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病人你怎麼處理?听起來很棘手。」
「我就遵照你之前說的……」
呵!白輕雲優雅的用手摀住嘴,打了一個呵欠。從進飯店之後,他們沒有起身游玩的打算,坐在咖啡廳閑聊病人的疑難雜癥,那些專業名詞听得她開始昏昏欲睡。
她端起咖啡林淺啜一口,剛巧由杯緣看見安吉兒拋過來一記意味深長的眼神。原來聰穎如她,馬上明白安吉兒打的是什麼如意算盤。
好!我就如你所願。
「你們繼續聊,反正我在這里也听不懂,倒不如上街逛逛,听說墾丁街頭有不少人在賣手工藝品。」
「好!太陽大,你記得做好防曬。」展鵬飛隨口叮嚀,眼楮沒離開手中的資料。
當白輕雲的身影一離開咖啡廳,安吉兒幽然的嘆口氣。
「怎麼嘆氣了?」他依然將注意力放在資料上。
「你的妻子很美。」女人總是喜歡用優劣來增長對自我的肯定。安吉兒亦不例外。
展鵬飛抬頭,深深看了她一眼,直到她別開視線,才端起黑咖啡,喝了一口。「你喜歡什麼口味的巧克力?!」
「巧克力?」
「你先回答我的問題。」
「我喜歡含杏仁片,微甜的巧克力。」
「你對自己期望甚高,做什麼事都要求完美,在你的下意識中,希望自己周遭的事物都是完美的,如同杏仁的白與巧克力的黑,融合的口感是最高貴的。」
「我知道你有修心理學,可是沒有料到單靠口味可以猜出人的性格。」安吉兒默認。
「不是我,是她教我的。」瞇起眼,他向後靠著椅背。
「你……我知道我沒有資格過問,可是……」
「你有資格問!」
「這麼說,你的意思是?」她眸底點燃冀望。
此時,白輕雲快步走進咖啡廳。「你們還在聊啊!」
討論暫時終止,展鵬飛抬頭看著白輕雲,她雙頰飛上一層紅暈,櫻唇微揚……一開一合勾起人無限遐想。
「有人邀我去騎水上摩托車,我回來拿泳衣,順便問你們要不要一起去玩。」
有人邀?是誰?展鵬飛順著她手指的方向,不遠處站著一位穿著短褲的高挑男子,同樣看著輕雲,熟悉的眸光似曾相識。
該死!在四年前,每每照鏡,他總是看見這樣的眼神出現在鏡子中,而那雙眼神的主人就是他自已。
「听起來挺有趣的,老婆要去玩,身為老公的我當然要跟著去,以防不肖之徒。」展鵬飛不高不低的嗓音,剛好議相關人士一字不漏地听進耳朵。
陌生男子臉色一白,無語。
「你有幫我把泳褲放在行李袋嗎?」
「有啊!和我的放一起。」白輕雲自然的回答復,轉向陌生男子,「小闢,你等我。我們換上泳裝就下來。」
「這……好啊!」不好又能如何!
安吉兒坐在原位,她一直在等展鵬飛開口邀請。可是……或許她該死心了。她不是笨蛋,當然明白白輕雲的手段,但是問題不在于手段的高明與否,而是展鵬飛的態度,他若是在乎,不管手段如何拙劣,激發出來的效果永遠驚人。一如現在!
展鵬飛拉著白輕雲離開咖啡廳,一直到他轉身的那刻,都沒有對安吉兒提出邀請。
她擁有不服輸的個性,明白若是公平競爭,除非是站在相同的出發點,否則她很難獲勝。
她想和白輕雲競爭嗎?在展鵬飛的心底,她們的出發點不公平,不用競爭也知道結果!
******
遲來的蜜月旅行終于結束,整理行囊時,她用新購的旅行袋將兩人的衣物分開,沒有刻意告訴他。一樣的輕柔笑顏,由墾丁到高雄的一路上她自願開車,讓他有時間為安吉兒介紹沿路的景點。
偶爾笑話不斷,她仍保持著一貫的溫馴。
到高雄之後立刻退還租車,搭飛機回到台北,小陳早已等在機場門口。
「安吉兒,你有訂飯店嗎?」展鵬飛柔聲詢問。
「我——」
「來者是客,怎麼可以住飯店。飯店再舒適自在也比不過家里,如果安吉兒不介意,可以來我們家住,在信義區,離市區近,你也可以和鵬飛多聊聊。」白輕雲截斷安吉兒的話,徑自接詞。
「這樣打擾方便嗎?」
「非常歡迎。」
展鵬飛不表示任何意見,只是狐疑的打量著白輕雲。
「怎麼了?難道你不歡迎安吉兒到家裹住?」坐在駕駛座旁,白輕雲透過後視鏡對上展鵬飛的眸子,發現他一宣打量自己。
「我當然歡迎安吉兒來家裹住。我正好有事要和她討論。」
「那就好。」
展鵬飛與安吉兒都非常好奇,白輕雲到底葫蘆里在賣什麼藥?
白輕雲總是假借其他男人追求來分散展鵬飛的注意力,這樣的她為什麼要邀她去她家?安吉兒實在搞不清楚她的心緒。
展鵬飛也被白輕雲的行為給搞胡涂了。她居然邀請安吉兒來家里住?這幾天她對安吉兒視若無睹,態度冷淡到無法再冷,現在卻突然熱情無限?
「都這麼晚了,安吉兒一定沒嘗過台灣清粥小萊的魅力,我們吃完再回去好嗎?」白輕雲建議。
「好啊!」
「嘗嘗也好。」
其實展鵬飛想趕快回家,安吉兒也想去參觀他們的公寓,當然,最想知道謎底揭曉的答案。
白輕雲興致高昂,要小陳繞點路到她常去的那家店。
席間,她主動問起他們的認識過程,甚至和安吉兒討論他們互送的聖誕禮物。
「……什麼?他送你姜餅屋當聖誕禮物?展先生,你怎麼會送這種東西,聖誕夜不是該送貼心小禮嗎?這個禮物對當時的安吉兒來說算貼心嗎?」
「不然你覺得應該送什麼?」
「毛衣、圍巾、手套,這類御寒的衣物代表溫暖,听起來比較貼心。」
貼心的禮物似乎比較適合關系親密的男女,對當時的他們而言,太過于曖昧。展鵬飛蹙著眉,不曉得為什麼,他總有一種錯覺︰她似乎努力在撮合他與安吉兒。這應該是錯覺吧!其實,這個安慰來得心虛。
半小時後,心虛已經變成心慌。
進了家門,白輕雲一語不發,徑自走進房間,吃力的拉出一只鋁合金制大型行李箱,直到站定在兩人面前。
「你的承諾做到了!現在該我達成我許下的承諾。」她掛著絢爛的微笑。
展鵬飛訥訥的開口,「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就承諾的字面意思啊!我已經把離婚協議書放在桌上。」白輕雲轉向安吉兒,「為了要成功扮演棄婦這個角色,我不能出席你們的結婚典禮,所以我會用郵寄的方式將賀禮奉上,你們也不用太多禮去我家送喜帖。」她踮起腳尖,與安吉兒互貼臉頰道再見。「要幸福哦!」
在安吉兒耳邊悄悄說出這句話之後,她拖著行李準備離開。
展鵬飛下意識地阻止她的動作,扯走她手上的拉繩,對上她詢問的眸子,囁嚅半晌才說︰「要走也不用趕在一時,現在這麼晚了,可以明天早上再說。」
「明天早上再說?可是我訂了明早的機位,所以我得先回去向父母稟明我們即將離婚,還有原因才行。」
青天霹靂。
「你要出國?」展鵬飛失控地問。
「你才剛回國不久,我們就離婚,接著你又另組家庭,我當然必須出國躲避媒體記者的追問。不過,也許是我多慮了,當年我們結婚沒有多少人知道,如今離婚又有誰會注意到呢!」
展鵬飛若有所思的著著她,知道她說得有道理,可是……他就是無法說放手就放手!盡避是他先提出離婚,但是她選這個時間、用這種方法告訴他答案,讓他難以承受。
再說,才去墾丁幾天就有許多狂蜂浪蝶在她身邊打轉,當時還有他在一旁守護,若是她單獨出國,豈不是把鮮美多汁的肉塊放在狼群之中。
「其實我與安吉兒的事八字都沒有一撇,你也不必急著出國。再說我們離婚是大事,對兩個家族都有沖擊,這麼晚還讓岳父母不得安寧,跟著擔心一晚也不好。還是暫時緩一緩,我們再談——」
「可是這對安——」
「我想安吉兒也累了。」展鵬飛轉向安吉兒用英文說︰「安吉兒,我先帶你去客房休息。」
「好啊!」安吉兒提起行李,尾隨在展鵬飛身後。雖然她听得懂他們之間的對話,但是故意裝不懂。八字沒有一撇?若是她沒記錯,這句話算是鵬飛否認了他們之間的關系。
他們沒有任何約束力,他們……只是朋友。
這樣也好!因為她非常欣賞白輕雲,欣賞她的……以退為進。
或許她該與白輕雲成為好朋友,向她請教關于請君人瓷的技巧。
展鵬飛領著安吉兒進客房,眼楮卻一刻也不曾離開過白輕雲,以防止她不告而別。
安頓好安吉兒,展鵬飛立刻回到白輕雲面前。
「我希望我們能好好談一談。」
白輕雲聳聳肩,「書房可以嗎?」
書房的隔音效果絕佳,展鵬飛頷首。
白輕雲明白除非她先進書房,否則展鵬飛絕對采取緊迫盯人。她緩緩的步入書房。
「對了,我留在這里的書等我有空再回來整理。」白輕雲的手指有節奏的滑過書櫃上的每本書。嗯,這些書回到老家要找地方安置還是一個大問題呢。
「你是什麼意思?」
「什麼東西是什麼意思?我听不懂。」
「你懂,在墾丁你無所不用其極的挑逗我,動作間夾帶親昵,甚至對安吉兒的態度不友善,帶著情敵相見分外眼紅的氣氛。一回到台北卻把她當成你的死黨一般,這是什麼意思?」
「你沒有那種備受尊崇的虛榮感嗎?有兩個分屬不同類型的美女對你如痴如狂——」
「我現在只覺得我好像被耍了!」
「你沒有被耍!我要求去墾丁度蜜月,所以我扮演的角色是新婚小妻子,那時候面對外來侵入者,我不該小眼楮、小鼻子嗎?我制造曖昧讓她知難而退,留給我們一小方獨處的空間,對新婚夫妻來說不是最切合的需要嗎?」
「回到台北之後,我們之間的協議完成,角色互調,她是你即將迎娶入門的未婚妻,她都可以識相地不在墾丁打擾我們,我又怎麼可以在這個時候打擾你們未婚夫妻培養感情。」
「我們還不到那種談論婚嫁的程度。」
白輕雲皺了皺鼻子。「你的說法前後矛盾。你說有適合的對象所以要求離婚,現在又否認你和她之間有深厚的感情,真奇怪!」
該死!她怎麼能這麼風清雲淡,恣意的擾亂人心,甚至讓他誤以為這段甜蜜的日子即將無限期的延伸,結果……
「告訴我,為什麼你要求我們一定要度蜜月?你心底到底在想什麼?」
「就是我當初告訴你的,你欠我一個蜜月旅行。有一個完美的開始,總要畫下一個完美的句點。」
「離婚是完美的句點?那為什麼在那種情況下,你仍然不拒絕我歡愛的要求,你甚至……你明知道我們將要離婚!」
「但當時我們還是夫妻啊!小別勝新婚嘛,更何況我們分開四年,為了表現熱情,上床**做的事是最好的表現不是嗎?」
「不要端著心理學的探索眼光,不要順著世俗的既定方式,我只要知道你內心深處是為什麼要和我上床!小別勝新婚所以熱情,那熱情的基礎是什麼?」
「你要我回答什麼?你的床上功夫不錯?」白輕雲黑白分明的大眸閃著疑問。
「該死的,難道你不能回答你是因為愛我嗎?」
剎那間,靜謐取代一切。
半晌,展鵬飛扯了扯嘴角,不算笑容,只是嗤鼻,「我的態度很差勁,就像一個自以為是的呆子。你去睡吧!我今天會睡書房。」
白輕雲不發一語,慢慢退出書房。
一直屏息期待她也會有所回應,不然就是問一句︰「為什麼你覺得我也愛你?」這樣一句就可以安慰他傷痕累累的心,可是她只是冷淡的離去,關上的房門不只是在空間造成隔閡,同樣也斷絕了他們彼此情感的聯系。
永遠只有他不斷的在追尋。
好可笑,她這些日子的撒嬌與轉變居然讓他這麼快又沉醉……這算什麼,她單純的要求一個HappyEnd,而他呆蠢的以為這些是愛的表現,為的是她希望挽回他的愛。
殊不知,愛情是她最不需要的東西……
叫叩叩!敲門聲響起。
「進來!」
是白輕雲,她端著一壺咖啡,濃郁的香味彌漫在空氣中。「這是我煮的拿鐵,你要不要嘗嘗?」
展鵬飛苦笑,「謝謝,你放著就好。」
「我可以在這里看書嗎?我睡不著,或者你要睡覺可以回樓上房間睡,我看累了就在這里睡。」
展鵬飛命令自己站起身,此時兩人同處一室似乎有些尷尬。「我還睡不著,也想看點書。」
老天!這是什麼回應?!
「嗯!」白輕雲放下咖啡壺,倒了兩杯咖啡後,便徑自站在書櫃前翻書。
咖啡杯是對杯,是他向來喜歡的哥本哈根青藍花紋皇家瓷器。是他們兩人在士林夜市逛街時買的倒店貨,一個男生,一個女生,將林子靠近就會發現原來他們伸出的手所踫觸到的是對方的手,絲毫不差。
她拿了一本書,作者是馬瑞諾夫博士,文中全是探討心理及他所提出的PEACE方法。
P是指問題Problem、E是指情緒Emotion、A是指分析Analysis、C為沉思Contemplation,Equilibrium則是平衡。進行心理咨詢時最常用到的步驟,或許他也該用這個步驟來試著探討自己。
P,他的名字是Patrick,而E正好是她的英文名宇Ethel的頭一個字母。
展鵬飛,你在想什麼!天使指責的用魔法棒敲他的腦袋,企圖讓他回歸自省空間。
那A呢?如果玩填字游戲,A應該代表什麼?惡魔提出思考性問題。
A?如果A是Again呢……
白輕雲小心的將書放低,偷偷看他在做什麼。
睡著了!
看樣子她已達到打擊他的目的。
她不明白她的作法對不對,這是一著險棋,若是成功,他們將毫無芥蒂的幸福生活下去;若是不成功,最慘的結果就是老死不相往來。
既然拉不下臉來求他,憐憫的愛情也不是她想要的,那麼這是她自己決定的方式——置之死地而復生!