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國的東西這樣應該差不多了吧?路羽然看一看車後座的小行李箱。大概鮮少人出國和她一樣輕便吧?事實上,她也不得不如此,萬一她帶的東西太多,很不幸的楚倫的行李也多,屆時她只怕要充當苦力累死自己。
開著車來到楚倫的公寓樓下,她尚未下車就看到他和一名美女走在一塊,不知怎地,她心頭涌上一股很不是滋味的感覺。
八成又是「冉熠效應」了。
她懶得下車,待在車上看著他們。
敝了,為什麼她會覺得那名美女很眼熟,好像在哪兒看過?那種熟悉感有些遙遠,可一時之間又想不起來。不過,可以很肯定的是,在這之前,她們一定在哪兒見過面。
在楚倫送美女上車,且等她將車子開走後,路羽然才下車拿出行李。
她有些酸意的看了眼那部早開遠的車子,「喂!大美人哦,她是誰啊?」她的重點放在句末。
「大學學妹。」
路羽然不太相信的挑了挑眉,「你在台灣也有大學學妹啊,你不是才從美國回來?我還以為你的學妹都該是金發碧眼的呢。」
楚倫看了她一眼,不置一詞的把自己的行李拿上停在一旁的車子。
路羽然本來想進一步把那女子的事情弄得更清楚,可當她把視線放在楚倫身上時,發現另一件轉移她注意力的事。
「你……你的手……」
「石膏拿掉啦。」在她臉上,楚倫捕捉到她恍若被騙的表情。他好笑的看著她,「你不是一直希望我的石膏快點拿掉嗎?」
「你是不是故意整我?」她很不高興,「也許你的石膏早在幾天前就可以拿掉了。」
楚倫笑而不答。
她冷著聲音道︰「你的手既然好了,那我也可以走人吧?」她打算把行李放回自己的車上。
「本來是可以,可是你忘了嗎?你才和我打賭,如果你現在就這麼走人的話,那是承認自己喜歡我嘍?」他發覺自己愈來愈喜歡逗著她玩,從她臉上多變化的表情中,他可以得到很大的滿足。
這種感覺在他以往所交往的女子身上從來不曾有過。因為特殊,他心中涌起一種近乎珍惜的感覺。
「才不咧!」
「那就是啦!」
「問題是,我根本不喜歡你,所以毋需證明。」
楚倫上了車,順道把她手上的行李也拿過來。「我倒覺得你根本輸不起。」這段日子以來,他習慣有她在他身邊,因此決定美國之行後,他很直覺的想帶她一塊去。
「對了,是我的錯覺嗎?我老是覺得你在偷窺我。」他的感覺一向很敏銳。
每每他專心于某些事物上時,老會覺得有道目光正盯著他。後來他終于捉到了那個偷窺者,他每次循著自光望過去的時候,就會看到她倉皇的紅著臉把頭低下,好個此地無銀三百兩。
「我……」她知道自己被逮到過好幾次,想賴也賴不掉,于是她說︰「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樣。」會看他,那是因為他長得像冉熠。
他們兩個真的好像,像到根本就是一模一樣,因此她才會忍不住看他嘛。
「不是我想象的那樣?」楚倫看著她,「一個女人老是偷看一個男人的原因,如果不是我所想的那樣,你難道還有更好的解釋?」
路羽然一向把想念冉熠的心情像寶貝一樣的收藏在心中,不隨便與人分享,可是現在遇到這種情況,似乎不得不說了。
「我不是因為喜歡你才看你的,那是因為……因為你長得很像我喜歡的一個人。」
楚倫一挑眉,「推托之詞。」
「是真的。」她的臉紅了紅,「我在好小、好小的時候就喜歡一個大哥哥,那個人是我姐姐的男朋友,他叫冉熠。」
當她提到「冉熠」兩個字時,楚倫的臉色變了變。
她微微一笑,「你一定不相信,一個國小學生會喜歡一個大學生……」她緩緩的垂下眼臉,輕輕的訴說著她的初回心動,那段歷時十數年至今的單戀……「九年前的聖誕夜,是我最後一次見到冉大哥,後來,就再也沒有任何他的消息了。」路羽然咬著唇,談起冉熠時散發的幸福笑容中有抹淡淡的幽怨。「我不知道他在哪里,也無從打听起。」
「對于一個音訊全無的人,你又何必那麼在乎?」楚倫的心被揪緊了。
因為感情傷害而封閉,因為長期處于爾虞我詐下而冰冷、自私的心,此刻像是受到暖陽照曬而融化了一般。
「有些人不是說忘就能忘的。」如果能忘,她不會讓自己的感情長期禁錮,不會讓自己那樣痛苦。
「你知道嗎?每每我走在路上,只要看到有人某個角度像他,甚至只是像他一樣擁有一對濃黑飛揚的劍眉,那一整天的心情就會好得沒話說。我堅信,有一天冉熠一定會再出現在我面前,盡避後來的日子里,我仍一次一次的失望!」
「你會因此而恨他嗎?」
「會!」路羽然嘀高了唇,「恨他為什麼讓我等那麼久。如果他早一點出現,我就不會常常偷窺你啦。」雖是開玩笑的話,實際上也很清楚的把偷窺的原因說明白了。
「不過,說真的,當我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我以為冉大哥終于出現了,還開心得不得了,誰知道……」
「我和他……差很多?」他暗示的問。
「樣子幾乎分毫不差,不過看得出來,你比他過得好。」她橫了他一身高級的西裝革履一眼。「SEM未來的總裁呢!」語氣中嘲諷的味道頗濃。
楚倫失笑,心想,他過得好也有事啊!「除了樣子,其他呢?」
「性子南轅北轍。」她又不屑的看了他一眼,「一個是自命風流、行為輕佻的富家子,一個則是穩重謙虛、溫柔深情的大學王子。」
「還差真多。」
「那當然。」說到這里,她又忍不住看了他一眼,然後嘆口氣搖搖頭。
「你有沒有想過,也許……你的冉大哥已經不再是你印象中的冉大哥了,他可能成了我這個樣子,這樣你還喜歡他?」
「像你這樣?不會吧?」她的表情相當滑稽。
她看他的樣子還真像在看一條害蟲。唉,如果讓她知道,冉熠等于楚倫,也就是他們是同一人,她會不會想不開啊?
「我是說‘如果’。」
「如果……」她想了很久,「好可怕的問題,我無法回答耶。」
「那你只怕要有心理準備哦,九年的時間不算短,足夠改變一個人的個性了。」他話中有話的說︰「也許,從前的我也不是這個樣子的。」
他認真的語調和平時說話時嘲諷的調調差太多,路羽然忍不住抬起頭看他。這一看,赫然發覺他的眼神好遙遠。
遙遠到……她不可及的地方。
從這角度看他,她仿佛看到了九年前的冉熠。他總是以好認真、好真誠的心去面對任何事物……一瞬問,路羽然把冉熠和楚倫的影像重疊了。
☆☆☆
美國下雪了!
路羽然站在別墅的落地窗前看外頭由逃邙降的白雪。她是個很怕冷的人,因此,從小到大雖有多次出國的經驗,卻每每選在其他季節,錯開會下雪的冬季。
第一次看見雪,她的心情異常的愉快。原以為會把人凍得死去活來的氣溫,也因為室內暖爐的關系而有了改善,甚至感到一室的溫馨。
這是到美國的第二天。原本以為她又得七早八早起床,跟著楚倫到公司去開會,可待她醒來已近十點,楚倫早就到公司去了。听別墅的老管家溫特說,他在出門前還吩咐他們不要叫醒她,讓她好好睡一覺。
咦,他什麼時候變得那麼有人性了?
既然他難得有人性,她自然就樂得偷閑一回。
用過早午餐後,原本她打算到外頭走走,可才拉開門,外頭的冷風迎面而來,她又乖乖的將腳縮回來,她這只怕冷的動物才不想凍死在異鄉。可是她又太無聊,于是便听從管家的建議,到楚倫的書房看書打發時間。
哇!看不出來那登徒子是只書蟲,他的書房大得離譜,好像是小型的圖書館,不過,里頭還是以商業書籍佔多數,就連雜志也都是一些商業期刊,她原以為會看到的公子、閣樓等雜志,沒想到一本也沒有。
真不愧是楚倫,藏得真好!
幾個大書櫃滿滿的原文書,她又往後走,然後她很訝異的看到一個書櫃中擺滿了中文書。仔細一看,那些書全是國內大學法律系的指定用書。
楚倫不是前些日子才回國,是個ABC嗎?那麼也該是在美國受大學教育才是,怎麼他的書櫃里有這些書?
她這麼想時,忽然想到來美國之前,她在楚倫公寓樓下看到的那個美人。她是……是冉熠的法律系學妹!
她終于知道為什麼會對她有一種熟悉的感覺了,因為當年那女人是姐姐的情敵。有一陣子姐姐帶著她去赴冉熠的約時,那個美女三不五時就會借機出現,弄得姐姐怒而拂袖而去。她會對那美女印象深刻大概是因為如此吧,她好像叫什麼麗……崔明麗吧?
只是她為什麼會認識楚倫?而且那時他說她是他大學時的學妹……崔明麗是法律系的,那麼說,楚倫也是法律系的嘍?而冉熠當年念的也是法律系……楚倫和冉熠之間,似乎有那麼一些恰巧的聯系。
一種奇特的感覺竄入路羽然的腦海,她推開書櫃的玻璃門取出其中一本六法全書,直覺的翻到書的末頁,然後她看到和九年前冉熠送給她的卡片中一樣剛健雅逸的字,上頭簽著「法律系冉熠」。
她手中的六法全書掉落地板,從里頭滑出一張相片,她趕緊蹲子將相片撿起來。
陳舊的相片中有三個人,一個是冉熠,一個是姐姐,另外一個夾在他們之間的,自然是每一次他們約會時總是哭鬧著要跟去的自己。
路羽然的腦筋渾噩成一片,口中喃喃的念著,「怎麼會這樣?怎麼會……」
在她思緒紊亂之際,管家溫特推開門,端進來熱騰騰的女乃茶。
看她呆呆的站在另一端的書櫃前,溫特微笑道︰「我叩了門,你沒回應,我就直接進來了。看什麼看得那麼入神?」
她打從第一眼就喜歡這東方女孩,像個搪瓷女圭女圭似的。听說她是個大學三年級的學生,可是以西方人的眼光來看,她的模樣像是國、高中的孩子一樣。
「過來喝一些女乃茶暖暖身子吧,我沖的女乃茶可是有口皆碑的哦。」
路羽然拿著相片走過去,她必須把心中的問題弄清楚。
她在沙發上坐了下來,「溫特小姐,有件事想請問你。」她拿起裝著熱女乃茶的杯子溫暖發涼的手心,分不清是真的冷,抑或是情緒波動太大。
「如果是問楚家的事情,我知道不少哦,我在楚家幫佣二十幾年了。」她點燃溫茶用的臘燭,把瓷壺放在其上保溫。
路羽然將相片拿給她看,「楚倫……呃,楚先生他有沒有什麼雙胞胎兄弟?」
溫特看了一下相片,「這是楚先生在未來美國之前的相片吧?」她很肯定的說︰「楚先生是我們家老爺惟一的兒子,他沒有其他兄弟。」
那也就是說,楚倫就是……冉熠?
天!這玩笑未免開得太大了。
「他不是在美國長大的?」
「楚先生是拿到大學文憑才到美國來的。」忽地,溫特壓低聲音,「因為他不是老爺元配夫人的兒子,因此在夫人還活著的時候,他根本沒法子進楚家門。」
「那後來……」
「後來楚先生的生母死了,可能是可憐這孩子吧!再加上不久後,一直反對他認祖歸宗的夫人也死了,而楚家年輕的一輩又沒有比較優秀的人才足以扛下SEM的重擔,因此楚先生才被找回來。」
路羽然終于明白,為什麼後來她曾試著打探冉熠的消息,可總是半點收獲也沒有,原來後來他到美國來了。
想知道冉熠到美國來後日子過得可好,于是她問︰「他到美國來以後,一切都還順利吧?」
溫特嘆了口氣說︰「他剛到美國來的時候,楚家的每個人,除了老爺之外都當他是外頭的野種,根本沒有人願意承認他,甚至有時還會使手段陷害他。我印象中最深刻的一件事是,夫人娘家那邊的一個佷少爺因為嫉妒楚先生的受重視程度,還曾唆使人綁架他,打算撕票。」
「他沒受到什麼傷害吧?」楚倫能活到現在,那表示他沒事,可是當時呢?他可有受傷?
「那些歹徒在他身上留下不少傷痕,不過,後來他還是逃出來了。」她又嘆了口氣,「不過自從那件事之後,他的性子就變了,變得陰鷙、冷酷,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別人根本探不到他心里在想什麼。」
那大概是他開始警覺到自己身份特殊且敏感的開始吧!
被當成SEM未來繼承者栽培的他,是多少人眼河邙亟欲毀掉的對象,若警覺心不夠,心腸不夠狠,在未成氣候前就會被設法毀了。
路羽然似乎有些明白楚倫和冉熠是同一人,可為什麼性子如此南轅北轍,有時候是環境使得人不得不如此。
不知道為什麼,路羽然的心開始揪疼,眼眶漸地紅了起來。
「總之,楚先生剛來時的處境是你沒有法子想象的,不過,幸好他是個了不起的人,他以自己的實力讓SEM的大老承認了他的地位,他在商業方面的長才使得SEM的競爭實力往上推進了一大步,順利得到董事會的一致認同,在明年初將出任SEM總裁一職。」頓了下,溫特接著說︰「大概也是因為曾發生綁架事件,因此少爺是老爺獨子的事,SEM都采低調處理,外界也僅僅知道他是老爺極看重的一個年輕小輩。」
敝不得當初繼父會說楚倫是楚浩天的世佷。
她忽然想到一件事,想必繼父至今仍未親眼目睹楚倫的廬山真面目吧?否則他該會驚訝他的相貌和冉熠的神似。抑或事隔多年,對于當年的肉增只有數面之緣的繼父早忘了他的長相?
是有這可能,他一向挺眼拙的。
「原來他……曾過得那麼辛苦。」在知道楚倫就是冉熠之前,她一直以為他是天之驕子,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幸運兒,沒想到……她一直以為他那嘲諷的眼神是紈胯子的標志,想必他大概也以為她是那種天生愛與人斗嘴的刁蠻千金。
唉,難怪當他知道她鐘情于冉熠時會問她,如果有一天她發現她的冉大哥的性子和他一樣的時候,她該怎麼辦。
原來他會這麼問是話中有話。
「還好一切否極泰來了,老爺對于他的表現一直引以為傲。」不自覺的溫特的臉上也露出欣慰的笑容,她接著說︰「不過啊,他的感情……」看了路羽然一眼,她很小心的說︰「他的年紀也不小了,老爺很關心他的婚事。」
她八成把她當成楚倫的女友了,談起他的感情才這麼小心。「他有喜歡的對象?」
「嗯……我知道他和不少女人交往過,可能都不喜歡吧,後來都很快就分手了。」
溫特一提到楚倫這方面的事,就不像方才那樣侃侃而談。
可見他花心的傳聞也非空穴來風。
「沒有比較固定的女友嗎?」她在SEM混了一小段日子,曾經听過女職員談他的風流史。
溫特有些尷尬的說︰「希望他這回和你能固定下來。」
唉,他家少爺風流史,那可精采了哩!一會兒是名歌手、國際紅星,一會兒是文藝界的名女人,沒多久又換成是……總之看得她家老爺眼花繚亂,不知道哪一個才是他心中真正所愛。
只是這種話她哪敢對少爺帶回來的她說,萬一她是少爺心目中的真愛,那她胡亂說了話可不得了。
路羽然心想,唔,果真是強將手下無弱兵,楚倫家中連管家都那麼擅打太極拳,這麼四兩撥千斤就把尷尬的事件一語帶過。
她沉默了下來,溫特看她不說話,以為她在意自己之前對她說的話,又怕她再多問些什麼,于是連忙說︰「我樓下還有些事要忙,你在這里看看書吧,有什麼事情叫我一下,我馬上過來。」
「嗯。」
溫特走後,路羽然在紊亂的思緒中想理出些頭緒。
有些事如今一想起來,似乎清楚明白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