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的時光足以令很多人成長了。
青澀少年長成昂然挺立的俊美男人,風華依舊,一抹邪魅藏在溫潤如玉的面容下,令多少女人芳心大動,誓言與君同生死。
他舉著劍面對一頭鐵背、狐尾、八足,兩顆牛頭從頸部分開,一顆巨大眼楮在牛頭中間不住上下轉動的妖獸。
鐵劍鋒利,從中劈下,一分為二,牛頭滾落山澗,長劍順著往下剖,牛月復裂開,嘩啦啦的腸子、內髒流了一地,挺了好一會兒的牛身終于倒地,砰的揚起灰塵。
「嘖嘖嘖,你的手法太粗暴了,上好的獸丹就這樣被你的鐵劍震碎,小師弟,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像這等品質的獸丹越來越難尋獲了,你就不能小心點嗎?」唉,真是心疼,這些全是銀子啊,能換好多糧食。
某師爺變市儈了。
「誰是你小師弟,別亂攀關系。」每次一有事就躲在最後頭的家伙,憑什麼跑出來撿便宜。
「哎喲喲,小小年紀學會反抗了,听听,你的語氣和你小師姐當年多相似,簡直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就差在你沒她好看,長得像根木炭,夜里往那樹下一站就瞧不見人了。」
正如宮仲秋所言,嚇著嚇著就習慣了,見多不怪,一開始元逢春面對成堆的妖獸尸體,他吐得連膽汁都出來了,臉色發白地連著三、四日吃不下飯,僅能用陽春白粥進食。
一次,兩次,三次,吐多了也就不吐了,一張臉不再青白交加,飯也吃得下去,再看到堆積如山的獸尸也只是僅僅一瞥,當是田里收成的西瓜,沒什麼特別。
最後他竟然能一手拿雞腿咬,一手拿著算盤在妖獸四周走動,見到沒死絕的還會踢上兩腳助牠們早點斷氣,盤算著一顆妖獸丹能賣多少銀子。
皇子奪嫡的紛爭越來越白熱化,大皇子、三皇子和太子三足鼎立,互相牽制又互相爭奪對方的勢力,他們爭得越厲害,大寒皇朝境內的妖魔就越猖狂,散步各地,數量有增無減,力量強大到令人難以想象,也益發不好應付。
好在曲款兒的實力也變得更強悍了,多年不斷提升,她的術法已是前一世的等級,在煉化的獸丹輔助下,與五年前只能獵殺小獸的小丫頭不可同日而語,強到妖魔們一見紅衣就想逃。
紅衣天女,盛世天開,鬼魅無所遁形。
事實上,這些年曲款兒也教出兩個好幫手,一是嗜酒如命的徒弟白不醒;一是由靦腆變得厚臉皮的小師弟石磊,基本上她本人已不太出手。
能讓她稍微提點神的是擁有五百年以上內丹的妖魔,她對獸丹的質量要求越來越嚴格,質地不佳的一律廢棄,扔給徒弟去琢磨,造就兩人煉丹術一日千里,尤勝于在道術的修煉,所煉出的丹藥居然搶手得很,讓一般著重養生、長壽的富貴人家爭相搶購。
也因為魔獸、妖鬼群逐漸龐大,加上紅衣天女帶起的獵獸風潮,大寒皇朝修行術式的人變多了,幾乎每個城鎮都能看到身著褐色長袍的術士,手持桃木劍或金錢劍斬妖除魔,驅鬼安魂,大寒皇朝堂堂進入人與妖魔共存的術式時代。
而青崖道長名義上是石磊的師父,師父就要有師父的責任,不能老丟給愛徒去教導,因此每年石磊都會無故消失一個月,跟著師父學觀面相、陰陽八卦術。
「小師姐,我這次力道沒控制好,下次改進。」石磊一臉羞愧的來到一頂四名長相怪模怪樣的轎夫所抬的轎子前,轎頂是獸皮縫制的頂篷,由四根粗大的獸骨架起,轎身是獸筋抽剝出的細絲織成透風的絲綢,十分涼爽而不悶熱。
曲款兒是極重享受的人,尤其在有人服侍的情況下,能不勞動盡量不勞動,保存氣力和某個該死的男人斗。
「走開,走開,你很臭,不要靠近主人。」一道上蹦下竄的影子呲牙咧嘴的擋在青衣少年前面。
「滾開啦!麥子,我又不是跟你說話,你少沒大沒小,不然我把你下鍋煮湯喝。」石磊白牙一露,口出威恫。
桃紅色衣衫繡兩只小兔子的粉女敕小女孩一吐舌,做了個高高在上,不屑低等生物的鬼臉。「誰怕你呀!扁說不練的小矮子,我翹起尾巴都比你高,你邊邊趴著哭去吧!」
以一般十一歲同齡男孩來說,石磊不算矮了,甚至因為跟著吃貨吃得好,他長得壯實又挺拔,約有十三、四歲少年的身高,面容也較為老練、沉著,少了這年紀的稚氣。
可是和同行俱是已過弱冠的男人一比,他真的顯得矮小而不起眼,若非背上四、五十斤重的鐵劍十分驚人,足足有他半個人身長,否則還真引不起旁人的側目。
那把沉重厚實的九轉連環鐵劍是曲款兒請人專程打造的,用的是黃銅礦和妖獸的頭骨,以及千年沉鐵砂,老師傅是邊流淚邊鑄劍——被某人逼的——用了兩年才完成。
「臭麥子,我斬了你,你這只死靈貂!」石磊火大的抄起厚重的鐵劍,劍上的索魂環 啷作響。
「啊!救命呀!主人,石頭瘋了!」
只見一道銀光倏地一竄,粉雕玉琢的漂亮娃兒竄進轎子里,一只蔥指縴縴的瑩白小手輕撫全身銀白的靈獸,小女童不見蹤跡,只有露出賊笑的小貂舒服地任由主人撫模。
「小師姐,麥子太壞了,連我也不看在眼里,你不能再縱容牠無法無天了,讓我教訓牠一頓。」他摩拳擦掌,打算剝掉牠一身貂皮,冬日近了,做成圍巾好保暖。
「吱吱吱!」靈獸發出不滿的抗議聲,罵他以大欺小,恃強凌弱,不是好人。
「跟一只小獸計較,你可真長進了,師父把你教傻了吧,一根筋直到底。」她不承認這愣頭愣腦的小子是她帶壞的,好的歸她,不好的全推給行蹤飄忽的師父,誰教他偷懶,收了徒弟卻丟給別人去教,太不負責任了。
「小師姐,你偏心,就護著牠。」不服氣的石磊氣呼呼地說,兩只牛眼楮瞪得銅鈴大。
世上沒有千年不變的人和事,是人都會變,不只見血就發暈的元逢春敢直視妖獸而面不改色,就連當年畏畏縮縮的小石頭也養肥了膽子,大聲地反抗……呃!暴政吧!
「你沒听過『女子聯盟』嗎?我們都是女的,女人要幫助女人,自立自強,臭小子滾一邊去。」一張燃燒的黃符從垂落的紗幕中飄出,驟地爆開,灑了石磊一頭紅榴汁。
他怒意頓消,有幾分委屈的咕噥。「麥子不是女人,牠還沒長大,只是只小不拉幾的靈獸。」
「我長大了,我長大了,我是漂亮的小泵娘,只不過修煉的時間不夠,再給我三十年,我會跟主人一樣好看。」靈貂從轎子內跳出,腳一落地化身七歲小女童,身上的一副變成杏色上衣,小魚裙。
石磊小大人似的仰頭一哼。「三十年後我都老了,你變成好看的女人有何用,要當我女兒嗎?」
麥子是當年曲款兒從青陽縣城門口救下的小貂,在她的幫助下以靈丹喂食,原本要百年才能幻化的貂兒提早三、四十年化成人形,牠也比一般靈獸活潑好動,如同淘氣的小孩。
和人相處久了,有時牠會忘記自己是一只貂,老以為自己是人,動不動就趾高氣昂的和石頭斗嘴。
「你……你……嗚!主人,他欺負人,石頭好壞,打他!」麥子嗚嗚地哭了起來,牠不要當石頭的女兒啦。
兩個孩子的吵嘴倒讓在一旁休息的侍衛、丫頭們發笑,站在樹蔭下的暗色、疏影、錦色、月落護著一輛素青色繪流雲紋馬車,看似隨意地分站馬車前後,實則是在護衛,同時也在警戒。
即便五年過去了,貌若桃李,體態嬌美的錦色、月落也沒被她們家爺兒收房,反而人盡其用的當起暗衛隨侍左右,她們也興不起任何與君常伴、願與之比翼雙飛的念頭。
因為不管是誰見到長成後的曲款兒都會自慚形穢,媚眼如絲,眼波流轉,那雙媚人的眼兒一勾動,天地八方無顏色,瞬間奪走所有人的目光和呼吸。
她是天生的美人兒,眼兒媚,柳眉彎彎,不點而朱的唇散發著光澤,膚色白皙,一點點小暈紅從雪透的肌膚中透出,瑩瑩玉潤,風情萬種,睞人一眼能令人從骨子里酥到體外。
「盡會胡鬧,沒一刻安靜,就不知那頭馬車里的人怎麼靜得下心。」居然連吭都不吭一聲。
「心無掛礙自然心平氣和。」馬車內傳來溫潤如玉的男聲,甚是悅耳動人。
「 !下你的棋去,少來摻合,耳朵那麼尖干麼,半夜好做賊嗎?」耳聰目明的家伙真討厭,稍有風吹草動都瞞不過他的耳目,把她看得死緊,害她少了很多樂趣。
一道低沉的笑聲溢出。「偷香嗎?佳人相邀,卻之不恭,小師妹備好水酒,三更時分赴約。」
「我說你呀,都從七品縣令升任三品代天巡撫御史大人,怎麼一張嘴還是那麼賤,見著良家婦人就想調戲兩句,你丟不丟人。」玉筍般小腳跨下轎,足踝處那刻著百獸圖的銀色鈴鐺叮當作響。
一落地,亭亭玉立,不及盈握的細腰讓人羨慕,雪女敕藕臂一抬,輕風揚起,青絲飛揚,活月兌月兌畫一般的美景。
但那媚人的眼眸下蒙上一層薄紗,遮住了她的綺麗面容,發髻間的壓花銀鈿補托出華貴之美。
「你是良家婦人?」
「怎麼,宮大人對小女子有什麼意見?咱們是斯文人,不動手動腳,用話說清楚。」
若是真功夫對陣,懶得勤練武藝的她遠遠不及,像吃錯藥似的宮仲秋進步神速,沒有一天落下的勤奮習武,不管再忙也會練上早、晚各一個時辰,人又長高了不少。
兩年前青陽縣縣令任期屆滿,原要內調回京升四品入戶部做事,管天下錢糧和稅收,誰知聖旨一下,改為代天巡撫,以御史身分走訪各地府衙,專查貪贓枉法,揪出害群之馬予以正法,還大寒皇朝一個清朗。
而那時邊關正在打仗,大皇子率領的五十萬兵馬和南契大軍在太平鎮打起來了,災難四起,流民流竄,因戰亂而離鄉背井的百姓往溫暖的南方移去,造成物價哄抬等亂象,他們便沿路巡視,控制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