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用過早膳了吧?」
天色一亮,情姑娘便急著梳洗,匆匆趕回位于京城西郊的老家,在書房見到正在臨摹字帖的老父。
「情兒呀,今兒個怎麼回來得如此早?怎不多睡一會兒?」殷之浩放下毛筆,笑著走向女兒,卻見到她似乎滿懷心事。「怎麼啦?是不是采春閣出了事?」
情姑娘也就是殷情牽著老父的手坐了下來,為兩人倒了茶。「采春閣很好,您別擔心。」
「那就好……」殷之浩看著女兒,心里感到無比欣慰。
當年女兒懷著身孕離家出走,他丟下殷家莊的生意四處尋找,卻無任何蹤影。後來听探子回報曾在關外見到像她的女子,似乎和山海莊的人在一起,于是他接連好幾日在忘情谷附近打听,卻在山腳下找到全身染血、奄奄一息的女兒。
好不容易救回小產及全身多處骨折的女兒,殷情醒來後卻完全不記得任何事,連他這個爹也不認得。
心疼女兒的他認為這或許是最好的結果,于是帶著殷情搬到京城,埋葬一切不愉快的回憶,重新開始。
「爹呀!」殷情啜了一口茶,欲言又止。「您……听過山海莊嗎?」
殷之浩手中的瓷杯應聲滑落,碎了一地。「你……怎會這麼問?」
當初女兒的悲慘遭遇可能和山海莊有關,本以為這個名字和她的記憶一同被埋葬,誰知卻再度由殷情口中提出,殷之浩怎不震驚?
殷情覺得父親的反應不太尋常,蹲收拾碎片後,她說出昨晚的事,一邊觀察父親的反應。
殷之浩頹然倒向椅背,臉色發白。
山海莊莊主熊契?原來是他……當初派人殺他卻被逃走,于是他反過來報復在女兒身上,將她蹂躪得身心俱裂……
「爹,您還好嗎?」
「爹……沒事。」殷之浩掙扎著要不要說出真相,讓女兒有所防範。
還好殷情痊愈後心性變得十分開朗,過去似乎不曾在她心里留下陰影。當時她吵著要做生意,而且是開妓院,說要拯救身不由己的女子。
殷之浩只好由著她,拿出僅剩的財產讓她開了采春閣,條件是不準透露姓名,說是不辱殷家祖先。其實他最怕的是過往找上女兒,讓她再次陷于萬劫不復的境地。
如今熊契真的找上門,這該如何是好?
父親的反應顯示一切都和自己有關,從他臉上流露的悲傷看來,那應是一段不堪的回憶,對父女倆來說都是。
「哎呀,應該是沒什麼啦,我想那個人一定是認錯人了,咱們別理會!」殷情趕緊轉移話題,不想再追問下去。
雖然對過往的記憶從五年前開始,但奇怪的是,她未曾問起父親關于以前的事,好像一切和她無關。
此刻她決定往後亦不再提及此事,說她逃避也好,懦弱也好,反正現在生活自由自在的,雖然有時空虛和失落會莫名地盤據心頭,但一切都還不錯,何苦讓悲傷侵擾平靜的生活?
「可是……你不怕他會對你不利?」女兒故作輕松並沒有掃除殷之浩的憂慮,「還是咱們收了采春閣,搬離京城?」
殷情拍拍老父的手,不忍他再為自己擔憂。「您別擔心,我這采春閣背後有的是靠山,沒人動得了我。」
況且見熊契的態度不像會對她不利,反而有意護著采春閣,殷情倒也不擔心。只要別讓那只大熊接近自己,應該沒什麼好擔心。
「真的嗎?」殷之浩感覺十分無奈。他年紀大了,再也無法幫女兒遮風擋雨,只能干焦急。
「沒事。」殷情對父親笑得堅定。
沒人能擊垮情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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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情走後,走後,坐在院子里發呆,忽然听到身後傳來渾厚的嗓音。「老爺,別來無恙。」
一轉身,殷之浩先是一楞,接著似有心理準備般沉著下來。
「真的是你……」知道他早晚會找上自己,卻沒想到這麼快。「有什麼恩怨沖著我來,別再為難情兒。」
殷之浩以為熊契前來必是報當日之仇,心中早已認命。
當日高高在上的主人,如今已是風燭殘年,熊契心頭早已沒有恨,只嘆命運捉弄。現今,他只將眼前的老者視為心愛女人的父親、兒子的外祖父。
他的語調平靜和緩。「熊某不是來報仇的,我只想尋求一個解答。」
今早他一路尾隨殷情來此,並在屋頂偷听父女倆的對話,確認殷情真的不記得自己,這個認知讓他掉入絕望的深淵。
「情兒……怎會變成這樣?」
殷之浩看出熊契眼底的悲傷,緩緩道出當日救回殷情時的狀況,說完已老淚縱橫。
「你到底是怎樣折磨我的女兒?我這做父親的當時看她躺在血泊里,心里就像被刀割一樣地痛苦……」
熊契這才知道當時的孩子已經流掉,他揪著心、緊閉雙眼,眼角滴下兩行淚水。
心如刀割的何止是您啊……
她該是被傷得太重,對他痛惡深絕,才會寧願忘了他,忘了過去的一切……只是他該如何乞求她的原諒,該如何讓她回到身邊?
殷之浩接著扶住石桌欲跪下,「情兒現在過得很好,你就行行好放過她吧!算我這個做父親的求你……」
「老爺,您別這樣……」熊契趕緊扶起殷之浩坐下,趁勢擦干自己的淚。「我愛情兒,我會想盡辦法尋求她的原諒,即使花上一輩子的時間……況且,等待她的不只是我,還有我娘,以及我和情兒的兒子,您的外孫……」
「外孫?你是說……當年情兒生了個兒子?」殷之浩驚喜地看著熊契,「我有個外孫……」
「嗯,他叫熊諒,今年十一歲,個頭已經高過您這個外公了……」熊契敘述著當年往事,包括殷情對他的誤解,「難道您要情兒一輩子無法和兒子相認?不想我們一家人早點團聚?」
「想,當然想……我也不願情兒獨守著采春閣,這輩子一個人過……」殷之浩這次留下的是感動的淚水。
熊契拍拍老人的肩膀,「您別想太多,一切交給我,好嗎?」他決定重新追求殷情,讓她再度愛上自己。
「嗯!」殷之浩欣慰不已。
為了他們共同所愛的人,兩個男人之間有默契地對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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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之後,只要有人對采春閣里的姑娘意圖不軌,便有一些不知從何竄出的高手為他們解圍。
發生在采春閣的事經過渲染,在京城里傳得沸沸揚揚。眾人雖搞不清情姑娘和「關中之虎」的關系,但從此沒人敢動她一根寒毛。
這一連串的事讓采春閣名氣非但不曾稍減,反而成為京城最高雅的風月之地。
殷情也不懂事情為何轉變成這樣,對這樣的結果憂喜參半。
雖然熊契本人之後沒有出現在采春閣,但夜晚殷情都會偷偷開窗,總瞧見他守在對樓的屋頂望著她房里,令她十分迷惑。
當然啦!有免費的保鏢守護采春閣,讓她行事更加有恃無恐;不過她還真猜不透他的目的?難道真如他所說,非要等到自己願意和他回山海莊?
但她真的不認識他呀……
這晚刮起大風雪,大街上積雪及膝,根本不見人煙,采春閣因此沒掛牌營業。
近日為了花魁雲想依初夜競標一事,殷情花了好大的心血,想趁機幫她找到一位可以依靠終身的良人。很幸運地,最後買下雲想依初夜的是當今最受嘉俊皇帝疼寵的靖王單慶余,前些日子兩人已經洞房,隔日靖王便提起要幫雲想依贖身的事。
雲想依脾性一向冷淡,是她成立采春閣後第一個買進的娃兒,殷情十分疼她。想到這孩子就要離開自己,雖然有好的歸宿,但始終不舍……
「欸……」窗外風雪吹得呼呼作響,屋內燭火不安分地跳動,殷情無來由地感到不安。
都是這討厭的風雪……
她起身走向窗邊,確認窗子都已固定住不會被風吹開。她想到每晚都會守在對樓屋頂的熊契,心中有那麼一些擔憂。
風雪這麼大,他應該不會來吧?
「去!我想那只大熊做啥?」她用力敲一下頭,將不該有的念頭甩在身後,上床準備就寢。
見燭火依然跳動著,一旁的火盆內炭火仍燒得旺盛,她才安心地沉入夢鄉。
「嗯……嗯……」
沒多久,殷情就被惡夢困住了。夢中的她走在黑夜的風雪之中,奮力往前方光亮的地方爬去,口中直喊著︰來不及了……來不及了……
以為快要擺月兌黑暗之時,她听到微弱的哭聲,在雪地里發現一個全身赤luo的嬰兒。她心疼地抱起嬰兒放入懷中,誰知嬰兒卻化為一攤血,她的手瞬間被染成紅色,迅速擴散到她的衣裙。
她低頭一瞧,卻發現那是她的鮮血,正不斷涌出……
「啊」殷情用力尖叫著從夢中醒來,迎接她的卻是滿室黑暗,風雪在她耳邊哭號,讓她分不清是夢是真。她蜷在床角如孩子般哭喊著︰「救我……契哥哥……救我……嗚嗚……」
此時,房門忽然被撞開,熊契用桌椅頂開房門,急切地奔進內室。
「情兒!」今晚風雪大,他一直待在露台守候著,因為知道殷情怕黑。雖然狂風疾如鬼哭神號,他仍听到她的呼喚。
熊契快速點燃燭火,再丟幾根柴火進火盆,然後上了床,溫柔地安撫著將臉埋在手掌中的殷情。「情兒別怕,契哥哥來了……」
好久以前,也有人這麼喚她,好溫柔,讓她好安心……殷情抬起頭,如溺水者見到浮木般沖進熊契懷中,緊緊抓著他。
「契哥哥……契哥哥……抱我……抱著我……」她的身心忽然變得好空虛,急需被填滿。
以為殷情已恢復記憶,而且原諒了他,熊契急切地捧著她的臉問道︰「情兒……你確定?」他的聲音因為狂喜而微微顫抖。
「吻我……我要你……快點……」殷情閉起雙眼自動獻上嬌唇,身子不斷在他懷里磨蹭著。
熊契一口含住兩片櫻唇,濕熱的靈舌壬動探進微張的檀口,兩人舌尖激烈地纏斗嬉戲,同時急切地撥除自己和對方的衣物。
窗外風雪稍微止歇,屋內這場積壓了五年的暴風雪卻開始肆虐,而且一發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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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天爺……」
殷情一睜開眼,發現身旁躺著一個赤luo的男人,自己也是一絲不掛,嚇得幾乎從床上跳起來。
她喘氣瞪著那張熟睡的臉孔,昨晚的事一幕幕重回記憶。
只記得昨晚房里好暗,她嚇得渾身發抖,然後看到這只大熊,她不顧羞恥地投入他的懷抱,還放浪形骸地和他做了那件驚天動地的事……
天吶!她怎會這麼yin蕩,居然和一個不認識的人……一定是她嚇傻了,這只大熊趁機抓住她的弱點,才會發生這種事!
殷情撫著發燙的臉頰,不斷為自己的荒唐行徑找借口。
她氣憤地扯來被子將自己包住,然後兩腳朝熊契的健tun狠狠一踹
「啊!」睡得毫無防備的熊契摔得五體投地,痛得醒過來。他起身,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兒,你干嘛把我踢下床?」
「你……快穿上衣服!」殷情羞得摀著臉。
嬌羞的反應讓熊契頓時清醒,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逼近她,「害羞什麼?又不是沒看過!」
「滾開啦!你這只死大熊!」殷情毫不客氣地推開熊契,「你馬上離開我的房間,不準出現在我面前!還有,我警告你哦,昨晚的事你如果敢對任何人提起,老娘就閹了你!」
潑辣的模樣和昨晚的熱情如火大相徑庭,她的翻臉不認人讓熊契看傻了眼。「情兒,你不是恢復記憶……才會要我抱你?」語調和表情一樣無辜。
「恢復你的頭啦!」殷情極力否認,就怕他得寸進尺,「昨晚是個錯誤……我那時作了惡夢,被恐懼沖昏了頭,才讓你這只大熊有機可乘……」
沖昏了頭?原來她還沒記起自己……
熊契難掩心中的失望,另一個問題更令他悶得難過。「你的意思是……當時不管任何男人進來……你都會抱著他?」
殷情氣得抓起枕頭丟向他,一連串咒罵毫不客氣地朝他發楓,「死大熊,你說這什麼鬼話?我情姑娘雖是鴇娘,卻沒讓任何男人進過我這忘情雅齋,你膽敢這麼毀我聲譽……你馬上給我滾,永遠不準踏進我房里、還有采春閣一步!」
听她這麼說,熊契心頭的煩悶頓時煙消雲散。
他邊著裝邊哄她,「我的小情兒,別氣,我這就離開……你累壞了,再睡一下……」
經過這些日子的觀察,他決定用小時候的相處方式來對待她的火爆脾氣,那就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笑臉以對。
臨去前,熊契不忘對她一笑。「晚上我再來看你。」
殷情抓著另一顆枕頭丟向他,氣呼呼地喊著︰「我不想再見到你!」
她好氣自己,明明不想招惹他,這下卻更甩不掉了,這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