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滴水之恩當涌泉以報,說這話的人肯定跟她有仇,怎麼涌泉以報段靖宜不懂,但說聲「謝謝」至少她還是懂的,雖然十分不情不願。
「喂,姓江的,你過來一下。」
第五次,今天一早從客店出發到現在,段靖宜已經用想跟人干架似的架勢和語氣喚了江澈五次。
前四次她在馬車里大聲嚷嚷,以為她大少爺有什麼突發狀況,每當江澈策馬靠近,從她嘴里吐出來的卻是「今天天氣不錯、到底還有多久才會到呀、本公子坐馬車坐到**快生瘡了」這種沒什麼營養的話題,根本用不著扯開嗓子勞師動眾。
偏偏江澈任勞任怨,沒抱怨過半句,眾人都等著看好脾氣的他什麼時候因為這位大少爺的任性不講理而黑沉著一張臉走開,再也不願搭理她半句。
「是關于昨、昨天的……」她好沒節操,上次為求達到目的,「謝謝」兩個字順口得輕而易舉,這會卻扭扭捏捏半天,果真是用過覺得好,受了他的恩惠反而感到不好意思嗎?歸根究柢,他拿那瓶藥給她分明就是想要她欠他嘛,好壞的心腸。
「我幫你找回來了。」她提到昨天,江澈探手入懷,取出一疊整齊的棉質白布交到她手里。
「這是做什麼?」這是裹胸布吧?他給她這個是要做什麼?
「你昨天不是在找嗎?後來我在澡堂里找了好久,已經洗干淨了,你不必擔心。」
「要用你自己用,我才不要用。」段靖宜滿臉嫌棄,揉亂了就想扔在地上狠狠踩上幾腳,不就是一塊裹胸布,要找的話上那兒都能買得到,用得著那麼寶貝地幫她找回來?再說他洗過的她能用嗎?他「用手」踫過以後還要她拿來裹胸?
順口就罵了一句︰「**!」
「靖靖,你是不是想到什麼奇怪的事?」他想說裹胸布他用不著,可她接過反手就扯開他衣襟口塞回去。
「你才想太多了,我只是想跟你說謝謝,謝謝你昨晚那瓶藥。」為什麼一提到昨天他就會想起裹胸布?難道他還記著抱她回房那件事,「你把昨天在澡堂外抱我那事給忘掉,把本公子的胸部有多柔軟這件事也給忘掉,听見沒有?!」她,說話還真不害臊,也只有她能毫不避諱把自己「身上」的優點論得光明正大。
「我沒有在想。」她不提他不想,她現在提起來,他倒想了。
他是不了解平日她如何化腐朽為神奇,用裹胸布把自己波瀾壯闊的胸部給扎成塊搓衣板,可昨日她在他懷里像貓兒一樣又軟又小,還有沐浴餅後的淡淡馨香,為了不讓人瞧見她的秘密,一直用力緊貼他的胸膛,送她回房的路上要不是當成練功一樣在練定力,他恐怕也把持不住。
「你沒有在想,那你唇角那抹笑是什麼意思?!」要撒謊也請挑好點的說辭,曝露了啦,還笑得好邪惡、好yin邪,雖然是在她看來。
「我笑是因為你用了我留給你的藥,接受了我的心意。」他沒有別的意思,至少在她挑明來講之前。
「我那叫不用白不用,明白嗎?」少往自己臉上貼金,「而你那種行為叫知法犯法、擅闖民房,下次沒經過我同意就進入我房間,我跟你沒完。」
昨晚他到底是怎麼模進她房里的?她到底擺出了什麼樣的睡臉?可惡,好想問,可是她不敢,這麼丟臉的事,她哪有可能親自問個明白。
「若我想對你做什麼,早就做了。」因為不願強迫她才一直忍到現在仍在努力著。
「你要敢對我做什麼,我就讓你當太監。」要比狠,沒人比得過她段靖宜,「總之你給我記清楚了,別再多管閑事,不管本公子是被蚊子咬出幾百個腫包還是被蜘蛛咬掉大塊肉,都跟你沒有關系,不要再偷偷模模模進我房里來。」
她不要再接受他對她的好,那只會讓她產生愧疚,從一開她就跟他說得清楚,她不喜歡他,不喜歡。
段靖宜的信誓旦旦永遠只是過雲雨,光聲音吼得響亮。
午時,商隊在林間平地稍作歇息,眾人拿出干糧和著水吃下果月復,段靖宜嫌干糧口感不佳食之無味,出發前就吩咐店小二準備了滿滿一食盒的豐盛菜肴,足夠找到今夜的落腳點之時都還有剩。
正當她美滋滋吃著美味飯菜時,不知從哪里冒出數十個黑衣蒙面的可疑人物。
鄭頭領馬上反應過來,扯著嗓門大喊︰「山賊,是山賊,保護貨物,快保護貨物!」
鄭頭領跑商無數次,這條路也不是第一次走了,听他這麼一喊,江澈和鏢師紛紛拔出刀劍,警惕著護住貨物,絕不讓山賊得手。
他們都以為山賊的目標是貨物而跟山賊纏斗起來,段靖宜自然也不例外。
她手無縛雞之力,加入亂戰又只會礙手礙腳,干脆躲在馬車後捧著食盒繼續吃得津津有味,哪料到一只手無聲無息地來到身後,抓住她的衣襟就把她往後拖扯。
「江澈、江澈!」她不知道誰抓住了她,只知道誰能救她,她也只能喊江澈了,他收了她大哥的錢,自會保護她周全,不,其實不是的,習慣是很可怕的事,江澈對她太好,她太依賴他,以致逢危急之時,掛在嘴上的就只會是他的名字。
「靖靖!」顧不上是否會招來誰的曖昧注目和狐疑笑鬧,這兩個字想也不想便月兌口而出。
江澈也在找她,起初沒瞧見她的身影出現在危險範圍,他松了口氣,可听見她呼喊求救之時,他立刻從亂戰中月兌身,認準方位奔了過去。
抓住段靖宜那人同樣黑衣蒙面,看身形該是個女子,江澈怕她拿段靖宜當盾牌,不敢拔劍,一邊徒手攻擊一邊試圖奪回段靖宜。
女子卻無他的顧慮,手上那口大刀毫不留情地朝他揮舞過去。
「你放開!你……小心!」段靖宜看得心驚膽顫,好幾次以為江澈就要被砍中了。
「他死不的。」女子冷冷回話,她手上雖有武器,可明眼人一瞧便知她一直居于下風,江澈的武功遠遠在她之上。
「他要是死了,我就把你碎尸萬段,弄死你還把你鞭尸!」女子用手臂勒在段靖宜的脖子上,限制著她的行動,她甚至無法用眼楮的瞪視發泄憤怒不滿,但一想到江澈會死,心中的悲憤之情就久久無法平息。
「得手了,撤。」女子沒理她,更沒深究她對江澈的緊張在乎,只朝同伙號令一句打了個手勢,趁江澈一下緊急回避,拉著段靖宜遁入草木繁茂的山林。
「站住。」江澈想要追擊,可女子熟知林間地貌,一瞬間就溜得不見蹤影,回過頭來,女子的同伙也快速地遁入林中,轉眼就消失了。
「貨、貨物沒被劫走?」鄭頭領驚魂未定,神色怔忪,問得遲疑。
「四公子被抓走了。」不知是誰說了這麼一句。
「奇怪,剛剛那不是山賊嗎?為什麼不劫走貨物反而抓走了四公子?」
江澈也很想知道。
「他們該不會想用四公子做人質,要脅段家拿出千萬黃金來贖人吧?」
可能性太低,這些貨物里就有不少金銀珠玉打造的飾物,那些女子又何必大費周章地劫走段靖宜,再說她們是如何知曉段靖宜的身分?
「那……現在該怎麼辦?」鄭頭領十分為難,大公子把貨物和弟弟托付給他,現在人沒了貨還在,他們是該一同沖上山寨把人要回來嗎?他們能打得過凶神惡煞的山賊嗎?
「你們先走,我一個人去找她。」
「江、江公子?」
眾人想勸他別去,那兒都是殺人不眨眼的賊人,這事還是等到了鎮上交給官府吧,可回神之際,方才江澈站著的地方只余微風吹來的一片細小落葉,他的人影早已不在那里。
「看見沒有、看見沒有?那個段公子真的長得好美好俊呢!」
「瞧見了,怪不得寨主願意等他二載,還為他留起一頭及腰長發。」
段公子,說的是段靖宜?江澈藏身通道暗處,竊听兩名女子路過時過于亢奮的竊竊私語。
他一路找來,發現山寨大門緊閉,了望台上還有人嚴密看守,他挑了守門人看不見的死角,以輕功翻越堪比帝都宮城圍牆的木造圍柵,偷偷地潛了進來。
「那位段公子在哪里?」他很擔心段靖宜的安危,沒時間在山寨繞上一圈,步伐無聲,掠過一名女子身後時在她耳邊問了一句。
「在東邊廂房,很好找的,門上橫著囍字匾額,還用紅綢裝飾著……」女子下意識回話,說完才發現有古怪,「咦?你剛剛有說話嗎?」
「沒有啊,你是不是對寨主的段公子想入非非才出現了幻听?」
「是、是吧?」見鬼了,她剛才分明听見有人在她耳邊說話呀……
東邊廂房,門上掛著囍字的匾額,還用紅綢加以裝飾,太華麗了,這完全就是成親用的新房,還能從外牆看出擴建合並過的痕跡,很明顯早已精心籌備妥當。
有人在院子守著,卻沒人守在門前,江澈趁著踫巧有人過來交替時悄悄地潛進房里。
「喂,你們也太不夠意思了吧,好歹我也快成為你們寨主的相公了,你們把我關在這破房里不帶我在山寨四下轉轉熟悉環境,什麼意思呀?難不成把我當犯人,怕我會逃跑?」听見腳步聲,段靖宜以為是守在外面的女子,忍不住朝來人發泄不滿。
「你小聲些,是我。」
「江澈,你怎麼找到這里來的?」段靖宜臉上的驚訝與歡喜鎖不住,每一次必定是他最先找到她,帶她月兌離苦境,多令人歡喜的事,他就像書上所描述的英雄,每當她遇上危險便會救她月兌離危機,可她卻不願當書中的女主兒,只窩囊地哭泣著等待他來拯救。
「你好像過得很……悠哉?」他只能這麼形容。
段靖宜換上了一襲大紅蟒袍,坐在桌前啃果子喝茶,一臉悠然自得,完全不像被山賊抓走的善良百姓。
「難道我該蜷縮在那邊角落,雙目含淚、嘴巴咬著衣袖等著你來拯救?」她還瞄了一眼她所指的那邊角落,說不出的鄙視。
「靖靖,馬上跟我一起離開這里。」不理會她略帶挑釁的言辭,江澈抓起她的手就走。「我不要。」段靖宜揮開他。
「為什麼?」
「我才要問為什麼,我喜歡留在這里,你管得著?」
他說走她偏要留,他說西邊安全她必然走向東,他們之間從來都是這樣,江澈比任何人都習慣她的胡鬧,也比任何人都清楚她倔強下的軟弱,一旦打碎她的殼,她必定無力得潰不成軍,他會一直守在她身旁,無論何時都能成為她的依靠。
「你只是不想被我所救,對不對?」
「既然你明白就趕快滾吧,不送,大門在那邊。」她不要再接受他的恩惠,不要向他撒嬌。
每個人都說他喜歡她,她跟他應該在一起,她偏不,為什麼他喜歡她,她就非得回應他不可?他們問過她的意願嗎?他有想過一直糾纏著她,她會感到多麼困擾嗎?
「我不會讓你娶那個寨主。」這一路上他听見不少,猜到不少。
這個山寨的寨主是個女子,而段靖宜不知為何跟那寨主有些淵源,似乎還承諾過她什麼山盟海誓,以致發展到被拉去跟寨主完婚的地步。
「我要娶她,我喜歡娶她,呀!」顧著說賭氣話,只覺面前刮起一陣風,等她弄清到底發生何事,背部已經抵上柔軟的褥墊,她被困在江澈和床之間,「你做什麼?快起來!」
「如果你能贏我,有辦法從我身下月兌身,我就走。」
「我為什麼要跟你做這種無聊的賭注?」他是男人,她是女人,在力氣上就已經決勝負了,她還有得玩嗎?
「你是在害怕吧?你根本贏不了我。」
「胡說,我……」她惱怒開口,話說到一半就被江澈堵住,用嘴。
她起初拼命反抗,他力氣太大,她漸漸失去力氣,只剩下唇舌能與他糾纏。
他好可惡,無論她如何推拒、如何將銀牙緊咬,他總有辦法引誘她開啟牙關,讓他長驅而入逗玩粉滑小舌,每回她月兌離他剛呼吸到新鮮空氣,他就會再次攫走她的呼吸。
他是下定決心要奪走她的一切,神智在綿密無間隙的親吻中喪失分辨的明晰,束發金冠被他打落,烏黑秀發如流水流瀉了一床,別有目的的大手探進她的衣內,去模她的、她的……
「你……」她該感到羞憤,可除了羞恥她什麼都感覺不到,他的手稱得上規矩,規矩地模到裹胸布的系口,解開胸口的束縛,然後退了出去。
「等等。」居然由她喚住他,她甚至抓住他的手,不想讓他退開,「阿澈,給我。」
江澈深深瞅了她一眼,問︰「你喜歡我嗎?」又是這句!她記得她听到過,在被采花賊灌下藥的那天晚上。
「不喜歡。」她咬了咬唇,終究回了這麼一句。
她不喜歡他,不能喜歡他,每次想著有那麼一點點心動了,腦中就會閃過令她感到害怕的景象,她瞧見自己被幾個女子欺負的情景,她親身體會到那股痛苦無力……她的記憶一定有哪里出錯了,一定是,她不可能會是那種任人宰割的小白痴,她從未有過虛假記憶里那種軟弱無能的表情。
只要她不對江澈存有任何感情,那些古怪的景象就不會在她腦里浮現,她必須堅強,她不能對人示弱,特別是面對江澈。
「上次的謝禮我確實收到了,但我不會踫你。」他指的是她原本要給他的吻。
「你這個偽君子,你不是說你喜歡我的嗎?」他說喜歡她說了四年,可他卻不踫她,是他身體有殘疾還是她哪里有問題?
「我喜歡你,可你不 歡我,靖靖,並非真心相愛的兩個人結合,那是畜生之閜才會有的行為。」他知道她不是不喜歡他,是不要喜歡,從四年前的那天起她就缺少了對他真正該有的感情,是她自己選擇舍棄的,因為他傷她太深。
「我才不懂你說的是什麼鬼、什麼狗屁,就算不喜歡一個人,也會對那個人產生想要把他佔為己有的念頭,難道你就沒有過嗎?所謂夫妻,大多數也是洞房花燭夜之時才能真正見到對方長得是圓是扁,還不是照樣在沒有感情的情況下完成傳宗接代。」
「如果我現在要了你,等回到青羽城,你願意嫁給我嗎?」他不糾正她略帶扭曲的思想,只丟出疑問。
「不可能。」段靖宜這個人的存在完全就是在昭告天下人,並不是只有男子才會始亂終棄,女子也可以。
「那麼我不會踫你,一時的佔為己有並不是真正的擁有,對于真心喜愛的女子,我想要做的是與她牽手一生、白頭終老。」
「你好腐儒,不要就閃開,還壓在本公子身上做什麼。」對他完全失去興致,段靖宜從他身下溜出去,整理被他弄亂的衣發,「你不是來帶我走的嗎?趕快呀。」被他一攪和,想要娶女寨主玩玩的興致也一並喪失。
江澈無奈嘆息,抱起她施展輕功從窗戶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