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宮後,你母後才知道父皇的身分,還趁父皇早朝時偷偷離宮好多次……呵呵!」關元禎陷入回憶的眼眸閃著光彩,當年小阿蠻的嬌俏模樣深深刻畫在他記憶里,那是他這輩子擁有最美好的時光。
「當時,你母後在宮里雖然鬧了不少笑話,但大家都喜歡她的單純心性,也沒有太多的苛責。幾年後父皇即位,她努力扮演一個親民愛民的好皇後,直到那件意外發生……」光彩一閃而逝。正值盛年的皇帝眼中只剩無限感傷,深鎖的眉心已凝結兩道刻痕。
關長風能體會父皇的心境,對于母後的轉變,他感受的落寞不比父皇少……但此刻最重要的不是追憶往事,而是探詢真相。
「父皇,您說當年和母後進宮的,還有一位同是善堂里的姊妹阿秋?兒臣怎對這位秋姨沒太多印象?」他一直忽略了這個人,直到今日听完父皇的敘述才記起似乎有這麼一號人物……關長風腦中靈光乍現,好似什麼即將破繭而出。
「你說秋郡主呀?她當年隨你母後進宮,父皇便封她為郡主,就住在『宣儀宮』旁邊的『尋秋閣』。但後來朕發現這位秋郡主脾氣甚為古怪,對阿蠻也不甚尊重,只是阿蠻不以為意,鑒于她是阿蠻的妹妹,父皇也不便多說什麼。」
關元禎還記得阿秋那張略顯陰沉的臉,也暗中觀察過她和阿蠻的互動,總覺得她腦中不知在盤算著什麼;但只要一見到他,阿枚態度丕變,凝望他的眼神閃著不尋常的熱切,讓他更不喜親近她。
「好幾次朕應你母後的要求幫秋郡主指婚,但她總是推托拒絕,說是想留在宮中服侍你母後。事實上,她鮮少陪伴在阿蠻身邊。」
「那麼……這位秋郡主後來呢?」關長風努力拼湊年幼時的模糊記憶,「那時母後返回奇峰縣探親,秋郡主是否同行?」
他依稀記起一張冷漠嚴厲,令年幼的他一靠近便感到害怕的臉孔……他怎會忘了這張臉,還有秋郡主這個人?!必長凰懊惱地想著。
提起那件奪走他幸福人生的意外,關元禎至今仍心痛不已,「當時,善堂傳來燕嬤嬤重病的消息,你母後急著回鄉探親,秋郡主理所當然陪同回去,就在燕嬤嬤過世後,傷心不已的阿蠻和秋郡主上奇蜂山憑吊,卻不慎失足,還好秋郡主及時出手相救,你母後撿回一條命,秋郡主卻墜落山崖,尸骨無存……」
他和阿蠻初次的親密接觸在那山崖,最隆卻成了傷心地,怎不令他感嘆人生無常?
關長風卻心存質疑︰「這件意外的始末,是由誰稟告父皇的?」
「是陳坤,當年他是『宣儀宮』的當差太監。後來你母後將他撥去伺候秋郡主,回鄉探親之時他也隨侍在側;據陳坤所言,事故發生時只有他陪同身邊。」
事後阿蠻雖撿回一條命,但臉破相了,加上眼看好妹妹為了救自己而喪命,突如其來的劇變讓她無法接受事實,因此喪失過往的記憶——這都是從陳坤那邊得知的始末。
「這樣呀……」事故發生當時只有陳坤在場,而他又是秋郡主身邊的人,事後卻成了母後的親信,關長風感覺這中間似乎有著某種牽扯,卻又說不出哪里不對勁。
「皇兒,怎麼啦?看你一副失神的模樣……」關元禎倒沒這麼多心思,因妻子發生意外後和他極為疏遠,不知該如何讓兩人關系回復過去的恩愛,他只能投入國事來轉移注意力。
關長風連忙為父皇再斟上一杯酒,「沒的事,兒臣只是和父皇一樣,好懷念出事以前的母後。」
「是呀,感覺好像很久以前的事了……」關元禎喝干手中的酒,抬頭望向高掛天際的一輪明月,忽然想起在這兒見到的那個女人。
「皇兒,你可知宮里有哪位夫人臉上是蒙著面紗?」關元禎知道這麼問有些唐突,尤其是在兒子面前,但這個問題已在腦中盤旋多日,如黏在心頭的疙瘩揮之不去。
「蒙著面紗的女人?兒臣沒在宮里見過……」關長風努力回想著,忽然閃過這麼一個印象,「倒是听說『馭奴館』的主事者燕嬤嬤終日紗巾覆面,前陣子皇弟大婚,她也受邀入宮,莫非父皇有見到她?」
「『馭奴館』的燕嬤嬤?」關元禎想起當年善堂的燕嬤嬤,不由自主想到其中的關聯。「她是何來歷?可有名有姓?」
不可能呀!善堂的燕嬤嬤早已往生了……
「無入知曉這位燕嬤嬤的來歷。不過,她有位師父人稱天機老人,是位久居天山的化外高人……」關長風對「馭奴館」所知極為薄弱,「根據長樂王妃所言,天機老人常以『燕子』稱呼燕嬤嬤,可能是她的小名。」
關霽遠大婚後,被封為長樂王,金絲變成了長樂王妃。
「燕子……」關元禎低喃著這個匿稱,思及那張被毀的面容,胸口又竄起難以理解的酸楚,如同乍見時的心情。
關長風見父皇一時恍砷,臉上的表情是他從未見過的,只覺極不尋常,「父皇,您何時在宮里見著這位蒙面女子?」
「遠兒大婚當夜,就在這『戀蠻小築』……「當晚唐突了佳人,關元禎臉上竟流露些許羞色。
「既是皇弟大婚當日,那名女子極可能是燕嬤嬤……」
「而且,她那雙眼眸好像你母後……」關元禎如囈語般輕吟著,「且那率直的性子,好似少女時的阿蠻,好像啊……」被賞了巴掌的熱度似乎還停留臉頰上,如她身上的香氣鮮明地留在腦中。
父皇臉上不尋常的痴迷讓關長風詫異至極,那閃耀著蒙光暈的眼神是他許久未見的,小時候他和母後總這麼凝望著彼此。
令他訝異的還有父皇所說的話,記得皇弟也曾如此描述燕嬤嬤;還有,金絲第一次見到母後,也直說她的眼眸和燕嬤嬤生得極為相似,如今父皇又這麼認為……
關長風只覺腦中一團混亂,好像什麼都纏繞在一起,亂中似又顯現出一絲線索,他卻還模不清線頭在哪里。
「如果有機會,父皇還真想再見見這位燕嬤嬤,畢竟朕的兒媳是她一手栽培的,金絲的主子純真而討人歡喜,朕還沒好好感謝她……」關元禎為自己找了個堂皇的借口,刻意說得淡然,關長風卻嗅出不一樣的氣味。
父皇從未蓄納任何妃子,也不曾對任何女人感興趣,現在卻主動想見個一面之緣的女子,表情又顯得不太自然……這模樣,顯然對燕嬤嬤極度感興趣。
「不如讓燕嬤嬤進宮見駕,甚或給她個封賞。」關長風應聲鼓吹著,樂見父皇重燃起熱情,這讓他看來年輕許多,臉上的線滌也不再繃緊。
「不妥!」關元禎很想這麼做,但隨即打消念頭,「你母後對『馭奴館』存有偏見,這麼做勢必節外生枝。」
他仍愛著自己的發妻,對那女子只是心存好奇……關元禎在心里這麼告訴自己。
關長風有預感燕嬤嬤將讓父皇的人生有所不同?于是繼續慫恿,「還是……改日讓兒臣陪您出宮見她?」
「不用了……」關元禎斂起不該有的心緒,決定將這件事放在心底,「這件事就當作沒發生,皇兒不需放在心上。」
他無法背著妻子去見另一個女人,再怎麼期盼也不能真的去做。
「兒臣遵旨。」關長風則是一臉惋惜。
但他不會放棄,心底某個聲音催促他勢必要讓父皇和燕嬤嬤相見,好似這麼做,一切都將有所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