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還真是小人得志。」
輕音少了幾分暖意,在燃著淡香的房內回響著。
「王爺,您可有辦法救青越出來?宰相大人與皇上都對此事束手無策……」夏如雁好不容易在離京三日路程的小鎮內尋到了六王爺,連忙將霍青越遭盧家人誣陷一事告知了雲仕煬。
「我趕著回京,就是為了將消息通知皇上。」雲仕煬斂起略帶怒意的眼神,應道︰「那通敵叛國的人,其實是盧非凡,他利用盧尚書的名號在外壯大自己的聲勢,表面上看來似乎是在為爹親鋪路,好使他爹坐上宰相之位,可事實上卻不然……」
這陣子他藏著身份私下四處探訪,為的自然是趕在盧家人下手之前,就先揪出他們的罪證,卻沒想到依舊慢了盧家人一步。
也幸虧他早料到盧家人狡詐,事先給了霍青越信物,否則晚了幾日,只怕難得的忠臣良將,便要曝尸刑場。
原本他預計先差人前去通知霍青越,如今看來,這人力可以省了,他直接入宮找皇上還快些。
或許,直接上刑場擋下那一刀,免得霍青越人頭落了地,再當眾公開盧家的罪證,也是個好主意。
「王爺這意思是……盧非凡還有更大的野心?」想起那盧非凡,夏如雁又忍不住輕顫。
「他聯合了南北疆的敵軍,妄想登上帝位,甚至允諾以國土作為回禮……」雲仕煬低哼一聲,「他還真以為當皇帝這麼容易?」
「什麼?!他、他想稱帝?」夏如雁傻了眼。
原來那盧非凡的野心,不只是得到她或使盧家人在朝中得勢,而是想要取代現任皇上?
「用不著擔心,我這趟回來,就是想當面拆穿他們的陰謀。」雲仕煬說得輕松,卻教夏如雁憂心忡忡。
「但王爺您平時不是向來不理政事嗎?如今突然出面指控他們……」縱使他貴為六王爺,但能否說服朝臣及皇帝,那還是未知數。
「要證據,這手邊多得是,青越的幾個朋友早為他尋來救命的法寶。」雲仕煬拍拍床邊的錦盒。
「那青越真的有救了!」至此,夏如雁總算是放下心來。
「等下我讓人備馬,立刻動身。」雲仕煬望向窗外,看似微陰的天色裹上了厚重雲朵,看來像要落雨。
又或許,那不過是上天有眼,因而出手遮陽,帶來警告——
天子腳下京城里,可不是沒王法的地方!
大雨滂沱。
該是炎熱的初夏,一早開始,雨卻下個不停。
驟雨令泥地難以行走,也讓來往大街的馬車車輪深陷其中,動彈不得。
趕著搭建的處刑台,一早便讓雨水沖得搖搖欲墜,工人們只得冒雨修復。
傘與傘交疊而成的陰影下,百姓們拉長脖子往木頭欄柵里望去,議論紛紛,為的自然是即將被處刑的霍青越。
將軍府的書房內,成疊的通敵書信件件落著霍青越之名,來自南疆敵軍的信物夾雜其中,令人連辯解的機會都沒有。
宮里,依附在盧尚書勢力之下的眾臣們,即使明白霍青越的清白,亦不敢多吭一聲。
宰相依然是張冷臉,皇上則憂心得幾乎病臥在床。
盧尚書只道皇上是遭到信賴的忠臣霍青越的背叛,氣急攻心,才會憂患成疾,然而明眼人都知道——
這不過是瞎扯。
可宮內的權貴斗爭,就是這樣的千古不變,斗智、斗權、也斗心。
因此,霍青越人頭尚未落地,宮內已爭奪起兵權去向。
幾十萬的大軍、訓練有素的精兵,誰不想要呢?
握有這兵權,就像是佔了京內皇城一半的權勢一般。
只不過以往,這權勢總握在功績連連、官位升個不停的霍青越手上,所以沒人能搶得走,如今盧尚書勢力如此擴張,兵權該落誰家的議論,也就隨之而來……
「朕不能派人暗中救走霍卿嗎?」低音飄蕩,皇帝雲慶瑞的音調听來像地獄里的幽鬼,哀泣著痛失忠臣的悔恨。
「盧尚書派了兩隊人馬圍著刑場,想來也怕劫囚。」宰相冷眼瞧著不遠處的刑場,今日的雨來得突然,就算想趁勢劫人,也得有相當功夫。
偏偏……這朝中身手最好的人,就是此刻被押赴刑場的霍青越。
「可是,朕不想手刃忠良……」可是,在苦無證據反駁盧尚書的情況下,他又無法循私偏袒。
這叫他到底該怎麼處理才好?
「能拖就拖。」宰相低聲道︰「會有人來救霍將軍的。」
忠臣,他不想留嗎?他比皇上還想留下霍青越,可若是與盧尚書硬踫硬,情勢並不會比較有利。
所以他暗中護送夏如雁前去尋找六王爺,就盼著那其實有著優秀才能、平日卻不太管事的雲仕煬能幫上忙。
「真的?」雲慶瑞瞧了宰相一眼,眼底還是滿溢的擔憂。
「真的。」宰相握緊拳頭,目光不停地在人群之中梭巡著。
「那……由朕來拖時間!」向來優柔寡斷的雲慶瑞蹙了下眉心,果斷地吐出建議。
「皇上?」宰相把視線移向每回總要他三催四請,才肯做下決定的皇帝,唇角掠過一絲笑意。
「朕親赴刑場監斬,免不了長篇大論、來個憂國憂民的一席勸言,跟著再苦口婆心地勸諫在場諸多官員,最後重新問霍將軍是否願意戴罪立功、繼績為我朝效力……這些話,夠拖上半日了吧?」雲慶瑞努力地思考著。
「夠了。」說不定還能拖到黃昏。宰相心想。
「那麼,拖延時間就交由朕來,你若想到什麼好方法救霍愛卿,不用經過朕的許可就放手去做。」雲慶瑞堅定地望向宰相。
「明白。」宰相微一拱手,算是接下了這道秘旨。
瞧著天邊越聚越攏的烏雲,黑壓壓、下雨下得幾乎見不著前邊道路的天氣,讓宰相更是放心了。
就算皇上拖不了多少時間,光這大雨也能令人錯誤百出,更別提要趕在斬首之際修復處刑台。
這是老天爺在幫忙,所以……他們就靜觀其變吧!
泥濘令人寸步難行,霍青越被關在囚籠里好半天了,耳邊不停地听見皇帝難得的多言,只是雨聲將其掩蓋,令他什麼也听不清楚。
處刑台的修復極為緩慢,仿佛是大雨在為他爭取一絲延命生機。
這幾日沒能見著他那小妾夏如雁,也不知她怎麼了?
雖是給了她保命的平安符,不知道是否派上用場?六王爺和封景淮、歐陽季朗那邊,不知道把證據查出來沒有?
他並不想死——不是因為怕死,而是有志未伸,所以不願意死。
他承諾過夏如雁,要帶她四處游走、賞景畫畫,他在入宮為官的時候,對天地立誓,要效忠朝廷、忠心報國。
如今,夏如雁不在身邊,他還沒能帶她出門游走,沒能多疼她幾年,而邊疆敵軍更是虎視眈眈,隨時等著來犯,在這種情況下,他怎能安心死去?
「如雁……」不自覺地吐出呼喚聲,不是嘆息,是想念。
想見她甜美的笑靨,想看她認真作畫的表情,那曾經撫平他失去亡妻的淡淡憂愁。
他想保護她,而不是被關在囚籠里,想著她身邊沒了依靠,畢生志願難以成真。
他的小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