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這麼說,眼神又毫不造作,不像是故意說來討他歡心的,讓常永禎感受到這位備受寵愛的曹家嫡女,實際上是個心地單純善良的小泵娘,只是帶著嬌氣,不免令人產生誤解,就連自己也不例外。
她不是那種目中無人、自私勢利的千金閨秀,委實難能可貴,常永禎的目光不禁多了些暖意。
見相公只是盯著她,安蓉不禁嗔惱。「我這麼說錯了嗎?」
「沒有。」他正色地說。
安蓉噘起紅唇,語帶指責。「那你做什麼不說話?你不說話,我怎會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麼?」
「好。」常永禎一時改不過來。
「我不是要你說好!」她快氣死了。
他遲疑一下。「我不善于言辭。」
「誰要听你說得天花亂墜的,可至少要把心里的話說出來,我才懂得你的意思。」安蓉氣得粉頰泛紅,煞是好看。
常永禎看得不禁失神。
「你有沒有在听?」她嬌聲斥道。
常永禎清了下嗓子說︰「有。」
她頓時有些無力。「俗話說言多必失,可我不介意你話多,能說多少就說多少,免得我胡亂猜疑。」
他想了一下,也覺得有理,頷首道,「……好。」
安蓉不禁嘆了口氣,因為不想氣死,只好暫時放他一馬,以後再慢慢改。
「咱們要在祁縣待多久才能回平遙縣?」她好想念爹娘!嫁了人之後才知道自己有多幸福。
「大約再十日。」知縣大人破例多給了幾日的婚假,只不過常永禎不免會擔心回到別莊之後,他這個小妻子是否住得慣?
「十日……」安蓉沈吟一下。「到時我帶來的人也要一塊兒跟去,除了你見過的如意,另外還有四個人,兩個婢女,一個浣衣婆子,還有一個廚子,原本想要多帶幾個來的,不過家里的人都說這麼做恐怕會讓你覺得難堪,也會沒面子,所以只有這幾個,已經很少了,可不準說不。」
他也知道安蓉從娘家帶人過來,卻不能反對,因為別莊里的下人確實不多,有時連打個水都得自己來,總不能要她負責燒飯洗衣吧,那麼他這個當丈夫的可就太不懂得憐惜,岳父、岳母更加不會諒解。
「好。」常永禎也不在乎會招來外人的嘲笑,說他養不起出身嬌貴的小妻子,還得依靠岳家,只希望她能住得慣,不會嫌住處太過簡陋,不夠舒適。
聞言,安蓉不禁燦笑如花。「謝謝相公。」
常永禎又被妻子的明艷笑臉閃了下神。難怪她會被曹家親人捧在手心上寵愛,個性嬌蠻中帶著可愛,大概也沒人會不喜歡她,要愛上更是容易,可是……他還是不由得卻步了。
自小到大,他已經習慣和外界劃出一道線,即便面對至親的親人也一樣,那全是為了保護自己,若真的交出自己的心,對方會珍惜嗎?會不會把它扔在地上踐踏一番?常永禎真的承受不起任何一種可能的後果。
「若沒事,我去書房。」他恢復理性地說。
安蓉有些失落,還以為他們聊得很開心。「喔。」
待他走後,如意才端著茶水進來,卻只見到主子一個。「姑爺呢?」
「去書房了,難道書比我好看?」安蓉不滿地問。
如意噴笑道,「奴婢倒是認為姑爺愛看書,總比愛看別的女人好,姑娘就不要吃醋了。」
「誰吃醋了?」她嗔罵地說。「不準笑!」
「是,奴婢不笑就是了。」如意趕忙將茶水遞上,讓主子消氣。
一個下午,安蓉就坐在鏡奩前,把玩著收藏在漆器盒里的昂貴飾物,這些都是家里的長輩或是堂兄們所送的,要是在娘家,準會拿出來輪流配戴,讓送禮的人見了也會開心。
「這支簪子姑娘似乎很少用。」如意看著主子手上的銀簪,隨口說道。
她頷了下首,「以前覺得它太過單調,也不好看,不過這會兒再看卻覺得順眼多了,還真是奇怪。」
「多半是因為嫁作人婦,眼光自然不同了。」如意不禁這麼猜想。「只是姑娘不管怎麼打扮,都能顯得出貴氣,不過這麼一來……」
安蓉疑惑地抬起頭。「如何?」
「奴婢不清楚別人如何看待的,只是覺得站在姑娘身邊,姑爺穿著打扮上就顯得太過樸素,尤其是身上那件坎肩的繡線都洗到褪色,還舍不得換新的,難免硬生生被比了下去……」
貼身丫鬟這席話,讓安蓉著實愣住了,她居然沒注意到這些細節,還以為盛裝打扮是給相公掙些面子,其實……全是為了自己。
這麼一想,她悶悶地拔下頭上的翡翠花朵步搖,這可是安蓉的寶貝之一,也是最常戴的,見過的人都夸說跟她很相配,她細心地收進漆器盒之後,旋即在發髻插上那支不大顯眼的銀簪。
見狀,如意有些不解。「姑娘怎麼突然……」
「沒什麼,只是戴得有些膩了,想換這支用用看。」她又多此一舉地說︰「這可不是為了相公,就算他是庶子,我也沒必要跟著委屈自己。」
如意總算模清主子的心思,差點笑出聲來。「是、是。」
「他若是被人取笑,就是我被人取笑,我是為了自己才這麼做。」娘說過夫妻是連理枝,分不開的,如果相公丟臉,她也好不到哪里去,安蓉才會改變自己的習慣,否則依她的性子,可是萬萬辦不到。
「是。」如意可不敢反駁。
安蓉瞋她一眼,然後蓋上漆器盒。「他大可跟我說,要我別太精心打扮,讓人家在背後看笑話。」
如意想了一想。「依奴婢看,姑爺也怕說了會惹姑娘生氣。」
「我是那麼容易生氣的人嗎?」安蓉不禁著惱,好像自己有多不明事理。「只要他肯好好跟我解釋,我一定可以听得進去。」
「那是他還不了解姑娘的為人,相處久了自然就會懂。」如意安撫地說。
「算了!」安蓉氣來得快、去得也快。「收起來吧。」
如意接過漆器盒,放進立在牆邊的那座瓖嵌彩繪花鳥推光漆器櫥櫃中,這也是主子的嫁妝之一。
「姑娘能跟姑爺和好,真是太好了,難道是姑爺先來跟姑娘道歉?」她順勢打探,心想依主子的個性,應該不可能先低頭。
聞言,安蓉一臉窘迫。「誰先跟誰道歉有關系嗎?」
見主子這副死不承認的態度,如意不禁張大嘴,連下巴都快掉到胸口。
安蓉羞憤地嚷道︰「這麼看著我做什麼?」
「姑娘會在意姑爺,這可是好事。」這一點她樂見其成。
「誰在意他?我只是不想因為夫妻沒有同房,讓人家在背後說閑話,才不得不先開口。」依然嘴硬的安蓉索性開門出去,眼角卻又不听使喚地瞄向書房的方向,就盼屋里的人走出來,再陪自己說說話。
她不懂這份心情代表什麼意義,也沒人教過她,心里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嫁人真是麻煩。
直到酉時快過了一半,婢女才把老何準備好的晚膳端進來,有羊雜割和花卷、泡泡糕,不只香氣撲鼻,也十分可口。
「還有再跟廚房的人吵架嗎?」安蓉隨口關切。
如意搖了下頭。「老何偷偷塞了銀子之後,就答應讓咱們使用廚房了,只要時間跟他們錯開就好,姑娘不必操這個心。」
「還有相公那兒也送過去了嗎?」她想到這兩天並未同桌而食,也不知夫婿吃不吃得慣老何做的菜,居然直到這時才想到,真是太疏忽了。「你讓人多注意些,如果不夠吃,分量就要多點。」
「可姑爺說他吃常家的廚子做的就好,讓奴婢別送了。」如意說。
安蓉一臉困惑。「為什麼?」
「姑爺沒說。」她也想知道。
聞言,安蓉把手上的花卷放回去,起身往外走,心想要那個男人多說幾句話,像會要他的命似的,該不會不滿意老何做的菜,又不便啟齒吧?只好親自去問個清楚。而如意也趕緊跟在後頭,就怕夫妻倆又吵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