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關長風一上朝,朱皇後便派人宣冷香覲見。
冷香一進「宣儀宮」,朱皇後便鐵青著臉質問著︰「大膽奴才,不是要你監視太子隨時回報?這陣子怎麼都不見人,還要本宮請你來︰以為上了太子的床,就忘了該有的本分了嗎?」
「卑職不敢。」冷香面無表情地回應,心頭開始疑惑著朱皇後要她監視太子的動機。這是她以前從未想過的問題。
「看來你留在太子身邊只會妄想飛上枝頭,現在可能正作著當上太子妃的美夢……」朱皇後冷冽地看著冷香,殘忍道出對自己的安排,「哼!你這賤奴一輩子都別妄想!本宮已經選定太子妃人選,她的身分高貴,不像你只是個卑下的賤奴!」
殘酷的言詞直擊冷香原已不安的心情,令她不得不面對現實,但她仍堅持關長風的承諾。「卑職不敢妄想當上太子妃,只求能繼續跟在太子身邊。」
「呵呵!看來你這冷丫頭真是動了情,本宮不禁佩服太子的能耐,連你這種冷冰冰的女人都能馴服,還死心塌地吶!」朱皇後掩嘴嘲笑冷香的單純,「不過,你以為太子還對你有興趣嗎?」
「他說愛我。」冷香硬撐起心頭的信念,不知該掩藏心緒。
昨夜的纏綿,他不知在她耳畔低喃著這句話幾次,言猶在耳。
「愛?」朱皇後嗤之以鼻,「那不過是哄你的把戲,你知道他在本宮面前怎麼說的嗎?說你死板板的,不如那些小妾來得風情萬種;還說等玩膩了,你就隨本宮處置……」
「不可能……」冷香強作鎮定,信念卻有些動搖,「他不可能這麼說……」
見冷香心志開始動搖,朱皇後繼續落井下石。「那麼,他有提起給你名分的事嗎?有說哪天立了太子妃,要怎麼處置你嗎?」
冷香無言以對,臉色更加蒼白。
此時太監來報,說是太子前來請安。
來得正是時候!朱皇後嘴角一撇,對冷香投以同情的目光。「如果你不相信本宮的話,那就先到里頭,親耳听听太子怎麼說吧!」
冷香躊躇了一下,最後決定留下來。
關長風一派閑適地向朱皇後請安,她刻意提起遣走那些侍妾的事。
「縱使兒臣心中百般不舍,但還是尊重母後的安排與教悔。」關長風故作惋惜的模樣。
「那麼,關于立右丞相之女為妃之事,太子意下如何?」朱皇後看上那女孩還小,很好操控,往後定對自己言听計從。
「兒臣听聞右相之女才十三歲,是個尚未及笄的小娃兒,這太年輕了吧?兒臣可下不了手……等她長大再說吧!」關長風不著痕跡地推辭,以年紀作為拖延的借口。
「也罷,就讓她先進宮學些禮儀……」朱皇後接著切入重點,邊觀察關長風的反應,「那麼冷香那丫頭呢?不是說好等你玩膩了交還給我處置,最近太子似乎很久沒有召她侍寢,也該膩了吧?」
躲在門後的冷香手指緊抓著劍柄,屏息以待,耳邊卻傳來關長風不在乎的聲音。
「那女人呀,本來是膩了,但最近那些小妾被母後送走,兒臣夜晚無人伺候,只好將就地抱著那個冷得像冰的女人,聊勝于無……」
他故意這麼貶抑冷香,這是將她繼續留在身邊的唯一方法,卻沒想到這一番對朱皇後虛與委蛇的話語,卻將不知情的冷香推向地獄。
冷香只覺渾身無力,像是掉進冰冷深淵。
知道冷香會有的反應,朱皇後繼續凌遲著她的傷口。「不如本宮再幫太子物色一些小妾,省得那冷丫頭無法好好伺候……」
「謝母後好意,反正冷香還有其他用處,夜晚暖床,白天還可保護兒臣,甚至為兒臣擋劍,念在她那麼死心塌地的份上,還可好好利用一番……」開長風故意說得殘酷,只為了取信朱皇後。
結果,非但朱皇後相信了他的說詞,連冷香也相信他在玩弄自己的感情。
她踩著心的碎片,難以克制地沖進前殿,一臉鐵青地望著他。
冷香的出現嚇著了關長風,這才意識到這是事先安排的陷阱。
顧不得作戲,他伸手抓著她的手臂急著安撫心愛的女人。「先跟我回去……听我解釋……」
「你負我!」這是句控訴,更代表冷香最沉痛的心境。
她猛地抽出「凌雲劍」朝關長風刺去,快要傷及他的身體時,又自動閃過,只劃破他的幾處衣衫。
關長風左閃右躲,急著解釋,「等等!你冷靜地听我說……」
「沒什麼好說的……」冷香將他逼近牆角,劍尖指著他的咽喉,手卻難以克制地顫抖,不知因為憤怒還是悲傷。
「你負我……」她再次吶喊出深沉的悲哀,淚水同時滑落,「我卻那麼地愛你……」
誰來救她?她的心好痛,痛得快要裂開了……她揪緊心髒,拿劍的手顫抖得更加猛烈。
「冷香,你這傻瓜!我也愛你……相信我好嗎?」關長風抓住劍尖,試著讓她放下劍,她卻激動地揮劍,在他的手心劃出一道傷口,頓時鮮血直流。
「我……你……」最愛的人傷了自己的心,她卻無心地傷害了最愛的人,冷香有些不知所措。
太多的情緒一下子涌進心口,一時氣急攻心,鮮血從她口中噴出。
「冷香!」關長風驚愕地大喊,想沖上前抱住她,她的劍依舊指著他。
朱皇後趁勢大喊,「來人,還不拿下這個逆賊!」
聞聲進入的御林軍一擁而上,將冷香團團圍住。
冷香怨恨地瞪著關長風,血淚交織的臉上流露著決然,接著將凌雲劍丟向他,使盡最後力氣施展輕功飛上屋檐。
「冷香!信我!」關長風的呼喊令她身子搖搖欲墜,卻不再回頭,縴細的身影飛快地離開眾人的視線。
「還不快追!」朱皇後出聲命令,卻被關長風制止。
「別追!」嚴厲的聲音流露絕對的權威,御林軍果然止住腳步。
「太子!」朱皇後怒視著他,「難道你要任由那個逆賊逃之夭夭?她傷了你,絕不能放過她!」
關長風接過侍從遞來的布巾,熟練地包扎手上的傷口,難得冷冽地望著朱皇後。「這次就讓兒臣自個兒處理,可以嗎?」語氣有著不容拒絕的冷然。
朱皇後鐵青著臉,沒有回答。
「兒臣告退。」關長風冷冷地看著朱皇後,頭也不回地離去。
這一刻,他和朱皇後正式決裂。
◇◆◇◆
「馭奴館」里,燕嬤嬤再次卸下心中大石,正和許媽泡茶閑嗑牙。
「呼……總算將最後一個、最棘手的丫頭銷出去了……」燕嬤嬤輕嘆一聲,語氣有著放松,卻帶著絲絲不舍。
「可不是嗎?這『馭奴館』難得如此清靜……」許媽頹然地靠在椅背上,卻沒有絲毫喜悅的神色,「但您有沒有發覺,靜得有點令人不安吶?」
「嗯,我也這麼覺得……」燕嬤嬤拍著胸脯,「好像有什麼事即將發生……」
說著說著,門扉猛然被撞開,冷香跌跌撞撞奔入,胸前的鮮血嚇壞了兩人,趕緊從椅子上跳起。
「老天爺!冷香……你這孩子怎麼回事?怎麼渾身是血?」燕嬤嬤上前攙扶冷香搖搖欲墜的身子,冷香雙手攀住她,悲切地問︰「為什麼……讓我識得情愛……又狠心地摧毀它……」
話一說完,她猛地吐了口鮮血,身子便癱軟在燕嬤嬤身上。
「哎呀!快請大夫呀……」
◇◆◇◆
氣急攻心,元氣大傷。
大夫看過之後搖搖頭,只留下這麼兩句話和一張藥單,燕嬤嬤立即命人前去抓藥。
「可憐的孩子,你到底受了什麼傷害?」燕嬤嬤坐在床沿,忙著拭去冷香的淚。
昏迷中的冷香眼角不斷流下淚來,讓從未見她掉淚的燕嬤嬤心疼不已。
上回師父從皇宮回來,說是冷香已在宮里找到真命天子,一個甘願為她舍棄性命的男人,那就是當今太子。
她們正為這孩子慶幸,怎麼這會兒竟傷痕累累地跑回來,顯然身心俱創。
唉!這些孩子怎麼盡招惹那些難搞的男人?燕嬤嬤繼續擦拭著冷香的淚水,只能像個母親一樣陪在她身邊。
此時,金絲正巧回「馭奴館」串門子,一听到消息,立即趕到冷香的房間,大聲地嚷嚷著︰「冷香!怎麼搞成這樣呀?」
「噓……」燕嬤嬤趕緊要金絲放低聲調,「你這丫頭,都快當娘了還這麼莽撞!」
金絲撫著圓滾滾的肚皮,俏皮地吐吐舌頭,壓低聲調追問著︰「上次听說冷香被太子收入房,那些侍妾們都被趕出宮,還以為她就快成太子妃……」
因為討厭那些繁文縟節,也不想見到朱皇後,這陣子金絲以身體不適為由很少入宮。
燕嬤嬤也不便吐露什麼,以防金絲藏不住話。「唉!我也不知道,這丫頭被傷得很重,你爺爺又回天山了……」
接著,燕嬤嬤像想到什麼似地,抓住金絲的手,「你進宮去問問太子,看到底怎麼回事?」
「好,交給我。」金絲緊握著拳頭,一副想找誰拚命的模樣。
◇◆◇◆
果然,金絲一回到王府便拉著夫婿關霽遠入宮,準備找關長風算賬。
「我說你這個笑面虎,究竟對冷香做了什麼?」一見到關長風,金絲連敬稱都省略,急著為姊妹出氣。
關長風則一臉憔悴,沉重地問︰「她……還好嗎?」
大概猜到冷香回去「馭奴館」,但他暫時不能去找冷香,因為他剛得知一件足以翻天覆地的秘密,不想冷香卷入其中,還是先讓冷香留在「馭奴館」比較安全。
「哼!好得很,除了昏迷不醒,淚流不止,一切都好得很!」金眸狠狠瞪著那個負心漢。
「我和冷香從小一起長大,從沒見她掉過一滴眼淚,可她現在躺在那兒,淚水像梅雨般下個不停,你說她能好到哪里去?而且大夫說他氣急攻心,五髒受損,好一段時間不能練劍,對她來說簡直生不如死……」
金絲罵得激動,關長風卻緊閉雙眼,緊咬牙關,似乎忍受極大的痛苦。
關霽遠趕緊制止她說下去,「好啦,金絲,皇兄心里也不好受。」
「他呀,只等著別的女人送上門就好,反正你母後還會幫他物色別的女人,左擁右抱不知多快活……」金絲不屑地嘲弄著,只道關長風是個風流成性的花心太子。
「我愛冷香……不會再接受其他女人……」深吸一口氣,關長風緩緩道出一片真心,「我有不得已的苦衷,她答應相信我的……」
金絲氣呼呼地又想罵出口,關霽遠示意她別開口,自己在兄長身邊坐下,好言勸告著︰「愛她就去把她找回來呀!再天大的事,沒有比找回自己所愛來得重要。」
「你不懂……」看著唯一的弟弟,關長風不知該不該將心頭的重擔讓他分擔。但事情尚未明確之前,他不想將關霽遠扯進來,遺有冷香。
「為了她好,還是讓她好好靜養……」知道她沒事,至少他不再心急如焚,天知道他有多想見她……
「為她好?只怕冷香這個死心眼會想不開,到時候你就後悔莫及!」金絲想到當初和關霽遠分開時的心境,要不是月復中孩兒支撐著,她或許會走上絕路。
關霽遠攬著娘子拍拍她的肩膀,語重心長地勸告兄長︰「如果你怕母後阻撓,我們可以一起想辦法。再大的困難都可以一起克服,我和金絲不就是最好的例子?或許,我們可以去求父皇……」
「唉!現在已經不是這個問題那麼單純……」關長風無力地搖頭。
若心底的秘密獲得證實,將在宮里引起軒然大波,對父皇的傷害更大,他必須審慎處理。
「算了啦!說了一大堆借口,無非就是始亂終棄,跟他說再多也沒用……」到頭來連個明確的解釋都沒有,金絲拉著夫婿就要離開。
但關霽遠不相信兄長是那種人,更從未見過他這副痛苦的表情,肯定是有苦衷。「皇兄,臣弟知道你或許有什麼苦衷,但很多事不把握當下,想再回頭,就為時已晚……」
關長風不知他們何時離去,因為,他的一顆心早已飛向牽系的人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