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喝了酒,三人攔了兩部車,各自離開。回到宿舍樓下,下車時,林宥箴身形晃了下。
「小心」身後實時探出一只手掌,紳士地托住她手肘。「你確定你沒醉?」離開快炒店時,她腳步顯得有些虛浮,問她,直說沒醉。
「沒有,真的」她側首看他一眼,眼角是酒氣燻染後的媚;這一眼,風情萬種。「我喝酒會斟酌自己的酒量,不會喝到醉,頂多就是像現在這樣,覺得有點暈,就不喝了,現在只是覺得眼前的東西有點晃,但意識什麼的,我很清楚的。」
她神情帶著嫵媚,傅遠新不禁多看了眼,才微微笑道︰「是嗎?不是逞強?」他仍托著她手肘,與她一道進電梯。
「不是啦,真的沒醉。我酒量雖然不算好,可是也不差了。之前在新北檢,剛好有同期的,有時下班時間差不多,就約吃消夜,每次都會喝上一點點。」她手指捏出小段距離,笑顏燦爛。
「男的女的?」
「女的」她微偏首,拉住他掌心,笑咪咪的。「你會介意這個嗎?」
她笑得很甜,梨渦若隱若現,主動拉他掌心的動作像撒嬌,他心口發軟,反手包握住她手心,聲音低而緩:「女孩子還是少和男生喝酒,怕你吃虧。」
「我不會單獨和男生喝酒,今天因為你在嘛,如果只有我跟柏榖學長,我只會喝茶或果汁。」
他未有響應,只是微笑表示听見,然後轉過臉龐,看著電梯門。
順著他俊秀的側顏線條,她目光慢慢往下。今天他一件白襯衫,外頭搭的是劍領窄版的黑西裝,與一般傳統、較紳士版型的西裝不大一樣,有幾分日韓風;他肩上耆著公文包,像日韓戲劇中常出現的精英分子。
她視線順著他的長袖,落在他包覆她手心外的手掌。他手溫暖千燥,被這麼握著,不僅只是自己的手指熱著,好像連全身上下都熱著。
自上回聚會,他說順其自然往下走的那後,這是他第—次對她做有比較像男女朋友的舉止;他是細心,也體貼,好比稍早前吃飯那樣,為她挑魚刺,或點她喜歡的菜,甚至在兩人未輪值時接送她上下班;但或許他對她仍保持著肢體間的距離,所以她對兩人間的關系常有懷疑,想著他們到底算朋友還是情人?
此刻,他的體溫透過他的掌直真切切傳遞過來,這是否表示,他們的關系又邁前一步,他們算是情人了?
回到她屋前,傅遠新側肩倚著牆,雙手抱臂,看著低首翻找鑰匙的側容。下車托著她手肘,再到進電梯時,她主動拉他手,他順勢握住她手心…
她似乎對他的親近並不排斥,所以,這樣的進度是被她接受的;那麼,春節邀她到家里坐坐,見一下他家人,應該不會嚇著她吧?
「剛剛在快炒店,因為柏毅在,我不方便開口。」
門鎖開了,林宥箴握著鑰匙,怔怔看他。「什麼話不方便說?」
「你初三會去北港?」
「外婆是這樣說的。因為我兩年沒跟他們去了,而且考司法官那年,外婆帶我去媽祖廟許願,然後-直沒機會去還原;雖然我媽跟我外婆有幫我還,不過外婆覺得還是我親自去比較有誠意」
他點頭,沉靜地開口︰「拜拜完有時間的話,可以到我家坐坐」
其實她一直在等這句話,雖然之前他說過可以去找他,但總覺得他若沒再開口邀約,她也不好意思真找上門。現在,他總算開口,她壓抑不下笑意,干脆大方地對他笑︰「好啊」
「你從媽祖廟走出來時,往右前方看,第一間餅店就是。」怕她听不懂,他再開口:「媽祖廟前那條路是中山路,它跟廟是垂直的,兩旁都是店家。我家不在中山路上,是廟前那條平行的中華路;如果是往媽祖廟方向,你中山路走到底就是中華路,店名是錦珍,錦標的錦,珍珠的珍
「錦珍糕餅店?」
他頷首。「是」
「我知道了。」想了想,她甜笑間:「我會看到糕餅王子站在那里賣餅嗎?」
「有可能。」他眼底燦著笑意,覷見她唇邊梨渦,心思浮動,目光轉開幾秒,再轉回她面上時,輕促︰「進去吧,早點休息」
看著她進屋,听見門後落鎖的聲音,他才慢慢往對門移動;他掏鑰匙,一面想著是不是要寫個地址,順便畫個路線圖,方便她找到他北港老家?
正要開門之際,听見身後對門傳出高細短促的尖叫,他疑惑回首,就見那扇門被打了開,屋里主我沖了出來:她不知受了什麼驚嚇,用力帶上房門,才轉過身來。她對上他視線時,還明顯愣了下,才可憐兮兮地開口:「我…我房里有小強在飛」
小強?傅遠新呆了好幾秒,反應過來時,忍笑回:「剛剛是你在尖叫?」
「……是」她僵硬點頭
見她一臉驚魂未定,他上前,看著她。「你怕蟑螂?」
「因為它會飛呀」她都快哭了
「還在屋里?」他看著她的大門。
「應該是,我開浴室燈時,突然飛出來」
他看她一眼,推門進屋,林宥箴隨即拉上門,守在門外。
門再次被打開時,傅遠新一臉好笑地看著她,「你不打算進屋來?」
她頭一偏,越過他看向屋里。「小強還在嗎?」
「我打了它,然後沖馬桶。」他像才是這屋子的主人似的,將房門拉開,退了幾步,讓出通道。「請進。」
她進屋,東張西望。「真的死了?」
「你這麼怕它?」他跟在她身後,慢慢打量起她房內擺設
畢音是宿舍,格局和家電與他那一間相去無幾,但總是女孩子,粉女敕色系的抱枕、幾小盆翠綠植栽,還有冰箱上整排的可愛磁鐵,都能嗅得見女性氣息。
「我平時不怕小強的」檢查—回,確定屋里沒現其它蟑螂,她才安下心。
「是嗎?你只有今天才怕?」
「因為它會飛。我只怕會飛的小強,不飛的我不怕。」
「會飛和不會飛,不都一樣是蟑螂?」
「不一樣。會飛的很可怕,因為都亂飛,沒有一個方向,我就曾經被亂飛的小強從我鼻子擦過。她放下包包,月兌了外套,摁了下飲水機的沸騰鍵。
「你們女生似乎都怕蟑螂,為什麼?」在他看來,會不會飛都一樣是蟑螂。
「不一定的。像我媽就不怕小強,但她怕老鼠。我外婆也不怕小強,可是她怕壁虎。」
「那你外公一定很堅強。」他笑了一下,目光被她書櫃上的藏書所吸引,他走過去,盯著那些書名。有法律用書,有與法醫工作相關,還有一些日本推理小說。
「你這樣一說,好像是這樣。我看我外公似乎什麼都不怕。啊,有啦,他怕我外婆。」說完,她笑得歡樂。
傅遠新無聲笑,盯著她的書。「你書這麼多,搬家時很麻煩吧?」
她移步過來,看著那些書。「其實這些書有四分之三是我陸續買的,不是從家里帶出來的,很多也還沒看完。」
「你喜歡看推理小說?」
「非常喜歡。我也滿喜歡看韓國的推理懸疑片。」她指著擺在最上層,依書號排列的幾本同作者的作品。「這個作者的小說我很喜歡,她曾經是法醫部的檢驗員,有很多相關偵辦經驗,所以她的小說特別引人入勝,像看到書里描述叢血跡的形態去推算被害者受攻擊的方向這類的,都會有一種親切感」
她側眸看他。「你看這類書嗎?」
「很久沒看了。現在有時間多半是拿來睡覺用。」
她點頭笑。「真的!我也是有時間就補眠,所以這些書有很多還沒機會看呢」
「能借我幾本嗎?」
「好啊,你自己隨便看看。」她覷見飲水機功能鍵叢沸騰跳回了保溫,走到櫃子前拿了兩個馬克杯。「你喝茶包嗎?」
「都可以,謝謝。」他未看她,考慮著要借哪—本;目光挪了挪,在第三層架上角落看見幾個木雕作品,他拿了一個近看,因木紋較深,不大確定刻的是什麼。「你收藏木雕?」
林有宥箴回首看了一下。「那是我弟的作品。」
「上次見到的那位嗎?」手上這個應該是什麼影視人物;再拿起另一個圓錐狀的作品,這刻的是三角錐嗎?
「嗯,他叫林博勛。博士的博,勛章的勛。她沖好茶,端著杯子走過來。
「雖然看不出來是什麼,不過他功力不錯,能刻得這麼細,怎麼不往這方面發展?」他放下木雕,接過她遞來的杯子。
「你也覺得不錯吧?我希望他繼續讀書,畢竟高中畢業在這社會要謀得比較高薪穩定的工作,恐怕要努力好幾年;雖然我知道學歷不等于一切,年輕人也是要努力一點才好,但他總是自己的弟弟,還是會希望他生活能過得好些。不過他對書本真的沒興趣,他甘願工作,然後存筆錢,他說他想到三義去開個庭園餐斤,餐斤還會開設木雕教學」
他微拙眉,贊許道:「他對他的人生有目標,其實就不用太為他擔心。」
「我後來也是這麼想,他已經在朝他訂下的目標前進了,我應該支持他才對,或許還可以投資他的餐廳。」
他點點頭,「木雕教學听起來很不錯,不過……」他笑了一下,抓起一個作品「是不是要上色會比較好?這樣我實在看不出這是什麼,像這個,看起來像是三角?不過雕這做什麼,通常不都是雕人物?」
「這不是三角錐。」林宥箴拿了一個公仔比劃下,「這應該是耳朵。上次打包行李寄過來,等我有空整理時,才發現這些耳朵都斷了,可能因為它太細,搬動間有去壓到還是撞到,我打算下次和我弟踫面時,拿給他處理。」
他覷著她所謂的耳朵,好笑地問︰「什麼東西的耳朵會是三角錐狀的?」
「原來的成品是長這個樣子……」她拿過他所謂的三角錐,貼在公仔的耳朵部位。「看,這樣是不是就像耳朵了?這是變形金剛。」
傅遠新稍愣,才問:「你是說,這是變形剛?」
「嗯,我小弟說這只是柯博文。」
經她說明,他再細看,仍覺疑惑,大概他平時太少留意這些人物。「那麼這幾個呢?」
「也都是柯博文啊。我小弟很喜歡這部電影,上次還問我第四集上映時要不要陪他看。」她笑一下,看著他問:「男生好像沒有不喜歡的?」
他似未听見,只盯著架上那幾個木雕。變形金剛這些都是?他一個一個拿起來觀察,許是因為純手工關系,並非每一個的角度都抓得一模一樣,但皆能瞧得出線條霸氣,均是利角。
她喝口茶,說:「變形金剛里,好像有很多不同角色的金剛;我覺得不管什麼金剛,對我來說都一樣,因為他們長得都這樣方方正正的,全身都有利角。」
金剛、木雕…他憶起上次在餐廳外頭與他弟弟的一面之緣。印象中,是個眉清目秀的大男生,但性子似平又有些叛逆桀熬,他身形高瘦……很瘦;他記得她小弟相當瘦,所以怎麼可能是雨夜怪客,他想到哪里去了?
為自己心里突閃而過的念頭感到好笑,他放下木雕,問:「你弟怎麼會送你這種男生才喜歡的?」
「他常常雕這種小的作品,作擺飾、吊飾都很方便,那次是因為他這些是剛刻好的,我恰好看到,覺得他手藝不錯,他大概是看我喜歡,全送給我。其實應該是要上色的,他那邊還有很多這種的小小作品,每一個都有上色,只不過我覺得木頭本身的顏色就好看,所以這些就沒請他上色了。」
他喝口茶,看著她,想著是不是趁現在畫老家地圖給她?她手機卻在此刻響了。她對他露出一個抱歉的眼神,看了看手機,接通電話。「小弟,你怎麼會這個時間打來?」
她說話的聲音微揚,表情生動,似是開心,可以猜想她與她小弟感情必然很好。他收回目光,看著那幾個木雕,還是又想起手中的案子。
目前能判斷出凶手行進路線,卻遲無更進一步的線索;那個刻意留下的面包與公仔,凶手究竟想表達什麼
听她還在與她小弟談話,他喝光茶,在半開放式的廚房清洗後,走到她眼前,以動作表示他先返回住處;她以甜笑回應,他不禁伸手模了模她柔軟的發梢。
走出她屋子,欲帶上門時,听聞她楊聲道︰「要去松山上班?那你在內租的房子要怎辦?」他拉門的手一頓,安靜傾听屋里對話,又听她問:「這家公司不好嗎?為什麼想要換,保全工作不都一樣?」
他慢慢拉上門,心里想著,原來她小弟也住內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