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下掛在鼻梁上的眼鏡,流線型的鏡架與黃色鏡片突顯年輕氣息,而左耳上一排七個的鑽石耳環則說明他的不馴,身上那件墨綠色賽車服的圖案居然是死神,並且用鮮紅色彩寫上「DEMON」,看起來詭異極了。但奇怪的是,他這身打扮不但不會顯得不協調,反而形成一種個人特色。
還以為終于踫上可敬的對手,結果……哼!不堪一擊。
連子惑拿起桌上的可樂,仰頭灌了一大口。不知道為什麼,他特別喜歡這種氣泡消失,就像糖水的可樂,明知道對身體的益處不大,但在他有本錢的年輕時代,他堅持什麼事都該嘗試,就算死亡……他撇撇唇,又有誰會在乎呢?
他將可樂喝得一滴不剩,隨手捏扁罐子,丟進垃圾桶。
這種黑客游戲越來越無聊!
根本就是在浪費生命!
哈!他本身的存在就是浪費生命,連子惑——瞧,連名字都是個教人不明所以的疑惑,根本就沒有存在的價值嘛。
他的手指無意識的按著鍵盤。
于獨愛連之出淤泥而不染,
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
不孽不枝,香遠益清,
亭亭淨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于謂菊,花之隱逸者也;
牡丹,花之富貴者也;
連,花之君子者也。
噫!菊之愛,陶後鮮有聞;
連之愛,同予者何人,
牡丹之愛,宜乎眾矣!
這是什麼鬼簽名文件,連之愛?同予者何人?明明是中文,卻讓他看得一頭霧水。
連于惑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將這段文章印下來,關在書房找了兩天,終于找到這篇文章的白話文。誰跟我一樣喜愛蓮花?是有草字頭的蓮,為什麼這文章上的卻是「連」?
他的姓,連。
一種莫名的沖動,他決定要到台灣——從那篇文章的來處追蹤到他所在的地方。
「少爺,老爺對你選擇的這個學校十分不滿,老太爺早上也打電話來關切,希望你能回哈佛繼續末完成的學業。老奴實在不明白,依少爺的程度就算要在台灣念書,也該念博士班,怎麼會來念大一呢?」
嘴上碎碎念,手中可沒閑著,他將盤子放在餐桌上,然後將手臂上折迭整齊的餐巾,「唰」的一聲甩開平放在連子惑的腿上,動作利落得叫人嘆為觀止。
「這間學校的入學制度更是莫名其妙,只要付出學費就可以入學,擺明了就是野雞大學,老奴實在不明白少爺在盤算什麼。要跟老爺還有老太爺互別苗頭也不對,老太爺言明非一流大學畢業的子孫不得進入摩根爾財團,若是不能進入財團中心成為主事者,憑少爺的本事不如另起爐灶,還能干得更有聲有色。少爺,老奴覺得——」
「我吃飽了!」扔下餐巾,連子惑站起身往外頭走。
「少爺,你不考慮一下老奴的意見嗎?」他邊說邊替他整理衣服。
「霍伯,我去學校,順便認識一下附近環境,你不用等我回來了。」說完,連子惑順手拉上雕花鐵門,阻絕了霍伯那張仍一開一合的嘴所制造出來的噪音。
獨棟的花園別墅以日本多摩為建造藍本,墨黑色的外觀與刻意種植的竹籬攀藤,讓這里一度成為結婚新人慕名取景的地方,直到搬進來的住戶要求安靜與隱私,才恢復原先的寧靜。
陽光在斜瓦上跳躍,與露水糾結的纏綿綻放出耀眼的光芒。
連子惑騎著十六段變速腳踏車,二十一歲的他認為耍帥、裝酷,不是騎著拆了消音器的機車就是炫,他有不同的見解,不屑以那種方式來表現自己的與眾不同。
那間學校……是她的學校,他懷疑她注冊的名字是假的,雖然是假的,卻讓他刻在心版上,她叫于永蓮。
于永蓮,特別的名字。
勤智大學是他未來將就讀的學校,其實他沒有告訴霍伯,這所學校專撿別的學校不肯收的學生,並提供高額獎學金來誘惑各科優異的學生,該怎麼形容,雞棲同一豁。哈!他的心跳隨著即將面對的未來感到興奮。
校產是否豐厚,從學校的門面通常可窺一二,大理石的柱子龍飛風舞的寫著「勤智大學」四個字,走進校門,兩旁有著修剪整齊的樹叢。或許是時間尚
早,偶爾有幾名學生笑鬧經過,身上穿掛的是GUC-CI、GIORGIOARMANI,連春季的CELINE都出現了。
看來,這間學校也吸收了不少富商巨賈的孩子就讀。
連子惑將腳踏車停在一棟造形新穎的玻璃帳幕大樓前,注意到它寫著「實習商業大樓」。
實習商業?這倒新鮮,他混過哈佛、史丹佛,連劍橋也進出不少次,卻沒听過這個名詞,難道是這里首開先例的特殊教育?
他漫步進入紅外線感應區,玻璃門向兩邊滑開,大廳里用雲石布置出磅礡氣勢,牆壁掛著張大千的復制筆墨,長春樹依著圓形大廳排列,想采一般公司企業的門面也不過如此吧,這實習的名義可真像一回事。
「先生,請問您找哪位?」大理石的服務台後,一名穿著整齊套裝的女孩有禮的詢問,她胸前掛著名牌叫陳麗娃。
連子惑揚著濃密的眉毛,「我是新生,來報到的。」
「報到?那你必須再往下走,到教務大樓。這是實習商業大樓。」
「實習商業大樓不是給商學院的學生實習嗎?剛轉進企管系,想先來參觀一下。」
「這里不能參觀,你必須先到教務大樓報到,學校測驗通過你的級數,那時你才能進來這里實習」。
「級數?」這是什麼?入學的時候怎麼沒听說有種鬼東西?
「麗娃,你看見副總裁來了嗎?」一名女孩氣喘吁的沖進來,身上的紫色七分袖襯衫與下半身的黑運動褲,搭配十分怪異。
「還沒。」
「謝了,你的更衣室借我換一下衣服。」她本想入陳麗娃身後的玻璃門,卻在看見連子惑時停下腳步。
她微皺雙眉,可愛的圓鼻頭出現皺紋,「我好在哪見過你。」她縴細的手指指著他說。
「詠蓮,他是新生,想來參觀實習大樓。」
永蓮?真的有人叫永蓮。這個平凡如水的女孩就是永蓮?連子惑不動聲色,靜靜的打量她,除了白皙的皮膚外,她的容貌就像白開水一樣平淡無奇。這就是在網絡上吸引他的女孩子?真是好笑。
果然,網絡會讓人的眼楮、耳朵都陷入障礙空間,只留下天馬行空的想象與自以為是的第六感。她光是容貌就讓他評為不及格.別說紅粉知己,連普通朋友都要考慮。
「我不想參觀了?」連子惑不想繼續殘害自己的眼楮,連那個叫麗娃的女孩子都比她漂亮。
于詠蓮一手捉住他的手腕,阻止他正要離去的步伐,「我想起來了,我看過你的入學數據,你是我推薦的人。我記得你應該在昨天來報到才對啊!怎麼今天才來?」
「詠蓮,他是你推薦入學的那個人?」陳麗娃驚訝的張大嘴。
推薦?明明就是看上他繳的學費份上,這到底在搞什麼?
連子惑用力扯回手,「你們在討論的當事人如果是我,是不是該讓我明白一下。」
「對不起,我差點忘了。麗娃,你向他解釋一下學校的政策,我先去把這套衣服換下來。」說完,于詠蓮沖進更衣室。與其說是更衣室,倒不如說是雜物間。
「我先簡單的說明一下,我們學校的學生優劣參半,這間實習大樓雖然名為實習,但仍然依公司法規定,擁有公司執照跟營利事業登記,營業項目包括軟、硬件買賣及設計,詳細項目以後你就會明白。所有的公司職員都由學生擔任。」
「包括公司的董監事?」
「這就是不同的地方,公司董監事是由畢業的校友擔任,我們學生只就任管理階級。公司的各單位員工全是學校各系所的高材生所組成,有企畫、財務、研發等。」
「我對這些沒有興趣。」
「你會有興趣的。」于詠蓮剛好出來,她換上一條黑色的A字裙,黑亮的馬尾變成發髻,呆板的模樣令人只能聯想到「老處女」這個形容詞。
女人長得丑不能怪罪任何人,因為這是遺傳問題,但若是連後天的遮丑都不懂,就不該跑出來傷害別人的視線。
「你願意你的一輩子就這樣平淡嗎?你不想找一個值得當作對手的人嗎?」
對手?是啊!天才是寂寞的,所以他沒有朋友,一直以來都是獨來獨往。並不是羨慕那種生死相交的朋友,他更沒有那種肝膽相照的心情,只是單純的生活無趣,想找一個較勁的對手來激發斗志。
「對手?誰?」
「你為什麼不跟我進去參觀一下呢?參觀一下應該不會耽誤你多少時間。」于詠蓮微微揚起嘴角。
隨著她的笑容,灼灼的眸光閃耀溫暖,漸漸產生化學變化,使得她平淡的臉漾著令人莫名覺得心安的酵素,並覺得身體熱熱的,最後居然覺得她頰邊的梨窩好美、覺得她不挺的鼻子很可愛、覺得……他真的是生病了。
連子惑搖著頭,試圖甩開那種異樣的感覺,再次正視她時,她已經收起笑容,只是淡談的看著他搖頭晃腦,眸子里寫著問號。
「不是說要帶我參觀嗎?走吧。」他閃避她詢問的眸子,不自在的用話題轉移她的注意。
「那我們先到研發部好了,我想你應該對那里比較有興趣。」于詠蓮領著他往電梯走去。
陳麗娃目送他們步進電梯,再一次領教到于詠蓮的驚人魅力。這就是為什麼于詠蓮不是高材生,也讓執行總裁網羅進秘書團的主要原因,就他們形容,只要她像個女圭女圭坐在會議室里,嘴角微微一揚,怒沖牛斗的人就會忘卻一切點燃怒火的事情,她再一句輕柔的話語,就能讓劍拔弩張的氣氛霎時轉為安詳。
這種特殊的氣質就像一種特異功能,更夸張的是,有人稱她為天使和降魔者,至于為什麼叫降魔者,這就要問問研發部的那群怪胎天才了。
「我們先參觀研發室好了。」于詠蓮看著腕表,可愛的凱蒂貓隨著時間的流逝,圓圓的黑眸會眨啊眨就像在跟人打招呼。「現在這個時間,那群人應該來休息室吃東西了。」
隨著她的話聲落定,凝滯迅速充塞四周空間,空氣混合著兩人的氣息,不知是否是錯覺,溫度似乎上升了好幾度,甚至開始覺得熱。
「你上網嗎?」
「嗯…偶爾。」于詠蓮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的手心會冒汗,連心跳也莫名的加速。
「聊天嗎?」
當!她听若無聞,快步走出電梯。
「真是,下次不能跟他搭電梯,居然一個人把氧氣霸佔光。」她習慣性的喃喃低語。
「你說什麼?」
他突然從背後貼近她的頸邊,隨著話聲所吐出的熱氣,讓她渾身一震,心髒差點跳出胸口。
連子惑看著她突然跳離他身邊,仿佛他身上帶著致命的漢他病毒,心里突然涌現一股莫名的不悅。
「嗯……我不太習慣跟別人靠得太近,保持距離,以測安全,這是電視倡導的。」天啊!她到底在胡扯些什麼東西。
連子惑扯下眉頭,沒有多說什麼。
「研發室?」他瞧見走廊盡頭的白色雕花鐵門,這不是應該出現在別墅或洋房的大門口才對嗎?
「那是他們堅持的,說什麼這樣可以模糊有心人士的焦點。」于詠蓮推開鐵門。
一大片的玻璃讓陽光灑落在游泳池形成波光粼粼,仿若灑落一地的珍珠。
游泳池?這除了展現財力外,可能也是富家子弟的游戲。
連子惑嗤之以鼻,不用見面也知道那群人是靠祖宗庇蔭的紈褲子弟。
打通的樓層形成躍層,雪白的雲石鋪成地板,他們順著樓梯走上二樓,在轉角的第一扇門前,她雙手用力一推。
「三十二分又四十六秒,聯邦銀行的主計算機破關成功。這一次我贏,那個隻果派是我的。」說話者是一名身著白色綿質衣褲的男子,衣服皺得活像菜市場罷買回來的腌榨菜。
另一名身穿黑衣的消瘦男子則將手上的包裝紙揉成一團往垃圾桶丟去,在半空中形成一道完美的弧度,正中目標。「我吃完了!」
「你……你比我早破關?怎麼可能?」白衣男子沖到另一部計算機前,「他媽的,這怎麼可能?你怎麼可能這麼快就掌控翔天集團的主計算機?」
「難道沒人跟你提過,我是翔天集團的第三代嗎?」
「你……你偷雞,不公平!這一場比賽不算。」白衣男子揉著及肩的頭發,稚氣的臉龐揚著忿忿不平。
黑衣男子眼角余光瞥見有人進來,立刻轉身看,「詠蓮,你怎麼會想到來看我?」聲音里帶著驚喜,他一個箭步就來到她面前,俊美的臉上居然出現垂涎,就像小狽看見骨頭。
「誰說詠蓮是來看你的,這里又不是只有你在。」白衣男子也跟著沖到她跟前。「詠蓮,你什麼時候要來我家玩,這個周末好不好?」
「誰要去你那個小雞窩玩啊。詠蓮,我們家在夏威夷有一座私人小島,那里有小型高爾夫球場、賽車場,還有你喜歡SPA,我馬上打電話叫人安排,這個周末我們搭私人飛機去玩。」
「笑死人了,搭飛機到夏威夷起碼要七、八個小時,剛好搭去又要回來啊!你用點腦袋可以嗎?」白衣男子不屑的說。
「你———」
「你們兩個別鬧了,我是帶一個新的成員來參觀研發室。」于詠蓮還采不及揮開他們的「章魚」手,連子惑便硬生生從中間插入,讓他們的手自動松開。
連子惑瞪著同高的男子,對方身高與容貌跟他不相上下,用眼光較勁的結果……哼!不過爾爾。
「他就是野火?氣勢倒是不錯,就不知道實力怎樣。」黑衣男子上下打量的眸光同樣帶著不屑。
所謂一山不容二虎,這里還同時有三只老虎,看來不鬧個天翻地覆不行。
「我是冰雨。」白衣男子靠著松木桌桌沿,一手放在桌上十七寸計算機屏幕上,「要不要來場較勁啊?」
「我贏了有什麼好處?」連于惑語氣平淡的問。
「你好像駕定自己會贏的樣子哦!對自己有信心是好事,但是我怕你一時信心崩潰會導致精神異常。」冰雨以玩世不恭的口吻嘲諷。
「你贏了就在這里當老大,輸了就滾出去。還有,不準向詠蓮出手。」颶風——黑衣男子——坐在人體工學的沙發上,蹺著腿,優雅的端起紅茶輕啜一口。
「賭什麼?」
「由詠蓮出題,這樣最公平。」颶風率先開口。
「行。」
「我沒意見。」連子惑轉身看著身後的人兒。
于詠蓮斂著眉,微掀的唇露出編貝的雪齒。「那就設計一套防火牆程序,然後置放在FBI主程序里,看誰的最早被踢除。」
「特別的提議,果然我看上的女孩就是與眾不同。」冰雨繞過連子惑,張臂想給她一個熱切的擁抱。
這回不用連子惑出面阻擋,颶風迅速與她交換位子,讓冰雨一把抱進懷里。
「詠蓮,你……該死的,怎麼是你這死變態!」冰雨向後一跳,雙手不停的拍著自己的身子,仿佛怕染上致命黑死病。
「你們好好相處,我先出去了。」于詠蓮俏俏的溜邊,
說完話就關上門了。兩人收起玩笑的臉孔,以挑釁的目光盯著連子
「我對于永蓮沒興趣,倒是對你們怎麼知道我是野火這件事感興趣。」連子惑邊說邊挑了一台看得順眼的計算機坐下。
颶風與冰雨兩人面面相睽半晌,才由颶風開口。
「每個人剛開始都是這樣信誓旦旦的說。」
是嗎?連子惑撇撇嘴,滿臉的不以為然。
「開始吧。」
不一會兒,三人的手指飛快的在鍵盤上移動所制造出的聲音,讓研發室變得熱鬧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