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埃及,開羅
十月了,這里還是熱的像火焰山。
熱風夾帶著沙塵,教人吸的每一口都發干。
一下飛機,烏娜就忍不住想拿頭巾遮住摳鼻,她離開斯洛伐克時,哪兒都開始下雪了,大風雪。
十月雪,不是沒見過,但一天連降十幾度,也夠嗆得了。
她的身體都還沒適應過來,人已經到了開羅。
氣溫,三十度。
而她知道,這地方一入夜,氣溫一樣會一路降到十幾度。
這種日子真不是人過的,但她一句抱怨也沒有,只是和另外兩個男人扛著大量的設備與器材上車。
埃及是阿浪的地盤,他和鳳力剛就是一對活寶,一路斗嘴,要是在平常她早笑著同他們一起鬧著玩了,今天卻只是任那些話語左耳進右耳出,安靜的看著窗外景物飛逝。
車子一路往前開,到了旅館之後,鳳力剛下了車,不讓她幫忙,只道︰「丫頭,你別忙了,瞧你一副快掛點的模樣,屠鷹他們的班機還要幾個小時才會到,我們明天才會出發到地頭去,你先去房里睡一覺吧。三六號房。」
說著,他把房間鑰匙扔給了她。
她接住鑰匙,沒多客氣,抓著自己那袋簡單的行李,拖著沉重的腳步上了樓。
這里不是什麼五星級豪華大飯店,雖然有五層樓,卻連個電梯也沒有,但至少還算干淨。
她被分到的房間面對大街,房里沒有中央空調,只有一台老舊的冷氣,而且它不會冷,她干脆的關掉了它。
除了窗簾遮不住的陽光,這屋子里只有簡單的家俱,和懸在天花板上,看起來至少有五十年的吊扇。
她打開那吊扇的電源,它吱了一聲才開始慢慢轉動。
娜娜瞧著它,覺得自己好像也變得和它一樣老舊,她月兌掉衣服,走進浴室里沖去一身塵沙,這里的水龍頭流出來的水,就連冷水的部分也是熱的,但怎麼樣都比她體溫低。
她把自己清洗干淨,隨便套了件背心倒在床上睡覺。
吊扇在天花板上嘎吱嘎吱的響,它雖然會動,也確實帶來了些許微風,但她很快仍睡出了一身汗。
她熱醒過來,看了下時間,才過了一個小時。
這里是下午三點,老家那里已經是晚上九點。
九點,平常這時候,他已經差不多準備要上樓洗澡睡覺了。
她替自己倒了杯水,盤腿坐在床上,看著手機,叫出耿叔家的電話,她看著那個號碼,又退了出來。
過去這一個多月,有時候,她可以從紅眼的工作人員口中,听到一點關于他的消息。
她知道,他住在耿家,在那兒架設了實驗室,沒有堅持要回山上。她知道,他每天作息都很規律,天天運動,該吃就吃,該睡就睡。她知道,他的研究有了很大的進展。她知道,假日人手不夠時,他會到桃花的餐廳幫忙。她知道,他適應得很好,過得很好。
她也知道,他從來沒有打听過她。
一次也沒有。
她應該要死心了。
他不是真的需要她,距離遠了,時間久了,什麼也淡了,還是眼前模得到、看得到的人真實。
遠在天邊的人,就像浮雲一般,久了,總是會消散。
她看得多了,卻仍覺心酸。
她將手指滑過手機,輕撫著桌面上那個戴著眼鏡專心工作的阿呆。
只是喜歡而已,不是愛。
如果她不和他連絡,他很快就會忘了她的,她知道。
她會變成他生命中的一個過客,一個曾經很在乎,卻漸漸想不起臉孔的女人,然後連相處的細節也開始淡忘。
四十七天了。
很快就會變成四十八天,然後五十天,六十天,半年,一年……
很快她也會把他忘了,只要她把這張偷拍的照片刪掉,幾年後她也會想不起來他判底長什麼模樣。
很快。
她叫出刪除鍵,手指懸在半空,卻怎麼樣也點不下去,只有心頭緊揪著。
半晌過去,她放下手指,卻只是取消了那個窗口,等她發現,她已經撥打了耿叔家的電話。
電話響了一聲,又響一聲。
她屏住了氣息,突然後悔起來,想取消這通電話,電話卻在這時通了。
「喂,耿野。」
「耿叔,我是娜娜。」她硬著頭皮開口,「曉夜姐在嗎?」
她听到那男人回過頭,大喊︰「老婆,你電話,娜娜打來的。」
聞言,她心頭一緊,瞬間有些狼狽。
這男人喊這麼大聲,八成整棟屋子的人都听到了。
然後,分機讓人接了起來。「喂,娜娜?怎麼了嗎?」
「沒什麼,我只是……」她咬著唇,閉著眼,喉頭緊縮著。
那女人沒有催促她,只是靜靜的等著。
吊扇在天花板上嘎吱嘎吱的轉著,太陽在屋外強力散發著熱力,汗水從她背上滑落,她能感覺到心髒在胸口中大力跳動。
這里好熱,真的是熱死了,而她該死的想念那個男人。
她不想讓他忘記她,她不想把他給忘了。
她舌忝了舌忝干澀的唇,鼓起勇氣啞聲開口。「高毅……在嗎?」
她屏住了氣息,等著曉夜姐叫他。
「他不在。」
有那麼一秒,因為過度期望,她無法理解這句話。「什麼?」
「高毅出去了。」曉夜告訴她,「我有他的手機號碼,你等等——」
「不用了,我知道他的手機號碼。」因為驚慌,她匆匆說著,「我再打就好,謝謝你。」
她飛快按掉了通話鍵,但沒有再次試著撥打。
她是有他的手機號碼,可她不認為她有辦法听著電話聲一直響,而不去猜測他是不想接她的電話,還是只是沒听到手機在響。
更糟的是,他很可能有和屠愛出去看電影了。
上個星期,耿念棠和她說這件事時,她一個晚上都沒睡好。
那八成是這十多年來,他第一次到電影院去看電影。
在他身邊的那個女人,應該是她。
應該是她。
那一秒,她第一個反應是想瘋狂的撥打他的手機,質問他怎麼可以和屠愛去看電影,然後她想起來,他不是她的。
他不是她的男人,她不是他的女人。
他和她不是男女朋友,更不是情人,她把他拋棄了,丟在紅眼的老家。
就算他不在電影院里,就算他沒有關掉手機,看到她的來電號碼,他也不會願意接她的電話。
熱氣莫名上了眼,她抬手撝著眼。
這不應該這麼痛苦,她不應該這麼想他。
但她該死的好想他,好想他的聲音,好想他身上的味道,好想他靦眺的微笑,好想他溫暖的懷抱,好想他專注的看著她的眼,好像全世界他只在乎她——
只需要她。
心,好痛,那麼痛。
吊扇在天花板上,嘎吱嘎吱的響著,一圈一圈的旋轉著。
她將身體蜷縮起來,環抱著自己,閉著眼,他的模樣卻仍在眼前。
還以為,來得及割舍,哪知道他在心里生了根……
她讓自己離他很遠,怕離得不夠遠,會想回去搶,會想霸著他,然後再次經歷那種不被需要的赤luo難堪。
她不想丟臉,不想面對別人同情的目光,憐憫的眼神,她不想再次感覺自己是沒人要的、被挑剩的,不想再次感覺自己好可憐、很可憐。
誰曉得,會那麼痛,會那麼想,如此渴望他在身邊。
前所未有的痛苦與渴望,幾乎要淹沒了她,讓她喘不過氣來,讓她覺得再也無法忍受。
她不想放棄他,不想忘記他,她想要握著他的手,和他在一起,看他吃她煮的飯,看他對著她傻笑,看他在她身邊當機發呆,看他專心的、全心全意的,和她做\\ai——
夠了!丟臉就丟臉!可憐就可憐!她再也受不了了!
娜娜翻身坐起,用手機上網替自己訂了單程機票。
她要去把他搶回來!她要讓他愛上她!她至少要去試一試!
也許他不會原諒她,但他喜歡她,他她知道,而且他是個阿宅,還不知道這是個花花世界,她還是有點希望的。
不試她不甘願——
叩叩叩。
敲門聲響起,她點選著航空公司的網頁,起身朝門邊走去,打算告訴門外紅眼的人,她完成這次的工作就要回去。
她拉開門鏈,打開門,抬眼。
門外站著一個戴著眼鏡,穿著正式西裝的男人。
她僵住,呆瞪著那個她朝思暮想四十七天,應該遠在千萬里之外的男人,然後下一秒,因為太過驚慌,她做了一件無敵白痴的事——
她當著他的面,把門砰的一聲關上。
她把門甩到了他臉上。
高毅瞪著眼前那扇門,有些懷疑剛剛發生了什麼事。
那是她,他知道,雖然她剪掉了她的頭發,換了造型,但他很確定那門里的女
人確實是烏娜。
他不敢相信她看見他的第一個反應,竟然是把門甩到他臉上,關門的力道之大,讓他掛在鼻梁上的眼鏡都因此震落些許。
她一副活見鬼的模樣。
他不知道這反應是好還是壞,但既然他已經人在這了,也只能舉起手,把眼鏡推了回去,用指節再次慢慢的敲了敲門。
那扇門緊閉著,就在他以為必須要再次敲門時,她霍的一下把門打開了。
門內的女人,緊握著門把,身上只套著一件T背,而且她沒穿內|衣,又沒穿內|衣?,那件單薄的白色背心根本遮不了什麼,因為汗濕,它幾乎是直接貼在她身上,讓她柔軟的女性曲線完全顯露出來。
他忍不住微眯著眼,有點惱她穿這樣就來應門,還沒開口,她已經搶先發難。「你在這里做什麼?」
「阿浪弄了些食物回來,」他看著她說︰「他要我來叫你吃飯,我們在三七。去沖個澡再過來,你全身都是汗。」
說完,他轉身就走,听見她砰的一下又把門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