厚。
架上擺滿了書,她隨手拿起幾本翻閱,不是醫藥的書就是一些內功心法的口訣,她看不懂,也不想看,隨手將書放回架上。
桌上放著幾幅畫軸,她知道不該隨便翻動人家的東西,可是她實在抑制不住好奇,最後還是將其中一幅拉了開來。
熟悉的景色映入眼簾,與夏琮崴在船上所畫那幅幾乎一模一樣,可她記得那幅畫他放在船上沒有帶下來。
不對,不一樣。
雖然很像,可是船上那幅純粹只有山水景色,她手上這幅卻有一個小小的人影坐在小船上釣著魚。
艾以手指微顫地再拉開另一幅畫,接著捂著嘴退了幾步。
畫中的人兒沐浴在溫泉之中,皎潔的月色泄下,爬上畫中人兒露出的白皙背部、縴細頸項。
是她!
雖然只有側臉,她知道,那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