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就像利刃般,每一次回想起來,都像割剜般劃痛他的心髒,一次又次在胸口翻涌的疼痛險些令他無招架之力。
怎麼可以?
她怎麼可以不給他任何交代就這樣死去呢?
就連最後一面……都不讓他見著!
他喚來了兒子,有好多話想要問他。
「父親大人,請問你找我有什麼吩咐?」穆童不知道父親為何在忽視他那麼多天之後,忽然又找上了他,他想十之八九是與母親有關吧!
「她在哪里?」他想見她,好想、好想見她一面。
「父親大人,請問你在問誰?」
「可人……你母親她……去世之後,安葬在什麼地方?」
「她……沒下葬。」
「沒下葬?」燕譽質疑地挑起一道眉梢,「就算是火化,她的骨灰也應該要有擱置的地方,告訴我,那個地方在哪里?」
「在……很多地方。」
「什麼意思?什麼叫做很多地方?」
「娘親大人說她喜歡天空,喜歡海,喜歡到處去玩的感覺,所以交代我將她的……她的骨灰撒在海里,最後一把……她要我帶到香港來,要我選蚌好日子撒掉。」
「在哪里?她……給我,把她給我!」他站起身,箭步地走到兒子面前,急切地擒住他白女敕的小手。
穆童被父親狂亂的神情給嚇到了,小臉顯得有點蒼白,「我已經撒了,就在昨天晚上,從這房子靠海的地方撒出去了。」
聞言,燕譽就像泄了氣的皮球般放開了兒子的手,看著他酷似穆可人的臉蛋,忽然有種想要大笑的沖動。
他覺得好可笑,真的好可笑,他不是很怕她纏住自己嗎?曾幾何時他的心態改變了!他想就算她纏住他也沒關系,就算纏上一輩子,他都甘之如飴,只是此時此刻,就算他再悔恨都于事無補了!
她在這里嗎?
她就在他的身邊嗎?
燕譽站在花園臨靠海景的欄桿前,看著夕陽漸漸西落,從白天到夜晚,他一直站在這個地方一動也不動,只想要感受她的存在。
「主人,請進屋子里去吧!晚上海風很大,請小心保重身體。」明叔終于在入夜之後第一次出來勸說。
「別吵我,你進去,別讓任何人過來,那個世界的人怕陽氣,要是人太多的話,她會不敢靠近。」
「主人,請你想開一點,人死不能復生啊!」
「你別擔心,我沒瘋,我知道可人死了,但我想見她一面,要她給我一個交代,她不能這樣,不能一句話不說就離我而去。」
好好的一個人說想要看見鬼魂,這還不夠瘋嗎?
明叔嘆了口氣,知道自己不能再多說什麼,無論說任何話,只怕現在的主人都听不進去。
「那我進去拿件外套給主人——」
「不必了!我不冷,你快進去,別打擾我們。」
「是,主人如果有任何需要的話,請叫下人一聲。」說完,明叔又嘆了口氣,轉身進屋子里去。
需要?他現在還會有什麼需要?燕譽勾起一抹苦澀的冷笑,現在的他除了那一縷飄幽的芳魂之外,任何東西都不需要!
你听得見我在喊你嗎?
可人,如果你听見我在喊你,為什麼不回應我呢?
他望著那一片無垠的湛藍海面,險些壓抑不住想要吶喊嘶吼的沖動,他想念她!想見她!
立刻!就在這里!請你來見我好嗎?
他心底的理智告訴自己這是妄想,但他卻無法按捺這種荒謬的想法如野火般在他的心里蔓延開來。
這時,明叔從屋里出來,他的手里拿著一支無線話筒,「主人,龍爺有事要找您。」
燕譽繃硬著臉,有種想要回絕不接的沖動,最後,他還是接過了話筒,貼靠在耳邊。
「你看到今天晚上的新聞頭條了嗎?」龍齊在電話的另一端問道。
「不,我沒看。」
「今晚的新聞頭條是一位名人跳樓的消息,警方目前還在調查死者的身分,但我們已經接到了可靠消息,跳樓身亡的人是羅昭。」
「昭大哥?」這個消息令燕譽為之一震。
「很不可思議,是不?我已經聯絡上在台灣的淵,要他立刻趕回香港一趟,明天一早你也回總部一趙。」
「我知道了。」
「對了,听蒼風說你有一個兒子,明天也把他帶來總部吧!」
「為什麼要我帶兒子去?」燕譽困惑地擰眉,心想回總部開會為什麼要把兒子一起帶上?
「淵說他想看,如果你有異議的話,請你去對他那位任性少爺說吧!」說完,龍齊掛上電話,沒給他申訴的機會。
任性的人是誰呀?燕譽不悅地瞪著斷線的話筒,心想他這個門主想向淵少陪罪,也用不著拿他兒子當賠禮吧?!
不過,淵少肯回香港至少是件好事,這幾個月他們兄弟們已經快要被他留下的事情忙得焦頭爛額,每個人除了自己的事情以外,還必須多擔待他這個參謀總長的工作,不免開始覺得他這個少爺除了任性之外,果然真有兩把刷子!
只是,羅昭會跳樓自殺?
燕譽眸光一沉,心里不免起了質疑,把話筒交給了一旁的明叔,轉身進入屋里,方向直往書房而去……
隔天,「黑門」之中所有上位者都撇下了身邊正在進行的工作,回到了總部,他們陸續抵達大門口,其中以四大守護與久未露面的參謀總長最受到矚目,一時之間氣勢磅礡驚人。
還未進議會室,他們就已經得到了昨天新聞的簡報,以及組織高層向警方要到的秘密文件副本。
最後,是一份直指羅昭貪污收賄、挪用公款的控訴,對于這一點,所有人的臉色都變得異常凝重。
難道,羅昭是因為畏罪心虛,才會跳樓自殺嗎?
每個人心里都存著一份猜測,只是表面上沒說而已。
在一群男人之中,穆童與另一名女子稱得上是最突兀的存在,女子的肌膚白淨得有如上好的搪瓷,稱不上是頂尖的美人,但一頭披肩的長發,秀致的五官顯得氣質恬靜。
她一直跟在同樣也是四大守護者的令揚天身邊,抿著淡粉色的女敕唇靜默不語,一身純白色的衣裙教她看起來就像是忘了上色的瓷娃。
穆童看見了她,露出了遇見熟人的微笑,趁著大人們都進去了一個大房間,她一人落單的時候走上前打招呼,「靜冬阿姨。」
「小童,你怎麼會在這里?」官靜冬沒料到自己會在這里看見他,綻露了訝異的微笑。
「因為一點小事,所以我來投靠父親大人。」他在她身旁的軟椅上落坐。
「你父親知道你的事情了?」真令人意外,她還以為可人這一輩子都不會告訴燕譽有兒子的事情呢!
「嗯。」男孩點點頭。
「還記得嗎?不可以跟別人說你跟靜冬阿姨認識,知道嗎?」她憐愛地輕撫著他柔軟的發絲,像姊姊疼愛弟弟一般。
「知道!」所以他才會挑沒有人的時候過來!穆童一直都覺得自己跟這個阿姨特別投緣,她的話不多,但總是笑得很溫柔。
從他四歲第一次見到靜冬阿姨之後,每年生日總是能夠接到她送的禮物,只是他母親總說靜冬阿姨很忙,沒空來看他。
「你真懂事,不知道阿姨的小寶寶如果能生下來的話,是不是也能夠像你這麼可愛懂事?」官靜冬瞅著他女敕呼的臉蛋,笑容有點悲傷。
四年了!如果那個男人知道她騙了他四年,只怕會氣瘋了吧!
穆童不習慣自己被當成小孩子一樣對待,但看見他靜冬阿姨傷心的笑容,只好隱忍下來,任她疼愛地撫著頭發與臉頰。
「靜冬阿姨的小寶寶一定會是全天底下最可愛的小寶寶。」他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人,只是覺得自己好像必須說點話,讓她的心情好過一點。
「謝謝小童。」官靜冬平靜的面具有一瞬間崩解,美眸深處泛起了一層淡淡的淚光,這短暫顯露的真實情緒隨即教她用笑容給隱去,「你母親呢?她沒跟你一起來香港嗎?」
穆童頓了一頓,躊躇了半晌,終于示意官靜冬挪過耳朵,小聲地在她的耳邊低語數句。
听他說完,官靜冬感到非常訝異,扯開一抹苦笑,「這個消息一定會令你父親非常難過,但如果他能夠了解可人多一點,或許就能夠明白了!」
只怕是……他們從來都不知道彼此的真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