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大人是打算放任您的家奴,頂著南家的名號在外隨便欺壓人?」
「你且放心,這事我自會去查明,只要弄清事情的全貌,我自會有所定奪。」
听到他這麼說,苗秀雨抿緊了紅菱小嘴,帶著幾分挑釁地道︰「你們這些當官的都一樣,只會打打官腔,我告訴你,這事你若是不肯還我一個公道,我就跟南家沒完!」
盡避認識她不深,可不知為何,南柏彥就是知道,她這話不是隨口說說。
閱人無數的經驗告訴他,這個女子的個性剛烈勇敢,絕對不容許半點無理的欺負。
南柏彥心念一動,伸手解下纏在錦織腰帶上的玉佩,遞給了苗秀雨。
見狀,苗秀雨一怔,望著那只輕捏著蘭花形狀玉佩的手,心中沒來由的一抽。
那是男人的手嗎?指頭修長,皮膚白皙,與那塊蘭花玉佩相比,簡直就快分辨不出來是手還是玉。
「這塊玉佩你拿著,我保證,三天內你若是等不到回音,就拿著這塊玉佩來找我。」
「平白無故,我為什麼要收你這塊玉佩?」她盛氣凌人的問道。
換作是其他的姑娘,怕是已經羞紅了臉,畢竟男子贈予玉佩有兩種意涵,一是定情,二是作為憑證。
照理說,他們兩人男未娶女未嫁,實在不該有這樣的舉動,可她不信他,他只好用這塊不離身的玉佩作為憑證。
不過,她的反應倒是又令他開了一次眼界,想不到還有姑娘不買他的帳,虧得京城里的媒人婆每回見著他總愛說,哪家哪府的千金又為他害了相思病,民間又有多少待嫁姑娘偷偷仰慕他。
「這塊玉佩是皇上親賞的,我從不離身,背面刻著我的名字,以此為證,我定會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
見他目光灼灼,言之鑿鑿,苗秀雨只得伸手去接,不料,兩人交手的那一刻,指尖不經意地觸滑過彼此手心。
一道奇異而灼熱的感覺,須臾在手心間擴散開來,惹得她心頭一震,趕忙扣緊了玉佩收回手。
她目光有絲倉皇的移開,反觀南柏彥,那雙銳亮的眼眸依然瞬也不瞬地盯著她,彷佛想看透她什麼似的。
苗秀雨不悅地抬眼回瞪,表情有些賭氣,也沒打聲招呼,握緊著手中的玉佩就往外走,從頭到尾不曾向他行過禮。
南柏彥側過身,目送那抹帶著怒氣的娉婷身影離去,眸中帶著微微笑意。
這個姑娘可真是特別,一身木簪布衣,渾身卻散發著怕是連皇親國戚都罕見的自信與傲氣。
苗秀雨……這名字他記住了。
至于她剛才提的那些事,看來他得回南家大院一趟,找接下當家之位的堂弟好好談一談。
那日離開御史府之後,原以為南柏彥不將此事放心上,怕是石子投海,驚不起半點波瀾,為此苗秀雨還苦思了兩天對策,想著該用什麼法子逼得南家不得不出面。
不想,到了第三天,兩名御史府的侍衛,壓著李福以及曾經找苗家麻煩的地痞流氓,上苗家下跪認錯。
身子不好的田氏,不清楚事情經過,看見那麼大的陣仗,整個人嚇得暈厥過去,而苗旺善也沒好到哪兒,臉色發白說不出話。
從頭到尾都是苗秀雨一人出面,冷眼看著那伙人在她面前齊齊下跪。
當下她不笑不怒,氣勢凜然的掃了那群人一眼,隨後看著那兩名御史府的侍衛說道︰「你家大人就這麼點能耐?麻煩兩位官爺回去轉告南大人,我苗家連日來受的屈辱,可不是這些人下跪磕頭就能一筆勾銷,正所謂上梁不正下梁歪,區區南記的二掌櫃就敢這樣仗勢欺人,難保這事不會與南家人有關,如果南家真心想賠罪,那就讓南記當家親自過來一遭。」
在場眾人全被她的霸氣駭住,跪在地上的李福又驚又怵,對自己竟然惹上這樣古怪的女子,當下是悔恨莫及,誰也想不到,她膽子奇大,竟然直接找上南柏彥告狀。
三天前,南柏彥特地回南家大宅一趟,見了現下當家的南勛霖,也就是南柏彥三叔的兒子,在南家這一輩排行第二。
兩名南家最出色的男子,在書房相談了兩個時辰,翌日一早,南記藥行難得閉門未開,藥行所有的掌櫃與伙計,全被當家二召見。
初時,李福自然不肯招認,到後來還是南柏彥親自出面審問,李福才嚇得屁滾尿流,不出半個時辰就全招了。
是以,今日才會有這麼一遭,由御史府的侍衛壓著李福等人上苗家賠罪。
但苗秀雨可不打算領情,雖說南柏彥處理此事的效率極快,可區區下跪道歉又有什麼用?這也不能賠償苗家連日來藥膳攤子沒收入的損失,更無法挽回苗家被抹黑的名聲。
因此,她才會讓侍衛回去轉達這些話。
苗秀雨冷冷瞟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那幫人,返身回屋前,單手扶在門框上,嘴角微微上揚道︰「李掌櫃,恐怕你對我們苗家做的,可不是一個下跪就能了事。」
李福聞言,差點暈死過去,由于這件事,他已經被老當家,也就是南柏彥之父,訓斥得老臉無光,老當家更揚言若是不能好好安撫妥當,他就得掃地出門。
原以為來這里下個跪,苗秀雨就會息事寧人,想不到她竟是個難纏的,就連要南當家親自來賠罪的狂話都說得出口,這下他肯定準備卷鋪蓋走人!
當晚,侍衛向仍留宿在南家的南柏彥復命,並且如實轉達苗秀雨的話。
南柏彥正在與南勛霖聊著南家近況,他單手執著白玉茶盞,雙眸低斂,听著侍衛描述當時的情景,以及苗秀雨狂妄的態度。
听罷,一抹微笑躍上嘴角,他緩緩啜了口茶,然後看向一旁的堂弟。
那名身穿深藍色如意織紋圈花長衫,神韻與南柏彥有六分相似,只是俊美偏陽剛的男子,一直觀察著南柏彥的神情。
兩人雖是堂兄弟,但過去南勛霖總是視這個堂兄為亦友亦敵,直到南柏彥棄商從仕,由他登上當家之位後,近年來兩人的關系才拉近了一些。
其實這樣的情形,在富貴之家並不少見,正所謂一山容不下二虎,多少曲曲折折的大宅門里,親人間為了利益爭斗,非到你死我活才肯方休。
屬于京城中數一數二的百年世家,南氏一直遵循著祖訓,家業嫡傳,多年來家族中雖然偶有雜音,可到底是一路平順的走過來。
只是誰也沒想到,「家業嫡傳」這一條祖訓,到了他們這一代,就這麼被硬生生打破了。
前兩天,政務繁忙的南柏彥,難得回南家一趟,不想,卻也是為了查案子而來。
原本他只曉得,藥行的二掌櫃為了謀得一份藥膳方子,竟然在外抬出南記的名號胡作非為,具體情形是如何也不大清楚,今日一听才曉得,會鬧出這些事,竟然是因為一名小泵娘。
南勛霖剛才可沒錯過,當南柏彥听見下屬回報時,那雙堪比刀鋒銳亮的黑眸,閃動著何等饒富興味的光芒。
「堂兄見過那位苗姑娘?」南勛霖好奇地問。
「她三日前來找過我。」
「堂兄見了她?」南勛霖不詫異也不行,貴為皇帝跟前的紅人,南柏彥白天上朝,下了朝就上御史台審案,夜里回到府里還得辦自己手上的案子,他哪來的閑工夫接見無關緊要的市井小民。
南柏彥嘴角微挑,那表情似是想起什麼。「見過兩次面。」
「兩次?」南勛霖聞言更好奇了。
「這不重要。」南柏彥可不打算向堂弟透露太多,他行事素來低調,也不喜多談自己的私事。
「若是不重要,事務繁忙的堂兄,又怎會抽空回來一遭?」
「事關南家百年聲譽,身為家主,我怎能擱下不理?」
南柏彥眸光略掀,從堂弟臉上那抹笑,嗅出了他想窺探內情的心思。
這個堂弟說起來也不是不好,就是年少輕狂,雖然在父親與叔伯的教下,頗有經商手腕,可到底是年輕,有時太沉不住氣。
他當然明白,南勛霖是因為他的態度反常,進而才對苗秀雨起了好奇之心,但這可不是他所樂見的。
腦中浮現那日苗秀雨佇立于窗邊,嘴角微翹的那抹笑,南柏彥心思微分,斂眸尋思片刻,然後在南勛霖詫異的目光下起了身。
「堂兄這是打算回御史府了?那苗姑娘的事?」南勛霖不禁問道。
「你管好你的人,其他由我來處理。」身穿一襲蓮紋玄黑常服的南柏彥,淡淡回眸,語畢,頎長的身影出了議事房。
看著門外逐漸消失于夜色中的人影,南勛霖隨起眼,喃喃低語︰「這個姓苗的小泵娘,究竟有多大的能耐,居然能讓堂兄這麼上心?」
從剛才堂兄刻意將話題扯遠來看,想來是不希望他太留心那位姑娘……
南勛霖緩緩揚笑。
看來也該是時候,由他這個當家出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