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了嗎?」
「等等,里面全是霧氣,看不清楚啊。」
「你走開,讓我來。」
「你們在那里做什麼?!」途經走廊,瞧見商隊中那個年輕的小兄弟和另外兩名年輕鏢師站在澡堂門外鬼鬼祟祟,江澈忍不住出聲詢問。
「噓!江公子,你小聲一點。」
之前有听聞江澈武功高強,可瞧他那張不老童顏,喊大俠頗覺怪異還很有疏離感,喊他少俠他又非初出茅廬,更無年輕俠客未曾經歷過江湖風霜的青澀與不知天高地厚,最後眾人一致決定稱呼他為江公子。
「你們……」
在到達下一個城鎮之前,路上就只有窮鄉僻壤的小村落,今日他們投宿的地方不過是鄉村野店,沒那麼講究,澡堂男女皆能使用,進入之前找店小二說一聲,小二哥會貼心掛上是男是女以及正在使用的木牌,以免發生慘絕人寰的意外。
「你們該不會是在偷看吧?」
此刻門上踫巧掛著男性正在使用的木牌,門外偷窺的三人也是男人,男人看男人,要看的是什麼?難不成里頭那位月兌光了還能比他們多出一條尾巴?
慢著,剛才段靖宜有說不願跟一堆男人同擠一間澡堂,汗水燻汗水,洗來洗去還是一股汗水臭,沒跟他們一塊用膳,早早就跑到澡堂去了,雖然時間確實有點長,可江澈懷疑現下里面那位該不會還是……
「嘿嘿,那段四公子長得跟個娘們一樣又美又嬌氣,大伙兒正好奇得很,江公子難道就不好奇嗎?」有好事一起分享,有壞事一起干,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什麼都要一起才來勁。
「我現在比較想殺人……你們都看見了什麼?」他們最好告訴他什麼都沒瞧見,否則他按在劍柄上的手會忍不住拔劍殺生。
「江公子,你剛才說了什麼?」抱歉,前面那句沒听見。
「里面都是霧氣,什麼都看不見呀……欸,有動靜!」
其中一人比劃了個「快閃」的手勢,江澈對那個隱密的手勢沒反應過來,被人從後一推,跟推門出來的人撞個正著,他下意識抱住她,阻止她沖太猛的勁頭。
「呀!你做什麼?登徒子!」段靖宜剛從澡堂出來就被迎面抱個正著,自然奮力抵抗,發現那人不為所動得過于縱容,她才驀地抬頭,「江澈,你在這里做什麼?」
「什麼都沒做。」
「騙鬼,什麼都沒做你抱著我干嘛?你想偷看本公子曼妙的luo軀不成,剛好踫上我開門出來,才裝作跟我剛好踫上!」
「大人,草民是冤枉的。」他用下巴朝剛才那三人躲藏的地方呶了呶,以示清白。
「他們看見了嗎?」她顯然也發現了那三人的存在,心下一驚,沐浴餅後原本粉潤可人的臉色倏地蒼白起來。
「沒有。」如果有,最忍不住要發作的人會是他。
「那就好。」被發現帶著個女人上路是件大事,她不要從任何人眼中看見「她是女人,她很麻煩」這樣的煩惱偏見,「喂,你還想抱到什麼時候?趕快放開呀!」
「我現在就放。」
一個男人跟另一個「男人」抱在一塊確實很不成體統,江澈說放就放,可他才松手想要從她跟前退離,她卻突然扯住他的衣襟貼了過來。
「靖靖?」
「阿、阿澈……」段靖宜神情別扭,雙頰上兩朵艷麗瑰紅是因羞赧而浮現的。
「靖靖,我是個男人。」她也只有有事要求他幫忙的畤候才會喊得這般親昵。
「我知道呀。」又沒人說他是太監。
「既然如此,你就該為我著想一下。」而不是像現在這般誘惑他,特別是沐浴餅後散發誘人甜香的她,擁有足夠的魅力令他淪陷為禽獸一只。
「鬼才為你著想……」想了想,這不是求人的態度,她馬上改口,示意他附耳過來,在他耳邊小小聲道︰「我忘了系裹胸布,而且剛才穿衣服的時候沒看見,好像在哪里弄丟了。」
「你可以選擇讓我進去幫你找,或者你再進去一次,又或者我們一同進去找。」
「你那是什麼爛主意?不行!」
他進去找是想讓人以為他要進去洗她的洗澡水嗎?但他一走開,那三個看熱鬧的說不定就會圍上來,她自己再進去反而令人覺得她有怪癖,洗完又洗;一同進去就更不用說,她干嘛要被誤以為跟他勾肩搭背、關系友好地進去一起泡澡呀?
「其實剛才說的三項我都不看好,因為會落人口實。」
段靖宜哼笑一聲,「那是你被以為吧。」她又不跟那些家伙交談,眼不見為淨,耳不听也很清靜。
「那你想怎樣?」他認輸,只要她不在乎。
別看她平日大剌剌的,實則很討厭陌生人找她攀談,尤其是男性,幾乎天天都嚷著「殺盡天下負心人」的口號過活,這全怪他當年留給她的陰影。
段靖宜抿了抿唇,「抱我回房,我的包袱里有備用的。」
「你確定?」一個男人抱另一個「男人」回房?
「確定,一萬個確定啦,你動作快些。」那三個家伙探頭探腦的,等會忍不住好奇跑過來一探究竟才是有理說不清。
「抱著我脖子,盡量貼緊我,別讓人瞧見你胸口的位置。」
「便宜你了。」今天她吃虧,情有可原,不介意,不、介、意,她才沒有介意。
「睡……不著。」
白天睡太多了,而且這里的蚊子有完沒完?她才睡了不到一個時辰,身上就被咬出一個又一個包,可惡,她不睡了還不行?她去看星星!
隨手束起一頭亂發,想借由夜風吹散煩悶的心緒,段靖宜推開窗戶,四下張望,確認沒有半個人影,跳到離窗戶靠得最近的那棵大樹上,沿著樹往上爬到客店屋頂。
不料屋上已有人搶先來到,江澈原本雙手交疊枕在腦後,躺在屋頂仰望星空,听見動靜立刻彈坐起身,手下意識按住劍鞘鞘身,問道︰「誰?」
「又是你,為什麼我走到哪里都會遇上你呀?」只听過擋人財路,沒听說過擋人活路的。
「靖靖,這麼晚了,你在這里做什麼?你是怎麼上來的?」他記得她不懂武功,自然不可能用輕功上來。
「看就知道,當然是爬樹上來的。」拿眼楮當裝飾的人太多,好蠢,真不想回答。
「爬樹?」曾經那個羞澀嬌怯,可能連只螞蟻都不敢踩死的商家小姐竟然會爬樹?她的惡習到底被燻染到什麼地步,又是怎麼養成的?還是說她乖了太久了,被他打擊了一次就激發出所有負面情緒?!
「我走了,不妨礙你,你請繼續。」她才不要跟他在一起,跟他在一起就會忍不住胡思亂想,胡思亂想之余就會忍不住想要更討厭他。
「靖靖,等一下,我想跟你談談之前衙門門口那件事。」
「那件事跟我有關系嗎?沒有吧,那是你自家的事,你不必跟我解釋,祝你跟許家小姐幸福美滿、連生貴子、百年好合,再見。」不提還好,一提她就來氣,回房去。
「還說沒有關系,你分明就在鬧脾氣,靖靖,許老爺先前給了我許多幫助,我是不了解許小姐對我有什麼感情,可我一直把她當妹妹,她的好意我不好拒絕,當時我又急著去見你,兩手上拿著公文,情急之下只好……」
「哪個偷腥的被撞見跟別的女人有曖昧不是直呼自己只把對方當妹妹?」還說不了解人家對他有什麼感情,擺明了就是「我喜歡你,想要推倒你」嘛,怪不得之前許老爺找大哥說親,許家小姐連瞧也不瞧大哥一眼,原來許家小姐喜歡的是江澈。
不好了,她好壞,她心里居然想著要是當時大哥娶了那個女人就好了……
「靖靖……」
「別踫我,很癢啦。」被他指尖輕撫一下,被咬出大包的地方更癢了。
「被蚊蟲咬了嗎?讓我看看。」
「不要你關心,看你的許小姐去。」揮開他的手,段靖宜動作敏捷地沿著來路返回。
她不敢再看江澈,她怕自己會心軟,反正她就是大哥說的那種只想得到回報卻永遠不願意付出的人,他要不高興,那就別對她好呀,她這輩子都不打算回應他的感情,她永遠只有有求于他的時候會好聲好氣,用完就會毫不留情把他踹開,她很壞的,所以別再喜歡她了。
回到房里睡下,段靖宜仍是輾轉難眠,因身上很癢,迷迷糊糊地一整夜沒睡好,天快亮的時候她睜著發紅的眼兒不情願地爬起來,突然發現桌上多出一個藥瓶,瓶底下還壓著張字條,那是江澈的字,工整剛正又有力,寫著這瓶藥有驅除蚊蟲的奇效。
她不知道他什麼時候來過,可他確實是來過了,握住藥瓶的手令瓶身也感染上她帶有顫意的體溫,瞅著那張字條她莫名濕潤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