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日,生理時鐘讓余煥洋在跟往常一樣的起床時間醒來。
醒來時,他自然的探臂向身畔撈去,卻意外的撈了個空。
驀地坐起,他看向緊閉的房門,大手模了模床的溫度;是冷的,顯然她早就已經起床了。
她大概是去為他做早餐吧?
掀被下了床,撈來睡袍穿上,光著腳板走出房間,來到了廚房,卻沒有看見她的人影。
必去了嗎?
為什麼連一句話都沒說就走掉?
正當余煥洋轉回客廳,打算打電話找人時,電話響了。
「喂……」看話機上顯示的來電號碼,是她打來的。
「早,你剛醒吧?」她抓準了他起床的時間。
「嗯,妳在哪兒?怎麼一早起來就沒有看到妳?」曾幾何時,在清晨醒來的第一眼沒看見她的身影,變成了多麼不習慣的事。
凜著俊容,他感覺到胸口有點空蕩,像少了某樣東西一樣。
「我正在回家的路上,我的行李需要整理,家里也得打掃……所以我醒來就先離開了。」其實這只是借口,真正的原因是她的心情極亂,她想一個人靜靜的想一想。
余煥洋心里的確有點懷疑她這個「奇怪」的借口,總共也才那麼一點行李,需要這樣一大早趕回去整理嗎?
「妳今天會銷假上班嗎?」這是昨晚他沒來得及問出口的話。
「不會,我想再休息兩天。」或許三天、四天吧?她不知道自己需要花多少時間,才能讓混亂無比的心情冷靜下來。
「妳人都回來了還不銷假上班?不怕被老板盯上嗎?」哼了哼,他的情緒就因為一早沒見著她而好不起來。
「你會「盯」我嗎?」他就是老板大人了,如果他真要找她麻煩,她也沒轍。
「不會。」他沒好氣的說。
這還用問嗎?!他剛剛只是試著要說說笑的,沒想到卻沒得到效果,反而讓他注意到,她回話時似乎情緒也不太好,聲音听起來毫無生氣。
她怎麼了?是身體不舒服,還是不滿意他昨晚的表現?
「我要下車了,有話我們有空再聊。」在余煥洋沈思時,她打算草草結束這通電話。
「晚餐我們一起吃,妳七點過來我這里。」她冷淡的聲音讓他嚴重起疑,濃眉輕攢著,靜候她的回應。
「我今天晚上沒空,我有事情要做……」董蘊潔想也沒想就拒絕了。
一定有問題!這讓余煥洋更加確定他的懷疑。
「就這麼說定了,今晚七點見。」沒等她說完,他就掛了電話。
彼端正從出租車下車的董蘊潔,有點傻住。
他的個性是比較強硬沒錯,但他從來不曾用如此生硬的語氣勉強過她。
就在董蘊潔對著手機嘆氣時,這端的余煥洋坐在沙發上,手指撫著還沒刮掉新生胡渣的下巴,眼色凝重。
必于她不對勁的事,今晚他會問個清楚!
起身,長腿兜轉回房。在晚上七點來臨前,他還有很多重要公事以及兩場貶議得出席,今日遲到不得。
二十分鐘後,他已整裝完畢,身穿黑色大衣、手提公文包,搭電梯到地下室開車。當車子開出大樓,他發現外頭仍在下著雨,雨勢還挺大的,溫度當然也降了好幾度。
她就非得在這樣冷颼颶的鬼天氣里,一早就趕著離開他溫暖的胸懷,回家去整理行李?
俊容浮上不豫,余煥洋感到胸口除了空蕩一片之外,還悶極了。
斑!
冷凝氣悶的面色怎麼也舒展不開來,他就這樣端著比往常更嚴峻的表情進公司,所有員工見到總裁大人這樣駭人的表情,紛紛識相的能避則避,就連機要秘書和特助們也都盡量閃遠一點。
必到住處的董蘊潔,只花了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就將行李整理完畢,該洗的都已經放進洗衣機了,該收進衣櫃的也都擺了進去,而家里平常就保持得挺整齊干淨的,所以事實上並不需要特別打理,只是用吸塵器吸吸地板牆角的灰塵而已。
收好吸塵器,她來到後陽台,從洗衣機拿出洗好的衣物掛到曬衣竿上晾干,盡避找不到太多事情打發時間,但她還是盡量讓自己忙碌。
因為她現在不想被余煥洋的身影糾纏,那會令她感到頭痛又心慌,還有更多的難受,所以她努力讓自己忙碌,忙到沒空閑去想他。
晾好了衣服,回到屋子內,她又開始動手拖地板、打蠟,再將玻璃櫃內的飾品通通拿出來,一一擦拭後擺回去。
等到中午的時候,該做的事情都做完了,整間屋子被她打掃得一塵不染,現在已經沒事情可做。于是她回到房里洗過澡後,換上厚棉睡衣,然後躺到床上去,試著睡上一覺。
原本她以為自己可能會入不了眠,但因為昨晚未曾合眼,再加上又勞動了一上午,她夠累了,頭才一沾枕,很快的就睡沈了。
晚上七點鐘,余煥洋一如預感的並沒有在住處等到董蘊潔,因此他凜著臉色直接撥打她的手機。
睡沈的董蘊潔,在余煥洋撥了不知道第幾通電話後才醒來,睡得迷迷糊糊的她掀被下床,在客廳找到了她的手機。
「喂……」無力的軟聲帶著輕啞,不知是因為還沒睡醒或者是感冒了,她感覺到喉嚨有些干澀,頭也重重的,不太舒服。
「妳在睡覺?!」余煥洋顯得有些意外。「妳……忘記我們有約嗎?」
他以為她來不及赴約可能是塞在路上,或者是才剛出門,絕對不是還賴在床上睡覺,故意失約。
「洋……抱歉,我不太舒服,今天不會過去了。」不只心里頭不舒服,連身體也是,因此稍稍清醒的她就找這個借口搪塞。
「早上寧可冒雨離開我的身邊,是為了趕回家整理行李,現在不肯赴我的約是因為身體不太舒服?董蘊潔,妳以為我會一再听信妳這種蹩腳的借口嗎?」悶了一整天的氣在這時候輕易就爆發了。
他從來都不是會容忍女人的男人,事實上他還未曾如此遷就呵寵過一個女人,只有董蘊潔有這份榮幸。
今天為了能在七點鐘前趕回來,他提早結束一個重要的會議,取消了和某大公司執行董事的應酬,但今天她顯然將他的好意給摒棄了,就是不肯和他見面,這讓他感到大大不快。
「你發什麼脾氣呢?我是真的不太舒服……」面對他這沒好氣的口吻,她委屈的扁起小嘴。
「妳哪里不舒服?」他關心,但口氣不改冷硬。
這听在董蘊潔的耳中,卻又是一句不太認同的冷諷。
「我頭痛,喉嚨也不太對勁,而且不只是身體上的不舒服,我的心里也是……我心里……」她心里已經夠委屈難受的了,再加上頭重腳輕的不適感,讓她也忍不住發了脾氣,鼻子不爭氣的泛酸,眼眶微紅。
那端,余煥洋對她突如其來爆發的情緒反應給惹傻了。
「妳心里?」瞇起幽眸,拿著話筒轉身走向落地窗台前,掀開簾幔,透過玻璃看著外頭越來越大的雨勢。「妳心里也不舒坦?為什麼?我做了什麼讓妳在短短一夜之間就變了態度?」
他不想這樣咄咄逼人,但卻控制不了。
只要是有關于她的,他都會亂了陣腳,失去平日的冷靜。
「你還有臉來問我?」吸吸鼻,她努力忍著想哭的沖動。
「哼,我向來不做丟臉的事,當然還有臉問!」抓緊話筒,她的語氣讓他想摔電話。
唰地拉回簾幔,他被惹火了,雙腳踩在地毯上,那力道幾乎踩平長毛地毯。
「听你這樣講,我完全了解你的心態了。」他對她不是真心真意的。「也許你認為風流花心無罪,但我卻不能接受你這樣的心態,既然你不能專心跟我交往,那麼我也不想再跟你耗下去,我想我們干脆就分手吧,反正我──」
「該死的,妳在亂說什麼鬼話?」「分手」這兩個字讓余煥洋臉色鐵青,冷冷的咆哮聲從齒縫間逼出來。
他真的想摔話筒,但又怕因此斷了聯系,他只好摔自己,將渾身怒氣蒸騰的自己摔進沙發里。
「我說我要分手,才不是鬼話!從現在起,管你想和幾個女人交往,你要在你的枕頭下塞幾件女人的內褲,都不關我的事,我不要愛你了──」董蘊潔也不甘示弱,學著他咆哮,只是她的氣勢太弱,傳到他耳中時變成了委屈的控訴。
「這關我的枕頭什麼事?」當他听著她的控訴時,又氣怒的從沙發上跳了起來,大腳重重踩著地毯。
董蘊潔這端,已經氣哭了,她無力再與他爭執,委屈的提出分手後,就掛了電話。
「嘟……」
听著嘟嘟斷線聲,余煥洋陷入長達一分鐘的困惑呆怔狀態,他感覺到頭頂上有幾只烏鴉飛過──嘎∼∼嘎∼∼嘎∼∼
她到底在說什麼該死的枕頭、紅色內褲?拿這種莫名其妙的理由來跟他提分手,她是睡昏頭了嗎?
三分鐘後,他好不容易回過神來。
憤然掛回電話,他轉身走進房間,房門被他用力推開又撞回去門框上,砰地自動合上。
他站在床前瞪著自己的枕頭,長臂遲疑了一下才伸出去,將四平八穩放在床褥上的羽絨枕拿起來。
真是他媽的×××!
怒氣騰騰的黑眸在看見自己枕頭下那片紅色薄布料時,眼角嚴重抽搐起來。
他的枕頭下竟然躺著一件紅色蕾絲小褲?!
不用想也知道,這一定是煥海和依絲在他的床上打滾時所遺留下來,偏偏又忘了收拾走的東西。
看樣子董蘊潔在昨晚就已經發現了這片布料,這也就是為什麼她會在今早急著離開,晚上還不肯前來赴約,甚至對他提出分手的原因。
將枕頭摔回去,余煥洋頭一回升起了想親手掐死弟弟的沖動,但是煥海現在跟依絲正在搭飛機回去倫敦的途中,他掐不了人,只好暫時作罷。
疾步兜回到客廳,大手抄起茶幾上的車鑰匙,幾分鐘後,燧石灰色的Jaguar沖破雨幕而出,疾馳向董蘊潔的住處。
一路上,他的車子不斷的增加速度,卻又不斷分心的想著她此刻的心情,結果在一個轉彎處的水灘打滑了,Jaguar煞車不及,直直撞上了街角的咖啡店。
「砰──」
一堆混亂的東西彈到空中,「甜蜜咖啡屋」前的椅子和盆景全毀,車內的余煥洋因為安全氣囊沒發生作用而撞上擋風玻璃,人受傷血流不止、意識昏沈渙散……
他想伸出手求救,卻連抬臂的力氣都沒有。
「啊,不會吧?!撞上來的又是這部Jaguar?我的店跟這輛車有仇嗎?」咖啡屋的女老板受到驚嚇的慌張跑出來,小手掩著嘴驚叫。
「老板,妳別只顧著那邊,快來救車上的人啦……」客人也跟著跑出來,有人跑過去探看車內的情況,發現余煥洋好像傷得不輕。
「快打一一九!」混亂中,有人拿手機撥號。
大家七手八腳的扳開車門,將昏迷過去的余煥洋從車內拉了出來,他的額角、頸部和手臂都被碎玻璃所刺傷,血流不止,看起來滿嚴重的。
「啊∼∼他流好多血,好像快死掉了,等救護車來還來得及嗎?」女老板跑了過來,看看撞壞她咖啡店的肇事者。
「應該沒事吧?!不過他好像已經昏迷了耶……」有人回道,接下來也是一片混亂,直到救護車來將他載走,現場才回歸平靜。
頭很重,喉嚨像火在燒一樣。
蹲在茶幾旁不知哭了多久,董蘊潔已經有點昏沈起來。
扶著茶幾起身,哭累的她原本想回房間躺著,但這時候門鈴卻響了起來。
余煥洋來找她了嗎?可是她現在並不想見他,畢竟她都已經提出分手了不是嗎?為何他還要來?
董蘊潔很想忽視門鈴聲,但她知道余煥洋既然專程過來,就不會輕易死心回去,那麼她就當面跟他說清楚吧!
撐著虛弱的身子,地去開了門。
意外的,在門外的卻不是余煥洋,而是已經有好一陣子沒見過面的狄爾欣。
「蘊潔,妳果然回來了,我還在擔心自己又要白跑一趟了。」因失戀折騰而消瘦了一圈的狄爾欣,西裝和頭發都有點濕,顯然是冒雨下車過來找她的。
他的手里拿著一個方形禮盒,包裝得相當精致,外頭還用透明膠套包著防雨;這是他打電話到溫哥華,從佣人口中得知董蘊潔已經返回台北的消息後,立刻向蛋糕店訂購的漂亮蛋糕。
他之所以提著蛋糕來,是因為今天是她的生日,不過依照往年她老是忘記的情況看來,他打賭她今年應該是又忘掉了。
來這里之前,他在心中不斷祈禱她今晚和余煥洋沒有約會,這樣一來他才能和她獨處,聊慰一下這陣子他快傷透的心。
「狄大哥……」嬌弱的身子倚著門框而立,一手支著昏沈的腦袋,她想問狄爾欣過來找她有什麼事,可是詢問的聲音小到連她自己都听不見。
「妳怎麼了?為什麼看起來搖搖欲墜,像是隨時會暈倒一樣?」他以為他會看見一個被愛情滋潤而更加美麗的董蘊潔,但眼前她那蒼白的臉色卻讓他心驚。
騰出空著的另外那只手,他擔憂的上前摟住她。
「狄大哥,我很不舒服,麻煩……麻煩……」她要狄爾欣陪她去醫院,但話還沒說完,一陣暈眩襲來,讓她難受的暈厥過去。
「蘊潔!蘊潔──」見她在自己懷中暈過去,他的心跳差點停止。
彼不得手中的蛋糕,將之隨意丟在一旁,兩手將她抱了起來,轉身大步往電梯方向走去,可是電梯卻在這時候毫不配合的往一樓下去,他只好轉而朝樓梯間狂奔而下。
「蘊潔……蘊潔,妳別嚇我,妳快醒醒……」邊跑邊擔心的喚著她,試圖將她從昏迷中叫醒過來。
老天!她身體的溫度怎麼會那麼燙?
狄爾欣的輕喚完全沒用,當他一路 車前往附近的醫院時,她依舊陷于昏迷狀態。直到急診部醫師緊急前來看診,狄爾欣才知道她是因為體溫過高而導致昏迷,在身體沒降溫前恐怕還醒不來。
急診後,她被排入急診病房做緊急處理,四十分鐘後她終于退了燒,意識也緩緩恢復過來。
「洋……」當她睜開雙眼,模糊的視線讓她將站在床邊的狄爾欣看成余煥洋。
狄爾欣一陣心痛。
他壓抑著內心的難受,俯低身子讓虛弱蒼白的她看得清楚些。「蘊潔,是我,我是狄爾欣,不是那個連妳生病都沒陪在妳身邊的余煥洋。」
董蘊潔張著空洞的眼看著狄爾欣,視線漸漸清楚了。「狄大哥,真是抱歉,我看錯了。」
她想起來,她和余煥洋已經分手,余煥洋不可能會在她的眼前出現。
以後,都不會了……
「蘊潔,告訴我,為什麼妳生病了余煥洋卻沒陪著妳?妳和他……」看著董蘊潔驀地又紅了眼眶,他帶著一絲不確定的問她。
董蘊潔看著狄爾欣,抿了抿沒有血色的唇,好久好久,才困難的吐出了聲音──「狄大哥,我和他……分手了。」她說道,一顆眼淚從眼角滑下臉頰。
狄爾欣心口一顫,神色復雜的伸出手,輕柔的拭去她頰上的淚珠。
「分手了就別再想他,以後……妳再回來讓我照顧妳吧。」這是一個機會,狄爾欣自私的把握時機,打定主意在他們剛分手之際,搶回她。
「狄大哥……」她怎麼能接受狄爾欣的提議?這是不對的。
「別說話,妳快睡吧,醫生說妳需要好好休息,等燒完全退了,明天就可以出院。」狄爾欣不給她再開口的機會,拉過被子幫她蓋上,吩咐她休息之後,轉身就離開病房。
董蘊潔此時也無力說些什麼,只好默默閉上限,努力忍住眼淚,努力不再想余煥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