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門口走進一道拔長的身影,南柏彥冷若冰霜的掃了眾人一眼,直接走向苗秀雨,將手搭上了她的肩。
看見這個親昵的舉動,所有人的表情又是一驚。
尤其是李氏與南勛霖,兩人的目光當場就沉了下來,他們誰也沒想到,出這個手搶人的,不是東邊的主母,竟然是南家大少爺。
南柏彥不冷不熱的說道︰「承蒙嬸嬸的盛情,知道秀雨與苗世伯、伯母都在這兒,我就不請自來了。」
李氏的笑容有點僵,道︰「柏彥,你這時候怎麼會回來?可有用過晚膳?」
「用過了,謝謝嬸嬸的關心。」南柏彥說著,眼神像尖銳的針一般,睨向了苗秀雨身旁的南勛霖。
南勛霖卻不怎麼在意的勾笑,他早知道堂兄對苗秀雨有幾分心思,只是他低估了堂兄這份心思的看重程度。
「我听說苗姑娘在茶行表現甚好,又听說苗老爺與老當家過去是結拜兄弟,那麼也算是南家大伙兒的朋友,就將苗老爺一家人都請過來吃頓飯。」李氏僵著笑臉,給自己今晚的舉動一個理由。
倒是一旁的苗家兩老目瞪口呆,良久說不出話來,他們根本弄不明白,自家閨女與南家大少爺這會兒怎麼會那般親密?雖說御史府偶爾會遣人來報,說長女跟兩個孩子留在御史府用膳,可閨女說,那是大人有事要她幫忙,不是嗎?
「彥哥哥。」原本在一旁同家僕玩著的幾個孩子,一瞧見南柏彥,立刻撲了過來。
這段日子,南柏彥為了討好伊人,可是費盡了心思,經常讓梧桐去將苗家兩個小蘿卜頭接到御史府,好讓伊人踏進御史府自投羅網。
是以兩個小蘿卜頭對南柏彥可熟了,也不再像過去那般客氣生疏。
此景看得其他人又是一愣。
「豆豆、芽芽,不得對南大人無禮!」田氏斥道。
南柏彥笑了笑,道︰「不礙事的,我與他們相熟得很,常鬧著玩呢。」
苗旺善嚇了一跳。「常鬧著玩?!豆豆、芽芽,你們兩個太不像話了!」
兩個小蘿卜頭被凶得一縮,苗秀雨這才趕緊出聲。「我也在旁看著,沒事的。」
「這怎麼行!」苗家兩老異口同聲。
「世伯、伯母別見外,我還教豆豆、芽芽功課呢,親近些也是自然的。」
堂堂的御史大人居然教起兩個小毛孩功課?這分明是借口,只不過是誘拐某人入府的幌子。
南勛霖臉上的笑意隱去,眼中隱隱出現妒意。
「這麼說來,柏彥經常私下與苗姑娘見面?」李氏臉色不大好看的問道。
「嬸嬸應該也知道,秀雨是我爹幫我訂下的親事,雖說男女私下相會,會招人閑話,可真論起來,秀雨算是我未過門的妻子,我也不過是讓她及早熟悉御史府的一切。」
聞言,當真是兩樣情,李氏與南勛霖兩人臉色更沉一沉,而苗家兩老則是一臉又驚又喜,他們根本沒敢想高攀御史大人,不料,南柏彥居然打算接受這樁親事。
「這樣甚好、甚好。」李氏僵硬的笑了笑,自找台階下。
「時候不早了,讓我送世伯跟伯母回去吧。」南柏彥笑道,他一現身就主導了局面,李氏名分上雖然是長輩,可卻也動不了他。
他們尚未分家,當初,若不是繼承家主之位的南柏彥決心走上仕途,如今這南氏當家的位子,絕對不可能輪到南勛霖,念著這一點,李氏對南柏彥多少抱持著幾分心虛。
「也好,孩子們應該也都累了。」李氏讓一旁的僕婦扶起身,送著苗家人到花廳門口,然後吩咐南勛霖,「你幫忙送客,娘先歇下了。」
南勛霖正想開口應聲,南柏彥卻淡淡的搶了個白,「不必了,我自會送他們,堂弟忙了一天,想必也累了,就歇下吧。」
南勛霖看了他一眼,目光似乎有些凌厲,但轉眼又恢復成平日的戲謔。「既然堂兄都這麼說了,那我倒省事了。」
南柏彥嘴角一牽,不像在笑,倒像是一種無聲的警告。
這一幕,苗秀雨全都盡收眼底,心中不禁大嘆一聲,看來她這個貧家女,很可能會擾亂南家這缸平靜的水啊……
苗家兩老讓南家的馬車先送回家,而苗秀雨則是與兩個小蘿卜頭,以及南柏彥在後頭共乘一車。
兩個孩子在旁邊鬧著,兩人也沒能說上話,只是透過孩子聊了兩句,可苗秀雨一直能感覺到,一股騰騰的怒氣從南柏彥那雙漆黑的眸子傳出來。
她活了兩世,頭一次深刻感覺到,何謂坐立難安。
好不容易捱到家,兩個孩子才剛讓外頭的僕人接下車,苗秀雨緊接著也想下車時,卻冷不防地被南柏彥拉回來。
她一時沒防備,就這麼跌進了他的懷抱,他的手臂順勢環住了她。
他的唇貼在她的耳後,暖烘烘地,卻是她無法招架的怒氣。
「你難道不清楚勛霖對你的那份心思?你怎能去赴西院的約?」這口氣又凶又重,簡直就像是平時進御史台辦案時,才會有的嚴峻冷酷。
該來的還是會來,苗秀雨在心底嘆了一口氣。
「大人這是在責怪我,還是在治我的罪?」她故意戲謔地問道,試圖安撫他懾人的怒氣。
「秀雨,別跟我耍嘴皮。」可這一回,南柏彥是真動了怒,一點也不為所動,甚至反過來警告她。
還真凶啊……苗秀雨有些訝異,但同時也想笑。看來咱們英明神武的南大人,是真對她死心塌地了,否則怎會為了這樣的事,親自出面斷了李夫人與南勛霖的念頭。
「這事不能怪我。」她稍稍轉過身,側著嬌麗的花容,無奈地斜瞅。
明知道她是故意擺出那樣楚楚可憐的神態,明明那雙不服輸的水靈眸兒,還瞧得見傲氣,可他的心就是忍不住受到牽制,滿腔的怒氣只能隱忍下來。
「為什麼不能怪你?現在苗家作主的人是你,你為何要被世伯他們牽著鼻子走?」
她無奈的低嘆,「過日子的事情他們听我的,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們畢竟是我的爹娘,我怎能拂逆他們?」
他臉色一沉,眼神更加不悅了。「難不成你真打算由著他們把你嫁給勛霖當續弦?」
哎,這男人在外人面前,端著一張嚴肅的臉孔,擺出御史大人的氣勢壓人,可每回吃起醋來,反應可真是有趣得很。
苗秀雨一丁點也不怕他,反而玩心大起,故意一臉無辜的說道︰「嚴格說起來,續弦可還算是正妻,以我這身分,算是高嫁了。」
南柏彥胸中的妒火燒得猛烈,一雙黑眸都快噴出火似的,惡狠狠瞪緊了她。
苗秀雨在心中竊笑不止,又眨了眨眼,道︰「再說了,其實嫁給南當家也沒什麼不好,你說是不——」
話還沒說盡,一雙因為發怒而抿緊的唇,就這麼咬上了她的雙唇。
……
南柏彥低咒了一聲,感覺已箭在弦上,只能用著最後一絲理智停住這個吻。
「你這個妖精……居然這樣戲弄我。」吻是打住了,可他沒退開身,依然抱緊了她,將臉貼在她的耳邊,發出沉沉的喘息聲。
「原來大人也知道我是在跟你鬧著玩?」她被吻得滿臉通紅,唇瓣發腫,眼角眉梢盡是桃花,隨便一個眼神都能勾人魂魄。
緊盯著如此誘人的美景,南柏彥差點就把持不住,又起了想吻她的沖動。
他順了順不穩的氣息,硬是將沖動壓下來,道︰「即使知道你在戲弄我,可我還是生你的氣,你竟然連『嫁給勛霖也沒什麼不好』這種話都說得出來,你可知道我有多介懷?」
她巧笑倩兮,伸出柔荑按上他的胸口。「原來大人真這麼喜歡秀雨?秀雨何德何能,能夠得到大人的垂青疼愛。」
「你有德有能,你合該是我的妻子。」他強硬的說道。
哎,他這人還真是嚴肅,真是半點玩笑都開不起。
苗秀雨心中泛著甜蜜,表情卻有點無奈,「承蒙大人這麼看重秀雨,但大人可曾想過,我們之間的差距太大,光是老當家與老當家夫人那一關就過不了,我們能有什麼未來可言?」
南柏彥眉頭一皺,表情生寒的道︰「這是我的事,誰也無法干預,明早我就派媒婆過來說媒,你在家里好好等著。」
原本只是想試探他的真心究竟有多深,眼下听他這麼一說,她不禁嚇了一跳。
「南柏彥,你是認真的嗎?」她收起玩笑心態,也改了稱謂。
听見她喊自己的名諱,南柏彥心中一動,當下又將她緊抱在懷。
老天爺根本是讓她來治他的!這個姑娘聰明又勇敢,先是迷住了他的眼,然後是勾走了他的心。
「你是我的未婚妻,我讓媒婆上門說媒,不過照禮俗走,這有什麼好問的?」
「你明知道我的意思!」她心急的嬌瞪他一眼。
見她難得露出慍惱的神色,一直遭她戲弄的南柏彥,心中才稍稍釋懷。
「我想娶你,這有什麼錯?」
「你以為自己是平凡人嗎?哪怕你不是二品監察御史,你也是南家最金貴的大少爺、南家的家主,豈是說娶就娶。」
「那些對我來說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他定定的望進她眼底,話語鏗鏘有力。
她整個人一震,說不感動是騙人的,但更多是震驚。
說到底,是她低估了古人的習性,這些封建思想的古人,一旦認定了對方,就算彼此交往的時間不長,也能堅定的互許終身。
「你才認識我多長的日子?你就這麼認定是我?」她心懷忐忑的問。
「能讓我動心的女子,我敢說,天下就只有你一個,我只要你一個。」他信誓旦旦的說道。
哪怕是前世的蔣瑄,也從來沒有被這樣對待過。一個樣樣出色的男人,打從心底認定了她,誓言娶她為妻,與她共度一生。
眼眶忽然一濕,苗秀雨哭了。
見狀,南柏彥一震。「我說錯了什麼?你怎麼哭了?」
她兩眼含淚,嘴角卻是上揚的,很快地搖了搖頭。「沒事,我只是……太感動了。」
他失笑,將她摟進懷里。「早知道這樣就能讓你乖乖束手就擒,我應該早一點派人去提親。」
她倚在他胸前,難得的溫順听話,兩手也將他瘦削堅實的腰桿抱得甚緊。
驀地,外頭傳來了苗旺善的聲音,「秀雨,你怎麼還不下車——」
苗旺善一掀開簾子,就撞見兩人親密相擁的情景,當下一張老臉翻紅,尷尬的轉身離開。
苗秀雨這才推開了南柏彥,嬌瞋了他一眼。「這下我回去之後,真不曉得該怎麼跟我爹交代。」
「就跟世伯說,明早在家等著,我會派人過來妥當處理親事。」他滿眼寵溺的凝視著她,真舍不得放她走。
苗秀雨被他滾燙的眼神瞅得發赧,趕緊將手抽回來,撇過彤霞滿布的臉,準備步下馬車。
不料,一只手臂忽然圈上她的腰,硬是將她拉回來,南柏彥俯身,在她唇上輕啄了一下,竊了記香後才總算肯放人。
苗秀雨好氣又好笑的回眸,見他臉上的笑容,如同融融春風,她忍不住伸手輕捏了他手背一下,然後跳下馬車,頭也不回的走了。
馬車里的南柏彥伸手撩高簾子,目光灼灼的看著她離去的背影,臉上的笑容含著寵溺,要是被其他人看見,肯定不敢相信眼前這人就是剛正不阿的御史大人。
苗秀雨進屋前,又回眸看了外頭的馬車一眼,正好與車里一臉笑意的男人對上。
她嘴角一揚,笑容燦爛。
前世的她,從不相信男人,只因為她自認世上沒幾個男人能讓她折服,不想,原來在另一個時空,老天爺已經幫她安排好了南柏彥。
她就信他一回,只要他真能排除萬難,真心誠意的迎娶她,那她願意放下驕傲,往後的日子全听他的,認認真真的學習做一個稱職的古代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