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舞池內閃爍的燈光五光十色,投射在人的身上形成一片詭異色彩,富有節奏的重金屬搖賓音樂聲播放得太過響亮,即使無法覆蓋場內人聲喧嘩,仍一下一下重重震撼著耳膜。
在舞池中搖晃著身軀,跳著熱舞的年輕人居多,也有個別躲在角落里享受香煙與美酒,讓煙的渾濁、酒的醇香隨人群吵鬧混雜在空氣中,形成一室混亂與曖昧。
這是一間夜店,不管是有無數浪費青春年少的年輕人來到這兒蹓,或是音響里播放著快震人耳聾的勁爆音樂都是常有的事,更不要說時而從沸騰人聲中傳出的一兩聲愉快尖叫有何讓人感到新奇,遂而吸引任何人矚目回首。
在這樣熙攘喧嘩著青春的場地內,夏楷瑞坐在角落里靜靜喝著酒,他的眼里倒映著眼前混亂的一幕,又好似那場景僅僅只是踫巧折射在他眼中,卻從未深刻映烙在眼底。
縱使以他的職業,足以讓正前方那兩個染了一頭金毛,和把自己的腦袋當成大染缸染成五顏六色的,疑似未成年的臭小子抓去接受一番青少年該有的良好行為教育,但他始終沒有那麼做。
他是名警察,今晚他只是來喝酒的,也只是想喝酒而已,沒有穿令人心生敬畏的警員制服,一身休閑裝扮卻難掩他的巍巍身軀和英姿颯爽。
頭有點痛,但與酒精和眼前的一室喧鬧無關,只因近來被家人打電話催促趕緊找個好女孩結婚生子催促得要命,今晚他暫且化身為這間夜店的過客,以酒消愁。
「喂喂喂,快看,那邊坐在角落里喝酒的那個男人好帥!我留意他好久了,他好像一直都是一個人,我要不要去跟他搭訕試試看啊?」一道尖銳女聲夾雜著驚聲呼嚷的話語傳入耳里。或許她是想利用吵鬧人群掩蓋住自己的聲音吧,但很可惜,他們的距離不是太遠,而他的听力正常。
那是一個留著一頭蓬松長卷發的女生,是「女生」沒有錯,即使她化著一臉大濃妝,然而那種與年齡不相符,假裝成熟的氣質一眼就被他看穿。她身邊圍著幾個跟她年齡相仿,同樣艷妝濃抹的女孩子,听見她那聲叫喚,皆頻頻轉頭朝他這個方向張望。
所謂的好女孩絕對不會是她們那種類型,至少他自己這麼認為。
對于小女生的起哄,夏楷瑞並不想參與其中,從一開始就假裝听而不聞,當然,也不會給予她們任何一個友善微笑或暗示眼神的可能。
出于職業緣故,他也不認為自己的微笑能有多友善,假若他笑起來真的如沐春風,上回那位在公交車上偷了一位阿婆錢包的扒手就不會因為他不小心……真的很不小心顯露出的笑容而被嚇得屁滾尿流,馬上將自己的惡行一一吐實。
「不要啦,那男人看起來很不好惹,我剛才進來的時候也看見他了,他一邊喝酒,臉就一邊保持那個凶神惡煞的模樣,好可怕。」女生的同伴馬上發表言論。
「可是,他真的長得好好看哦……」
「長得好看有什麼用?」帶一絲絲嬌蠻跋扈、稚氣童意未月兌的女聲忽地響起。
夏楷瑞沒想過要偷听,但仍是忍不住留意起來,那聲音太尖銳,對男人存在些偏見的尖銳也太不屑了,令他根本無法忽視。
為了蓋過音樂和舞池那邊的吵雜,女孩稍微提高了聲量、扯大了嗓門,徑自說得旁若無人,「我跟妳們說呀,像那種男人都是有意圖的,刻意裝出一副深沉的模樣,露出頹廢的眼神裝帥、裝可憐,躲在一旁喝酒,就是想引妳們這種女孩上鉤,到時候自然就會原形畢露,變成游戲花叢的公子,跟妳們道盡甜言蜜語,拐騙妳們的身子。」
不好意思,他踫巧是,但他不用變,他只是現在沒有心情,也不想跟她們這種小女生打交道。
人生不談感情不會死,但男人沒有女人真的會死,例如他這種偶爾需要發泄過多精力的類型。不巧,他跟女友分手沒多久,這也是他最近被他媽擾得有些心煩的原因。
感情對他而言,只要適當應付一下就好,反正大家最爽的時候還是在床上,不是嗎?其余亂七八糟的情緒在他想隨便找個人結婚生子,安定下來之前都顯得很多余。
「怎麼會呢?」
「怎麼不會,要不要跟我打賭看看?」女孩高傲仰首,那表情還真是有夠囂張的,在夏楷瑞看來卻只是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這……小晴,妳要怎麼證明呀?」
「等著看,如果我贏了,今晚我的所有花費就麻煩妳們分攤。」說完,女孩起身來到夏楷瑞這一桌,好似她就是這家店的主人,不等他允諾就一**坐到沙發椅上,挪動著小**朝他挨近,在一人之隔的位置停下,「帥哥,你好,我請你喝杯酒吧?」
「我正在喝。」他以為這四個字的語氣已經夠禮貌客套了,甚至冷淡得帶著些生人勿近。縱使她現在想對他投懷送抱,但很抱歉,今晚的他真的沒有那個興致。
原以為能讓她就此打退堂鼓,可進入眼角余光的卻是一抹不服輸,為何?是怪他不識抬舉嗎?
如果她臉上不是涂著那層厚厚的艷妝,那麼或許她也算長得清秀可人,那樣也許他能對她產生不少興趣。
關了燈女人都是一樣,這話是誰說的?恕他眼拙,實在看不出她那張畫著大濃妝的臉到底哪里好。跟他交往的女人可以化妝,但請不要化太厚,至少他不希望一踫她的臉就抖下一堆白粉,太缺少美感也太煞風景。再說,女孩子臉蛋白白淨淨不就很好嗎,最少親起來是粉女敕粉女敕的,他覺得口感更好。
可女孩顯然沒听出他的弦外之音,我行我素,一定要將對他的戲弄進行到底,「你叫什麼名字?你是一個人嗎?」
夏楷瑞回以默然,除了不想參與她的游戲,也不想讓事情隨著她渴望的方向發展。像她這種年輕女孩在踫壁之後就會懂得知難而退……應該。
但顯然,他再一次估計錯誤。
「吶,你說話呀。我們交個朋友好不好?」
他听見了笑聲,冷笑,他的。他並沒有真的笑出來,怕自己控制不好,笑意猙獰。
引他發笑的原因是因為,如果想要按照她心中所想那個發展,她是該要貼到他身上勾引他的,順便附上幾聲吳儂軟語,拉住他的手臂死命往她胸部按壓……嗯,她身材看起來真屬干扁,那胸部估計是用魔術胸墊弄出來的,他本來就沒有期待,眼里自然不可能浮現半點失望。
然而,她一直坐在距離他仍有一人之隔的位置,未曾再有下一步舉動,說大話的人卻連自己的謊言都圓不了,未免太不敬業,既然從一開始就如此排斥,為何還要擱下豪語來蹚這渾水?
「喂,你是聾的嗎?」女孩臉上的笑容終于掛不住,本來就笑得好勉強、好僵,她干脆就此將笑容卸下。
她不明白為何眼前的男人會完全無動于衷。男人不都是這樣的嗎,看見漂亮女人,眼楮就會不由自主追著對方走,有些可惡些的,分明只是出于好奇,就隨隨便便上前搭訕,請求對方跟他交往,真是爛透了。
「小姐,如果妳沒瞎,妳應該明白什麼叫適可而止。」意思是他沒想過要理睬她,之前是,在跟她勉強算交談過後的現在也是,他只想安安靜靜地喝酒舒緩情緒,而她顯然是最大的阻礙。
「你……」兩只小手狠同時狠拍在桌上,她驀地站起來,又想到旁邊還有一堆豬朋狗友在探頭探腦地看熱鬧,如果此時她被這根不解風情又根本對她不起色心的木頭氣到掉頭就走,一定很窩囊、很沒面子。
「哎。」突然發出的嘆息並不是因為她,褲袋里的手機震動得好及時,取出一看,是媽媽發來的簡訊,提醒他今年過年記得要回家,如果已經有了喜歡的女孩,好好加把勁,過年時候要帶她回家看看。
近來他媽媽總是對這件事樂此不疲,他的前任女友和之前數任女朋友一樣,都對他的工作時間頗有微辭,那段感情最終在三個月又十五天之後宣告完蛋。
說實話,他已經習慣了,所以對感情他自己也很無感。女人,玩玩就好,如果她們真的愛他就應該能容忍他的一切,不會以他的工作為借口吵架翻臉。
雖然看媽媽最近真的督促得有點頻繁,他有想過再找,只可惜最近有點忙,實在分身乏術。
他心里已經夠煩了,也罷,這酒也就不喝了,免得繼續被這種愛面子、不服輸的小女生糾纏不休。
夏楷瑞準備去起身去買單,但或許是忽視身旁的女孩許久,如今她已經是滿臉怒容。原以為她會破口大罵,卻見她狠狠眨動黏上了假睫毛的大眼數下,她在拼命眨掉此刻佔據在臉上和眼里的凶狠,真的很努力。就在他都要為她感到快抽筋了的時候,她換上一抹委屈和無辜,倏地伸手抓向他。
這一切來得太突然,警校出身的他理應不會被偷襲才對,偏偏對「她是個女人」這個方面有太強烈意識……女人太柔弱了,動不動就哭,也是這樣的思想造成了接下來的巨大慘劇。
他太小看她了,小看了她的倔強和她想要挽回已經被他狠狠踩踏過的自尊心,等他回神,她已經拉著他的手重重按在她胸前一團綿軟上。而她當即扯開嗓音尖銳哭叫︰「色|狼呀!嗚嗚……誰來救救我,有色|狼!不要……嗚,放開我,放開呀!」
見鬼了,現在演的是哪出?夏楷瑞想抽手,可誤會早已造成,她那聲帶著淒厲哭聲的尖叫成功引來圍觀人群。她迅速用雙臂環住胸部,此時在眾人眼中,他急著松手不過是踫巧被識破惡行,欲蓋彌彰而已。
「誰呀?這誰?這麼不要臉。」
「雖說夜店是泡馬子的好地方,但人家女孩子不同意就用強迫的,未免太惡劣了!」
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每個人七嘴八舌指指點點,弄得場面相當混亂,還有人已經轉身去外面請保全了。
「妳、妳給我站住!」縱使夏楷瑞知道自己看起來不像是個和善的人,再加上男人跟女人,女人喊冤,他更加百口莫辯,但現在顧不得這麼多,不抓住那個女人要她好好解釋清楚,事情絕對會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再見,木頭先生。」
她有說話,絕對有說話。在鑽進人群趁亂跑掉之前,她回頭給他扮了一個鬼臉,還用小小俏臀朝著他的方向,用手萬般挑釁地拍打了兩下,然後,就這麼把他留下,一個人面對這場混亂,一溜煙跑得不見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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