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UB里人聲吵雜,熱鬧的音樂充斥在周圍,這里到處彌漫著煙霧,而濃烈的酒氣更是在空氣中鑽動。
靳漢笙一個人坐在吧台喝酒,他今晚的女伴也是他的未婚妻江舒美,正在舞池中和她的一群朋友熱舞。
他對跳舞沒興趣,這兩天來胸口的郁悶也讓他提不起勁,所以通常只要涉足這類場跋,他總是留在位子上喝酒、抽雪茄。
被他臨時打電話約出來的朋友蕭博千姍姍來遲,他拉開高腳椅坐在靳漢笙的旁邊,在跟酒保點酒的同時,遞出了一份合約。
「這是輸你的,我已經簽好名了,只要你也簽個名,未來一年本公司的生產制造合約就是你的了。」
「這是什麼意思?」吐出一口煙霧,夾著雪茄的手撐在額側,靳漢笙沉著眉眼轉頭看著一臉曖昧笑容的蕭博千,完全無視那紙擁有不少利潤的合約書。
這是他頭一回置利益于目光之外。
「就是你贏了的意思。」接過酒保送來的酒,他一口飲盡。
「我贏了?」也許喝了過多的酒,讓他的頭腦也變得渾沌,一時間他完全想不起自己和蕭博千立下什麼賭約。
「你成功把到了潘芯霓不是嗎?你別客氣而不承認,反正我自有眼線確認消息無誤,你就收下這紙合約吧。」蕭博千的神情是又嫉又羨啊!他多肖想美麗性感的潘芯霓,但可惜潘芯霓就是不買他的帳,偏偏就愛靳漢笙這種粗獷俊男。
這個四天來一直讓他胸口喘不過氣的名字突然被提及,靳漢笙半倚在吧台的高大身軀猛地一震,厲眸瞇起,瞪向蕭博千。
「不要提她。」豐厚的唇吐出一聲厲喝。「還有,把那紙合約收回去,我不賭了。」他想起自己曾和蕭博千的賭約,不過他早忘了那回事,也沒打算履行賭約。
仰頭喝著第二杯烈酒的蕭博千,放下酒杯,挑高一雙眉來,用著怪異又曖昧不明的眼神,審視著已有三分醉意的靳漢笙。
「你──不會是對潘芯霓動真感情了吧?」在一番仔細而精明的審量之後,蕭博千一語驚醒已有醉意的靳漢笙。
「你在胡說些什麼?」靳漢笙濃眉攢起,倏地從高腳椅上下來,一手粗暴地揪起蕭博千的衣領。「你不想活了你──」
「靳漢笙,別借酒裝瘋!就算我說中了你的心事,你也別想動我、要我閉嘴。」突然被友人拎著衣領粗聲叫罵,蕭博千感到顏面盡失,當下也不甘示弱的回敬。
看來,他是當真說中靳漢笙的心事了,同時也踩到他的痛處。據他所認識的靳漢笙,是個一心想高攀大財團,藉以獲得更大商機利益的精明商人,他連自己的婚姻都能拿來做利益交換,更甭說其它的了。
而這樣一個懂得算計的男人,若是愛上了一個也想高攀名利卻毫無商業價值的交際花,不曉得結局會是怎樣的精彩呢?
蕭博千心中思忖著,不怕死的嘴角還勾起笑痕。
靳漢笙瞇眼看著他的神情和那揚起的嘴角,被嘲弄的羞辱感頓時充斥胸口,他毫不思考地掄拳揮向蕭博千。
「啊──」哀嚎聲咆出,蕭博千往後摔向人群,幾名舞客被推倒,一名端著托盤送酒的服務生也跟著摔倒,酒和酒杯全落了地,吵雜聲四起,現場陷入一片混亂。
「蕭博千,這拳只是警告你而已,要你少自以為是。」自以為是地揣測他的心思。出了拳的靳漢笙,無視混亂,抓起椅背上的外套轉身就要往大門走去。
「他媽的,你竟敢真的動手──」摔倒在地的蕭博千,邊咒罵著邊用手拭去嘴角的血絲,他爬起身來,也掄拳往靳漢笙頸背揮去。
靳漢笙被硬生生從後方襲擊,摔向另一群來不及閃躲的舞客,現場變得更混亂了,尖叫聲混雜著逃竄聲。
靳漢笙身材粗壯,讓他不及防備的後方攻擊對他來說並不算什麼,因此他馬上起身沖過去回擊。
兩個原本交情還算不錯的朋友,就因為一句話听了不順耳,在PUB里大干了一架。
「住手、住手──」
「快還他一拳啊!」
「別打了,要不然我要報警了!」
「哎呀,你太遜了,被踹了一腿……」
兩人打架,場外有叫囂助陣,也有厲聲制止。但不管旁人如何,靳漢笙和蕭博千這一架還真打得血淋淋,兩人最後都倒地不起,負傷流血,慘不忍睹;也因為這樣,兩人都被救護車送至同一間私人醫院,住進同一層樓的高等病房。
「喝──」潘芯霓再度從睡夢中驚醒。
茫然帶著恐懼的臉蛋對著漆黑的房間,冷汗涔涔從雪額上滑下。
從被靳漢笙言詞傷害的那天起,每晚她都會作惡夢。
夢境中,那個曾打算侵害她的歹徒,又想再度向她施暴,讓她害怕驚恐地想逃,卻怎麼也逃不掉。
就在她以為自己將面臨不堪的結果時,靳漢笙出現了,他解救了她,但在解救她月兌困之後,卻又用嚴厲無情的話警告她,要她離他遠一點,越遠越好,不許她來破壞他和江舒美的感情──
總是在這個時候,她會心碎又心痛地從睡夢中驚醒過來,然後茫然地面對一室清寂的黑暗,裹著被子、縮著縴弱的嬌軀,直到天際露白肚。
幾天了?這樣的情形困擾她幾天了?
有四天了,她整整作了四天的惡夢,也同樣失眠了四天。
老天,再這樣下去,她怎能承受得了?白天工作超忙,她手頭的案子一件接一件,假若再這樣失眠下去,她怕自己也許撐不過這個星期,就會體力透支的被送進醫院「強迫休息」。
秉著被單靠在床頭,潘芯霓心頭煩躁卻又無可奈何。
她睡不著,又被惡夢纏住,心揪扯著,這樣的夜晚也夠她苦的了。
為什麼她會為了靳漢笙這樣一個混帳男人受苦?她不服氣呀!
想著,心頭苦著,潘芯霓輕輕閉上眼,眼角悄悄滑下不爭氣的眼淚,她無力拭去,只能任由眼淚浸濕她的臉頰、被單。
「漢笙,你要喝點蔘雞湯嗎?這可是我請香港名廚親手煲的補湯哦,可以幫助你的傷口復原呢!」江舒美一身昂貴洋裝,手中捧著來自日本的手工瓷碗,用湯匙舀了一口湯汁遞到靳漢笙瘀血的嘴邊喂著。
自靳漢笙負傷住進醫院以來這兩天,她一直很殷動地留在他的身邊照料他。
她對他可是噓寒問暖,又是補湯又是補品的一直進貢,從這些舉動看來,她還真的深深愛著靳漢笙呢。
這可是她頭一回如此照顧一個人,以往通常都是她被人殷勤呵護的分,哪曾這樣命苦過?不過,靳漢笙對她而言就是不一樣。
原本她並不認識靳漢笙這號小人物,但自從兩個星期前父親安排她和靳漢笙見面後,她就對他一見鐘情了。
雖然靳漢笙的家世和事業比不上她江家,但他的外貌氣勢還有目前的成就,已經足夠吸引她了,所以她和靳漢笙就這麼一拍即合,連著兩個星期來,他們幾乎天天約會,靳漢笙也殷勤地送她不少貼心的貴重禮物,她也常大方回贈,兩人的感情可說是日日加溫哪。
所以呢,她已經將他列為今生唯一的老公人選,現在他負傷躺在床上,不由她來照料該由誰來呢?
「不用喂我,我可以自己來。」
靳漢笙勉強張口吞下江舒美遞到嘴邊的雞湯,他瞥視著她熱切關心的神情,一顆心卻比和蕭博千打架前更為沉重,也對江舒美那矯揉造作的姿態和總是濃妝艷抹的臉蛋感到厭惡。
他造了什麼感情孽了?
他不過是想攀上江家,再度擴展自己的事業版圖,如今他的願望也即將實現了,江舒美對他的迷戀之深已不足以動搖他成為江家駙馬爺的地位。
可是……為何他卻得意不起來?他竟然開始感到難受、痛苦,更對自己的打算感到可恥又可悲,更為了自己曾對潘芯霓說過那些傷害的話語感到自責。
他在與她共享親密之後,他竟然……思及此,靳漢笙一張瘀血的臉孔沈郁起來。
「漢笙,你怎麼了?湯不好喝嗎?真不好喝的話,我回去一定叫老爸將那位什麼香港名宴主廚給辭了,你說好不好?」
傷者最大,江舒美看著靳漢笙那沈郁的臉色,委屈討好地將湯碗擺到一旁去,伸出那雙花了兩個小時做彩繪指甲的手,拍拍他包扎著紗布的手背。
「不必了。」瘀血微腫的唇瓣掀了掀,他躺了下去,拉上被,閉上了眼。「我困,想睡了。妳不用留在這邊陪我,讓司機送妳回去睡覺吧。」時間已經晚了,她這個千金之軀沒必要待在這邊受罪。
「可是人家想陪你嘛!」她就是舍不得走,嬌軟帶有濃郁香水味的身子朝躺平的他偎過去,搽了香奈兒唇彩的豐唇欺近他的臉,撒嬌討吻的意味不言而喻。「笙∼∼今晚讓我留下來好不好?」
以往兩個星期,他為了攀上江家,當然樂意取悅眼前的女人,但自從前晚打完架後,他發現他的心空了一個洞,再也無法做出違背自己感情的事,更無法勉強自己吻潘芯霓以外的其它女人。
「我累了,妳回去吧。」他厭惡她的陪伴,靳漢笙閉上眼翻過身,不理她。
江舒美瞪著他結實的寬背,當場燒紅眼,為之氣結。
這什麼態度嘛!
她這樣委屈自己,低聲下氣討好他,還對他照料有加,結果呢?這兩天卻都換來他的冷眼對待。
斑!不理就不理。
重重哼了一聲,她拿起皮包、擺著豐臀大步走出病房,在走廊上她就先掏出手機打電話給朋友,約了朋友晚上一起到夜店狂歡。
棒∼∼忍了兩天沒出去玩,她都快悶壞了,也險些被醫院的消毒藥水味給燻昏了。反正靳漢笙躺在醫院里也不知道她在外頭做什麼,今晚她就好好玩一玩吧!
下班時間,原本收拾好公文包要下班的左菁菁,突然被潘芯霓攔住。
「菁菁,妳陪我去喝酒好不好?」
「啊∼∼」喝、喝酒?!左菁菁腦海中馬上劈進兩個月前,潘芯霓在餐廳因喝醉酒而爬上桌狂吼狂叫的失態畫面。「不、不好吧?我們明天還要上班不是嗎?」
「我們不要喝太晚就好了,最晚十點回家,不會影響到明天的工作。」匆匆收拾桌面,潘芯霓拿起皮包走過來,拉著左菁菁往外走。
「不要啦,人家今天不想喝酒的說……」硬是被拉出門,左菁菁很想趁潘芯霓關門、上鎖、開保全系統的空檔偷溜,但她更怕隔天來公司會被潘芯霓罵,不敢跑。
「妳不想喝就甭喝,我們去KTV,妳唱歌我喝酒,各自快樂。」大門設定了保全之後,她轉身拉著左菁菁繼續往電梯方向走。
「欸∼∼這個主意不錯哦!」在包廂里,就算潘芯霓喝酒失態也只有她看見,不丟臉的。「好,我們去唱歌,我最愛唱歌了,今天一定要唱個過癮不可!」
左菁菁的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讓等候在電梯前的潘芯霓有點傻住。
「菁菁,妳……」
「快快、電梯到了,我們趕快進去吧!」潘芯霓還沒把話說完,換她被左菁菁拉著閃進電梯里。
沒花多少時間,兩人在離公司不遠處的一間KTV連鎖店要了間小包廂,點了啤酒、小菜和零嘴。
兩個多小時下來,左菁菁還真拿著麥克風唱到快破嗓了都還不肯放手,而潘芯霓就坐在一角,靜靜地小口小口喝著酒,她想藉由酒精沖淡一些靳漢笙對她的傷害,卻感到越喝頭越重,越喝心情越悶。
叭了幾瓶啤酒,她也不喝了,索性倒在沙發上發呆。直到躺悶了,她才哇哇叫地爬起來。
「厚∼∼我撐不下去了。」她已經有幾分醉意,雖然心情並沒有因此而好轉,但今晚應當可以好好睡上一覺吧?「菁菁,我們回去了啦。」腳步微顛,但不至于影響她回家。
「霓霓,不要啦,我還沒唱過癮耶……」結果,反倒是左菁菁還想賴下來。
「妳要唱就繼續吧,我先回去了。」抓著皮包,起身倚在門旁,她的臉頰因酒氣烘托而泛紅,讓原本就美麗動人的她看起來更是迷人。
這是她這幾天來,氣色比較好的一回,但卻是因為酒精的關系。
「嗯,好,我再唱一小時就走。」左菁菁真的是唱到欲罷不能。「霓霓,妳喝了酒就別開車,讓樓下櫃台幫妳叫出租車好了。」
「知道了。」她點著沉重的頭,拉開隔音的門扇,步出外頭。
搭電梯下樓,要櫃台幫她叫車,不到一小時的時間,她順利到家。
沖了個澡,全身搽了今天新買的燻衣草精油乳液,也許這能有助于睡眠。一切都弄妥後,她月兌了睡袍、躺上了床,才想好好睡一覺,沒想到重重的腦袋才剛沾枕,門鈴就響了起來。
哦∼∼現在都晚上十點半了,這時間會有誰來找她?她瞠大眼看著天花板,心中哀嚎。
潘芯霓拉高棉被不想理會門外的訪客,但是電鈴卻不死心地持續響著,最後潘芯霓為了圖清淨,不得不下床應門。
秉緊睡袍,打開內門,當她看見門外的訪客時,軟綿無力的嬌軀驀地轉為僵硬,一張粉暈的臉蛋瞬間轉白──
在醫院里躺了三天,靳漢笙臉上的瘀血轉淡,手掌和手肘的傷口幾近愈合,因此他辦了出院手續。
他出院並沒有知會江舒美,而事實上江舒美自從昨天晚上被他冷言冷語對待後,今天就沒到醫院來,只叫江家的僕人送來補品。
敗顯然的,江舒美在生他的氣。
但靳漢笙完全無心去理會江舒美現在情緒如何,躺在床上的這三天來,他腦子里唯一想到的女人、唯一在意的女人,只有被他深深傷害過的潘芯霓。
蕭博千的拳頭打醒了他。
他的確是對潘芯霓產生感情了,這一向是他不屑的事,如今他卻無可避免的掉進去了。
想通了、厘清了這幾天來胸口總是沉重窒礙的原因之後,他的心情好了許多。
也因為有了深刻的領悟,所以一出院他就迫不及待地趕往她的公司找她,但公司早已大門深鎖,于是他轉而來到她的住處。
當他在樓下看見她套房窗口的燈光,他帶著一份異樣興奮的情緒,跑上樓來直接按她的門鈴。
他的表情興奮不已,他的內心在吶喊──他愛她,他要見她,他要抱她入懷,他還要向她道歉,他要吻她……
一直按著門鈴不放,靳漢笙心意堅決得一定要見到她不可。
丙然,堅持到底是有用的。
潘芯霓終于來開門了,她穿著睡袍,模樣美麗誘人,粉頰暈紅,讓他心口狂奮跳動。
「芯霓……」但她美麗誘人的粉女敕氣色,卻在轉瞬間不見。在她看見他站在門外,在他激動地隔個鐵門喊她時,她僵住,粉顏轉為蒼白、驚惶、戒慎,還有極大的憤怒。
憤怒之後,她深吸一口氣,微顫的唇吐出一串令他震驚的話──
「你來做什麼?又打算來警告我嗎?靳總裁,你要對一個只是不小心跟你有了一夜的女人再三地提出警告,豈不是太小題大作?你放心,我從來沒想過要拿你的臭錢,我也不會無聊到破壞你和江小姐未來的幸福婚姻,難道你還不放心,還不肯放過我?」
除了氣憤之外,也有她想隱藏卻一再爆發出來的怨意。她怨他什麼?她不知道,也沒必要去了解,她只清楚自己對他有一肚子的氣,卻苦于找不到地方發泄。
現在他自己找上門了,那正好,她就直接將怨怒宣泄在他身上。
「芯……芯霓……」靳漢笙被她憤然蒼白、深受傷害的臉色震住,隔著鏤空的鐵門,驚愕地瞠大黑眸看著她。
她所受到的傷害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大。
「住口!你沒資格叫我!你立刻滾回去,我這輩子都不想見到你。」她痛恨他那種悔恨莫及的眼神,用力將內門直接甩上,將他摒棄隔絕在門外。
靳漢笙僵在門前,那張還隱約看得見傷痕的臉龐,明顯帶著愕然和懊悔。
他是來向她表白心中感情的,沒想到連話都沒來得及吐出半句,就結結實實吃了她一記閉門羹。
情況……特糟的。
他好不容易領悟出來的愛情,怎麼還沒開始就先栽了個跟斗?
這……怨不了誰,只怪他自己太過勢利、太過于算計利益,連自己的婚姻都想出賣,這簡直愚蠢到了極點。
站在緊閉的門前很久很久,他沒有再按門鈴煩擾她的情緒,只是滿臉灰敗而沮喪地靠著牆坐了下來。
將疲倦沮喪的臉埋在曲起的膝上,他無言地呆坐著。
他不想離去,他要等待機會跟她坦白他內心澎湃卻無處可發的情感。
現在,他只有等待,也唯有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